◎ 文、图︱宓鲁(中国杂协)
“天下谁人不识君”
——忆老莫
◎ 文、图︱宓鲁(中国杂协)
作者与莫克莱尔先生的最后一张合影:在2014年第35届法国“明日”世界杂技节
2017年1月20日我在蒙特卡洛。零点刚过,我收到“明日”世界杂技节艺术总监帕斯卡尔 ∙ 雅哥布先生发来的邮件,“我刚刚获悉,多米尼克 ∙ 莫克莱尔于周一(1月16日)离开了我们。葬礼已于19日在极少的亲属范围内举行”。
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又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的消息终于来了。
多米尼克 ∙ 莫克莱尔,1929年6月4日出生,法国著名的马戏历史学家、“明日”世界杂技节的创始人。“天下谁人不识君”。莫克莱尔先生知识渊博、德高望重,更勤于笔耕,在世界马戏界是个时代的光环和符号。在中国杂技界,莫克莱尔先生和他的“明日”世界杂技节是为我们优秀杂技演员带来荣誉和自豪的福地,“多少英雄的故事在这里扮演”。许多与他有过交往的中国杂技人喜欢用我们的习惯尊称他“老莫”。还有许多演员喜欢称他为“肯德基老伯伯”。
1989年1月16日至23日,法国第12届“明日”世界杂技节在巴黎冬季马戏馆举行。当时身为文化部外联局国际处一名普通干部的我,作为中国参赛代表团的翻译,第一次参加了“明日”杂技节,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身为主席的莫克莱尔先生,也由此开始了我至今连续27年,从第12届到第38届,不间断地连续参加“明日”世界杂技节的历史;也由此开始了我与莫克莱尔先生26年的交往: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16年的第37届“明日”杂技节期间。
1990年夏天,文化部的邀请莫克莱尔夫妇访华,又是我担当翻译。我们从北京到吴桥、乌鲁木齐、成都、武汉参观杂技团、观摩第三届全国杂技比赛西北分区赛。在这一次近两周的旅行中,每到一地,莫克莱尔先生都要举行一个报告会,介绍“明日”杂技节的历史和今天,以及他对当前中国杂技发展现状的印象和评述。通过此行,我进一步了解了莫克莱尔先生,也与其拉近了感情交流的距离。对他的称呼也由“莫克莱尔先生”改为直称其名“多米尼克”。从此,我一直是这样地称呼他,尽管他生于1929年6月,与我父亲同龄,是我的长辈。但我感觉这样称呼他更自然、更亲切,他也喜欢我这样称呼他。我俩的往年之交就此开始了。
追思莫克莱尔先生,就是要追忆他对世界马戏艺术的贡献。追忆他的贡献,就必须提到至今已走过38届历程的“明日”世界杂技节。莫克莱尔先生一生中有两次婚姻,却终生膝下无子女。而马戏就是他子女,是他毕生的事业和精神寄托。“明日”杂技节就是莫克莱尔先生奋斗了几十年的结晶,他视其为自己的亲生儿子。
莫克莱尔先生从小就对艺术有兴趣,他喜好看电影。年轻时当过巴黎一家小报娱乐版面的记者,按今天的叫法就是“娱记”。另外他也尝试滑稽小表演。莫克莱尔先生接触马戏颇有些传奇。他的父亲曾在巴黎近郊塞纳河边经营一家汽车修理车间。为让维修工们在休息时能有娱乐活动,同时也为招揽生意,他父亲在车间前面安装了一副杂技秋千道具。童年时的莫克莱尔先生也时常到此一玩。这竟使莫克莱尔先生与马戏表演结缘。当然,后来的“娱记”生涯给予他更多的机会走进马戏并对它产生酷爱。
“明日”世界杂技节创办于1977年,是继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之后世界上第二个具有比赛性质的国际马戏节。它由多米尼克和另一位法国马戏界重量级人物路易 ∙ 马丁共同创办。路易 ∙ 马丁上世纪80年代逝世后,莫克莱尔先生顺理成章地成为“明日”杂技节的掌门人,负责马戏节诸如挑选节目、媒体宣传等。他的夫人伊丽莎白则负责马戏节的行政运行。
1980年,莫克莱尔夫妇和他们的好朋友、法国著名马戏世家的阿莱克西 ∙ 奎斯夫妇随旅游团来华。在广州游览时根据日程安排在广州杂技团观看杂技演出。演出结束后,莫克莱尔先生找到时任广州杂技团的李团长,邀请当天演出中的《女子滚杯》和《男女双人顶碗》参加“明日”杂技节,由此敲开了中国杂技界的大门,继而有了1981年广州杂技团的两节目在第五届“明日”世界杂技节上获得两块金奖,而《滚杯》的表演者戴文霞更成为中国在“明日”杂技节上荣获最高奖——“共和国总统奖”的第一人。
杂技节闭幕晚宴上,85岁的老莫与年轻人共舞(2014年)
有人评价莫克莱尔先生“是中国杂技走向世界的接轨人”,他当之无愧。“明日”世界杂技节与我们中国杂技界的渊源最深。自中国杂技节目第一次参加“明日”世界杂技节的1981年至莫克莱尔先生卸任主席职务的2006年,共有65个中国杂技节目参赛,共获得43个金奖、10个银奖和2个铜奖。的确,“老莫时代”是中国杂技在“明日”杂技节最辉煌的时期。莫克莱尔先生不仅与他的中国同行而且与中国的政府部门、中国驻法国使馆交往甚密,相处友好。莫克莱尔先生尊重艺术,尊重艺术家。“明日”杂技节的宗旨之一是鼓励创新,同时规定参赛演员的年轻化。它的马圈就如同话剧表演艺术中常见的试验剧场,每届都有新人新节目涌现出来。值得一提的是,有许多中外优秀杂技节目都是先登“明日”领奖台,再捧蒙特卡罗的“小丑”。为年轻人、为创新提供舞台和机会,这就是“明日”马戏节的价值所在,时至今日,这个价值更加凸显。
莫克莱尔先生与中国杂技团《四人技巧》的演员合影
有人评价莫克莱尔先生“是中国杂技界的老朋友、真朋友”, 此话非常到位。在上世纪90年代,莫克莱尔先生或夫妇几乎年年来华。他们观摩了自1991年至2000年的第三、第四和第五届全国杂技比赛。仅我陪同他们就到过吴桥、新疆、成都、武汉、广州、济南、长春、杭州等省市自治区的数十个杂技团。老莫非常关心中国杂技的发展,吴桥杂技节和武汉杂技节在其创办初期都得到了老莫的积极建议和支持。老莫了解中国杂技,更了解中国杂技人的心理,所以他能善解人意,并凭借他的学识多次为中国杂技节目力排众议,道出公证客观之语。2014年第35届“明日”杂技节评委会上,部分外国评委对给予中国杂技团的《四人倒立技巧》金奖有异议。僵持不下时,作为评委会主席的老莫以令人信服的发言力挺中杂节目。
对中国杂技的情,体现在老莫对中国杂技艺术与中国杂技人的关心和尊重上。莫克莱尔先生对夏菊花女士的敬佩令我非常感动。老莫作为评委参加了2004年的第六届武汉国际杂技节,并参加了此间举行的“夏菊花从艺60年”纪念会。在会上老莫即兴发言,回忆他1956年在巴黎采访夏菊花女士的情景。老莫对其是第一个采访夏菊花女士的法国记者很自豪。实际上,夏菊花女士也是莫克莱尔先生采访的第一个中国杂技女演员。在这次纪念会上我是莫克莱尔先生的翻译,我被他声情并茂的回忆深深感染。我了解老莫,他对夏菊花女士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在老莫与中国杂技界其他人交往中是鲜见的。我多次在国内外杂技活动中为他们当翻译,自然能感觉到。
有人评价莫克莱尔先生“是用法语书写中国杂技历史的法国人”,这是对老莫客观、高度的赞誉。中国参加“明日”世界杂技节的历史代表着中国杂技艺术在国际杂技艺术舞台上发展的历史,而书写这段历史的不单单只有中国人。如果说我们在“明日”杂技节上创造了辉煌,那么我们应该在这辉煌中看到莫克莱尔先生的身影。
有人评价莫克莱尔先生“是世界杂技历史专家”,他应该享有如此的盛名。莫克莱尔先生从年轻时就喜欢写作,老年后仍然孜孜不倦地写作,出版了好几本杂技书籍。他的兴趣点触及到杂技历史和现实的各个国度和角落。老莫一度钻进了老吴桥、“北京班”的历史里,得空就要我翻译中文刊物上与这段历史相关的文章。有次在飞机上我刚小睡一会儿,他就拿出《杂技与魔术》叫醒我说:孙福友来了。我开玩笑说孙福友是他的好哥们。1991年法国电视制片公司来华拍摄老莫写的三集马戏电视片《旅途中孩子》,我随他一起参加了拍摄。就是这部片去年发行了DVD。莫克莱尔先生原计划专程来巴黎,参加今年1月26日至30日举行的第38届“明日”杂技节期间该片DVD 的售签活动,可惜在距此十天前,他悄悄地走了。
这一次老莫失约了。
“我刚才在凤凰马戏篷里寻找你去年留下的痕迹,在你去年驻足的地方徘徊。签售桌还摆在老地方,然而物是人非,坐在那里的不是你,而是一位小工艺品制作者。如果你来了坐在那里,你周围一定会围满请你签名的人。你一定会开心、幽默地与大家调侃。我们还有许多话要说,我还有‘明日’杂技节历史上的几个谜想要你来解密,你不是还要交给我新的工作,翻译电视片的中文版台本嘛……”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世上再无老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