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

2017-03-05 22:00老牛
湖南文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淑芬木箱美的

老牛

许 发

许发在梦幻装饰公司上班三天就被老板开了。这是他今年第八次被炒鱿鱼。除有一次儿子上课玩前排女同学头发,后又跟同桌打赌看她内裤的颜色被同桌告发,许发火急火燎奔了去打儿子两个耳光没请假,因而误了公司的生意被老板开了外,其余七次都是因为走神。

许发走神是因为记不起自己有两百万元钱放在哪里了,他常为此发呆,呆呆地想好久。

中午,老板想走后门偷税,请税管员吃饭。因许发当过银行信贷部主任,下海后也当过老板,见过些世面懂应酬,老板把他带了去。饭后要送烟贿赂,老板嫌酒楼的烟贵,派许发去对面的超市买烟。许发手攥着老板给的钱出酒店门往超市走,不经意间瞟了眼手中的钱,就走神了,心想:我那两百万到底放在哪儿了呢?身子像电线杆戳在超市门外半个小时,直到老板陪着脸有些黑的税管员出来。税管员走后老板朝他一阵怒吼,许发才缓过神来——回公司后老板朝他作揖,客气地说了声:“您走好!”许发的第八次从业经历就告结束了。

因有酒劲撑着,许发刚出公司门时满不在乎,鼻孔里吹出两股气,心里对自己说:才不稀罕呢,牛什么牛?不就是一个几十万的小公司么!老子要是两百万找到了,收了你龟孙子的公司……

许发自己跟自己说话时有些走海路,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不小心被一骑单车的撞了个狗吃屎。许发爬起来正要发火,骑车人一溜烟去了好远。许发只能骂骂咧咧地自己拍拍灰尘圆场。这一跤不仅让许发体味到了疼痛,也让他收获了一个冷颤。他的脑筋像断开了的灯泡钨丝经这一摔又搭上了,一个非常严肃而现实的问题沿着这条搭上的线亮出来:又搞砸了,回去怎么跟淑芬交代?那娘们可有言在先,如果这次工作再黄他们之间也黄!她可不是说着玩的,离婚协议早就准备好了,他曾发现她偷偷把那张纸藏在装卫生巾的袋子里。

许发一直认定自己是有钱人,有两百万,只是记不清在哪。存在哪家银行了?存折塞在哪个旮旯里了?他记不起了。我那两百万在哪呢?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长时间。他跟淑芬说,淑芬向他发一通火:“死没良心的!是做生意那阵赚了钱偷偷存下准备养哪个小骚货的吧?这么长时间也不说,害得老娘跟你受苦!”淑芬发的是高兴的火,因为她骂许发时笑得眼角的皱纹里可藏下虱子。我的天,两百万哪!如果找到了不是大房子也有了,好车子也有了,漂亮衣服高档首饰也有了?儿子的学费更是不用愁了。淑芬对许发的态度让许发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呼风唤雨的那些日子。在家里饭不用做了,碗不用洗了,电视遥控器的控制权又回来了,睡觉当然也不用分被窝睡了。淑芬还经常买补脑药,还间常用香波亲自给他洗头按摩。许发对这一切当然心知肚明,但他的脑袋实在有些无耻,不仅辜负了淑芬的一番殷勤,也没有在他行情看多时顶他一下。

“想起来了吗?”

“想不起来。”

“想起来了吗?”

“想不起来……”

“还是想不起来?!”

“想不……”

当淑芬经历完激情澎湃,到将信将疑,再到垂头丧气这一心理历程,许发在家大爷般的日子便宣告结束了。许发心里急,但是越急越出乱,一次又一次被老板炒。终于淑芬忍无可忍地把他踢下了床,踢进了客厅。

许发开始睡沙发的第二天就发现了两件很糟糕的事:一是他在淑芬装卫生巾的袋子里看到了那张纸,二是碰巧看见淑芬挽着一个矮胖男人的胳膊。那贼是他多年的老友,梳着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十几年没变;许发当信贷部主任时他阿谀奉承在他面前像条狗——许发很自然地就把两件糟糕的事联系到一起。他想冲上去揍那贼,但腿有些不听使唤。他朝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死乌龟王八蛋!贼!

等记起了两百万在哪里,看老子怎么报这个仇!死乌龟王八蛋!后来许发在发呆时经常这样想。

许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个下午,想得脑壳发炸也没想出一个能让淑芬不把那张纸拿出来的办法。此时的太阳已在西边的山顶上伸懒腰。望着那无限好的夕阳,许发习惯地拍拍额头,叹息一声:唉,怪我……

一个洗头妹正倚在发廊门口朝他笑。

“洗头不?”

许发摇头。

“洗头不?”

许发摇头。

“洗……”

許发双眼鼓愣愣地盯着洗头妹的那一刹那,余光扫到了发廊旁边性保健用品店的招牌。许发走了进去,买了一盒伟哥。这是他大脑在极短时间内做出的决定。许发生平第一次跟女人也就是淑芬亲热时以失败而告终,他觉得那件在树林里偷偷摸摸的事影响了他大半辈子。他想即算是分开也要干一次男人痛痛快快的事,给淑芬留下个好印象。他担心娘们不配合,又买了春药,出门后还拐去副食店买了瓶王朝干红。

春药是真的,淑芬喝了许发做过手脚的酒眼角眉梢都是春;但伟哥却是假的,许发吃后半点不“伟”。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火烧起来灭火器里没有泡沫,许发心里直骂店老板的娘。折腾了一晚上,淑芬非常愤怒。许发也恼火,索性坐起来靠着枕头抽烟,干干脆脆地说:我又被炒了。

“什么?”

“我又被人家炒鱿鱼了你听不见吗?!”

许发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餐桌上摆着那张纸,还有久违的丰盛早餐。许发大口吃着早餐,毫不犹豫地在纸上签了字。他只用袋子装了自己的衣物,把家门钥匙压在那张纸上。出门后手触到口袋里的伟哥,他掏出来扔在地上狠命用脚踩。

许发离开的第三天,淑芬请人装修房子。在她的亲自监督下,旧门窗旧家具统统敲成碎片,房子里墙壁上所有的缝隙都用铁丝掏了;因是楼房,没有挖地三尺。

许发离婚后凸显的第一个问题是生存,儿子每月六百元的生活费摆在第二位。许发去人才市场应聘,人家嫌他年纪大。许发是外乡人,本城无亲可投。他自认为还有几个朋友,但因他混得太不体面人家都躲他,打他们的手机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呼叫转移。还有个奇怪的,手机通后,里面的声音是:您拨的用户没有手机——许发绝望中想起了曾在他手下打过工、交情并不深的猛牛牛奶公司老板钱总。

钱总是个讲义气的人,非常讲义气。他不仅安排许发在公司里开昌河“微的坨”给酒家超市送奶,还经常带许发参加他的一些生意应酬朋友聚会。每次酒桌上钱总的必选项目是介绍自己给许发打工的历史和许发现今落难他收留他的现实。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都向钱总竖大拇指:义气!自然钱总赢得许多生意机会,也赢得了许发的感激涕零。但久而久之,许发觉得自己像电视里性病广告的现身说法者,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和难受。常常是在酒桌上感激,回来涕泪浸湿枕巾。

我那两百万到底在哪里?老天啊!这种时候,许发在心里这样呼喊。

陈留根

许发日见消瘦的时候,结识了后来成为他好朋友的陈留根。

陈留根在公司干随车搬运。他原先不在许发一组,因他跟的那部“微的坨”的司机是个帅哥,被一个“做点”发迹后成了女企业家的娘们请去当贴身司机开宝马,陈留根便配给了许发。许发开始不齿于和陈留根交朋友,并不是嫌陈留根是大山沟里来的,主要是不喜欢他的牙龈牙齿。陈留根的牙龈牙齿也按比例占据口腔位置,而且是黄金比例,但配置正好与常人相反。不笑时嘴皮包着,凸得比鼻子还高,像褪了毛的鸡屁股,一笑牙龈牙齿全露在外面,比例为牙龈六一八,牙齿三八二;且牙龈猩红牙齿黝黑,像嘴里含了一枚刚上印油的公章。

许发第一次见陈留根笑是在吃饭的时候,陈留根的牙缝里保存着干辣椒皮之类的菜屑,多姿多彩,许发的胃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当时吃进去的所有食物。

慢慢地,见多了就自然了。这个过程类似于包办婚姻。后来公司为了工作方便,安排许发和陈留根住,二人便日夜长相厮守,从此不分离了。

陈留根很会招呼人,他对许发体贴得就像中年得娇妻的老光棍呵护自己的老婆。尤其在知悉他有两百万,只是一时记不起放哪儿了后,他那如新刻公章的牙龈牙齿变得更大了。陈留根虽不给许发洗头,但给他打洗脸水、洗脚水、漱口水,帮他挤牙膏、买饭洗碗,甚至洗外衣外裤内衣内裤。买饭的时候,陈留根自己偶尔吃一个荤菜,却给许发打两荤。“好好补补,慢慢想,等你找到那两百万,把狗日的猛牛公司买下来,你当老板,我当经理,狗日的钱总给我们打工。还有,到时你借点钱给我,不多,就两万,我凑齐给堂客买钻戒,铂金的,给崽子妹子一人买一台笔记本电脑。嘿嘿,行不?”陈留根边咀嚼着食物边说。他的嘴巴再怎么努力扩张,也包不住运动着的牙齿挡不住涌动着的食物,咀嚼得半烂的饭菜星星点点洒出如散花,他腾出手来截住送回口中。

陈留根只跟许发红过一回脸。他发飙的样子着实吓人:红脖子上爆青筋,眼鼓得如牛卵,牙像猩猩狼狗示威时呲着;让许发心里直发毛。

陈留根发火赖不得陈留根,只怪许发不听招呼,屁股坐了他的大木箱。坐了木箱犹自可,还要把一只脚踏在上面。踏上一只脚还犹自可,天气热,他穿的是三角裤。

“你妈!滚开!你找死!”陈留根朝许发吼。这吼声像雄狮对靠近享有交配权的母狮的同性发出的威胁。

许发如屁眼里插了弹簧般,迅捷地弹起。他尴尬地笑说:“嘿嘿,只坐一下,又没坐坏,看你……”

陈留根有一只大木箱,樟木的,有脚落地,古香古色;锁扣是古董一样的铜锁扣。那箱子是他的宝贝,箱子里装的物什也是他的宝贝。他曾兴奋地打开箱子给许发看,里面全是女人和小孩的用品:有女人小孩穿的衣服,女人小孩穿的鞋袜,女人穿的用的胸罩内裤化妆品,小孩用的玩的书包文具新玩具。“这是我赚的,给我老婆孩子的。”陈留根满是自豪地说。之后他警告许发:“你动我么都可以,这箱子动不得,不准放东西,不准坐。”

陈留根展览完箱子里的物什,又滔滔不绝向许发介绍他的老婆孩子。他说他的老婆很美,“电视里说的,美和漂亮不是一回事。”他说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很乖,“电视里说的,聪明的孩子才乖。” “他们将来都能像你一样考取大学,像你一样。”说到兴奋处,陈留根拿出一张女人的照片和一张两个小孩的合影佐证自己的话。

两张照片都用涂金的相框装着,很精致。许发把两张照片拿在手里端详。的确,照片里的女人很美,美得让他心里一动;照片里的小孩很乖,大大的眼睛似会说话。但许发看了照片后不信那女人那小孩是陈留根的老婆孩子。照片中的女人,第一眼就认识,分明是被叫做“大众情人”的那个女明星,那亦是他的梦中情人。他曾无数次睡前这样想:那次在树林里要不是跟淑芬而是跟她,也許他的人生第一次不会失败。照片中的小孩,戴着红领巾,衣服是八十年代的款式。

“这是你堂客么?”

“不是我的是你的?”

“这是你的伢崽么?”

“你有病吧?!”

……

许发穿三角裤坐了陈留根的箱子,陈留根吼了许发,二人就闹起了别扭。陈留根不再伺候许发,许发亦不和陈留根说话,两人都记仇,就这么僵着,直到陈留根的大木箱上的铜锁扣被人撬了。

君 毛

撬陈留根大木箱的贼叫君毛。

君毛是君毛的大名。别人若问哪两个字,他会说:君毛的君,君毛的毛。若再问,他就说:君王的君,毛主席的毛。但他的大名很少有人叫,别人一般叫他外号“三只手”或“三儿”。君毛很不喜欢别人叫他“三只手”,“三儿”也不喜欢。“老子就是四只手又关你个卵事?你咬我?老子又没偷你娘!”君毛常这样对叫他“三只手”或“三儿”的人吼。

许发、陈留根、君毛三人相遇,虽不像桃园三结义那般惊天地泣鬼神,却也颇有戏剧性。

许发和陈留根闹别扭后,心境又回到被淑芬刚踢出门时的状态,想记起那两百万放在哪里的愿望更加强烈,因此,如电线杆杵着的次数也增多。该送的奶不能按时送到,客户经常打电话到公司投诉。一次,客户投诉后,钱总把他叫到办公室,板着脸说了两句话。第一句:人啦,要知道感恩。第二句:再这样误事,你喝西北风我也不管了。

许发感觉心很受伤,送完一趟货后蔫蔫地想回宿舍睡一觉,开门后发现君毛在撬大木箱,他对此竟视而不见,梦游般地走到自己的铺位躺下。君毛见有人回,吓得跳窗而逃。本已跳到窗外,见许发不追,纳闷一阵,又翻窗进来。

“你哪么不追?”

“我哪么要追?”

君毛尝试着在许发床沿坐下,问:“有烟吗?”

许发从兜里掏出烟扔给他。

许发躺着,君毛坐着。君毛一根接一根抽烟,一句接一句和许发搭讪,许发却不再说话。

陈留根回来见了木箱铜锁扣上的撬痕,弄明白是眼前这贼人撬的,爆眼呲牙扬起拳头要揍。君毛跳上许发的床往里躲。这时,躺着的许发悠悠地说:“算了吧,都是不容易的人……”

陈留根听许发这样说,以为贼是他熟人,垂下了扬起的拳头,嘴皮包住了牙齿。君毛听了许发的话,亦满脸惊奇:“你哪么知道我……不容易?”

“容易你会干这个?你要是马云许家印,你会去玩球,还来撬他的木箱?”

贼人先一愣,之后眼里有了泪光。他就势跪在床上,一连说了几个“谢谢理解”,还说:“两位老兄,如不嫌弃,认我这小弟!”

“我请两位兄长喝酒!”

君毛请喝酒,地方是许发定的,单是陈留根买的。君毛唯一的贡献是他的故事。

君毛讲自己的故事,却始终和一个叫星美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君毛说,星美是他所见过的长得最标致的女子,也是村子里唯一叫他大名的人。当然,她恼火时也叫他“三儿”,而且前面加个“死”字:滚开!莫乱动,死三儿!君毛说,她叫的那个味道,让他感觉不到她是骂他。“日她的,她叫哪么跟别人叫的味道硬是不一样呢?”

君毛说,他和星美是同村,不仅同村而且同学,不仅同学而且同桌,尽管只同桌了三年。后来因父母被龙卷风卷走,他不得不辍学,随师父闯荡江湖,但他学艺闯荡江湖的目的是为了赚钱娶星美。君毛说,他是他们师兄弟中手艺最好的,练功的时候,从水里夹豆腐每次都是他夹得最多;而且刀片藏在舌头底下,吃饭都不需要取出;每次出工,都是他收获最多……“但是世道变了。”君毛说,“他妈的讨卵嫌,四处里都是监控,条子坐在屋里看屏幕就把老子们看得一清二楚。”他钱没赚够,却“进去了”。出来后,星美嫁了别人。

君毛说,星美的第一个男人是个短命鬼,结婚不到一年,被一只奇怪的蚊子叮一口,就死了;星美的第二个男人也是个短命鬼,结婚不到半年,被一头发疯的黄牛,角从屁眼里插入,挑死了。所有的男人都不愿做星美的第三个男人,因为四瞎子算出星美命太硬,尅夫,有多少能尅死多少;但君毛不怕。“四瞎子那些迷信的东西老子才不信!”君毛也不嫌星美“拖油瓶”,而且拖了两个。“你跟我,你的儿就是我的儿。”可星美不答应,说你若断了那第三只手正正当当做事、而且赚了钱起了楼,我才跟你。君毛说,星美不是真正拒绝他,“她这是爱我,怕我短命。”他真的自断“那只手”,到建筑工地搬砖。“等老子赚了钱,把屋建起来,就接她过门。”

“你贼性不改,不当扒子手,却翻墙入室撬我木箱,对得起她么?”君毛故事说到这里,陈留根牙衔着啤酒瓶嘴呜咽不清地说。

“要不是没法子,哪个会干那没一点技术含量的事?”君毛说,星美的大儿子得了怪病,症状跟他那短命鬼老爸一样。星美找到建筑工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诉他,因为差钱,医院不收。

“差多少?”

“八千。”

君毛一口气吹了一整瓶啤酒。陈留根也吹了一整瓶啤酒。许发不胜酒力,只喝了一杯。三个男人一起沉默。

陈留根叫许发一起上厕所。尿尿时,陈留根问:

“该不该帮他?”

“该!”

“我……先垫着,等你的两百万找到了,你还我。”

“行!”

君毛听了二人的决定,当场就磕了头。

在ATM机上取了钱,三个男人钻进微的坨,一起往医院去。刚拐上大马路,一辆渣土车像怪兽呼啸而来,微的坨被撞得腾空而起,落地后“铁包肉”连打了几个滚……

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很大,如瓢泼。街上的车辆行人很少。渣土车撞飞微的坨,如怪兽呼啸而去,消失在雨雾中。一个下班步行回家的环卫工打电话报了警。警车救护车赶到时,陈留根和君毛已然兑现数小时前结拜时“不能同生但求同死”的誓言;许发因为系了安全带,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脑门顶开了一条口子。

尾 声

许发因为酒驾,被处拘留。进拘留所前,警察很人道地让他先上醫院缝针。许发缝针时头发被全部刨光。出医院时,头被白纱布包裹,远远看去,如乡下人戴孝。许发在拘留所呆了十五天。出拘留所时,头上的包裹被拆除,只留下脑门顶的一块白纱布,远远看去,如仙人球上开白花。

许发在拘留所的头三天处于失忆状态,三天后才记起去医院送钱的事。他求警察让他去一趟医院。警察当然不允,只说:“脑壳摔坏了吧!”

许发出拘留所便直奔君毛所说的那家医院,但是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叫星美的女人。君毛只说自己是湖区人,没留下具体地址,他的遗物中也没有身份信息,找星美的事只好就此打住。

因为报废了一辆微的坨,许发被钱总开了。

许发回到宿舍,用君毛遗留的工具撬开陈留根的大木箱,将箱里的物品装进一只大旅行袋。

许发带着陈留根的骨灰和遗物往陈留根老家去。一清早动身,坐了火车,坐了汽车,坐了轮渡外加步行,临近黄昏来到一个小山村。

在村口,许发遇上一个挑粪桶的中年汉子。汉子闷不吭声,领许发往陈留根家去。

“到了。”至村子最里端的一个旮旯里,挑粪桶的汉子停下脚步。

许发抬眼一看:土砖黑瓦的房屋,屋顶已经坍塌,从没有窗棂的窗洞往里瞧,可见及腰深的杂草。

“这……就是他家?”

“是。”

“他老婆孩子呢?”

“他何时讨过婆娘,何时养过崽女?”

挑粪桶的汉子走了,只留下许发木木地立在废墟前。

太阳在连绵的山的凹处陷下去半边脸,洒下的余晖将许发的影子长长地横在地上。带着凉意的山风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他脑袋上的伤口随着脉跳在痛,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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