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学是寂寞的事业,诗人是孤独的游子,在历史荒芜的田野上,苏轼孤独地找寻着自由的精神家园。本文以苏轼诗词中的“酒”意象为研究对象,着力分析“酒”对于苏轼的意义。笔者认为尽管苏轼没有真正归隐田园,但他借助“酒”达到了“心隐”,实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平衡。
关键词:“酒”意象;心隐;平衡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11-0006-01
诗与酒历来都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酒后作诗,诗中写酒,对于中国文人来说太寻常了。在古代社会,环境总是压抑着文人的个性,使他们在现实中无法自由地施展才华、实现理想。于是酒这种饮料正好成为那些失意文人挣脱束缚、舒展个性、追求精神自由、超越于恶浊现实的载体。古代文人开发了酒的功能,使其不仅是宴席上的应酬、交际的工具,而且是他们情感的寄托。
失意文人多爱酒,这一点,苏轼也不例外。他在《饮酒说》中写道:“予虽饮酒不多,然而日欲把盞为乐,殆不可一日无此君。”又在《浊醪有妙理赋》中说:“惟此君独游万物之表,盖天下不可一日而无。”对于他而言,酒既是“钓诗钩”,又是“扫愁帚”。虽然他一生困顿,但即使是被流放岭南之外,依然自己酿酒,并以此为乐。“偶得酒中趣,空杯亦常持。”足见他爱酒不是对酒的味道的品尝,而是对酒中乐趣的追求。
在苏轼的三百多首词中,单“酒”字就出现有九十余处,对醉的境界的体验占了大部分。饮酒时,苏轼内心往往充满了感伤,或是光阴易逝的无奈,或是离愁别苦的伤怀,或是官场失意的愤懑,或是不能归去的叹息。而酒,使感伤中的颓废和消极得以过滤,从而实现苦与乐之间的平衡。
“寂寞山城人老也”(《蝶恋花·灯火钱塘三五夜》)、“居士先生老矣”(《满庭芳·三十三年》)等都流露出慨叹光阴易逝的感伤情绪。老就意味着生命的流逝、理想的破灭,特别是对于失意文人而言,韶华老去使他们的心境雪上加霜。“情未尽,老先催。人生真可咍。”《阮郎归·一年三度过苏台》然而,苏轼在词中并未因老而放弃对生活本身的热爱。他总是在意识到年华流逝的时候,用一杯酒纾解年老的感伤。如《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和《虞美人·持杯遥劝天边月》中的“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在苏轼眼里,年老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但我们可以改变对年老的态度。在这两首词里,苏轼用一杯酒告诉我们,人生短促,当及时行乐。同样在词《行香子·秋兴》中,苏轼正视光阴易逝的苦痛,在酒中获得一丝安慰。“朝来庭下,光阴如箭,似无言、有意伤侬。都将万事,付与千钟。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在词中,苏轼在对个体解体的痛苦中了解“光阴似箭”的感伤,并在痛苦中破除个体束缚,而将世间万物以醉态的力量推入欢乐。
苏轼一生辗转多地,酒是对亲朋思念的最好寄托。熙宁十年,苏轼在前往徐州的路上遇见王缄,一时间悼念亡妻的悲痛、政治的失意、乡思的愁闷和送别的惆怅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临江仙·送王缄》。词的下片“坐上别愁君未见,归来欲断无肠。殷勤且更尽离觞。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以酒浇愁,虽不能解愁,但也算是对友人和自己的些许安慰。同样,在“醉客各西东,应思陈孟公。”(《菩萨蛮》)和“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采桑子》)等词中,也以酒惜别,在离别的黯然销魂之际留给好友一些回忆的温暖。如果说辞别的酒无法使分开的距离缩短,那么思念的酒或许能突破距离的限制,使心灵靠近。在苏轼思念弟苏辙的词里,酒拉近了兄弟二人心灵的距离。如《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他在大醉后怀子由之作。“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离愁别恨纵然惹人苦恼,但这是人间常有之事,当以平常心视之。苏轼并没有沉沦悲伤之中,而是以酒纾解心中的感伤,达到即使远在千里,亦能举目“共婵娟”的心理平衡。
常言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纵观苏轼一生,这十之八九是其生活常态。从他入仕那一刻起,孤独就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天气乍凉人寂寞,光阴须得酒消磨。”《浣溪沙·荷花》其内心的苦闷只能依靠酒来化解。酒能安慰他孤独的心灵,也能让他在失意时保持心理平衡。如谪居黄州期间,他作《满庭芳》于失意之时,发疏狂之语。词中将名利看做是“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又言“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这是从腹中的酒里迸发出来的豪言壮语,感伤已经被酒消解,所有的悲苦似乎化为乌有。
酒的意义,不仅是使苏轼在遗忘中纾解痛苦和在幻想中获得满足,它还是对现实的调适,和对短暂劳生的重新认定。苏轼的一生,是漂泊的一生,还乡和归隐一直是他未了的心愿。然而,时空的阻隔、现实的羁绊让他归乡不能、归隐不得,这种痛苦无疑是巨大的。幸运的是,苏轼将乡愁和归隐的情思化作一杯酒,稀释了痛苦,冲淡了悲伤。“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水调歌头·安石在东海》)苏轼既是在宽慰弟苏辙,也是在安慰自己。在几十年的外任和贬谪生活中,每当思念起故乡,就以酒释怀。不论是“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望江南·春未老》)还是“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满庭芳·归去来兮》)苏轼都表现出释然的情怀。苏轼还将这种归隐体验寄托在渔父身上,他所作的四首《渔父》词,写渔父的饮、醉、醒、笑四种生活状态,其实是在写自己。他在醉境中实现了“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行香子·述怀》)的生活理想,俨如一个陶渊明式的真正隐者。另外,他还在《念奴娇·中秋》、《水龙吟·古来云海茫茫》、《水龙吟·小沟东接长江》等词中借酒成仙,大有超凡脱俗之姿态。因此,尽管他没有真正归隐田园,但他实现了“心隐”,成为后世文人的典范。
正如欧阳修所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苏轼并不在意酒的滋味,而是追求自由的醉酒体验。在酒的催化下,苏轼心中的感伤通过对日常惯性的解除,打破现实参照而只剩下一颗绝对自由的心。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从他的词中感受到平衡的美。这是酒的幸运,是苏东坡的幸运,也是中国文学的幸运。千百年后,我们还能透过词,看到一个微醉的苏东坡,穿林打叶,竹杖芒鞋,吟啸着向我们走来。
参考文献:
[1]苏轼著,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M].中华书局,1982年.
[2]唐圭璋编.全宋词[M].中华书局,1965年.
[3]林语堂.苏东坡传[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
作者简介:程文俊(1987.10-),男,安徽金寨,硕士,南昌工学院人文与艺术学院,助教,研究方向:文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