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
图 陈曦
2016年,家里买了一个扫地机器人,隔三岔五让它在地上到处乱转。随后买了一个硕大的洗碗机,然后一人买了一只电动牙刷,三只电动牙刷并排竖立在卫生间的镜子旁,气势不凡。还换了一个看上去气势磅礴的电饭煲,又买了一个通体透明、在水烧开时放出蓝色光芒、烧开后光线顿时消失的电热水壶。这一切也没什么,无非是洗衣机微波炉之类的延伸而已,但它们都有一种喧哗,一种刺眼的外观。当机器人在地上乱转、洗碗机在呼啦啦洗碗、热水壶在呼呼呼烧水,而我们又在用电动牙刷嗡嗡嗡地刷牙时,这个家是不是很像小型工厂?
对此我觉得很好,它们的存在让我省下了很多时间用于做所谓的自己的事情,或无所事事。只是老人们颇有微词,他们认为一切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一切还是纯天然比较好,一切还是保持着几百几千年前的优秀传统比较好。
除夕晚上,按照三家人轮流的规矩,我和老婆的父母齐聚我们家,一家人大团圆。我很珍惜这样的团聚,同时我也有些烦躁,想必他们会论及家里的电器,而且会仗着人多大加批评。事实完全相反,四位老人坐在家里闲聊时,纷纷对诸多的电器表达出深深的喜爱,这个好,那个也好,真方便,真省心……他们看待机器的眼光简直和看待孙女的眼光一样充满爱意了。
他们之所以这样,主要的原因是老了,全都年过六十,多一些辅助性的机器,其实是对日常生活的安全系数做一些提升。我乘机不断劝说,尽量多用一些辅助性的事物,减少意外,比如卫生间里的排风扇最好一直开着,避免潮湿、滑倒……
但春节的气氛真的极少,或者说没有气氛,只是一種任务。我们似乎有一件极大的任务:不让春节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断送掉。四位老人下午3点左右从不同的地方一齐到我们家,然后闲聊、帮忙,到处看看、玩玩,5点出头就开饭,7点多就结束,我父母要赶回几十公里外的乡下家里,准时看晚会。
真正让春节氛围的减少乃至全无的,就是无处不在的机器。当年身处电视冰箱手机厨房电器扫地机器人等等物件之中时,春节到底算什么呢?春节所赖以生存的是土地和它衍生的诸多物件和仪式,一些食物、一些颜色和响动,一些人际关系以及年复一年的不变的农耕。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春节还存在,那只能真的如烟花一般在额头闪现并迅速消失了。
初一上午,我带女儿去楼下逛逛,看看被节日清空的大街小巷。女儿不断说,这家关门了,这家也关门了,都关门了……没关门的只有星巴克、屈臣氏、必胜客和肯德基,女儿问我为什么,我说,他们会做生意,知道春节期间其他的店铺都关门了,就安排人上班,不错过这段时间的生意。女儿似懂非懂。我不能说,这些店是商业文明而不是农耕的产物,春节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自然会在春节期间一切如常。作为严酷的商业社会的产物,他们理应全年无休。
后来我们去银行存钱,女儿指着自动存取款机大笑着说,这个机器也不过春节!对此我很欣慰,她发现了诸多与春节无关的事物,比如这个机器。机器当然不要过春节,而当机器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时,春节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