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刘尚源

[摘要]文章以學生习作为例，分析其中存在的问题，指出不足之处，最后总结出增强议论文教学实效的具体措施：注重“思”“识”“势”三方面的教育。

[关键词]中学语文；议论文；写作

中图分类号：G633.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568（2016）28-0118-03

一、争论

本学期的一次考试刚过不久。一篇考场作文引起了语文教师热议。评卷记录显示，这篇作文一评时给了52分，二评时给了46分，最后进入三评，给了40，5分。面对悬殊的分数，几位语文教师争得面红耳赤，有的说至少要给48分，有的说打45分比较合适，有的说在高考阅卷时这篇作文肯定会得高分，最后也没得出一致的意见。先来看作文题：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60分）

国内一位年仅18岁的围棋选手小柯一年内连夺三项世界冠军，不仅如此，小柯还以其鲜明的个性引人关注。比如在决赛前夕，他直言对手只有5%的胜算，认为对方作为一代传奇“该谢幕了”。对小柯的表现，其父母认为，孩子大了，作为家长要懂得放手，让他自己去思考和选择。小柯的事情在广大棋迷中引发了很大的争议：有人为棋坛出现一位天才棋手而感到欢欣鼓舞，也有人对小柯的狂傲个性和家长的放任态度提出了质疑。

对于以上事情，你怎么看？请综合材料内容及含意，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完成写作任务。要求：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

再看引起争议的作文：

鲜明外放 沉稳内存

鲜明的个性如同花的外表，若没有内在的沉稳，花儿如何绽放光彩？人也如此，个性鲜明外放，若没有沉稳内存，如何永居高处？谁能保证花儿没有衰落，人没有失败的时日？

决定成败。时间会证明一切，沉稳是成败的关键。18世纪，英国有一位知名拳王泰森，他被早他年岁的拳王看重并培养调教。当他20多岁时扬言要挑战师傅，然而经过2次比试，都失败了。他鲜明外放，但却无沉稳内存，年轻气盛给他打上了失败的烙印。中国早年也出现过小柯这样的天才棋手，这位棋手赢得冠军后年轻气盛，产生了骄傲自满之心。就在这时，他的轻敌、浮躁使他在一场比赛中失败。此后，他也有过低迷彷徨。然而他的导师给了他一句：沉心静气，海纳百川！这使他明白了沉稳的重要，于是他重拾自信。年轻充满朝气的心鲜明外放，而沉稳却内存。

沉稳的内在就像花儿的肥沃土壤，支持着花儿持久的鲜明外放。香奈儿便是这样一朵花。她，在旧时代打造着女性时尚。她，在旧社会塑造了时尚界男女平等观。她，在战火纷飞中创建了女性的时尚家园。这难道不是一种独立自主、特立独行的鲜明外放吗？然而，为什么她总是走在时代的前沿，就算风雨飘摇，她也依旧持久生存？原因在于她的沉稳。她，细心地学习倾听社会的需要。她，冷静勇敢地面对挫折。她，敢站出来指出权威的错漏，但是，她却不轻浮，不浮躁，不人云亦云。而是厚积薄发，让沉稳存于内心。她是鲜明外放，沉稳内存永不褪色的迎春花。

沉稳的内在会使得鲜明外放更有力量。韩寒，一朵特立独行的奇葩。王小波，一头特立独行的“猪”。蒋方舟，我行我素的早熟少女。三毛，永不褪色的撒哈拉。这些精彩、鲜明光亮的人生，都有着多年的积淀，沉稳的内存作为绽放的基础与力量。

让个性鲜明外放，思想沉稳内存。

二、鉴赏品评

1.审题与观点

未能在整体把握材料的基础上聚焦材料的中心话题，未能正确理解概念的内涵。该题材料的中心话题应该是“怎么看待小柯的狂傲”。小作者抓住材料中提到的“鲜明的个性”进行讨论，但“鲜明的个性”指的是一个人个性独特，与众不同。本则材料中小柯的表现更符合“审题导引”中提到的“狂傲个性”（狂傲指的是狂妄自大或非常傲慢）。这说明作者没有聚焦材料的中心话题，没有正确理解相关概念的内涵。

观点中的另一个关键词“沉稳”应该是指人的性格深沉而稳重。如果这样的话，“鲜明于外，沉稳于内”的含义应该是：在外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个性，在内则要有深沉稳重的性格。但是，性格主要体现在对自己、对别人、对事物的态度和所采取的言行上，前面提到的“在内要有深沉稳重的性格”就不成立了。

2.论据

（1）论据有编造之嫌。第二段“泰森”及“中国早年也出现过小柯这样的天才棋手”的论据均有编造之嫌。

（2）对论据的叙述宜更“实”。第三段对香奈儿的叙述有点笼统，让人不清楚香奈儿究竟做出了哪些事情让她“鲜明外放”，又有哪些方面具体体现了“沉稳内存”。第四段中“韩寒，一朵特立独行的奇葩。王小波，一头特立独行的‘猪。蒋方舟，我行我素的早熟少女。三毛，永不褪色的撒哈拉”叙述的句式存在问题。

（3）论据运用方面的优点。①论据有点有面，有详细叙述，有排比举例；②举例涉及体育、商业、文化、文学方面；③第三段边叙述边议论。

“原因在于她的沉稳。她，细心地学习倾听社会的需要。她，冷静勇敢地面对挫折。她，敢站出来指出权威的错漏，但是，她却不轻浮，不浮躁，不人云亦云。”这几句中作者能够在议论的同时叙述事例，有很强的说服力。

3.思路

（1）分论点较好。文章有三个分论点，分别为二、三、四段的第一句。这三个分论点分别从“因”“果”“果”的角度进行分析。但它们强调的都是“沉稳的内在”，而作文材料更强调“鲜明外放”。这也说明了作者在审题和分论点的表述方面还要加强。

（2）写作思路产生了偏移。具体表现如下：

第二段强调的是“性格的沉稳”，第三段的议论开始偏移：

但是，她却不轻浮，不浮躁，不人云亦云。而是厚积薄发，让沉稳存于内心。她是鲜明外放，沉稳内存永不褪色的迎春花。

此处作者开始强调“性格的沉稳和深厚的积淀”。

在第四段中，作者写道：

这些精彩、鲜明光亮的人生，都有着多年的积淀，沉稳的内存作为绽放的基础与力量。

这句话强调“多年的积淀是绽放的基础”。

由此可见。文章的写作思路在写作过程中产生了偏移：由强调“性格的沉稳”逐渐向强调“深厚的积淀”偏移。

4.论证方法

第三段、第四段分别用了因果分析法和同类归纳法。问题出在第二段，第二段所举的泰森和“小柯这样的天才棋手”都经历了轻敌导致的失败，文中都未提到他们之后的成功。

5.议论段

第二、三、四段是较标准的议论段，尤以第三段写得最好。

6.语言

语言是这篇文章最大的亮点。该文语言很有气势，运用了反问、排比、比喻等修辞手法和对称句式。语言流畅，有一气呵成之感。

综上所述，这篇文章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感，其标题、分论点、论证方法、议论段、语言等方面都符合教师强调的写法。阅卷教师在评卷时发现这样的文章会感到欣喜，但细细读来却大失所望，在审题与观点、论据运用及行文思路方面有着致命的硬伤。如果把这篇作文比作一个人的话，这个人打扮鲜亮，气质外貌俱佳，但一和她交谈，顿时觉得她恶浊不堪。

三、作文升格

下面的升格作文是笔者在原文的基础上修改的。

升格习作：

狂傲于外厚积于内

狂傲的个性如同花的外表，若无内在养料的深厚积淀，花儿如何绽放光彩？人也如此，个性狂傲，若没有内在的深厚积淀，如何在众人的非议中活出彪悍的人生？我们要为张扬于外、厚积于内的狂傲点赞。

外在的狂傲必须要有所附丽，内在积淀才是成败的关键。三国马谡出兵街亭之前，诸葛亮反复叮嘱：“司马懿非等闲之辈！”但马谡完全不把司马懿放在眼里，并口出狂言：“若有差失，乞斩全家。”后又一意孤行，坚持错误决断，导致街亭失守，被军法处置。马谡这朵狂傲之花缺乏深厚的积淀，这使得他的狂傲成为曾巩笔下“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的闹剧。

与之相反，中国年仅18岁的天才棋手柯洁用内在积淀的厚重实力，让狂傲的个性之花灿烂怒放。在决赛前夕，他直言对手李世石只有5%的胜算，认为对方作为一代传奇“该谢幕了”，如此狂傲之举让人为之侧目。但是当他战胜李世石后，连韩国媒体也赞叹：柯洁已成为世界围棋第一人！作为坐在路边鼓掌的观众，我们只看到了小柯的狂傲张揚和势如破竹，不知道他6岁进围棋培训班，8岁上北京学棋。几年间在网上下了几千盘棋。倘若他的内在没有如此深厚的积淀，那么他的狂傲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只是掩饰虚弱内在的烟雾弹罢了。

深厚的内在积淀就像花儿的肥沃土壤，它让狂傲的个性之花开得霸气，香得大气。李白便是这样一朵清香四溢的莲花。在恶浊不堪的淤泥之上肆意怒放。面对世俗小人，他高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面对世途迫隘，他酣吟“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面对海内名士。他高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面对达官贵人，他疾呼“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面对九五之尊，他醉吟“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如此狂傲不羁，却令后人顶礼膜拜，只因他的诗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只因他“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只因他是“诗人中的诗人”“群山之上的高峰”。深厚的内在积淀让他的狂傲之花香遍神州，熏染万世，成为人格审美中的奇葩。他一开口，整个中华都为之沉默。

不仅是李白，还有很多植根于深厚内在的狂傲之花开放在历史和现实深处。嵇康用《与山巨源绝交书》一浇胸中块垒，王阳明以“读书做圣贤为第一等事”反击世人的追名逐利，鲁迅以匕首投枪“横眉冷对千夫指”，李敖以犀利的文笔和100多本著作自诩为“中国白话文第一人”，严介和以民营企业家的高超经营术和强烈的自信成为“全球华人第一狂”。正因为有深厚的内在积淀，这些烛照芸芸众生的狂傲之花才永溢芳香。

然而，狂傲之人在中国的现实社会中往往饱受争议，即使狂傲的背后有深厚的内在积淀作支撑。究其原因，中国传统文化更强调“执两用中”、温柔敦厚。一个人的言行要允执厥中，不偏不倚，这样的人才被视为成熟稳重，可当大任。中国传统文化中谦谦君子的标准是卑以自牧、温润如玉。如此，口出狂言的小柯只能被众人看成另类棋手而饱受质疑。

但我们现在处于一个鼓励创新、张扬个性、价值多元的时代，这个时代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包容，更加自信。这个时代的人不仅在价值创造上要“百花齐放”，在个性发展上也要摒弃“千人一面”。小柯的狂傲只不过是这个万紫千红时代的一朵小花，何况它的背后还蕴藏深厚的积淀呢？对小柯式的狂傲，我们要勇于点赞！

如果一个人像小柯一样厚积于内，我们应该包容甚至欢迎他的狂傲于外。正如率性跳脱的王小波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正如特立独行的韩寒受到大众的追捧，正如想撬起地球的阿基米德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正如“目标只有乔丹”的科比成为一代王者。

让狂傲之花张扬于外，让深赡积淀厚实于内！

这篇文章针对上面提到的6个方面进行升格。

四、反思

这篇学生作文之所以引起教师争论，理由很简单：能够按照教师要求把议论文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笔者不禁深思：现在的议论文教学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的议论文教学已经成为纯粹的技巧性训练，忽视了学生思维能力的培养，导致学生的作文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空架子。在此，笔者提出议论文教学亟需改进的三个方面，即思、识、势。

“思”指思维能力，包括如下方面：正确审题，整体把握材料，体会题者的意图；正确全面理解关键概念；筛选出自己可以驾驭的观点；从是什么（类）、为什么（因）、会怎样（果）、怎么办（法）、哪一个（谁）等方面进行思考，由现象到本质、由点到面、正反对比等。

“识”指见识，见识的含义为知识、见闻和明智地、正确地作出判断及认识的能力。增长见识主要靠参与生活、感悟生活，多读多悟。在教学中，教师可以安排课前演讲，也可以举行辩论赛或开展阅读竞赛，引导学生积极阅读。

“势”指气势，气势主要指行文整体风格，与主题、结构、语言等相关。行文的气势与人的整体精神修养有密切关系。这就要求学生不能做书呆子，要通过阅读和体验感悟生活，让自己的精神世界丰满起来。大多数高中生喜欢偶像明星、电子产品、电子游戏及青春文学等，蜷缩在浮躁喧嚣世界的某个暗角里。这要求学校、家庭、社会加强合作，让高中生的精神世界丰富深刻灵动。

“思、识、势”是写作的“皮”，在文章中展现的论证方法技巧和语言等只是依附于这张“皮”上的“毛”罢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作为教师，在议论文教学中要重视“思识势”的养成教育；作为学生，在平时的生活学习中要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增长见识，优化思维。只有这样，学生的作文才能“才貌双全”、表里俱佳。

（编辑：易继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