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短篇小说)

2017-03-01 07:51周业佐
南方文学 2016年9期
关键词:卷毛

有一个人像鱼一样藏在水里。

这是一条小河。清澈见底的河水从山上徐缓而下,越过一块块布满青苔的嶙峋怪石,越过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潭,不紧不慢地从小镇中学旁边经过,最后,不留痕迹地汇入了山脚下的桑树河。小河两岸疏疏密密地长满了冬青、芦苇等各种植物。河边的梯田已过了收获的季节,荒芜着,长满了杂草,只有几只小鸟在田间慌乱地觅食。

他就藏在小河一个浅浅的水潭里。潭边一丛浓密的芦苇的倒影,加上流水不断涌来的波纹,让水潭一片影影绰绰。他藏得很深,站在河边根本发现不了他,只会看见芦苇的倒影和流水的波纹交织的一个水面。只有站到河床凸起的圆石上,并且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使劲地皱紧眉头凝视水下,才能发现得了他。

他像一条鱼一样藏在阴冷的水面下。仔细看,他安静地趴在水里,表面裹着一层灰暗的泥沙,身上竟然压着几块用来伪装的大石头。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好像鱼儿在大口大口地吐着气,他那宽大的衣襟在水流的推動下像鱼的鳍一样轻轻扇动。

发现他的那天晚上,小镇中学的人几乎都失眠了,他们都不敢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巨大的身影和鱼一样张大的嘴。即便一不小心睡着了,他张着大嘴的影像也会将他们从梦中吓醒。并且,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仍然在他们的梦里纠缠不清。

几个月前,曾小雄他们班里来了一个新同学,名字很有气势,叫雷啸。当班主任唐老鸭激动地向同学们介绍他时,他仰着头,神态自若地站在讲台前,两眼轻轻地掠过讲台下的同学们,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他看起来是一个斯文俊秀的人。他有一副英俊的五官,一头精神的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他明显比曾小雄他们这些来自偏远山村的“土包子”高出一头,显得高大而挺拔,配上白T恤、牛仔裤、耐克板鞋,就像电视里看见的韩国明星一样阳光帅气。

曾小雄看见唐老鸭用欣赏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雷啸,那种满意和喜悦溢于言表。教室发黄的玻璃窗外闪过一个臃肿的身影,原来每天睡不醒的校长老陈也来旁听了。

这个介绍突然让曾小雄感觉有点兴奋。看得出来,这个雷啸很不一样。

谜底马上就揭晓了,原来雷啸是某个领导的儿子,怪不得那么不一般。同学们马上对他刮目相看。

雷啸改变了人们对领导的孩子都是猪头猪脑的印象。他高大帅气、气质迷人,又有让人羡慕的背景,他的出现就像黑暗里的一抹阳光,让人眼前一亮。怪不得他们的班主任唐老鸭,还有那些女同学,她们的目光总是远远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曾小雄很快就把雷啸当成了偶像。

多数时候,雷啸安静地坐在课桌前,即便不听课,也只是翻看抽屉里的漫画,不吵不闹。也许因为某种的缘故,同学们都觉得与他存在差距,不敢主动接近他。他也没有主动跟谁来往。下了课,他帅气地背起双肩包回他父亲的宿舍。有人在路上起哄似地朝他喊“桂林仔”,这个地方把所有城里人都叫桂林仔,他也只是笑笑,也不恼怒。同学们都认为雷啸属于像韩国明星里的安静、阳光型。

不过,学校里很快又传出了一些雷啸的负面传闻。传说雷啸已经是第N次转学了。最早,他是在市里的一所私立贵族中学读初一,不知道什么原因读了不到一学年就不读了,然后转到了县里的重点初中,县初中读了一个学期不到又读不下去了,现在又跟着他的父亲转到了小镇中学。

当同学们在雷啸背后神秘兮兮的小声议论这些时,曾小雄却充满了向往。在曾小雄眼里,能够频繁的转学多牛多有意思啊,这些都是多么奇特多么令人羡慕的经历。

真正让大家对雷啸刮目相看的,是他搬到学校宿舍之后。

那天下课,曾小雄兴冲冲地跑回宿舍。雷啸正躺在床上翻看漫画书,几个家伙已经好奇地聚拢在他身边。这个问,那个说,吵吵嚷嚷。他们围着雷啸,眼里满是对他的羡慕。雷啸俊秀的脸上则一直浮着神秘地微笑。曾小雄围在外面插不上话,心里很着急。

雷啸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说,谁有烟?几个人面面相觑,摇头说没有。大家都对他抽烟深感意外。雷啸掏出一张五十块钱,扬扬手,说,谁帮买包烟?曾小雄终于抓住机会了,所以反应最快,他在外面举着手喊,我去我去,要什么烟?雷啸熟练地说,一包五十块的真龙。大家以为听错了。曾小雄也掐着钱愣在原地。五十块钱已经是曾小雄他们一个星期的生活费。雷啸鄙夷地笑了笑没说话。

曾小雄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他庆幸自己争到了这个亲近雷啸的机会,所以跑得很卖力,很快就气喘吁吁地把烟买回来了。

雷啸让曾小雄给我们每人发一根,几个偷学过抽烟的爽快的接了。有一个把烟凑到鼻孔下嗅一嗅,很享受的样子。也许这是他难得一遇的好烟。

曾小雄没有抽过烟,但是此时他很自然的把烟塞进了嘴里。他现在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

有几个似乎不给面子,不愿意接烟。雷啸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说,不抽不打小报告就行。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老师要是知道了,谁不抽就是谁打的小报告。

那几个人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烟,并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心情复杂地吸下第一口。在一阵咳嗽声中,曾小雄看到雷啸翻倒在床上得意地笑了。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此时,曾小雄对雷啸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联想到了电视里帅气、霸道的男明星,眼前的雷啸不就是现实版吗?曾小雄突然惊醒般看到了方向。

曾小雄认为,有些人天生就是风云人物。像雷啸,乍一出现就像明星一样充满了叱咤一方的气派。从此,曾小雄开始一脸崇拜地追随雷啸。当同学们对雷啸投去顶礼膜拜的目光时,总不忘对曾小雄投去羡慕的一瞥。这漏下来的余光,让曾小雄很享受很满足。

跟着雷啸,曾小雄终于知道什么叫丰富多彩的生活。

早上,曾小雄学着雷啸的样子,对着小镜子照来照去,喷一种又香又亮的定型发胶。怪不得雷啸的头发一根根精神抖擞的直立,原来都是因为发胶的缘故。

曾小雄学会了抽烟。课间休息,几个人跟着雷啸躲在宿舍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向雷啸询问各种关于城里的稀奇古怪的问题。雷啸的烟瘾真是大得惊人,一天要抽足两包烟。

雷啸出手很阔绰。抽烟,上网,零食,他常常抢着买单,大方帅气的样子让曾小雄仰慕不已。曾小雄很得意跟着雷啸的时光。有时候,看着洒脱的雷啸,曾小雄也有过困惑,他花钱如水,钱从哪来?但是,这种困惑很快就被赶跑了,管他呢。

然而,曾小雄困惑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在一个下午,雷啸数着钱包里的钞票对曾小雄说,家底快光了,要想办法弄钱了。曾小雄有点迷糊。他和几个人呆呆地跟着雷啸去了几个宿舍,陆续从几个同学手里拿回来一沓钱,数一数,有好几百。

曾小雄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雷啸说,今天算顺利,以后有麻烦,你们会帮我吧。虽然曾小雄还是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已经用力点了头。雷啸大方又讲义气,他们平时得了他那么多好处,这时候不可能说不。

很快,曾小雄知道了雷啸的秘密。原来他的秘密是放数——后来曾小雄才知道,那叫高利贷。不懂这是雷啸自创的还是从哪学来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借贷方法。游戏规则是,他把钱借给需要钱的同学,借钱的同学在规定时间内支付一定利息。比如,这周借你十块,下周你要还十五块,如果下周还不了,再下周你就要还二十块,依此类推。利息是灵活的,一般不确定,由双方当事人自己约定。有一周翻两块、三块、五块的,也有一周翻倍的。要根据借款人的偿还能力和诚信等级等各种因素综合考虑决定。

曾小雄开始想不明白,那么高的利息,傻子才会借?很快,当看到雷啸从别人手里收回来的花花绿绿的票子时,他对雷啸的方法心服口服了。任何时候都有人好吃,有人好穿,有人好玩,总有一些笨蛋管不住口袋。

没几天,雷啸所谓的帮忙就来了。那天中午,雷啸脸上浮着微笑,他给曾小雄他们几个发了烟,叫他们跟他走一趟。他们进了一个宿舍,雷啸堵住了一个满脸红痘的家伙。雷啸使使眼色,曾小雄他们几个虚张声势的围住了红痘。雷啸不愠不火的问,已经两个星期了,钱呢?红痘说,下星期一定还!雷啸冷笑说,你上星期已经这样说过了。红痘申辩说,这次是真的。雷啸说,我再信你一次,不过,这次要留点纪念。雷啸啪啪地给了红痘两个耳光。红痘的两颊现出一个紫色的手掌印。雷啸甩了甩打痛的手,说,下次可不是两巴掌了。人已经出了门外。

曾小雄也很看不惯欠钱不还的人,他狐假虎威地踢红痘一脚,嘴里鄙夷地骂了一句,孬种!然后,学着雷啸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曾小雄有意无意触摸到口袋里的红票子,他心里都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愉悦。如果算上卷毛那里的一百,他就有三百块了。三百啊,有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在这之前,曾小雄总是口袋空空。看看雷啸三头两天数着收回来的票子,那么轻而易举,他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他也开始谋划自己的前途,首先要从本钱开始。生活费是不能动的,动了就没钱吃饭。曾小雄不傻,他可不愿意走到红痘那样的境地。曾小雄为此花了一些脑筋,最后打定主意,还是从好骗的爷爷奶奶那里下手。他的爸爸妈妈长年在广东打工,一年最多过年回一次,有时候买不到车票,一次也不回,所以管不了他。他和弟弟的生活费都是爸妈打给爷爷,爷爷奶奶再每个月交给他们。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比较容易骗。他先是以秋游的名义向爷爷骗了五十块,过了一个星期,他又以补课费的借口向奶奶骗了五十块,加起来就是一百块,本钱就有了。

曾小雄陆续将一百块分成二十、三十、五十放了出去,一出一进,转一圈回来,很快就变成了两百块。他为此奖励了一番自己,花五十块给自己买了一双板鞋,虽然是假冒的耐克,但还是让曾小雄心里乐开了花。再放一圈出去,钱又成了两百块。两张红票子又揣在口袋里了。

眼看口袋里就要揣进三张红票子了,不料却碰上了卷毛这个倒霉鬼。

卷毛是隔壁班的,因头发又黄又卷得名。他最近沉迷于网络游戏,整天逃课去网吧,玩得天昏地暗,没有白天黑夜。那天,卷毛找到曾小雄,他要借五十块钱急用。曾小雄见卷毛借那么多,加上他名声不好,本来不想借。可卷毛低声下气又锲而不舍地软磨硬泡了半天,最后许诺每个星期给二十块的利息。曾小雄就是被他的高额利息打动了,最后借了五十块给他。谁知道这个卷毛毫无信用,原来说好一个星期还,现在三个星期还不还。而且,玩起了失踪,常常几天见不到人影。

第一个星期,曾小雄在宿舍逮到了卷毛。当时卷毛正蜷在被窝里补觉。曾小雄踢醒了他,问他还钱。他眯着睡眼惺忪的双眼,不耐烦地说,下个星期,下个星期,还怕我不还你嘛!曾小雄想着下星期连本带息就是九十元了,那就等着下星期吧。然后,卷毛又失踪了。曾小雄知道他刻意躲着他。

第二个星期,曾小雄知道他肯定在网吧,就跑去网吧逮他。这一次,卷毛更不耐烦了,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曾小雄见卷毛那么嚣张,不甘示弱地说,再给你一个星期,再不还,你就等着我们来找你吧!曾小雄特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言外之意是你应该知道我和雷啸的关系,下一次就是我们一起来教训你了。临走时,曾小雄本来想踢卷毛一脚,又怕一个人面对人高馬大的卷毛吃亏,只好恶狠狠丢一下一句话,你等着吧。

雷啸带着曾小雄他们在食堂门口堵住了皮球。

皮球矮矮胖胖的,鼻子下面总是挂着一条大鼻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皮球。皮球欠着雷啸的钱,是个欠钱的老赖。他的坏毛病是好吃,估计借的钱也是被他吃掉的。不过,雷啸似乎也不指望他还钱,只是三头两天在路上堵他,打他取乐,就像是定期向借款人宣示欠债不还钱的下场。他们几个人围着圆滚滚的皮球你一拳我一脚,皮球真的像一只皮球一样在几个人之间翻过来倒过去,垂着双眼,不喊也不叫。他早已经被打疲了。

到后来,皮球只要遇到雷啸他们,就会自动站在一边,等着他们动手。反正就是打人可以,要钱没有的死赖相。

雷啸打也打疲了。有一天,他对曾小雄说,要是每个人都像皮球一样借钱,我们都得饿死,不饿死也得累死。他躺在床上用力地吸着烟,寻思着什么事情。他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眼睛突然亮了,说,这些人借得少,还还不了,钱来得太慢了,我们得想一个来钱快的路子。曾小雄知道,雷啸又有新主意了。

过了几天,他们开始从外面神神秘秘地带回来一些奇怪的东西,有铜线废铁,有镰刀锄头,有辣椒药材,有时候是两只鸭,有时候是三只鸡。他们把东西藏在床底的杂物后面,很快又不见了。

这些东西被他们分门别类送去了不同的地方。铜线废铁进了废旧店,辣椒药材进了收购站,鸡鸭进了农贸市场。

当雷啸带着诡异地微笑,把劳动所得分到曾小雄手里的时候,曾小雄的嘴巴张成了O形。他的兴奋之情全写在了夸张的嘴上。

他们买了瓜子、花生及一些袋装小吃,还有啤酒,在宿舍里好好庆祝了一番。几颗花生,一口啤酒,再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仿如神仙般的生活。曾小雄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惬意的时光了。

然而,一次意外差点让曾小雄跳了楼。一天晚上,趁着晚自习结束到熄灯的空当,他和雷啸窜到了财政所的顶楼,那里圈养着一窝鸡。雷啸刚刚打开鸡笼门,曾小雄伸手往里面摸鸡的时候,射来了一束电筒光。曾小雄吓得半死,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匆忙中准备往护栏外翻。幸亏雷啸拉住了他,喝一声,别慌。来人是财政所五十多岁的女会计。女会计看到人影也吓了一跳,她喊了一声,谁?电筒光在雷啸、曾小雄两人和鸡笼之间变化了一下,最后定格在了雷啸脸上,她似乎认出了他是谁。女会计质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雷啸若无其事地嗤笑一下,傲慢地说,散步……散步不给啊?他一边说一边扯着曾小雄朝楼梯慢悠悠地晃过去。女会计疑惑地呵斥,你们散步?跑来这里散步?她刚想进一步表达心中的愤怒,雷啸和曾小雄已经逃似的从楼梯跑下去了。剩下女会计一个人在楼顶气得两眼发直。

事后,曾小雄担惊受怕了几天,他担心女会计到学校告状。雷啸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怎么还是怎么。几天过去,一点风声都没有。曾小雄问雷啸,你不怕女会计告状啊?雷啸鄙夷地笑了,说,她要是敢告状,那天晚上就不会让我们跑了。曾小雄想想,也是。她怕得罪我爸。雷啸总结说。

经历了这一次有惊无险的意外,他们开始总结经验,分工负责,有人放哨,有人协助,有人实施,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

从此,他们如练就了一双千里眼,一双顺风耳。眼观八方,耳听四路。他们留意人们摆放在门口路边的物件,他们留意人家的鸡圈鸭圈在哪里,他们留意街上的店铺有没有上锁,然后昼伏夜出,把留意到的东西变到废旧店、收购站、农贸市场。他们乐此不疲,曾小雄觉得好过瘾。

好日子顺风顺水过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后来的一次意外,让雷啸彻底从曾小雄的世界消失了。

那天半夜,雷啸带着曾小雄他们悄悄地溜到镇口的刘村。经过傍晚的踩点,一户村民的晒台上晾有一大片干辣椒未收。他们确定无异后,开始动手往麻袋里装干辣椒。只装到一半,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很多人影。村民快速围拢过来,将他们四人抓个人赃俱获。原来他们早被发现了。

曾小雄他们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一个精瘦的小青年用电筒一照,见是几个小屁孩,冲上去就要打人。还是雷啸沉稳,他伸着脖子喊道,我爸是领导,谁敢打我?!小青年不屑地说,你爸就是再大,我也要打你!说完就甩了雷啸一个耳光。幸亏一个村干部模样的眼尖,认出了雷啸。不然,不知下场有多惨。

镇里的办公室主任将他们四人领了回去。那一晚,雷啸没有回宿舍,直接跟主任走了。他的行李第二天也被那个主任拿走了。

从此,曾小雄再也没有见到雷啸。仅仅一个晚上,雷啸忽然就从曾小雄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才知道,雷啸又转学了,听说转到了省城一所管理非常严格的全封闭军事化学校。

小卖店老板娘跑来喊曾小雄,你妈来电话了。

曾小雄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努力的回忆妈妈的脸。可他发现妈妈的脸在他的脑子里越来越模糊了。妈妈说,听爷爷奶奶的话,照顾好弟弟。他回答,嗯。妈妈说,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他回答,嗯。妈妈说,不要闹事,钱省着点花。他回答,嗯。妈妈的话有点啰嗦,每次都是那几句。不过,曾小雄并不烦妈妈。

曾小雄付了一块钱给老板娘。离开小卖店,他才发现鼻子酸酸的。

曾小雄很想告诉妈妈,他很快就会有一台手机了,以后妈妈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了。可又怕妈妈追问手机的来路,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所以干脆不说了。

早上,卷毛主动找到曾小雄,提出用一台手机抵偿他的债务。曾小雄眼睛亮了一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太想拥有一台手机了。

卷毛再三地强调,为了还上曾小雄的钱,他把脑袋都想破了。好不容易趁音像店的老板娘不注意,偷到了她放在柜台的手机。他把手机藏在了山上的荒地里。卷毛充满诱惑地说,那是一台三星手机,很漂亮的款式,起码值得五百块以上,给你赚大便宜了!同意的话,放学就跟他去取。

曾小雄不可能拒绝卷毛,没有手机抵债,卷毛恐怕一分钱都还不上。

然而,手机取得并不顺利。

这天傍晚,曾小雄跟卷毛去取手機。他们翻过学校后面的围墙,沿着河边的弯曲小路,往山上的荒地走。一路上,曾小雄还不忘嘲笑卷毛,说,看不出来你胆子那么大,竟然也学会了这套,而且一出手就是大单。

到了荒地,卷毛指着一个角落告诉曾小雄,手机就藏在这里,用泥巴盖着。卷毛开始用一根木棍刨挖泥土,刨了一会儿,没有一点手机的影子。卷毛纳闷地说,明明就在这个角落,你也帮找找。

曾小雄也跟着猫下腰来到处翻寻。他不经意间瞥见卷毛手里多了一把小刀。卷毛用小刀代替了木棍,翻寻得更快了。曾小雄抱怨,你个死卷毛,有刀早不拿出来用。卷毛尴尬的闷笑两下。

天黑了,还是一无所获。卷毛说,是不是天黑看错地方了,我们明早再来找找吧。两人只好原路返回,脸上都挂满了失望。

第二天出了早操,曾小雄又跟着卷毛上山找手机。曾小雄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踏上了不归路。

再次到了荒地,卷毛信誓旦旦地保证手机就在这个角落。两人又沉下身来分头寻找。有一下,曾小雄甚至怀疑卷毛是不是编故事骗人,难道他没做记号吗?

突然,卷毛朝曾小雄扑了过来。

曾小雄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他惊恐得大叫,卷毛,你干什么?曾小雄拼命挣扎,还是被疯子一样的卷毛死死地骑在身上。卷毛死死地掐住曾小雄的脖子,面目狰狞的低吼,你个催命鬼,昨天要不是怕血,还给你活到今天,算便宜你了。他把整个身体的力量都贯注在了双手上。

曾小雄拼命地蹬着双腿。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蹦出来了,喉咙也越来越紧,几乎要爆开了,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他感觉眼前一黑,迎来了一片黑暗。

当曾小雄从混沌中醒来,他已经躺在明亮的水面下。身上压着几块重石让他不能动弹。他迫切地想呼吸一口空气,于是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水顺着口腔钻到了他的肺里。他呛了两下,冒出几个泡。此时,他恍惚看见了母亲的脸,他伸手拼命地想要抓住她,力气却已衰竭。母亲不见了。他又陷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里。

这是一个沉闷的下午,空气凝滞着。

(作者简介:周业佐,男,生于1982年11月,广西临桂人,法学专业,现供职于某市直机关,爱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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