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美学为精神去魅

2017-02-27 17:02胡艳丽
出版人 2017年1期
关键词:小人儿隐喻灵魂

胡艳丽

尽管现代科学早已证明灵魂虚无,但这个被虚构出的“小人儿”却是承载人们各种信仰的载体。它支撑人们隐忍各种苦难,以身体的苦修为代价,为灵魂从此岸向彼岸的摆渡飞升做“嫁衣”。然而,靈魂究竟由何而来,因何而生,它又是如何凌驾于身体之上,尽显轻灵高贵的荣耀?又是如何令它的主人——身体心甘情愿地承担沉重臃肿的污名?

《身体美学导论》用大篇幅介绍了在哲学史上身体与灵魂吵架的历程,用身体—灵魂关系的演化史投射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思想变迁史。在追溯灵魂的前世今生的过程中,将灵魂篡夺权利、控制他人思想的“阴谋”公诸于世,将荣誉归还承载数千年委屈的身体,力求使美学回到身体这一主体,从而纠偏社会上错位的道德观、审美观,重新建构汉语体系下的身体美学体系。

在书中,美学指的远不是身体视觉层面的美,而是身体的本体论地位。身体诚然具有脆弱性、短暂性,无法如同臆想出来的灵魂那样不朽,但也正是因为身体的脆弱性,人才有了时间的概念,有了构建社会体系以群力抵抗脆弱的动力。

在原始的初民眼中,灵魂是居于身体中的小人儿,它掌控着身体的行动,驾驭着肉身奔驰四方,而一旦灵魂永久离去,便是肉身日渐枯萎消亡之时。假如灵魂“小人儿说”尚是初民解释生命、消解生命无常所带来痛苦的一种方法,那么伴随人类文明的日益进化,“灵魂说”则日渐脱离了原初的纯朴,成了被少数统治者利用愚民的工具。

当身体的联合,即社会合作日趋复杂,社会上便出现了脱离体力劳动的劳心者,他们以智慧、思想统驭世界。为维护自身的合法性,这些居于社会顶端的少数劳心者,以人的身体为隐喻,即自身为头,而劳动者为身,头即代表灵魂指挥身体,而身体笨重,缺乏自主意识,只能供头驱策。

科学是袪魅的利器,伴随近代自然科学的兴起,人们发现了“灵魂”的虚无,它不过是由身体机器生发出来的产物。拉·梅特里、狄德罗、霍尔巴赫、费尔巴哈、尼采等人先后发声,指出我即身体,身体即我,身体从长期被压抑的客体位置,跃居主体。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灵魂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只是灵魂与身体之间的楚河汉界渐渐被模糊。

中国古有“君权天授”的说法,即君王的权力授命于天,君乃万民之主、是民的头脑、民的灵魂,是代民与天沟通的媒介,因此君命不可违,违君意即为违背天意。在这层层隐喻的作用之下,君王将自己圣化、神化。啼笑皆非的是在朝代更迭的过程中,起义者总是人为制造“神迹”,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借以为发动战争反叛君王寻找合法性托词,收摄民心。与君为灵魂、臣民为身体的隐喻相对应的是,在夫妻关系中,则夫为天妻为地,亦由此奠定了男尊女卑的畸形社会群体意识。

在男性掌握了绝大部分社会资源的社会里,社会的审美价值观便开始以男性为尺度。为彰显男子的高大威猛,女子的美也渐由诗经中的“硕人”之美,演变为掌上能舞的“飞燕”之美。至今已经绝版的“三寸金莲”便是历史上中国女子的悲哀。

正如作者在书中指出“所有的身体都是宙斯,都是未经加冕的王,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和不可忽略的尊严”,要迷途知返,必然要为精神去魅,打破“首脑”、“灵魂”的神话,让审美回归到正常的、健康的轨道,回归到身体本身。

需要注意的是,身体美学也蕴含着人为万物尺度的含义,即一切的审美皆是从人的视角出发,合乎人的利益、与人的身体相衔适者为美,反之则为丑、害。在这种人本位的思想指引下,人类对自然大刀阔斧地加以改造,对其他物种的生命予取予夺,甚至走到了自然的对立面。在身体美学为人的精神去魅之外,这个世界还需要自然美学将人从自我神话的神坛上送入人间,送入大自然,与自然万物平等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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