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诱惑

戴宝罡+++段明

牛家坝村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村子不大，只有一百来户人家。离县城也不算远，直线距离最多50公里。但村里通向外面没有一条正儿八经的能走汽车的路，因此很穷。许多年轻人觉得呆在村里没有盼头，都跑到城里打工去了。

最近，村里来了个将近50岁的人，叫高三来。村长牛拦栅有事没事就琢磨起他：可以很肯定地说，高三来在搞阴谋诡计，他是来行骗的！

高三来的父辈不是牛家坝村的人，当年他们是逃荒逃到这里的。因为是外姓人，村里人不和他的父母交往，他在学校也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最后他们在村里没法呆了，就去了城里。

现在，高三来出息了，成了个画家。他花了两万元在村里买了栋破房子，然后翻盖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买卖房屋立契约是必须的。订立契约的那天晚上，他特意准备了两桌酒宴，邀请了村委及邻里共20余人。

由于饭菜和酒水的质量上乘，当晚，大家喝得很尽兴。更尽兴的事情还在后面。高画家亲自为两桌端上来一盘菜，说：“这盘菜数量有限，每人只准夹三次，夹到的归自己。”

乖乖，那是一盘码排整齐的百元人民币。

那晚，牛村长三筷子下去，得到了500元，是那晚酒宴夹到现金最多的食客。

牛村长临走的时候，特意打量了一下高三来，他在想，这高三来回村是要干什么呢？

在开挖新房地基的当天，高三来亲自向全村住户分发请帖：欢迎大家在“上梁大吉”这天捧场，来我新家喝喜酒。

这可算是给村里人出了一道难题。“上梁大吉”的喜酒可不能随便喝，村里有风俗，是要带礼品或者礼金的，这叫“人情”。

许多人来找牛村长商量。牛村长发话了：“他一个外来户，我们去就是给足了他面子，‘人情就凭大家的家庭条件吧。”

“上梁大吉”这天，高三来家来了将近100人。当然牛家坝村的人来得不多，也就是那天订立契约的20多人，其余的人是城里来的，据说是高画家的朋友。

这次酒宴，牛村长和牛家坝村里的20几个人都没有认真喝酒，他们都憋着劲等待着最后的“大菜”呢。

“大菜”终于上来了。高画家说：“很感谢诸位领导和乡邻给予的抬举，大家来喝喜酒就是看得起我，还破费给我带来了‘人情。今天，我也给诸位准备了回礼，略表薄意。”

说着，他根据“人情簿”分别给吃酒席的人当场双倍回礼：凡交50元的，一律回100元；凡交100元的，全部回礼200元。牛家坝村的人几乎都得到了回礼200元；城里来的朋友不尽一样，房地产开发商柳先生竟然被回礼了4000元。

当场，坐在主客上的牛村长尴尬极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带“人情”来。还好，“回礼”到他这里时，高画家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他，牛村长装着有酒劲，眯着眼就把红包收下了。

夏天的时候，牛家坝村的全体村民又收到了高画家的请帖，他要在村里过50寿诞。

在收到请帖的那一刹那，牛村长的脑子“嗡”的一声醒悟了：这或许就是骗局。

前两次是“鱼饵”，这次是让全村人给他随“人情”，然后……牛村长和许多人都私下说过他的怀疑，可是村里人都已经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对他的怀疑仅仅是一笑置之。

这次的生日酒宴，除了牛村长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喝得很愉快。高三来给大家准备的最后的“大菜”还是按照每人交“人情”的双倍回礼。有人初略算了算，这次高三来的回礼有10多万。可是，牛家坝村的最高领导牛村长仅仅得了一个200元的红包。

虽然气恼，但牛村长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他敢肯定，高三来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因为他在酒宴上偷听到高三来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那人在电话那头说：“讲好了，一切花费都算我的，你按原计划办。”放下电话后，高三来才开始双倍回礼。

想到这里，牛村长拨通了派出所张所长的电话。张所长是牛村长的远房亲戚，他在电话里听了半天，最后说：“你用脚趾头琢磨琢磨，他回到你那个破山沟能骗走什么？况且，他新盖的四合院就在你们村里，他骗了你们，这房子还能带走呀？”

转眼就要过春节了。

这高三来也真是怪物，春节了也不准备回城里，说是要和牛家坝村的村民一起过年。

通过上次生日的“人情回礼”，现在，村里的许多人和高画家的关系很不错了，当即就有人主动帮高画家置办过年的一些东西。在愉快的交往中，有人吞吞吐吐地说：“高画家呀，你们城里的酒真好喝呀，一点也不辣，真想……”说着，口水流出来了。

高三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我请酒总得有个理由吧，要不，怎么让大家‘随人情呀，是不是？”

大家也都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光喝酒不随‘人情，也没有什么意思。”

第二天天刚亮，高三来养的一条狼狗死了。因为晚上天寒地冻，山上的狼群饿急了眼，到村里觅食。高画家的狼狗和村民家的狼狗一起与群狼搏斗，最后死在了几条狼的口下。

高画家站在院子里，看着伤痕累累的狼狗，很是伤感。正难受着，一大群村民涌了进来，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高画家只好说：“也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吧。”

“这哪行？这狗也算是献身为村吧？它救了我们大家的牲畜，是英雄呀，这样吧，我们大家帮着你给它办个葬礼。”村里有人提议道。

高三来苦笑了一下：“也好也好，那就难为大家了。”

听说村民要自发给高三来的狼狗举办葬礼，牛村长气坏了，他大骂：“我们村一年要被狼群咬死多少狗呀，也没见办什么葬礼……这是找理由随‘人情，再让人家‘回礼呀！这人都让钱迷心窍了？就等着让人家骗吧！”他骂完了，又给张所长打电话。张所长说：“真骗了也是他们自找的，你不去不就得了。”

第二天，村民们按照村里男人夭折的风俗，给高三来的狼狗办了一个隆重的葬礼。这次，高三来收到了牛家坝村从来没有过的高“人情”：大多数家庭都随了500元，有的甚至随了800元和1000元。只有牛村长没有随礼，他说：“活该被骗……”

但是，高三来的行动再一次让牛村长失望了，在狼狗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高三来带着一大包的现金，逐户双倍“回礼”。

这一年，除了牛村长一家，全牛家坝村都过了一个欢欢喜喜的春节。

第二年春天是村里的村委选举。让镇里始料不及的是，高三来竟然被全体村民全票选为村委委员。镇里领导吓了一大跳，认为选举出了大问题，连忙派人进行调查。

经过调查，镇里领导发现，高三来除了“人情回礼”不可思议外，没有其他问题。村民对于调查的答复也很朴实：“高画家让我们有了盼头，他肯定能让我们过好日子。”就这样，高三来担任了牛家坝村的村长。

高村长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搞开发。他将搞房地产开发的朋友柳先生，以及柳先生的团队领进牛蹄山，最后在设计出了图纸后，高三来在村里召开了村民大会。

這次村民大会，在外打工的人员几乎都回村参加了，因为邀请函上明确地写着：凡参加人员，每人将获得500元的路费和饭费。

村民大会上，高三来的朋友柳先生讲了话。他说，他的团队将在牛蹄山开发“风水墓地”项目，这个墓地开发完毕后，村民再也不用外出打工了，并且肯定能致富。

本次的村民会后，高三来邀请了村民代表和镇里的领导在城里的五星级酒店吃饭。

这次，高三来彻底喝大了：“这次酒宴对不起大家了，‘大菜可不能再上了，都是领导，国家反腐败呢！再说你们也没有随礼，再上就是贿赂……我今儿呀，很高兴，我觉得我替我的父母扬眉吐气了……领导们呀，掏心窝子说，当前许多村干部都没有发展的思路，我是真不忍我们的子孙永远生活在这样贫困的环境里……难得柳先生愿意帮助我，让我能够身体力行地干一点儿事……”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站在高三来身后的人果然是柳先生。

第一期“风水墓地”开盘后，由于价格低廉，当年村里就卖出墓地3000多个。

第二年，牛家坝村通向县城的公路开工了。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去墓地埋葬和扫墓的人太多了，这些人身份各异，或有钱或当官，没有好的路，怎么可以呢？

通路之后，“风水墓地”的价格翻倍上涨，柳先生发大财了。当然，村民们也过上了好日子。

这时，牛拦栅才有些明白：这高三来弄这么一出，原来是要把散了的民心聚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