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认是他作之元稹诗文举例

2017-02-25 00:42:17吴伟斌
关键词:编年长庆正月十五

吴伟斌

(江苏古籍出版社,江苏 南京 210036)

误认是他作之元稹诗文举例

吴伟斌

(江苏古籍出版社,江苏 南京 210036)

元稹诗文,不论是在当时,还是在后世的影响都很大,是中华民族不可多得的一份珍贵遗产。但后人解析元稹诗文十分随意,因此元稹的诗文被误解者甚多,其中就包括本来是元稹作品被误认为是他人诗文的在内,如《一字至七字诗·茶》《春游》《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就是诸多被误读的例子之一,今举隅就教于贤达。

元稹诗文;被误读;被误解

元稹诗文在唐代传播十分广泛,对后世影响也非常深远。如同时代人白居易赞言:“公凡为文,无不臻极,尤工诗。在翰林时,穆宗前后索诗数百篇,命左右讽咏,宫中呼为‘元才子’。自六宫两都八方至南蛮东夷国,皆写传之。每一章一句出,无胫而走,疾于珠玉。”[1]《旧唐书·元稹白居易传》赞评:“文章新体,建安、永明。沈、谢既往,元、白挺生。”[2]4360《新唐书·文艺传》总评有唐一代文人:“若侍从酬奉,则李峤、宋之问、沈佺期、王维,制册则常衮、杨炎、陆贽、权德舆、王仲舒、李德裕,言诗则杜甫、李白、元稹、白居易、刘禹锡,谲怪则李贺、杜牧、李商隐,皆卓然以所长,为一世冠,其可尚已!”[3]但在后世,被误读误解者甚多:或者本来不是元稹的诗文误认是元稹的诗文,或者应该是元稹的诗文被错认是他人之诗文。笔者在编著《元稹评传》《元稹考论》,编撰《新编元稹集》[4-6]的三十六年过程中,发现此类问题还真不少,今就后者举例一二,就教于智者。

一、《一字至七字诗》不应该随便被断为伪作

关于元稹以及白居易等人的《一字至七字诗》,有一个听起来非常吸引人眼球的故事。“故事”编造者首作俑者应该是计有功,其《唐诗纪事·韦式》云:“乐天分司东洛,朝贤悉会兴化亭送别,酒酣各请一字至七字诗,以题为韵。王起赋《花》诗云:‘花。点缀,分葩。露初裛,月未斜。一枝曲水,千树山家。戏蝶未成梦,娇莺语更夸。既见东园成径,何殊西子同车!渐觉风飘轻似雪,能令醉者乱如麻。’李绅赋《月》诗云:‘月。光辉,皎洁。耀乾坤,静空阔。圆满中秋,玩争诗哲。玉兔镝难穿,桂枝人共折。万象照乃无私,琼台岂遮君谒!抱琴对弹别鹤声,不得知音声不切。’令狐楚赋《山》诗云:‘山。耸峻,回环。沧海上,白云间。商老深寻,谢公远攀。古岩泉滴滴,幽谷鸟关关。树岛西连陇塞,猿声南彻荆蛮。世人只向簮裾老,芳草空余麋鹿闲。’元微之赋《茶》诗云:‘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魏扶赋《愁》诗云:‘愁。逈野,深秋。生枕上,起眉头。闺阁危坐,风尘远游。巴猿啼不住,谷水咽还流。送客泊舡入浦,思乡望月登楼。烟波早晩长覊旅,弦管终年乐五侯。’韦式郎中赋《竹》诗云:‘竹。临池,似玉。裛露静,和烟绿。抱节宁改,贞心自束。渭曲偏种多,王家看不足。仙仗正惊龙化,美实当随凤熟。唯愁吹作别离声,回首驾骖舞阵速。’张籍司业赋《花》诗云:‘花。落早,开赊。对酒客,兴诗家。能回游骑,每驻行车。宛宛清风起,茸茸丽日斜。且愿相留欢洽,惟愁虚弃光华。明年攀折知不远,对此谁能更叹嗟?’范尧佐道士赋《书》字诗云:‘书。凭雁,寄鱼。出王屋,入匡庐。文生益智,道着清虚。葛洪一万卷,惠子五车余。银钩屈曲索静,题桥司马相如。别后莫暌千里信,数封缄送到闲居。’居易赋《诗》字诗云:‘诗。绮美,瑰奇。明月夜,落花时。能助欢笑,亦伤别离。调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天下只应我爱,世间惟有君知。自从都尉别苏句,便到司空送白辞。’”[7]664-665

《元稹年谱》引用《唐诗纪事·韦式》的有关记载之后在大和三年加以辨证,断定《一字至七字诗·茶》为他人伪造不属于元稹的伪诗:“为了辨明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等人的《一字至七字诗》出于伪造,先将诸作者之行踪,列表如下。”列表表明:大和三年春个人之官职:王起为陕虢观察使,李绅为滁州刺史,令狐楚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元稹为浙东观察使;从而得出结论:“从上表看出,白居易离西京,赴东都时,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等人,均不在西京,怎能‘悉会兴化亭’赋诗‘送别’呢!”[8]474-475

《元稹集编年笺注》将元稹《一字至七字诗·茶》诗归入“未编年诗”栏内,诗后按:“卞著《元稹年谱》排比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等人行踪,说明白居易离西京赴东都时,元稹及王起诸公均不在西京,更无《唐诗纪事》卷三九所记悉会兴化亭赋诗之事,此诗出于伪造。录备一说。”[9]996

《元稹年谱新编》编年本诗于“癸卯至己酉在越州所作其他诗”栏内,也引录《唐诗纪事》的有关记载后又发表自己的见解:“据《旧唐书》卷一六四《王起传》、清光绪熊祖诒等《滁州志》卷四之二《职官志》二《名宦·李绅》、《旧唐书》卷一七二《令狐楚传》等,知白居易自西京赴东都时,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等均不在长安,如何能‘悉会兴化亭’赋诗送别呢?诗疑为伪作。”[10]267同时又将元稹《一字至七字诗·茶》诗编年于“癸卯至己酉在越州所作”栏内。

《元稹年谱》《元稹集编年笺注》《元稹年谱新编》判定本诗为“伪诗”“疑为伪作”或“录备一说”的结论需重新商榷。白居易分司东都不是仅有一次,而是先后共有两次:长庆四年(824)五月,白居易以“太子左庶子”的身份分司东都,第二年,亦即宝历元年(825)的三月四日拜除苏州刺史。当然,当时王起在洛阳,令狐楚在汴州,元稹在越州,他们不可能在长安“悉会兴化亭”送别白居易,自然也不能有“赋诗”之事。第二次即大和三年(829)三月末,白居易以“太子宾客”的身份再次分司东都,《元稹年谱》已经考定当时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都不在长安,自然他们亦不可能在西京兴化亭“赋诗送别”白居易。从表面看来,元稹《一字至七字诗·茶》诗为伪诗,似乎是板上钉钉的结论。

但我们仍然不敢苟同三位先生的论断:第一,《元稹年谱》《元稹集编年笺注》《元稹年谱新编》的所有论证,都建立在《唐诗纪事》记述所有《一字至七字诗》都是“乐天分司东洛,朝贤悉会兴化亭送别”之时所作的基础上,而这个“基础”呢!其实只是《唐诗纪事》的一家之言,史实是否如此,尚待论证。

第二,《唐诗纪事》记录了不少珍贵资料,但出于猎奇目的,常常生拉硬拽拼凑故事,以成有唐一代洋洋大观之“纪事”,其可信度大打折扣。《四库全书总目》评云:“惟其中多委巷之谈,如谓李白微时曾为县吏,并载其牵牛之谑、溺女之篇,俳谐猥琐,依托显然,则是榛楛之勿翦耳!”[11]又如《唐诗纪事》根据《云溪友议》的“花边新闻”,记述元稹与薛涛的种种风流韵事,绘声绘色,令人信以为真。但据我们《也谈元稹与薛涛的“风流韵事”》[4]218-234等专文考定,元稹与薛涛的风流韵事纯粹是子虚乌有。

第三,从上引《唐诗纪事》所记载白居易和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诗篇的内容来看,都没有一字半句涉及白居易“分司”东都,也没有半句一字提及元稹、王起、李绅等人“送别”,更没有涉及“悉会兴化亭”的内容;而各人的诗题又互不关联,内容也不相连接,仅仅只是围绕各人之诗题“山”“花”“茶”“月”吟诗赋咏。这些诗篇是否与白居易分司东都有关,是否是白居易和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同时所作,是否有“悉会兴化亭”的事实存在,都大可怀疑,尚待论者出示原始证据的佐证。但我们至今没有看到有人出示这样令人信服的原始证据;自然,我们也没有发现这样的证据。

第四,“悉会兴化亭”的故事更存在诸多疑点,如张籍虽然当时也在西京长安,根据张籍与白居易等人的交情,他虽然也有可能与会,但他分题所得却为“花”,与王起分题所得的诗题互为重复,颇为可疑。所谓“分题”,是指诗人聚会,分探题目而赋诗,又称探题,不一定专为送别而设。李建勋《赋得冬日青溪草堂四十字》:“莫道无幽致,常来到日西……坐中皆作者,长爱觅分题。”[12]8424严羽《沧浪诗话·诗体》:“有拟古,有连句,有集句,有分题。”自注:“古人分题,或各赋一物,如云送某人分题得某物也。或曰探题。”既然张籍的“分题”与王起的“分题”互相重复,似乎不可能为同时之作。既然是“分题”,为什么王起与张籍要同时以“花”为题呢?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唐诗纪事》所述元稹、王起等人为送别白居易赴东都而“分题”赋诗活动之不存在。而且,张籍元和十五年(820)的官职是“秘书”,大和初才拜职“司业”,《唐诗纪事》为何要称张籍六七年之后的官职“司业”呢?韦式是韦应物的曾孙、韦庄的伯父,《全唐诗·韦式传》:“韦式,太和中人,诗一首。”[12]5265张籍大和初拜职“司业”之际,元稹不在京城而在浙东与武昌;韦式“太和中”任职“郎中”之时,元稹恐怕已经作古。张籍、韦式两人之官职称谓在时间上都难以与元稹等人的行踪一一吻合。

第五,再说魏扶。《全唐诗·魏扶传》:“魏扶,太和四年进士第,大中三年兵部侍郎、同平章事。诗三首。”三首诗篇,除《一字至七字诗·愁》和《贡院题》外,另外一首是《和白敏中圣德和平致兹休运岁终功就合咏盛明呈上》[12]5898,离开元稹白居易的时期已经有一段时间。魏扶与大和六年进士及第的许浑有《山居冬夜喜魏扶见访因赠》[12]6078《夜行次潼关驿逢魏扶东归》[12]9991等诗篇唱和,应该是同一时期之人。在大和四年(830),魏扶作为一个刚中进士的学子,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又怎么可能与曾任职宰相的元稹等上层官僚同时出现在社交场合,并且共同赋诗送别“太子左庶子”白居易呢?在《唐诗纪事》所涉及的人员中,有的并无交往,有的甚至不是一个时期之人,《唐诗纪事》记载的“史实”,明显是一个东拼西凑的故事,难以让人相信。我们怀疑《唐诗纪事》的编者对元稹、白居易时代的史事已经不甚了了,偶得一鳞半爪,就随意编造故事。在编集元稹、白居易等人“一字至七字诗”故事之时,将稍后的魏扶、韦式的诗篇掺杂进来,混编在一起,并且杜撰了“悉会兴化亭送别赋诗”的故事。

第六,元稹、王起、李绅等人的诗篇应该是客观的存在,如果没有足够的有力证据,不容后人轻易否定,随便断为伪作。《元稹年谱》《元稹集编年笺注》《元稹年谱新编》仅仅以《唐诗纪事》某些叙述不符来断定元稹本诗以及其他人之诗篇都是伪诗,肯定是不合适的。这与我们过去断定《自述》《寄旧诗与薛涛因成长句》《寄赠薛涛》对元稹来说是伪诗完全不同。《自述》叙述的“殿试风光”,如果是元稹所作,只能出现在元和元年(806)。而根据《旧唐书·宪宗纪》的记载:(元和元年四月)“丙午,命宰臣监试制举人于尚书省,以制举人先朝所徵,不欲亲试也。”当年唐宪宗恰恰没有主持这次制科考试,与“天子下帘亲考试”之情不符。而诗题又作“自述”,诗人应该是参加制举考试之人,而非与制科考试无关的别人,亦即必须是元稹对自己参加“殿试”的描绘,否则与诗题“自述”不符,据此才可以断定对元稹来说为伪作。再如关于元稹与薛涛的唱和诗篇,笔者已经考定两人从未见面,所以带有“别后相思隔烟水”“细腻风光我独知”诗句的诗篇肯定是伪造之笔。而元稹与王起等人的《一字至七字诗》就不同,它们既可以赋咏于所谓送别白居易分司东都之时,也可以赋咏于与朋友聚会的其他场合,而且这些诗篇不一定是同时所赋,涉及的时空非常广阔,自然还存在着其他许多的可能,不容仅仅凭此一点,就一笔抹杀。

第七,“一字至七字诗”是流行于唐代的一种诗体,诗人们只要有朋友聚会,即可赋咏“一字至七字诗”叙情述意,并非是元稹、白居易他们的首创,如元稹白居易的前辈、贞元初年病故的张南史,他自己一个人就有《雪》《月》《泉》《竹》《花》《草》等多篇“一字至七字诗”[12]3360-3361;更不是元稹白居易他们的绝唱,宋元之时,类似的诗篇时有发现,《宋史·艺文志》也有记载:“吴蜕:《一字至七字诗》二卷。”[13]一种诗体而能够编集成两卷,像《一字至七字诗》这样的短篇,根据古代书卷的通常情况,每卷至少在四十篇上下吧!可见“二卷”包含的诗篇数量不会少;一字至七字诗绝非仅出现在“兴化亭”送别白居易分司东都的聚会上,其他场合同样可以出现。明代杨慎《升菴集》有《舟中阅唐诗纪事王起李绅张籍令孤楚于白乐天席上各赋一字至七字诗以题为韵遂效其体为花风月雪四首宋人名一七令》之诗,其一:“花,摛锦,铺霞。邀蝶队,聚蜂衙。珠璎姹女,宝髻宫娃。风前香掩冉,月底影交加。绿水名园几簇,青楼大道千家。谢傅金屏成坐笑,陈朝琼树不须夸。”其二:“风,偃草,飘蓬。过竹院,拂兰藂。柳堤摇绿,花径飞红。青缸残焰灭,碧幌嫩凉通。漆园篇中竽籁,兰台赋里雌雄。无影迥随仙客御,有情还与故人同。”其三:“月,霜凝,冰洁。三五圆,二八缺。玉作乾坤,银为宫阙。如镜复如钩,似环仍似玦。兰闺少妇添愁,榆塞征人怨别。汉家今夕影娥池,穆穆金波歌未阕。”[14]262宋代孔平仲《累字诗一字至七字送梦锡梦锡托疾引归》:“行,行。夙驾,宵征。秋渐老,雨初晴。黄叶归思,青山去程。随身一雁远,入眼故乡明。流水光阴可惜,浮云轩盖须轻。把酒日飞鹦鹉盏,寻花更到凤皇城。”[15]519这种诗体,不仅可以从一个字到七个字赋咏,有时还可以倒过来,从七个字到一个字咏唱,孔平仲接着就有《累字诗七字至一字》:“仕宦千忧出海涛,功名一笑付秋毫。荣望去如脱屣,归心断若操刀。东堂展图画,北牖缀风骚。暗煎越茗,寒泛宫醪。超世网,释天弢。就逸,辞劳。高,高。”[15]519这充分说明在宋代,在明代,直至清代,都有这种诗体在吟唱,在流行,其中多少还有一点文字游戏的成分在内。据王亦清《词谱》记载,一字至七字诗后来还用以入词,渐渐演变成词体之一[16]。

第八,一字至七字诗,在唐代蔚然成风,明代陆深《俨山集·诗话》:“丙寅岁,与李员外梦阳夜坐,以芳树为题,作一字至七字诗,盖唐已有此体矣!张南史咏草云……”[17]而且在整个《全唐诗》中,一字不落记录这种“一字至七字”诗体的,除了张南史之外,也只有王起、李绅、令狐楚、元稹、魏扶、韦式、张籍、范尧佐、白居易九个人,不见有其他人的“一字至七字诗”。如果将白居易等九个人的一字至七字诗都断为伪作,陆深所言,岂非是不根之谈?根据以上论述,在断定本诗对元稹来说是伪作的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我们以为仍然应该认定《一字至七字诗·茶》之诗为元稹的作品,仍然应该认定王起、李绅、令狐楚、魏扶、韦式、张籍、范尧佐、白居易等八人的“一字至七字诗”是他们的作品。

第九,根据我们考证,元稹已经于元和十四年(819)底回京,任职膳部员外郎。令狐楚当时正在西京长安,还在宰相的职位上,元和十五年(820)八月才出为衡州刺史。王起当时在京任职中书舍人,有史书为证。李绅元和十五年(820)五月刚刚回京,任职左拾遗。而白居易元和十五年(820)夏天回到西京任职尚书司门员外郎,有白居易自己的《初除尚书郎脱刺史绯》为证。根据现存元稹、白居易、王起、李绅、令狐楚的诗篇以及他们的行踪,本诗最可能赋咏的时间是元和十五年(820)的夏天白居易刚刚回京之时,当时元稹、白居易、王起、李绅、令狐楚都在西京长安,数人的职位又大致相当,平时交往又甚密,各人《一字至七字诗》之各篇应该赋咏于其时,地点就在西京长安,但内容肯定不是送别白居易,而是文人之间宴席欢会之时的酬唱而已。据《元稹年谱》、《元稹集编年笺注》、《元稹年谱新编》的论断,不仅断定元稹的《一字至七字诗·茶》是伪作,同时白居易、王起、李绅、令狐楚等人有关《一字至七字诗》也一股脑儿都断定是伪作,这样的结论未免下得太匆忙了吧!

元稹、王起、令狐楚、李绅等人“悉会兴化亭送别白居易而赋诗”的史实虽然不存在,但根据唐人喜欢赋作“一字至七字诗”的风气,他们所作的“一字至七字诗”之篇,犹如张南史的《雪》《月》《泉》《竹》《花》《草》“一字至七字诗”一样,不应该随便否定;在没有其他过硬主证的前提下,应予以认定。

二、《春游》诗作者的归属之争

马本《元氏长庆集》补遗卷一有《春游(此一篇乃白乐天所书,钱穆父在越摸刻于蓬莱阁下,今亡矣)》一篇,诗云:“酒户年年减,山行渐渐难。欲从心懒慢,转恐兴阑散。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不能辜物色,乍可怯春寒!远目伤千里,新年思万端。无人知此意,闲凭小栏干。”[18]

杨本《元氏长庆集》(集外诗)、丛刊本《元氏长庆集》(集外文章)同,《石仓历代诗选》、《全唐诗》题作“春游”,无题注,仅仅全文引录元稹《春游》诗,均归名元稹。另外洪迈《容斋五笔·元微之诗》也引录本诗:“……”,称为“元微之诗”[19]805-806;王士祯《池北偶谈·杜律细》也同样引录本诗“酒户年年减”以下四句,称为“元诗”[20];杨慎《升菴集·广陵散》也引录:“酒户年年减”以下四句,称为“元稹诗”[14]330。另有历史博物馆藏拓本,文字稍有不同,详见下文。

关于《春游》诗的作者归属,前人看法,分歧甚大:其一、《春游》的作者是白居易。清人朱彛尊《白乐天草书春游诗拓本跋》云:“右白傅草书一十九行,钱穆父在越勒石,置蓬莱阁下。今《长庆集》不载。或以是诗补入元微之《集》中,误也。”[21]顾学颉在《白居易集·春游》下同意此说:“据册叶(笔者按:所谓‘册叶’,即顾学颉引录《春游》诗之‘明代王氏藏宋拓本法书册叶’,藏于历史博物馆)及朱说,知此诗确系白氏之作。”[22]朱金城《白居易集笺校》也据此将《春游》归属白居易名下[1]3898-3899。

其二、《春游》的作者是元稹。宋人洪迈《容斋五笔·元微之诗》:“《唐书·艺文志》:元稹《长庆集》一百卷,《小集》十卷,而传于今者,惟闽、蜀刻本,为六十卷,三舘所藏,独有《小集》。文惠公镇越,以其旧治而文集盖缺,乃求而刻之。外《春游》一篇云:‘酒户年年减,山行渐渐难。欲终心懒慢,转恐兴阑散。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不能辜物色,乍可怯春寒?远目伤千里,新年思万端。无人知此意,闲凭小阑干。’白乐天书之,题云:‘元相公《春游》。’钱思公藏其真迹,穆父守越时摹刻于蓬莱阁下,今不复存,集中逸此诗,文惠为列之于集外。李端民平叔尝和其韵寄公云:‘东阁经年别,穷愁客路难。望尘惊岳峙,怀旧各云散。茵醉恩逾厚,樯歌兴未残。冯唐嗟已老,范叔敢言寒!玉烛调魁柄,阳春在笔端。应怜扫门役,白首滞江干。’乐天所书,予少时得其石刻,后亦失之。”[19]805-806《宋诗纪事·李端民》:“《和元微之春游韵寄洪景伯》:‘东阁经年别,穷愁客路难。望尘惊岳峙,怀旧各云散。茵醉恩逾厚,樯攲兴未残。冯唐嗟已老,范叔敢言寒?玉烛调魁柄,阳春在笔端。应怜扫门役,白首滞江干(《容斋五笔》)。”[23]清人毛奇龄也持此种见解,其《古今通韵》卷四:“其注引此诗为据称白乐天诗,后见同官检讨朱氏(竹垞,名彛尊)云曾见乐天手书,石刻系宋钱穆父刻于越郡蓬莱阁下者,凡十九行草书,前有寄元札,《春游》题下有‘寄元八相公’数字,言之凿凿。但予按是诗中有‘稽山’‘镜水’语(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不能辜物色,乍可爱春寒),细绎之,似属元作。是时白在吴,元在越,白未东渡,安有远指越中山水写游情者?此必钱刻时误增数字附会!乐天未可知也。若元集《春游》题下注云:此篇乃乐天所书,钱穆父在越填刻于蓬莱阁下,今亡矣!则钱刻亦但言乐天书,未尝言乐天作,不知检讨所见者又何本耳(此断是元诗,非白诗,不特词义不合,即以韵押考之,元诗好用去声字入平韵,如此部散字、判字,灰部怪字,删部讪字,咸部鉴字,俱三声字,虽排律用三声者少,而元独有之,以此知断属元诗非白诗也。第三,唐以前极多三声,必如晃增字,则不胜增矣!其说见东部及各部韵首)?”毛奇龄对同僚朱彛尊的批驳可谓深而详。

其三、《元稹年谱》编年《春游》于“癸卯至己酉在越州所作其他诗”栏内,并在编年栏内附录:“《容斋五笔》卷二《元微之诗》云:‘外《春游》一篇云:“……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白乐天书之,题云“元相公《春游》”。钱思公藏其真迹,穆父守越时,摹刻于蓬莱阁下,今不复存。集中逸此诗,文惠为列之于集外……’(朱彛尊《曝书亭集》卷四十九《跋》八《白乐天草书春游诗拓本跋》云:‘右白傅草书一十九行,钱穆父在越勒石,置蓬莱阁下。今《长庆集》不载。或以是诗补入元微之《集》中,误也。’顾学颉同意此说。)”[8]490《元稹年谱》首鼠两端,让人无所适从。

《元稹集编年笺注》编年本诗,但列在《赠刘采春》之后,也没有说明理由,而《元稹集编年笺注》编年《赠刘采春》于大和三年。在《春游》后按语举洪迈《容斋五笔·元微之诗》、朱彛尊、顾学颉水火不容之见解,同样作出“今两存之,供参考”这样首鼠两端的表态[9]936-937。

《元稹年谱新编》编年本诗于“癸卯至己酉在越州所作其他诗”栏内,其后引录朱彛尊之文,接着又引录顾学颉之说,结论是:“此诗或是白居易大和三年‘想东游’时作(参《想东游五十韵》序),或是白氏手书元稹之作。”[10]266-267《元稹年谱新编》难以取舍,故而骑墻不下。

我们以为,其一、朱彛尊、顾学颉、朱金城先生之说有误,应该商榷;《元稹年谱》《元稹集编年笺注》《元稹年谱新编》首鼠两端很不应该。而“此一篇乃白乐天所书”云云,明确告诉我们,白居易只是“书”而不是“作”、“赋”。根据《汉语大词典》的解释,这里的“书”是指书写,记录,记载。《左传·隐公四年》:“卫人逆公子晋于邢。冬十二月,宣公即位。书曰:卫人立晋。”颜延之《三月三日曲水诗序》:“赪茎素毳,并柯共穗之瑞,史不绝书。”“作”这里指撰述,撰写。《后汉书·曹世叔妻传》:“扶风曹世叔妻者……号曰大家。每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韩愈《送陆歙州诗序》:“于是昌黎韩愈道愿留者之心而泄其思,作诗曰……”“赋”这里指吟诵或创作诗歌。《左传·文公十三年》:“郑伯与公宴于棐,子家赋《鸿雁》。”《汉书·艺文志》:“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书”与“作”、“赋”区别明显,不应该混淆。《石仓历代诗选》《全唐诗》题作“春游”,无题注,均全文引录本诗,归属元稹名下。另外洪迈《容斋五笔》、王士祯《池北偶谈》、杨慎《升菴集》均引录《春游》,称为“元稹诗”。

其二、白居易虽然有“想东游”之计划,但始终没有成行,其一生并没有到过越州,“镜水波犹冷,稽峰雪尚残”不可能出自白居易之手;而元稹前后在越州七年,“镜水波”是他每天都能映入眼帘的美景,“稽峰雪”是他每年冬春都能够看到的美色,故将镜湖美色、会稽雪景揽入自己的诗篇,合理而自然。

《石仓历代诗选》《全唐诗》《容斋五笔》《池北偶谈》《升菴集》归属元稹的意见无疑是准确的。所以我们认为,本诗应该出自元稹之手。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外集卷下·附见》也认为:“朱彛尊等因其为白氏所书,便以为白居易诗,实误。”意见也可取。

关于《春游》诗的编年,有“镜水波”“稽峰雪”为证,应赋咏于元稹越州任内。“元稹的越州任”,起长庆三年十月半之后,终大和三年九月之前,所以《元稹年谱》《元稹集编年笺注》《元稹年谱新编》所谓“癸卯至己酉在越州”的说法是不够确切的。诗题曰“春游”,元稹长庆三年十月半之后才到达越州,所以长庆三年亦即“癸卯”不应该是在元稹“春游”之时;同时大和三年春天之后的半年岁月同样应该排除。而《春游》又云“酒户年年减,山行渐渐难”,表明《春游》应该不是元稹初到越州任的诗篇,“远目伤千里,新年思万端。无人知此意,闲凭小栏干”又表明,元稹这时的心情十分灰暗,应该是长庆四年正月唐穆宗被害而李逢吉一手遮天执政的唐敬宗时期的诗篇。我们以为《春游》应该赋咏于长庆四年“波犹冷”“雪尚残”的“新年”“春寒”之时,亦即初春时分,地点自然在越州。白居易离开杭州刺史任在长庆四年(824)五月底,因此当时白居易还在杭州,故极有可能看到元稹的《春游》诗,因有同感而抄录元稹之诗,与元稹一样抒发着对李唐朝廷的伤感情绪,发泄着对李逢吉为所欲为的不满。

三、《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的作者应该是元稹而非徐凝

《万首唐人绝句》卷三九录有《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诗篇,诗云:“宵游二万七千人,独坐重城圈一身。步月游山俱不得,可怜辜负白头春。”[24]《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又見於,均署名“徐凝”[12]5382。

徐凝是睦州(今浙江建德)人,虽然他生卒年不详,但与白居易、元稹有交往,也有唱和,应该是同一时代之人。元和十年(810)八月之后,元和十四年(819)三月之前,白居易在江州司马任,徐凝有《寄白司马》,诗云:“三条九陌花时节,万户千车看牡丹。争遣江州白司马,五年风景忆长安?”[12]5378长庆三年(823)之时,徐凝至杭州看望白居易,有《庐山瀑布》献呈白居易,诗云:“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12]5377受到白居易的极力赏识,首荐应举,但未能如愿,不得不罢归。元稹在浙东观察使任之长庆三年(823)至大和三年(829),徐凝与元稹也有唱和,如《春陪相公看花宴会二首》,其一:“丞相邀欢事事同,玉箫金管咽东风。百分春酒莫辞醉,明日的无今日红。”其二:“木兰花谢可怜条,远道音书转寂寥。春去一年春又尽,几回空上望江桥。”[12]5382徐凝又有《酬相公再游云门寺》诗:“远羡五云路,逶迤千骑回。遗簪唯一去,贵赏不重来。”[12]5376大和四年(830),徐凝先后看望元稹、白居易,有《自鄂渚至河南将归江外留辞侍郎》之诗:“一生所遇唯元白,天下无人重布衣。欲别朱门泪先尽,白头游子白身归。”[12]5383-5384随后归隐睦州,以布衣终身。《唐诗纪事》云:“潘若冲《郡阁雅谈》云(徐)凝官至侍郎。”[7]696《全唐诗·徐凝传》:“徐凝,睦州人。元和中官至侍郎。”[12]5374时间、官职均误,不可采信。

徐凝既然是“白头游子白身归”,与《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独坐重城圈一身”的气势不符,也与诗题“呈幕中诸公”的口气不合。而《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步月游山俱不得,可怜辜负白头春”云云,与元稹浙东观察使任位高权重、年长头白的情况则一一相符。而徐凝长庆年间(821-824)尚在为及第而奔波,说明至长庆大和(821-835)间,徐凝的年龄不应该很大,更不应该“白头”。徐凝另有《奉酬元相公上元》:“出拥楼船千万人,入为台辅九霄身。如何更羡看灯夜,曾见宫花拂面春。”[12]5385与《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同咏“上元”之节,亦即“正月十五夜”,两诗又互为次韵“人”“身”“春”,应该是徐凝与元稹的唱和之作。《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的著作权,应该归属元稹。而徐凝的《奉酬元相公上元》,应该是徐凝酬和元稹《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之作。元稹元和五年(810)诗《酬李甫见赠十首各酬本意次用旧韵》有云:“曾经绰立侍丹墀,绽蕊宫花拂面枝。”[12]4576又元稹同年诗《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有句:“山岫当街翠,墙花拂面枝(昔予赋诗云‘为见墙头拂面枝’,时唯乐天知此)。”[12]4520想来当时影响很大,所以十多年之后徐凝再次提及。

未见《元稹年谱》《元稹集编年笺注》采录与编年元稹《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之诗。《元稹年谱新编》辨证《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著作权应该是元稹,而不是徐凝,意见可取;但编年《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于“癸卯至己酉在越州所作其他诗”栏内,亦即长庆三年癸卯至大和三年己酉则不仅稍欠笼统,而且存在错误。

《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确实是元稹之诗,应该赋成于元稹浙东任内。但《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诗题已经明言“正月十五夜”,只应该赋成于元稹越州任内的“正月十五夜”,其他时间都可以排除;而且,元稹是长庆三年十月半到达越州的,因此“癸卯”亦即长庆三年(823)也应该排除在外。《旧唐书·文宗纪》:“(大和元年)九月庚申朔……丁丑,浙西观察使李德裕、浙东观察使元稹就加检校礼部尚书。”[2]527而徐凝《奉酬元相公上元》仍然称元稹为“元相公”,此与徐凝《春陪相公看花宴会二首》相一致,大和二年与大和三年的“正月十五夜”也应该排除。据此,《正月十五夜呈幕中诸公》应该赋成于长庆四年至大和元年四年(824-827)之间的“正月十五夜”,也就是说在四个“正月十五夜”的晚上中的某一个晚上。而且从诗中流露出来的悲观消极的情绪来看,应该赋成于李逢吉一手遮天执掌朝政的唐敬宗时期,今暂时编列于大和元年的正月十五日之夜,地点在越州,元稹时任浙东观察使、越州刺史。

[1]朱金城.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3735-3739.

[2]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5725-5726.

[4]吴伟斌.元稹考论[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8.

[5]吴伟斌.元稹评传[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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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计有功.唐诗纪事[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79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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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纪昀.四库全书总目[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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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陆深.俨山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68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159.

[18]元稹.元氏长庆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79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639.

[19]洪迈.容斋五笔[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1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20]王士祯.池北偶谈[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70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172.

[21]朱彛尊.曝书亭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18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22]顾学颉.白居易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1524-1525.

[23]厉鹗.宋诗纪事[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85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24]洪迈.万首唐人絶句[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59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738.

Yuan Zhen’s Poems Mistaken as Poetized by Other’s

WU Wei-bin

(JiangsuAncientBooksPublishingHouse,NanjingJiangsu210036,China)

Yuan Zhen’s poems have a tremendous influence not only on that time but also on the future, which is a precious heritage of Chinese nation. However the later generations interpret his poems in a very casual way, thus making some misunderstandings related with his poems, including those originally poetized by Yuan Zhen are mistaken by others, such as “AWordtoSevenWordsPoem·Tea” the “SpringOuting” and “ToallGentlemenintheTentattheNightoftheFifteenthDayoftheFirstLunarMonth” and so on and so forth. Here are only some of them chosen for a further discussion with colleagues.

Yuan Zhen’s poetry; misread; misunderstand

10.13954/j.cnki.hduss.2017.02.006

2016-01-14

2014年度国家出版基金

吴伟斌(1943-),男,江苏吴江人,编审,唐代文学.

K242.3

B

1001-9146(2017)02-00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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