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阳
活化人格教育:儒学未来发展之可能
李世阳
(烟台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0)
新儒家创新传统儒家学统,赋予儒学新的学术生命,但由于所处时代和学术研究立场的局限,忽视了儒学的道德生命,陷入“一轮转,一轮不转”的理论困境。韦政通先生在融贯中西思想基础上,提出活化人格教育理论,恢复儒家修身为本、实践优先的传统,赋予生命品质新的含义,并深化和拓展传统的体验工夫,力图实现知识与修养的双轮并转,为后牟宗三时代儒学的未来发展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启发。
新儒家;儒学;活化;人格教育
自孔子创立儒学以来,儒学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经历了多次嬗变,衍至近代,港台新儒家推陈出新,成功的塑造和推广哲学化形态的新儒学。但在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的历史视野中,如何使儒学成为人们安身立命的精神动力,如何使儒学适应新的社会形态并重新焕发生机活力,则是未来儒学发展的关键所在。著名思想家韦政通先生结合现代新儒家的历史贡献和理论困境分析,提出“活化人格教育”的主张。韦先生强调了孔子和传统儒家“成德之学”的基本特性,并借助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卡尔·罗杰斯的人格教育理论和方法,指出儒家最重要的,不在学术思想的成就上,而是在人格的塑造上。[1]353活化人格教育,塑造现代理想人格,既是儒学在当下复活的必由之路,也是传统儒学对解决当前面临的全球性难题的智慧和启迪。
进入20世纪以来,伴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和清王朝的覆亡,在西方文化的强势冲击和五四运动以来反传统声浪的影响下,传统社会制度规范和儒家价值体系摇摇欲坠。为了维护民族文化的命脉,护教心切的现代新儒家在逆境中沉潜奋发,以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责任担当意识,与西化派和反传统主义展开思想交锋。以牟宗三为代表的现代新儒家学者大多具有浓厚的形上学兴趣,他们吸纳古今中外哲学思想为我所用,卓然有成斐然成章,建立体大思精各具特色的哲学体系,成功搭建中西哲学交流的平台,在学术研究的道路上,为儒学与西方文化对话争取一线生机。
牟宗三先生是“当代新儒家他那一代中最富原创性与影响力的哲学家”。他受熊十力先生体证良知呈现的教诲,疏通传统,会通中西,吸收综合德国观念论哲学等资源,开创性的用西方哲学的方式把中国传统心性之学概念化、知识化和系统化,对中国哲学做出了划时代的历史贡献。牟宗三在回应西方文化的挑战中,以“一心开二门”的方式成功的为传统儒学建立新学统,既批判了西化派的全盘西化思想,也为传统儒学如何发展民主科学开拓了新的途径和渠道。但在民族主义思潮波涛汹涌裹挟一切的时代里,在西方启蒙理性和话语霸权的挑战下,牟宗三和唐君毅等现代新儒家透显出强烈的中国历史文化担当意识,他们高扬传统儒家的心性之学,并以此为标准对传统儒学进行判别和分系,视朱子“继别为宗”。心性之学的形上化是牟宗三对西方哲学的回应,也是对中国传统哲学的重大突破,但形上学进路的学理发展特征,决定了其突出重视中国哲学研究,却忽视了社会个体的道德修养,割裂了“尊德性”与“道问学”的内在联系。在新儒家内部,与致力于构建形上学体系的牟宗三相反,在《向孔子的思想性格回归》一文中,徐复观先生表达出向孔子思想回归的思想倾向,“一切民族的文化,都从天道天命开始;但中国文化的特色,是从天道天命一步一步的向下落,落在具体的人的生命、行为上之”。徐复观认为需要克服偏重形上超越的研究理路,从具体生命和生活中去接近孔子,发掘人内在的自本自根的德性,才能把握住孔子和中国哲学的思想性格。
新世纪以来儒学面临的内因外缘发成了巨大变化。新科技革命席卷全球,不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面临了来自科技革命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原本孤立封闭落后的以农立国的中国,在势不可挡的全球化、工业化、城镇化和市场化趋势中,传统社会结构和伦理规范也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都市化的兴起与传统乡村的消失,价值的迷茫和信仰的失落,人与人之间的疏离,种种“非人化”现象的发生,“已不再是唯物主义的视人如物,而是人已经是物”[2]185。同时由于社会科学的进步,研究领域的细化,学术化的儒学由科举考试的权威,转变为社会学科领域里的一分子,儒学的影响力也仅仅局限于学科领域里的争锋与讨论。“以现代哲学家形态的人格,要去完成传统儒家的使命,固然是不相应;以发扬道德精神,并仍坚持道德为‘第一义’,要去完成儒家的现代课题,也同样是不能相应的。”[2]11牟宗三在“调适上遂,返本开新”的研究过程中,以形上超越的心性道德,统摄真、善、美。这种由内圣开出新外王的哲学进路,与变化日新的社会产生日渐疏远的隔离,徐复观在挺立儒家人文价值的同时,认为世界文化发展,必将归宗于儒的思想观点也不切合事实。现代新儒家既未能适应现代中国社会文化的急速变迁,也未能照顾普通大众内心深处的茫然,对解决中国现代化的现实问题,没有多少实际办法。
对此,韦政通先生借用朱熹“一轮转,一轮不转”的比喻,认为牟宗三先生没有关注现实世界和具体的社会,而是侧重于哲学研究,用西方的哲学观念硬套在中国传统上,使儒学变成西方式的纯粹哲学,导致儒学成为凡人难懂的书斋理论,与大众日常生活和现实社会完全脱节,失去了儒学的本义。就儒家整体的发展而言,儒学不但应赋予儒家传统以学术生命,还应该使儒家传统中的道德生命获得新生。即通过活化人格教育,使儒学与新的时代相结合,使儒学的核心价值,真正落实在社会大众和日常生活中,活在大众的心灵深处,实现“尊德性”与“道问学”双轮并转两翼齐飞。
改革开放后,尤其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的综合国力有了巨大的提高,既庶且富的人们,对文化生活产生了较高的期待和追求;对固有的担当民族伦理共识和文化认同的儒家思想,也有了新的反思和自觉;对传统儒学在现时代的价值和应用,进行了多种角度和领域的研究。与此热潮相悖的是,社会上出现诸多道德感的冷漠、道德滑坡、缺乏信任等病态现象,以至于“扶不扶”都成为全民讨论的特点话题。刨根究底,在追求“放于利而行”的生活中,自然会产生“多怨”的精神病态,失去了健全的自我和人格,致使产生道德行为的知行脱节和背离。虽然传统儒学与西方文化在人格教育方面有很多差异,但通过修养工夫,培养人格尤其是德性人格,是传统儒学的核心和胜义所在。梁启超就切中肯綮的指出,“孔子所谓学,只是教人养成人格”[3]294。
新儒家学者唐君毅撰写《孔子与人格世界》,专门论述孔子的人格类型。其所表达的对孔子人格魅力的认识,是现代新儒家的共识。但出于护持孔教和反抗西化思潮的立场,唐君毅先生承袭了传统主义观点,认为孔子是“圆满的圣贤型”,而其他轴心时代的哲人包括默罕默德、释迦、耶稣则为“偏执的圣贤型”。境界形态的高低差异,既能表明唐先生的民族主义立场,也表露出其在追求形上学过程中,对儒学尤其是孔子的神圣化认识的趋向。韦政通先生就这种哲学化的论断指出:从历史的发展脉络来看,“孔子之所以伟大,主要的一点,正在他人格的基本特质是排斥神秘化、神圣化的,他领导发展的是一个人文思想的运动,不是宗教运动,他不是教主,他是道德、人文的象征”[2]50。
孔子的学生子贡说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而处在春秋时代礼崩乐坏的孔子,也没有首先致力于一种新的纯理论性、概念性、体系化的哲学理论构建。但孔子为什么能每至一邦“必闻其政”呢?具有敏锐洞察力的子贡给出了答案:“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可见,孔子是以自己的人格气象和高尚魅力来感化当政者和民众,而时人正是感受到孔子周身充盈的“温、良、恭、俭、让”等美德,才信服他并向他问政问礼。由此可见,孔子并不神秘,孔子之所以伟大,在于他通过亲身的道德实践形成高尚的人格,履行“一是皆以修身为本”的古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作为《论语》的开篇文字,可以说,这句话揭示出孔子学说的基本特性和理论追求。在道德情境中的“温故而知新”,与志同道合朋友间的切磋琢磨,这种学习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以开放的胸怀,拓宽自身见闻,坚定自身理想信念,追求自我实现,其最终目标是塑造君子人格。尽管孔子之前已经有君子的称谓,但孔子对君子赋予的道德含义,划分“君子儒”与“小人儒”,君子则成为孔子心目中的理想人格。但传统儒家君子人格教育,绝不仅仅局限于“独善其身”的道德涵养。事实上,孔子也依照学生的天分,培养德行、言语、政事和文学等各类人才,肩负起治国平天下的历史重担。理学先驱胡瑗在湖州讲学时分经义与治事二斋,其中治事包括讲武、水利、算术和历法等治国理政才能。即使是畅谈心性之学,追求孔颜之乐的理学家,在历任仕途中也表现出非凡的管理才能。而张载和朱熹,则通过制定乡约和简历社仓等,成功的维护社会基层的稳定与和谐。以陈亮、叶适为代表的事功派,更是把儒家“为生民立命”的治学宗旨凸显出来。可见,以“成德之教”为核心的儒家人格教育,是具有多维向度的。但在三纲伦理和科举制度束缚下,理想的人格,常常被视为具有精神境界特征的天理的人格化或人格化的天理。而现代新儒家在人格教育的形上化追求,不仅不符合孔子与原始儒家的本来面目,脱离了活泼泼的生命,也不能契合现代社会对人格教育的需求。原始儒学内圣外王的双轮并转,实际上处于“一轮转,一轮不转”的尴尬境地,修身为本,实践优先的原则,从而陷入也隐而不彰的境地。
韦政通先生高度重视儒家人格教育,认为人格教育如果萎缩,儒家的活力就会逐渐丧失,儒家的实际效用也会极大地减低。“任何一个古老的文明,如不能使原有的价值系统、人格结构、生活方式激起创造性地变革,很难形成一个真正富有自由民主精神的现代化国家。”[4]韦政通先生以深厚的思想史研究为基础,对儒家伦理思想的现代转化做出了突破性的研究,以现代性的视域,审视儒家人格教育的长短优劣,吸收融合异质文化中的科学民主等新质素,培养新时代的健全人格。在君子人格的内涵转化中,韦先生主张一方面摆脱三纲伦理的束缚,根据时代的要求,借助新知识和新观念,使君子由“为帝王师”转化为现代社会公民的人格标准和修身目标;另一方面是继续发扬传统儒家君子“知其不可而为之”历史担当精神,积极参与社会事功,“在修身之外,勇于面对人世间复杂而又艰险生活的挑战,使修身工夫能在不断的挑战中接受考验”[2]3。在价值世界,传统儒家君子人格在处理人与人、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之间关系时,可以给新时代提供很多智慧,也有利于现代人格的培养。在多变而开放的社会中,事实世界的工作者们,同样为世界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各行各业的人都参与其中,尽职尽责,共同推动着历史的发展。事实上,伴随着科技进步和知识分化,人格典范和培养类型也发生了转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君子人格,体现在各行各业具有高水平创造力和奉献精神的科学家、企业家、政治家、社会义工、慈善家身上,而不仅仅表现为具有高尚道德修养的儒者。在这个开放的社会里,由于知识的分化和文化的融合,人人都有通过多种方式和途径实现自我的动机和可能。对新观念和新知识的学习和创新,使禀赋各异的人们可以在艺术、科学、政治、企业等领域取得优秀成就,服务社会,成就自我,在真、善、美中获得完美的生活品质。因此,韦政通先生在转化和弘扬儒家君子道德类型的人格教育基础上,以开放的心灵,对原有价值系统进行调整和更新,吸纳新的自然观、开放的人性观、新的文化观、社区意识、个性、自由、平等、民主、社会责任和积极的工作观等多种价值观念,积极培养注重民主平等气氛的父母人格、具有慈善意识和创造财富的企业家人格、无条件奉献的社区工作者人格等等新的人格类型。因此,韦政通先生主张拓宽儒家的人格教育的视野和范围,不应仅仅强调道德类型的君子人格,也应该涵盖包括政治、经济、文化、艺术和体育等诸多领域的人格教育。只要能够提高人的真善美等良好素质,能够充分发展人的个性与潜能,并使所有的被教育者生活品质得到提升,都可以成为健全人格和实现自我的途径和手段。“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如果没有把仁内化于人的内心中,形成健全的人格,即使在格物致知上取得一定成就,也必定会丧失“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德勇气。为此,韦先生进而提出儒家活化人格教育的观点,他以朱熹“居敬穷理、闻见之知与德性之知、知与行、体验与思辨、博与约”等两轮并转为例,指出新时代的儒家,应该采用现代的方法和现代的语言,使传统儒家的人格教育,在新的时代环境下重新鲜活起来,使知识与修养相资为用,双轮并转。在现实生活中,开展成就真实生命和高尚人格的教育,培养具有公民道德的现代人。
韦政通先生借鉴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杰斯重视体验的人格教育理论,以思辨与体验两轮并转为中心,对传统儒家的体验工夫进行了创造性转化。在韦先生看来,由于传统人性论的局限,在天理与人欲、灵与肉的二元对决框架下,作为传统儒家内化价值的重要工夫—体验,是一种侧重精神的道德的体验,表现为思想的共鸣和感应。它排斥了人类生命经验中最原始和最基础的情感。在这种传统体验下,人们受制于传统规范的束缚和自我保护的防卫心理,不能面对真实的自己,进而产生扭曲的心灵和虚假的人格。只有勇敢的面对自己,做到内外一致,表里如一的“诚”,彻底开放自己的体验,重视自己的真实感受,表达自己的心灵声音,勇于突破陈规陋俗,开拓新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才能成就自己获得人生意义,并通过自己的体验活动带动大家,从而把儒家传统最基本的核心价值,自然而然的落实到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中,使新时期儒家的基本价值,被社会大众乐于接受,并活化在普通大众的生命和心灵深处。思辨与体验的结合,既是对传统儒家两轮并转的继承与发扬,更是儒家在新的时代里,发展人格教育、畅发生命力的必要途径。韦政通先生从活化儒家人格教育出发,提出一些具体的要求和措施,要求教育者在成就自我的基础上,开放心灵,开展非指导性教学,与受教育者进行心领神会的沟通和交流。通过这样的方法,使受教育者在开放的体验过程中,形成健全的人格,复活儒家的人格教育。
首先,“做我自己”,是教育者必须具备的首要条件。“愈能‘做我自己’,并让经验开放,才能比较有效的辅助别人。你对自己的了解越深,不管是知识的还是道德的,你再去帮助别人,你的能力就越强。”(2014年11月30日韦政通在深圳大学的讲演“活化人格教育(2)如何使儒家的修养工夫双轮并转”)韦先生对人格教育的教育者寄予厚望,对教育者的标准,要求也非常严格。“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在这段自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孔子的真实与诚恳,始终一如,表里如一,没有丝毫隐瞒,而弟子陈亢在问询孔子儿子伯鱼后得出“君子之远其子也”的结论,也可以给我们相同的验证。真情实感全副朗现的自我,非但没有损害孔子的形象,反而增添了孔子的人格魅力,使孔子更易成为弟子亲近与效仿的榜样。可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作为传统儒家的人格标准,能否落实则取决于“己立、己达”的成就状况。现代人格教育,尤其需要教育者自身“做我自己”,成就自我。因为受教育者并不是依据经典文字和价值教条,来内化人格教育,而是通过效仿体现这些价值准则的人格典范,来完成人格教育。
其次,具备心领神会的能力,是人格教育顺利开展的重要条件。人格教育要落实扎根,必须从根本上塑造人的心智结构。言为心声,通过认真聆听学生的讲话,教育者才能从学生的语言发现他内心深层的问题,才能有针对性的开展人格教育。在弟子们询问“仁、礼、孝”等问题时,孔子从不就表面的问题而回答,而是根据其对学生的深刻了解,从表面问题发现学生的内在困惑,指导学生剥茧抽丝、寻绎答案、自我成长。中国古代的书院制度,相当程度地继承了孔子的这种教育风格,“老师跟学生是天天生活在一起,随时随地可以感受到学生生活的状况和他的问题”。无论“里仁为美”,还是“以友辅仁”,都体现出人格教育需要在长期熏陶浸染的基础上,有的放矢地改善学生气质。现代人格教育,更需要教育者进入学生的精神世界中,充分了解学生的内心需求与精神状况,而不要轻率的作价值的判断,更不要用有彩色的语言伤害学生。教育者要通过创设特定的教育方式和环境,鼓励学生勇敢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无拘束的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情感。只有具备这样的能力,学生才会亲其师信其教,教育者才能力有效的开展人格教育。
再次,开展人格教育,必须心灵开放。韦政通先生认为“心灵不开放,心灵封闭的一个老师,没法教导学生”。传统儒家人格教育中,具有开放的视野和宽广的心胸。“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孔子成就自我和培育弟子人格的重要原则。而唐代韩愈在《师说》中倡导:“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但在封建专制下,权威化的师道尊严和师门家法,不仅局限学生皓首穷耕一经一派,更将离经叛道者视为大逆不道。心灵僵化,个性泯灭,人格教育的软弱无力,也造成了儒学寝微寝灭的现实。在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中,祛除防卫心理,对自己周围的客观世界,保持心灵的开放,“更深广的意识到我们人格蕴涵的层面,并将吸收外界经验的孔道加以开放”[5]159,开放自我,接纳不同的学生,让学生有不同面相的展示,认真听取学生的意见和想法,不但有益于学生的人格成长,也会助力于教育者形成更健康的人格体验。
最后,创新人格教育的教学方法,采用非指导性教学。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杰斯基于自己的心理治疗经验,主张开展非指导性教学,让学生在发现学习和自主学习中获得新的体验,实现自我。韦政通先生从成就自我的原则出发,主张充分利用罗杰斯的教育方法和中国的禅宗的教学资源,放弃知识权威者的指导地位和角色意识,完全信任和接纳学生,通过培养一种非比寻常的自由气氛,鼓励学生相互发言和讨论。学生之间经过互相提问互相刺激互相学习,内心的需求和生命的感受渐渐被激发出来,健全的人格也就在润物无声中慢慢形成。
儒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迄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儒学之所以能与时俱偕,呈现出不同的型态,焕发生机和活力,其根源在于儒学的究极目标是鲜活跃动的生命。不但孔子与弟子“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一向严谨的理学家们,也向往和赞叹包含人在内的整体宇宙的旺盛生命力。对生命的关注,对普通大众日常生活和人生价值的安顿,是历代儒者志道情怀,也是他们上下求索的目标和追求。现代新儒家体系化的哲学构建,无论是牟宗三先生道德的形上学,抑或唐君毅先生的心灵哲学,都更多的追求纯理的思辨和隔离的智慧,忽视了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和实际生命的安顿。老而弥坚的思想探险者韦政通先生,提出的儒家活化人格教育理论,虽然融汇贯通了西方人本主义心理学成果,但其主旨明确的指向,还是落实于活泼泼的生命本身。在对中外伦理思想研究的基础上,韦先生对生命的本质有了更全面更、直接的认识。虽然传统德性人格教育理论在现时代仍然具有宝贵价值,但所谓生命的品质,不单单体现为道德“善”的践履和担当,也包括了对知识“真”的追求和对艺术“美”的欣赏。为了更好的提高生命的品质,韦先生从卡尔•罗杰斯的体验理论获得启发,对中国哲学的体验工夫进行新的阐释和拓展。包括儒学在内的中国哲学,过多的把体验视为思想的共鸣和感应,但却忽视了最基层的感觉和体验,而这恰恰是体验的最基本和最真实的部分。孔子在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这就是真实的生命体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儒学在现代社会的复活,就绝不能对人们的眼耳鼻舌身等基本的感觉经验视而不见,只有“跟着感觉走”,把人的生命向美好的人类社会和大自然敞开,吸纳和体验宇宙整体的美好品质,并以之来发展个性,成就自我。这种体验虽然不是玄学家的默识心通,但却可以由此而激发普通大众对真善美的追求,才会把儒家最核心的价值内化。儒学的产生,来自于对人和生命的关注和思考;儒学的未来发展,更不能脱离现实社会和普通民众。双轮并转的儒家活化人格教育理论,突出强调引领广大民众的生命体验,从生命体验中培养健全人格,这就不但紧扣了传统儒学的真谛,也为后牟宗三时期儒学的未来走向,提供了新的启发和思考。
韦政通先生的双轮并转人格教育理论,不仅为未来新儒学指明了发展方向和角度,也为现实社会中的人格教育提供了切实的思路和方法。近代以来,教育界引进西方的实证主义和工具理性的价值理念,把教育活动简单化为技术性的问题,讲求实用,追求效率。在具体的人格教育活动中,传统权威主义的影响,教条式的价值灌输、教育内容的枯燥乏味、教育者的言行相悖等现象比比皆是,致使人格教育成为跛脚的教育,生产出一批批被动接受教育的没有主体性的“假现代人”。“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孔子把成德的美好意愿,付诸于学生的自我努力,引导学生把儒学的核心价值内化于心中。韦政通先生恢复和弘扬孔子的教育精神,围绕着如何提高生命品质,主张根据现代人格的自主、自律和负责等特性,设定各种情境和方法,摒弃权威主义的说教和灌输,引导受教育者在各种丰富的体验中自我提高,自我培养健全的人格。韦政通先生既清醒的认识到市场经济的发展,给人格教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明确的指出现代人格教育需要正视和利用经济发展带来的有利契机,通过举办书院或小规模的研讨会,来培养大批具有人文情怀的教育工作者,进而推进国民的人格培养和教育工作。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发现真正的自我,并能自觉的在各种生命体验中“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才能变化气质,提升品质,最终形成健全的自我和人格。可以说,双轮并转的人格教育,是当下开展人格教育实践的有效方法和策略,儒家活化人格教育理论之在实践中进一步推广和展开,能够培养新的道德的类型、家庭的类型、教育的类型和企业的类型等新的人格,提高人格教育的实效。
礼失求诸野。时下发自草根社会自下而上的民间儒学,正以书院、民间社团、文化组织、祠堂、祭孔典礼等形式蓬勃发展。山东大学颜炳罡教授在山东泗水县农村组织乡村儒学,带领学生和村民一起品读《论语》等经典。与民间儒学相呼应,包括深圳大学、武汉大学、山东大学在内的众多高等学府的儒学工作者们,大胆探索,勇于改革,纷纷采用国学精英班、尼山学堂等方式,培养德艺双馨的高素质的儒学人才,并取得良好效果。同时,参加本次会议的学者们所讨论的研究成果也大多集中在“生活儒学”、“公民儒学”、“君子儒学”和“民间儒学”等领域。多面相儒学的出现,揭示出传统儒学开始大众化,生活化的迈进,这既体现出儒学本身蕴含的生命力和吸引力,也反映出儒学发展必须要注意赢取社会大众的积极参与和实践力行。这些方式、途径和成果,使儒学走出书斋,走向社会,走向体验,既推动了儒学的普及,更为活化儒家人格教育提供了良好契机,营造了良好的社会氛围和现实基础,有利于双轮并转的进一步实施和推广,促进儒学在现代社会的复活,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和竞争力。
贺麟先生曾就西学东渐潮流中儒门淡薄的危机断言:“如不能经过此实验,渡过此关头,就会消亡、消灭、沉沦,永不能翻身!”[6]新儒家之后,科技革命和工业革命的推动,儒学面临的危机更甚于上世纪初期。韦政通先生充分肯定新儒家的历史价值和学术贡献,指出新儒家整体发展的困境,主张在新儒家之后,接纳吸收融合现代人格教育理论,通过活化儒家人格教育,以学术滋养生命,实现知识与修养双轮并转,使儒学落实于社会大众和日常生活中,使儒学复活并为世界作出新的贡献。
[1]韦政通.中国思想传统的创造转化:韦政通自选集[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2]韦政通.人文主义的力量[M].北京:中华书局,2011.
[3]梁启超.孔子·仁·君子:梁启超文选(下)[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
[4]韦政通.伦理思想的突破·自序[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5]狄卡波奥(庄耀嘉编译).健康的性格[M].台北:桂冠图书公司出版,1982.
[6]贺麟.文化与人生[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责任编校:张京华)
2017-10-09
李世阳(1980-),男,山东牟平人,烟台工程职业技术学院讲师,山东大学中国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易学与宋明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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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7)11-00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