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谦
(泉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福建 泉州 362000)
变与不变之间:近代知识分子文化转型考察
——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例
郑智谦
(泉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福建 泉州 362000)
近代中国文化从 “单核心”——儒家文化“一家独大”的形态,发展成儒家文化与西方文化争夺核心和主导地位的纷争局面。半个多世纪,知识分子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中寻求平衡点和融合点,在推进近代中国文化转型后,自身也实现角色的进化,完成从传统士人向近代知识分子的转型。知识分子的转型与近代文化转型紧密相连,二者交相辉映,造就近代文化转型的基本“节拍”。 康有为和梁启超作为近代知识分子的代表,他们介于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糅合与创新中,就是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由传统走向近代的转型样本。
近代中国;知识分子;文化转型
文化转型是指一种新的文化形态替代旧的文化形态,表现为文化的变革、进步过程,一般是指大的历史尺度上所发生的主导性文化的根本转变。它的实质是指特定时代特定民族或社会群体中主导性文化模式的旧新转换过程。
近代中国文化就是这样一个文化转型的过程,从纯粹“单核心”文化形态——儒家文化“一家独大”的局面,发展成儒家文化与西方文化争夺核心和主导地位的纷争。半个多世纪,儒家文化逐渐失去其权威地位,从主导一切的主流价值变成普通社会思想的一家之言,甚至到“五四”之后,一度被看作迟滞近代中国社会进步的绊脚石。
1840年以后,鸦片战争和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晚清社会进入被动开放国内市场和工业化转型的痛苦历程,西方文化的侵入和渗透,近代知识分子也开始被动文化转型的历程。
从魏源、林则徐到王韬、郑观应,从曾国藩、李鸿章、康有为、梁启超到民初的孙中山、蔡元培,半个多世纪,知识分子在近代国家转型和震荡的道路上逐渐地完成自身“蜕变”,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中不断寻求平衡点、融合点。在晚清国门被动开放和政权崩塌的过程中,知识分子在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间摇摆反复、举棋不定,文化转型成为一道绕不开的课题,在中西文化之间如何取舍,儒家思想的核心地位动摇后如何定位,成为近代知识分子面临的重大课题。
康有为和梁启超作为近代中国文化转型的标志性人物,亲历并推动近代中国的文化转型,他们在文化、思想、教育上的种种选择,代表近代知识分子在文化转型中的坚持与踌躇,以他们为例考察近代知识分子文化转型,具有典型的借鉴意义。
1.近代中国文化转型是一个漫长的渐变过程
近代中国文化转型始于鸦片战争前后,以时间和思想主张为轴,知识分子常被区分为洋务一代、戊戌一代、辛亥一代、五四一代等。从魏源、林则徐等传统士人到以蔡元培、胡适为代表的新型知识分子,在19世纪,他们对待中西文化的抉择和取舍上是一个“东消西涨”的渐变过程。
在《海国图志》的“原叙”里,魏源写道:“故同一御敌,而知其形与不知其形,利害相百焉;同一款敌,而知其情与不知其情,利害相百焉。古之驭外夷者,诹以敌形,形同几席;诹以敌情,情同寝馈。”[1]19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开明传统士人,认为了解、学习西方文化的目的,最终是要实现中国全面战胜西方。这种“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文化策略,不论基于什么样的主观意图,其实是一种认可中西文化融合的开放态度。
到了晚清民初,蔡元培这样的知识分子,对西方文化的学习和借鉴不仅限于了解和认识,而是进入比较和选择的阶段。对新旧教育的分辨就很直观地体现他的东西文化观:“夫新教育所以异于旧教育者,有一要点焉,即教育者非以吾人教育儿童,而吾人受教育于儿童之谓也。吾国之旧教育以养成科名仕宦之材为目的……新教育则否,在深知儿童身心发达之程序,而择种种适当之方法以助之。”对学制的主张亦是如此:“惟欧洲各国学制,多从历史上渐演而成,不甚求其整齐划一,而又含有西洋人特别之习惯;日本则变法时所创设,取西洋各国之制而折衷之……然日本国体与我不同,不可不兼采欧美相宜之法。”[2]近代文化转型,知识分子既是文化转型大潮的参与者,也是文化转型的推动者。他们在推动近代中国文化转型的同时,自身也实现近代化的“蜕变”,成为新型知识分子。
2.近代文化转型是知识分子个性选择的过程
近代文化转型数次反复。在洋务运动期间,就学习西方近代科技,倭仁和奕忻就提出截然不同的观点。1867年的京师同文馆设置之争,是近代中西文化的第一次交锋。在反对的奏疏里,倭仁提出“道义立国” 论,与他持同样看法的士人,如通政使于凌辰、成都将军崇实、候补内阁侍读学士钟佩贤等人,先后上奏指责在北京设置同文馆。最终,主张洋务的恭亲王奕忻在当权者的默许下,力排众议,坚持设置同文馆,打开晚清保守士人的壁垒,开始中国近代化的脚步。
1898年,张之洞发表《劝学篇》,强调教育首先要传授中国传统的经史之学,这是一切学问的基础,要放在率先的地位,然后再学习西学中有用的东西,以补中学的不足。他把中学的内容概括为“经、史、子、集”,尤其强调“明纲”,认为三纲五常是中学之本原,提出“今欲强中国,存中学,则不得不讲西学。然不先以中学固其跟柢,端其识趣……其祸更烈于不通西学者矣”。这样的主张既然是晚清封疆大吏发布的,那就意味着它是当时的主流思想。
武昌起义后,革命党人在南京建立共和政权,康有为对此质疑,他坚信以中国当时的状况,采用君主立宪政体已是政体选择的巨大跨越。“夫各国政体,各有其历史风俗,各不相师,强而合之,必有乖谬,则足以致败矣……夫为治有序,进化有级,苟不审其序,而欲躐级为之,未有不颠蹶者也……若中国而行国民公举总统之共和政体乎?则两党争总统之时,每次各率一万万男子而相战,不知经何年而后定也,不知死几千万人也”。近代文化转型过程充满歧变。共和政体草创后,康有为的抨击,袁世凯的复辟,表面是不同政治派别抢夺国家政治权利的政治争斗,实质是新旧文化势力争夺主流话语权的文化纷争。
在近代文化在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纷争里交错向前,既有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相互选择、融合,也包含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相互对抗、排斥。这种此消彼长的局面,在晚清政权全面崩塌后而进程加快,到了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之后,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的适当存在显得步履艰难。
1.儒家思想
在近代文化转型过程中,西方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带来巨大冲击。在晚清民初时期,国人对学问的选择取向是“学要有用”,直接地说是能对当时面临的“商战”“兵战”有所裨益,换一种说法就是要落实在“送穷”和“退虏”上。在中西文化的具体选择上,每一位知识分子都会有自己个性化的看法、选择。民国初期的康有为和梁启超在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上,有着显著的不同。
这一时期,康有为选择坚守儒家思想,主张儒家思想只有全面权威化,甚至是定为国教,方能实现国家统一和社会稳定。“中国立国数千年,礼仪纲纪,云为得失,皆奉孔子之经,若一弃之,则人皆无主,是非不知所定,进退不知所守,身无以为身,家无以为家,是大乱之道也”[3]。“夫孔子者,以人为道者也……内有身有家,外有国有天下,孔子设身、家、国、天下之道以处之……人有灵气魂知、死生运命。孔子于明德、养气、穷理、尽性以致于命,无不有道焉……孔子之道,凡为人者,不能不行知道”。
而梁启超在理性分析儒家思想在中国文化的特殊地位后,指出儒学思想在近代文化进化中的不足。一是不重民权,“民权狭而政本不立也。儒教之政治思想,有自相矛盾者一事,则君民权限不分明是也……试观二千年来,孔教极盛于中国,而历代君主,能服从孔子之明训,以仁政而事民事者,几何人也……今民之权利,既怵于学说而不敢自有,则君之义务,其何附焉?此中国数千年政体所以儒其名而法其实也”[4]。二是不讲民主,导致思想专制,“使一学说独握人人良心之权,而他学说不为社会所容,若是者,谓之学说之专制。苟专制矣,无论其学说之不良也,即极良焉,而亦阻学问进步之路,此征诸古今万国之历史,而皆然者也。儒教之在中国也……皆曾受其病者也”。儒家思想地位这么重大的问题,师徒的看法迥异,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这充分体现近代文化转型的复杂一面。
2.西学
西方文化在近代中国文化转型里扮演的角色始终处于变动中,它在不同时期、不同问题上影响着近代知识分子,影响着近代中西文化融合的程度和水准。
康有为虽然是以传统士人的方式取得功名的,与同时代的士人相比,他极力主张学习西方文化。在《上清帝第三书》里,他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经济变革主张:“窃以为今之为治,当以开创之势治天下。当以列国并立之势治天下,不当以一统垂裳之势治天下……夫富国之法有六:曰钞法,曰铁路,曰机器轮舟,曰开矿,曰铸银,曰邮政……今奇穷之余,急筹巨款,而可以聚举国之财,收举国之利,莫如钞法。”在政治上,他主张立宪政体,强调开设议院的重要性:“东西各国之强,皆以立宪法、开国会之故。国会者,君与国民共议一国之政法也。盖自三权鼎立之说出,以国会立法,以法官司法,以政府行政,而人主总之,立定宪法,同受治焉。人主尊为神圣,不受责任,而政府代之。东西各国皆行此政体,故人君与千百万之国民,合为一体,国安得不强?”[5]
对于西方文化,梁启超详细地加以甄别,在《变法通议》里,在他看来,西方世界的发展源于竞争:“泰西诸国并立,大小以数十计,狡焉思启,互相猜忌,稍不自振,则灭亡随之矣。故广立学校,奖励学会,惧人才不足,而国无与立也……日相比较,日相磨厉,故其人之智,常乐于相师,而其国之盛强,常足以相敌,盖舍是不能图存也。”学习西学,与国情相契合更重要:“今子所谓新法者,西人习而安之,故能有功,苟迁其地则弗良矣……西人之政事,可以行于中国者,若练兵,置械也,铁路也,轮船也,开矿也。”[6]
3.新式教育
对于发展近代新式教育,近代知识分子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康有为和梁启超在发展新式教育上目标一致,但就具体的教育与人才方略上,个人又有不同选择。
在《上清帝第二书》里,康有为明确指出变革传统教育的必要性:“学八股者,不读秦汉以后之书,更不考地球各国之事……今群臣济济,然无以任事变者,皆由八股致大位之故。故台辽之割……胶州、旅大、威湾、广州湾之割……(皆)割于八股。”如何贯通中西,他认为:“故教育及于士,有逮于民,有明其智,有广其智。能教民,则士愈美;能广志,则理愈明。今地球既辟,轮船四通,外侮交侵,闭关未得,则万国所学,皆宜讲求……尝考泰西之所富强,不在炮械军兵,而在穷理劝学……夫才智之民多则国强,才智之士少则国弱……凡天文、地矿、医律、光重、化电、机器、武备、驾驶,分立学堂,而测量、图绘、语言、文字皆学之。”[7]
梁启超在《变法通议》里明确指出:“故欲兴学校,养人才,以强中国,惟变科举为弟一义。大变则大效,小变则小效……远法三代,近采泰西,合科举于学校,自京师以讫州县,以次立大学小学,聚天下之才,教而后用之……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而一切要其大成,在变官制。”[8]直截了当地说明新式教育发展和人才培养的重要性。
在康有为、梁启超的身上,反映了近代知识分子在文化转型中的地位变化。一些处于核心的知识分子和思想主张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文化的转型,慢慢地沦落到文化发展的边缘,失去权威地位;另外,一些原本处于边缘的思想主张和知识分子渐渐构成社会和文化的主流版图。
在“西学东渐”浪潮的鼓涌下,近代知识分子的转型是一个漫长、曲折、歧变的过程,它和近代中国文化的转型紧密联系在一起,一方面,近代文化转型推动知识分子转型,另一方面,近代知识分子的参与和选择促进中国近代文化的转型;二者交相辉映,构成近代中国文化转型的基本“节拍”。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近代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置身于中国文化传统中,在无法全面突围的状况下,他们只能通过局部的颠覆和修整,改进文化传统,避免全面溃败的命运。19世纪60年代后,近代化脚步进程的逐步展开,知识分子渐渐不再固守传统的价值观,不把发展工商业视为“舍本逐末”,一部分人开始投身近代工商业,新型知识分子就在这时出现了。
近代中国文化转型踏着不同的节拍迈步向前,过程多歧、反复,充满争论。这样的进程直接决定了近代中国文化转型的不可预知性,同时,它还考验着知识分子在文化转型中的“杂糅”能力。从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到“五四”运动,在近代化转型的每一个重要节点上,知识分子推进着近代中国文化转型的脚步,而文化在转型的大潮又裹挟着他们一并向前。康有为和梁启超正是这样的例子,他们介于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糅合与创新,就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从传统走向近代的转型样本。
[1]魏源.海国图志:“海国图志原叙”[M].长沙:岳麓书社,1998.
[2]高平叔.蔡元培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张之洞.劝学篇[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4]汤志钧.康有为政论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1.
[5]姜义华.康有为全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6]梁启超.王文光,等点校.饮冰室文集点校[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
[7]萧公权.近代中国与新世界:康有为变法与大同思想研究[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
[8]康有为.康有为自编年谱[M].北京:中华书局,2012.
Betweenchangeandconstancy:astudyofintellectuals’culturaltransitioninmoderntimes——Take Kang You-wei and Liang Qi-chao as examples
ZHENG Zhi-qian
(Quanzhou normal Kindergarten Teachers College,Quanzhou 362000,China)
the modern Chinese culture has developed from the “single core” to the “one dominant” form of the Confucian culture, which has developed into a dispute over the core and dominant position of the Confucian culture and Western culture. More than half a century, intellectuals seek a balance point in the collis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 and fusion, in promoting modern China cultural transformation, also realized the role of evolution, from the traditional to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the intellectuals.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ellectuals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 culture, and the two are complementary to each other, bringing up the basic rhythm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 culture.
modern China; intellectuals; cultural transformation
K26
A
2095-0292(2017)04-0144-04
2017-04-19
福建省2015年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民国初期教育与社会变迁(1912—1922)”(JAS151060)
郑智谦,泉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 ,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