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苏燕 王威野
想抢“马云们”的人
□ 王苏燕 王威野
“我们从新疆五家渠市出发,先是去了北京市朝阳区的一些高档小区,想要抢劫明星;后来又去了杭州的阿里巴巴公司,想要抢劫马云;最后来到了江阴,想要抢劫海澜之家的老板。我们还携带了刀、枪等很多作案工具,可因为偷车牌,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抓了!”庭审中,被告人刘一卫和江朋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目标宏大却用在歧途,长路漫漫却不知悔改,2016年9月,二被告人被江阴市人民法院以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至一年六个月不等。
刘一卫蜷缩在家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外面冰封的霜雪和刺骨的严寒。五家渠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刘一卫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想开灯又有些无所适从。年逾四十,依然沉陷在赌博的恶习里难以自拔,妻子早已忍无可忍离开了他,隔三岔五进拘留所,外面欠了上百万元的赌债。年关将至,要债的电话此起彼伏,催收的债主来势汹汹,白天不敢开门,晚上不敢开灯。刘一卫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手机,拨了江朋的电话。江朋比刘一卫小了十几岁,生得高大魁梧,可同样不务正业沉溺赌博,与刘一卫因赌结识,一来二去,成了铁杆“麻友”。铃声响了很久,正当他想要挂断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卫哥”,几乎被周围的吵闹与叫骂声淹没。
刘一卫立刻明白了,他压低声音,“江朋,你被债主堵了?那不多说了,你能走时来我家一趟。”随即便挂了电话。江朋来时已接近凌晨,刘一卫看着他狼狈又无奈的样子,想想自己的凄凉景况,咬咬牙,一字一顿说出了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话,“窟窿太大,出去抢一票吧!”江朋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个让刘一卫期待又矛盾的字“好”,刘一卫有自己的算盘,他期待的是,江朋年轻又听话,对他言听计从,抢劫时可以制服别人,他则负责找钱和贵重物品,并且还可以凭着他“赌桌大哥”的身份多拿一部分;矛盾的是,尽管多次被行政处罚过,可之前犯的那都是搓麻打牌的小事情,现在是要去暴力抢劫,怎么抢、去哪儿抢、抢谁、怎么逃走,都没有任何初步的想法,需要细细思量。
天光大亮。二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像挥之不去的思索。五家渠是兵团建市,除了部队,人口稀疏,很多人走在大街上都觉得脸熟,万一被抓坏了名声,子子孙孙都要跟着蒙羞。刘一卫皱着眉头考虑良久,“要不,去北京试试?电视上说,很多明星都住在北京朝阳区的小区里,而且大明星我们都认识啊,如果小区里遇见,我们可以直接跟到家里去抢!”江朋一向没什么主见,对这个比他年长又阅历丰富的大哥很少违抗,不过他提出一个重要问题,去哪弄工具?刘一卫使出浑身解数,利用他复杂的赌友人际关系网,带着江朋来来回回跑了周边好几个地方,买了两把20多厘米长的弹簧刀、一把电警棍、几副惊悚骇人的面具。但刘一卫还觉得不够,认为要准备就要备全套,他狠狠心,从所剩不多的钱里拿出几千块,在网上买了一把钢珠枪、一瓶号称“三步倒”的迷药,又辗转通过他的“麻友”,托人办了两张假身份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2016年春节刚过没几天,二人开着一辆越野车,野心勃勃地从五家渠出发了。
开了两天才到北京,顾不上旅途的劳累,抑制住内心的紧张与激动,通过手机导航,磕磕绊绊找寻到了朝阳区的一个高档别墅区。刘一卫让江朋先去查探情况,可江朋去了十几分钟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刘一卫顿生疑窦,正想问情形,江朋长叹一口气,“唉,卫哥,这里根本不能下手。我在大门口说了半天,说我是来修理电器的,可保安死活不让我进去,说什么除非有预约或者业主打电话通知,否则连只苍蝇也不让进!我伸头看看小区里面,发现有很多保安,没隔几米就有监控。这样的小区别说我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不等动手也早被抓了!”刘一卫想埋怨江朋不知变通,心说翻墙不就好了嘛,转念一想又觉得江朋太年轻阅历少,还是他亲自去看看吧。
刘一卫强装镇定,走到小区门口,本想找个借口上去搭茬,却发现三名保安特别警醒地看着他,想着一开口就会暴露和江朋一样的口音,惹人怀疑,他连话都没敢说就缩了回来。他沿着围墙走了好一段,发现栅栏很高,上面全是尖形设计,很多地方还安装有摄像头,根本没有翻墙进去的可能,在心里长吁一声出师不利,颓然而返。接下来,他们又去了好几处高档住宅区,可是每一个小区都安保严格、防控周密,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只得悻悻离开。
抢不了明星,还能去哪呢?刘一卫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握着方向盘不知开往何方,一只手无所事事地拨弄着广播按钮。“2016年2月20日上午,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应邀在亚布力论坛做了专场演讲,他认为……”偶然跳出的新闻广播有选择地钻进耳朵,阿里巴巴、马云,这几个字让刘一卫瞬间兴奋起来,他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哈哈笑出了声,吓得一旁睡着的江朋惊坐而起。
“不干则已,一干惊人!接下来,我们去阿里巴巴抢马云,抢中国首富!我看网上说,马云常开的车是一辆迈巴赫,牌照网上也有!你赶紧查查牌照,我们到阿里巴巴公司门口去,一旦这辆车出现,我们立刻跟上,到僻静的地方抢劫!”刘一卫雄心万丈,仿佛大把大把的钞票就在眼前,可以供他挥金如土,意气豪赌。江朋听罢也立刻来了精神,赶紧上网查了传说中马云的车牌告诉刘一卫。二人沿着高速公路千里飞驰,十多个小时就到了杭州,接着马不停蹄直奔阿里巴巴公司。可眼前的宏伟景象却让二人有些始料未及,建筑纷繁复杂、高楼鳞次栉比,连有几个大门都弄不清楚。二人毫无缘由地认为,是首富当然会走最壮观的大门,于是买了一箱方便面,就着纯净水,在集团大门口附近守株待“马”。苦苦支撑了两个白天,睁大眼睛不敢有丝毫放松,可每逢下班时间,车辆鱼贯而出,二人却怎么也没看到传言中马云的那辆坐骑!
困乏难当,萎顿不堪,江朋有些支持不住了,“卫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哪知道马云在不在,哪知道他从哪个大门下班,万一他出差了呢?万一他从其他门走呢?这样根本等不到人!”刘一卫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样蹲守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见识了杭州城里的车水马龙,即便真等到了马云,也未必能跟上他的车。想到这里,刘一卫暗自哀叹命途多舛,面上却强打精神安慰起江朋,“别灰心,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哪能一出来就得手!反正我们不达目的不罢休,总有发财的时候!朝前看!”江朋失落得咂舌,却更没有什么好法子,怎么办?接着走呗!
江朋拿起手机继续查询,发现海澜之家在江阴市,老板也非常富有,便向刘一卫提议转道江阴,伺机抢劫海澜集团老板。2016年4月10日,二人来到江阴新桥镇,实在觉得舟车劳顿,便在新桥镇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了下来。躺在床上休息,刘一卫思量着一句古话——事不过三,而且新桥镇并不太大,于是盲目乐观起来,开始琢磨起逃跑的事。得手后怎么才能不被查到呢?之前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一路回新疆,路上有很多卡口和警察,万一被害人看到并记住了车牌号码,那被抓是迟早的事情。吐着烟圈,他突然灵光一现,“江朋,一会儿到了夜里,我们到路上去偷一副车牌,装在我们车上,这样我们的真实身份就不会被人发觉,方便逃跑!”江朋连连称道,觉得这法子缜密周全,再好不过。焦灼难耐地等到了夜里,二人出门了。他们驾车来到新桥镇的康宁路,在一处僻静的弄堂里,确定四下无人后,由刘一卫望风,江朋下手,卸下了一辆轿车的车牌,接着又悄悄回到了旅馆。二人商量,次日一早就到海澜集团,找到总裁办公室,将其迅速制服,卷款而逃,接着回到新疆,还清债务,一掷千金豪赌,把以前输的钱统统赢回来,吐气扬眉!二人越说越激动,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伴着虚无的黄粱美梦睡着。
“咚咚、咚咚咚”,几声和缓的敲门声将二人从发财梦中叫醒,“谁啊?这么早!”江朋没好气地问。“旅馆打扫卫生,我们都是早上打扫。”江朋无奈,只得揉揉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地开门。谁曾想,还没看清楚门外的人,就被一个擒拿反手按倒,再看看还躺着的刘一卫,也已被人控制。二人这才看清,是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原来,轿车车主吃完夜宵后发现车牌被盗,立即报警,而弄堂口的监控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二人拍了个一清二楚,侦查人员通过跟踪车辆轨迹,分析研判行踪,不出几个小时就寻找到二人并一举抓获,随后在车上查获刀、枪、面具等各种犯罪工具!二人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抵赖不掉,如实供述了想要抢劫的事实。至此,这场凶险又可笑的“壮举”,未及实施便戛然而止。
承办检察官解释,“为了犯罪准备工具、制造条件的,是犯罪预备,而抢劫罪是严重危害公民财产安全和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本案中,二人虽未抢劫成功,但准备了枪支、刀具、迷药等多种犯罪工具,驾车四处寻找目标,完全达到了追诉标准,故应以抢劫(预备)罪追究刑事责任”。
(摘自《检察风云》2016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