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昱婧
锅盖一揭,扑面而来的蒸汽消散,一根根顽强的面在沸水中翻滚着相互推搡着来势汹汹朝锅的内壁撞去,有种不撞破锅不回头的架势!最终败给了那一瞬熄灭的冷艳火光,慢慢地回归平静。爷爷将面用筷子捞出放在早已调好佐料的碗中,撒上点翠绿的葱花搅拌,根根筋道的面条裹着浓郁的酱汁伴随着辣椒的辣、陈醋的酸,无一不刺激着我的味蕾。
“好啦!过来吃。”我走过去端起碗,嘴唇有些干,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那多年熟悉的味道萦绕在舌尖,由着它展开记忆的默片,往日的情景飞梭般快地至眼前:襁褓时,父母工作忙,便将我托付给了爷爷奶奶。因为身体不好,每次喝完奶,爷爷总用他那双布满厚厚茧子的手小心翼翼托着我。“老蔡,你进来看看……”爷爷刚起身连带着手一抖,“哇!”结果爷爷的衣服未能幸免。
孩提时,因为不喜欢吃饭,每到饭点都像上刑般,小小眉毛皱成一团,当奶奶端着我的专属小碗出来时,我撒腿就跑,边跑边嚷嚷:“我不吃,我不吃!”奶奶无可奈何地端着碗追着我到处跑。再后來的一次“上刑”前,早已如离弦之势待发的我突然闻到一丝捉摸不透的气味,咦?我摸摸鼻子,碗越来越近,香味越来越浓,不由自主地舔舔嘴唇,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端在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再“跑路”,从那儿以后,爷爷的面的香气充盈了我余下的童年。
临近中考时,周遭的压力好似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我埋头痛哭起来,房门“咯吱”一响,精疲力竭的我缓缓抬起头,一碗面正往外冒着热气,挑起一口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轻轻抚平我躁动不安的心房。看着那些算错的题目,咬咬牙,抬起笔,房间里笔尖滑过一张张草稿纸,“唰唰唰……”
步入高中,初到陌生环境的新鲜感已过,生活学习步入正轨,同学们有各自努力的方向,只有我还在题海中四处碰壁,竟厌倦起学习,将自己关在房间。爷爷走过来坐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碗面,味道钻入鼻腔刺激着泪腺一串串滚落。“爷爷,你怕死么?”
“怕啊!”爷爷的声音如浑厚的大钟一下下敲击在我的耳畔,“当年去越南打仗不敢告诉家人,出发前写好了遗书,到战场上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怕死又能怎样呢?命令一下就只能往前冲,就像学习一样,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你得学会在学习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可是我不明白考上大学有那么重要吗?”我不经意地问道。
爷爷拍了拍我的头说:“孩子,人生就像这碗面,水在不断翻腾,面条也在不断地加上各种佐料,最后汇成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当你下定决心做一件事,那就尽力去做,即使不能达到预期的回报,也没有遗憾。”我抬起头看着爷爷,岁月在他的脸上划下了一道道印记。缄默中,爷爷会心地微笑起来,那样慈祥。关于煮面的比喻,更是启发了我。
又是家长开放日,我焦急地踱着步,爷爷怎么还没来?远处一抹身影正走近我,定睛一看,我飞奔过去,接过爷爷手里的保温瓶,“爷爷做什么好吃的呀?”
“你说呢?”
爷爷的面特有的香味,铭刻在我童年的记忆深处,它饱含着浓浓的亲情,给了我不竭的精神力量,伴随着我在人生道路上奋力跋涉。
一碗面的故事,有着爷爷的亲情,有着各代教育的隐情,甚至还有当代教育中有关留守儿童的实情。从襁褓中的托付,到小学时,到中考时,乃至临近高考,这碗面里寄托着多少无法言明的滋味。
作者借问常常煮面条给自己吃的爷爷设疑:“可是我不明白考上大学有那么重要吗?”我们得好好想一想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