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的仰望与低处的感恩
——在《悸动》中道出写作对于三色堇的意义

2017-02-14 01:09
星星·散文诗 2017年11期
关键词:三色堇悸动散文诗

灵 焚

高处的仰望与低处的感恩
——在《悸动》中道出写作对于三色堇的意义

灵 焚

作为诗人的三色堇,其在诗坛已经是大家都熟悉的重要作者。但是,关于散文诗的创作对于她来说,则是一种新的尝试。是否应该把分行诗与散文诗区别对待,这是中国乃至世界现代诗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悬而未决的难题。然而,对于创作者来说,有过分行诗写作经验的作者,如果尝试着不分行的散文诗创作,必然会遭遇两者在表达方式,语言节奏、表现艺术处理上的不同所带来的困扰。那么,人们就不得不承认分行诗与散文诗确实应该属于现代诗领域中两种不同的诗体。成立于2009年3月的“我们”散文诗群,就是坚信散文诗属于一种独立诗体而致力于其独立性探索的一个散文诗创作群体。由于“我们”的崛起以及不断推出具有探索意义的散文诗作品,引起了近年来诗坛的普遍关注。只要对散文诗不带着傲慢与偏见、或者曾经有偏见,由于“我们”的存在从而改变态度的分行诗作者,近几年也都尝试着散文诗创作,通过自己的创作实践,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对于散文诗的认识过于偏颇,从而开始正视散文诗的存在。这样的具有深度与高度的作者已经越来越多,三色堇就是其中的一位具有代表性的重要诗人。记得当时,三色堇与周公度一起在西安主编《诗选刊》(下半月刊),专门为散文诗开辟了一次刊登“我们”散文诗作品的专栏。此后,自己也开始尝试着散文诗创作,很快就完成了一些与其分行诗不同的、属于她的散文诗作品。几年来,三色堇除了在分行诗领域活跃依然之外,在散文诗创作上也收获颇丰,逐步完成了自身创作上的崭新突破,那就是她可以同时驾驭分行诗与散文诗两种不同体裁的现代诗写作(其实,这是当代许多分行诗作者无法很好做到的),从而真正进入她的现代诗创作之“双翼飞翔”的健全发展时期。这一本《悸动》属于这几年三色堇散文诗创作的成果展现,其中虽然大多数作品与她的行走之处的风物有关,但那些风物只是她的情绪、情感、审美的展现与载体,她在这些风物中审视自己、揭示自己与世界的对应性关系,同时诉说着一个女子不甘平庸的人生追求。

一、仰望

根据我的印象,生活中的三色堇是一个从容而飒爽的人,有时更是展现出女人少有的肝胆、大气与阳艳的气质。她总是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人们,对人谦逊、热忱、又充满着生命的阳光与自信。这些要素在她的作品中随处可见。比如,她告诉我们:“波澜壮阔的人生总需要一些色彩来支撑自己,就像你的屋檐晾晒着一堆金黄的谷粒,它会驱逐你变暗的忧伤,让你内心怦然辽阔。你清除了体内的淤泥,使眼睛变得光亮,我只愿意为你祭献爱意,为你的美而狂饮。”(《悸动》)又如她说:,“其实,每个人都有一扇心门,一扇普照之门,只要你朝向光亮处敞开,只要心中还有另外一种爱。”(《朝阳门》)是的,写作正是三色堇对于世界、对于生活热爱而敞开“普照之门”的一种体现。她的这扇门,总是“朝向光亮处敞开”,正如她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明媚阳光般的美丽一样。她对于世界、对于生活充满着信心与赞美,并通过自己的形姿和着装以及诗歌艺术进行展现。她毫无掩饰地告诉我们:“人间有多少故事澎湃着我们的血脉。”(《多情的巴音河》)“它让我在春潮中一次次抱紧无数盛世,一次次爱上人间草木。我愿意这样,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锦绣。”(《一个人的锦绣》)

其实,在生活中谁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缠身,这是人的生存宿命。然而,有的人深陷烦恼不可自拔,而有的人却能够从烦恼中超越,把自己的情志置放在更高的憧憬中俯瞰生活,在炼狱中仰望天堂。三色堇就是这样一位具有自我境遇的驾驭和超越的人,这与其说是她的生存智慧使然,不如说因为她获得了可以让自己抵达这种超越的灵魂指向。她在“后记”中坦言:“生活赋予了我们太多的喧嚣与浑浊,我需要用诗歌的沛然、清澈、丰盈来填充心底涌动的污浊与波澜,用它闪电的力量来刺穿暗夜中的那份忧伤,自我拯救对焦灼不安的‘中年病症’。”(《我无法用手指摁住时间(后记)》)显然,即使在现实中只看到三色堇向我们所呈现的飒爽、明媚、阳光的一面,但是,人生的宿命中谁也逃避不了“中年病症”的追逼与面对。三色堇所谓的“中年病症”,据“焦灼不安”的修饰语推断,应该是一种逐渐临近人生中年期的更年“忧郁症”,这是许多人常见的中年症,本来并非什么肉体上的苦痛,但是精神上的无力感伤与“无法用手指摁住时间”流逝所带来的青春不再的镜像,往往会把人推向幻灭感的深渊。正是这种时候,三色堇与散文诗相遇,散文诗工于捕捉细腻与擅长细节性的表现特点,让她获得了一种新的憧憬与诉说(释放)载体,从而使她找到了一种“自我拯救”的良方。这也不是笔者的揣测,她在“后记”中告诉我们:“许多时候,诗歌满足了我书写的疼痛,这是一次情感交锋,一种痛感的尖锐逼视;我相信散文诗不仅是对内心的坚守与重构,她还占据着这个世界的外在一切,直至把其化变为心灵事件。我在阅读了更多优秀的散文诗之后,对散文诗的书写与他独有词语的魅力之时,直接呈现内心的灵魂,深感更为亲密和迫切了。生活中我多么需要它的抚慰,来疗伤孤寂和缱绻之情,它是我生命中不可更改的信念。”(同前)就这样,散文诗对于她是一种“抚慰”,一种“疗伤”。由于三色堇拥有了这种让自己超越现实的能力、即诗歌创作的追求,特别是与散文诗相遇,使她获得了更为清醒的灵魂指向,从而让自己逐渐摆脱烦恼的追逼,让生命在安然中仰望。通过这种对于生命高处的仰望,信仰一般获得对远方的期许,从而使她穿过现实,抵达一个又一个梦境。所以,她明确告诉我们:“杂乱的思想海藻般流动着。更远的路上有无尽的风景,那些有梦的人,那些在暗夜里俯仰千年风骨的人,必有一颗超凡脱俗之心。/这就够了。”(《二月 信仰》)

二、感恩

如果说一个人只要拥有生存中超越生存的仰望与梦境,这样可以摆脱生存中的各种不遇与烦忧。而道理如此简单,且人人皆知,为什么许多人却做不到呢?这是我们不得不思考的问题。三色堇因为找到了诗歌,拥有了诗歌创作与人生同行,所以她可以超越现实生存中的“喧嚣与浑浊”所带来的不适,或者由于时光流逝所激发的“焦灼不安”与生命感伤,从而可以怀着明媚的心境呈现自己生存姿态。这是她在诗中所揭示的,也是她所坦言的生存现实。然而,如果仅仅只是明白了这个生存道理,三色堇还是无法做到对于生命的豁达与超凡的。细读《悸动》就不难发现,她同时揭示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她以怎样的心境或者价值观面对生存现实的态度问题。从结论来你说,这种态度就是体现在她对于自己所被企投的世界总是怀抱着一份知足、赞美与感恩。

三色堇出生在胶东半岛,长大后却长期生活在古都西安。但是,在她的诗歌中并没有出现人们常见的故乡与异乡的冲突与纠结,相反,对于她来说,正如白居易所吟:“心泰身宁是归处”(《重题》),也应证了苏东坡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定风波》)的道理,对于她来说,显然日久他乡即吾乡。对于西安乃至整个秦川大地,她怀抱着一腔深情与感恩。她说:“所有的爱都将取道盛唐。我曾经多次为它写下赞美的诗句,多年后,我庆幸落脚的长安,依然有璀璨的灯火照亮心境……”(《取道盛唐》)正是这份感情,使她对赋予自己诗情的古都,乃至整个秦川大地,都不吝赋词赞美:“它的八百里秦川,它的北纬与东经,在我的词语里任意起伏。”(《春过古城》)

由于“庆幸落脚的长安”,所以她“为它写下赞美的诗句”,同时也让古都所坐落的“秦川大地”在自己的“词语中任意起伏”。这样一种对于自己成人后落脚的、并可能将是终老一生的他乡,显然已经成为三色堇的吾乡。何止三色堇,这种从出生地出发,最后终老他乡的现象已经成为现代社会人们的生存常态。为此,对于自己成人后所落脚、工作、生儿育女、终老一生的地方,你赋予怎样的情感,采取怎样的态度,将决定自己的生活状态与日常心情。从三色堇的诗句中我们不难看出她要赋予这个生活的地方以自己“所有的爱”。虽然她只是说自己“所有的爱都将取道盛唐”,然而,这里的“盛唐”就是她的当下生存的见证者、即古都西安。与上述的“仰望”、即生存的“高处”之理想与审美相比,现实的生存当然属于一种“低处”的生活,这种生活同样让诗人获得安详。这种安详,当然与她对于“低处”生存的点滴事物充满深情与感恩有关。她说:“在人生的归途中,我能在热爱的事物身旁停下来,被细小的情节所感动,能在暮色完全矮下来的时候怀念灯火阑珊,也怀念流水黯淡。看那近了又远的依然是时光,滑落又绽放的依然是生命的恩宠与安详。”(《被秋风吹过的矮灌木》)由于“热爱”身边的事物,才会被“细小的情节所感动”,这种“感动”反过来强化了自己对于身边事物的“热爱”,正是这种“热爱”,使她获得了“生命的恩宠与安详”。这就是三色堇,就是这些来自“低处”的“热爱”与“感恩”,养育着诗人的诗情,使她能够诗意地栖居在生命的世界里。

三、栖居

我经常会在哲学中告诫自己与提醒别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看得到的与看到的是不一样的。“看得到的世界”是一种共性的、呈现给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世界。然而,“看到的世界”植根于每一个人的个体生命的底色,属于个性化的世界,是每一个人有意识或无意识使然。有意识的选择是一种积极的、主动的、自觉的结果。然而,即使属于无意识的选择,同样离不开个体生命经验的决定性作用。即使这是被动的、非主观的,也是无法拒绝的结果。我曾在评论周庆荣的散文诗的一篇文章中提出了“日常事实”与“生存事实”的区别,这两个概念的区别就是从上述哲学问题生发出来的问题。“日常事实属于包围着我们不可拒绝的毫无选择可能性的事实,这样的事实对于每一个人都是相同的。而生存事实则不同,这是需要通过某种意志做出选择的事实。现实中多数人只能被日常事实所困扰,也只能按照日常事实被动地活着。”(灵焚《“意义化写作”与周庆荣的意义》)虽然我在这里指出“通过某种意志做出选择”,这似乎与上述观点有点不符,其实不然,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意志”除了有意识的,还包含着无意识的因素,因为这种“无意识”也是由个体的生命经验所决定的。

其实,关于这种个体与世界、人与外界的关系,在我们的先贤中已经有关相关的阐述,如慧能与弟子关于“旗动”与“心动”的对话,而最为著名的应该是王阳明与友人的问答。王阳明游南镇,同游的友人指着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汝未来看花时,此花与汝同寂,汝来看花,花与你同时明白起来,可见此花不在你心外。”(《传习录》)过去一段时间里,我们习惯于把这种认识当作主观唯心主义进行批判。然而,当20世纪的物理学发展到量子力学,已经证明了世界的存在与人的观察息息相关是一种科学上的事实。那么显然,对于人来说,外面的世界如何呈现取决于自己的内在世界,内心有风景的人,这个世界就充满着风景。换一句话说,外面的世界是每一个人心灵世界的外化,按照王阳明的说法,那就是世界“不在你心外”。那么,胸怀高处仰望,心存低处感恩的三色堇,她的外面世界当然会“绽放的依然是生命的恩宠与安详”。正是这种心灵的底色,决定了三色堇能够让生命在审美的世界里栖居,让有诗的生活成为自己的生命常态。《悸动》中的如下一章作品,道出了三色堇“诗意栖居”般的生存事实:

喜欢在阳光中,舔舐拿铁的香气。喜欢将长发修饰成巴洛克时代的少女。

喜欢艳丽的红唇、美眉、带钻石的指甲。喜欢昂贵的香水、限量版的盛装、美鞋、老绣的银镯——

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去约会

她只是专注的坐在黑暗里,听巴赫的奏鸣曲——

感受人生的开场与落幕、奢华与岁寒,陶然与孤寂

她沐浴在深黑里 ,空气凝聚着灰烬般的暗光。

一辆奔腾而来的马车,法兰西国王一样帅气的王子,皆无法使她抬起高傲的眼神。

——她只与夜色里人生的意义相遇。

——《度光阴》

女人美丽地打扮自己,“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去约会”,“她只与夜色里人生的意义相遇”。这里没有世俗的期许,没有焦心的等待,只有咖啡色、香水味、音乐、阳光或夜色,任凭时光的“开场与落幕、奢华与岁寒,陶然与孤寂”,这不就是一种诗意的栖居吗?是的,有了这种安详的心态,怎样“帅气的王子”,值得“使她抬起高傲的眼神”?正是这种心灵的风景,使我们的诗人超越“被红尘弄脏的宿命”,从而抵达生命中不断以“可以触摸的声音穿越生死,穿越比美还美的生命,穿越无比浩大的空间。”(《悸动》)

四、结语

通过上述简单的拾贝式浅读,我们不难看出写作对于三色堇的意义,不难理解为什么三色堇能够做到前述那样:“总是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人们”。尽管她有时也会遭遇一种“表达”的愿望,或者深陷一种“这是一个特别需要表达的夜晚”(《时间之手》)之诉说情境,那也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因为她热爱着这个世界,她拥有生命的理想与仰望的本能,同时怀抱对于低处事物的感恩。她告诉我们:“我期待着在尘世里,在草木间,用文字引领体内的灯盏,抵达人生的明澈之境,感受诗歌独特的魅力与呼唤。我怎能不热望文字的永恒,怎能不瞻恋这片神奇的土地?这决不只是修辞意义上的表述,像雪山与月光的倾诉,像草原与露珠的相依。”(《我无法用手指摁住时间(后记)》)她深情地说出了写作中自己审美生命的缘由与指向:“在这个嘈杂的时代,我们多么需要高处的仰望与低处的感恩,多么需要精神的自省与纯净的心境。”(《紫色的言辞》)

猜你喜欢
三色堇悸动散文诗
悸动是什么?
三色堇(jǐn)
在古石绝壁前
散文诗八骏
三色堇作品
慌张
散文诗(选二)
品读三色堇
《散文诗》刊征订征稿
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