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娟 李佳倩
《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文学空间”之家与派对
徐 娟 李佳倩
归家叙事模式是西方文学里的一个重要的叙事传统。《了不起的盖茨比》可以看作是盖茨比创立自己的家园失败,黛西守护自己家园成功的故事,家和派对构成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两个重要的“文学空间”。从这个角度出发,可以更加深入地剖析作者在作品中所要表达的性别关系和权力话语。
了不起的盖茨比 家 派对 文学空间
家和派对构成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两个重要的“文学空间”。归家叙事模式是西方文学里的一个重要的叙事传统,《了不起的盖茨比》可以看作是盖茨比创立自己的家园失败,黛西守护自己家园成功的故事。派对的举办和停办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条重要的故事线索,在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打破规范的狂欢空间里,实际上暗含了作者所要表达的权力规范。
派对构成了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派对让叙述者和男主人公结识,也是派对让小说所有主要人物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锋”。在小说中对盖茨比所举办的派对的描写主要集中在第三章、第四章和第六章,呈现出的派对的氛围却发生了明显变化。前两章中那种“整个夏天的夜晚都有音乐声从我领居家传来。在他蔚蓝的花园里,男男女女像飞蛾一般在笑语、香槟和繁星中间来来往往。”[1]的愉悦氛围在第六章里发生了变化。那一次黛西和她的丈夫终于来到了盖茨比主办的晚会,叙述者却感到那次晚会有了“一种特殊的沉闷气氛”,“无形中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弥漫着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恶感。”(116)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样一种能让年轻女孩玩得痛快,欲罢不能,已婚女客跟丈夫哭着闹着也不愿意回家,傲慢如黛西女友乔丹也会乐于频频参与其中的派对黛西却不喜欢,尼克给与了自己揣测,但我们仍可以追问为什么作者要让黛西不喜欢这场派对呢?这也是本文着重解答的一个问题。
举办派对的人是盖茨比,派对的举办地点是盖茨比的豪宅。盖茨比的豪宅和汤姆的家隔岸相望,分别居于西卵和东卵,这是作者在小说开头就详细交待的两个重要环境。家和派对都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当中两个重要的“文学空间”。
笔者所说的“文学空间”来自迈克·克朗在其著作《文化地理学》中提出的一个重要理论。迈克·克朗从新文化地理学的视角来处理文学与世界之间的关系,认为有关地区或地点的描述充满了人的感情,包含了各种文化因素、性别关系以及权力关系等因素构成的复杂网络[2]。他在看待文学与世界的关系上,侧重的是文学的描述用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出地方的意义,并将这种描述看作“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社会发展过程”[3]。也就是说地区捆绑了其所在之地的人的过去和将来的所有经历,文学作品就包含了作者对地区经验的描述,它使得将社会等物质因素得以纳入到了文化系统当中被解读。如此一来,文学研究者可以在迈克·克朗的理论中获得一种启示——探索作家在对其作品中的主要地理环境的描述背后,暗含了怎样的性别关系、权力关系等等复杂的网络因素,从而对作品产生一种新的理解。
纵观世界文学史,围绕“家”展开的故事数不胜数。从“家”的维度来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所讲述的故事,可以简单概括为这部小说讲述了盖茨比试图建立家园失败,而黛西守护家园成功的故事。而正如迈克·克朗所指出的,家作为一个围绕着两性展开日常生活的私人空间,是一种典型的有着性别区分的文化地理景观。由此我们可以从围绕家这一文学地理环境展开作品中性别关系的探讨。
小说第一章尼克就来到了汤姆·布坎农和黛西的家里。在汤姆·布坎农的家里,房间的装饰是十分女性化的,而里面的人物,即他的妻子作为一名已婚女性已经不再赋予做家务,养育子女的义务,却可以和女友自家沙发上躺上一整天,随意打发时间。但在这个女性化了的世界中,父权制的地位依旧。在家里,汤姆说话的语气气势汹汹,声音粗犷而洪亮,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断然的说话方式。
汤姆·布坎农受益于父权制也同时受其制约。这也是迈克·克朗的另外一个重要观点——父权社会受益的男性会和女性一样受到其束缚。[4]既然父权制社会规定了男性必须显示自身的权威,当在女性化的家庭中汤姆无法再通过女主内男主外的分工关系体现这种权威性的时候,他采取了包养情妇的方式。因此汤姆·布坎农与修车厂的茉特尔偷腥,在纽约塑造了另外一个暗涌中的家——位于纽约一五八号街的一所公寓顶层。在这个家中,茉特尔所需要的彰显自身时髦女郎的所有外在符号——精致的奶油色雪纺绸的连衣裙、硬毛猎犬、烫发和按摩等等都是汤姆·布坎农给予的。对于黛西而言,她所拥有的女性化世界的家也来自汤姆·布坎农。
这种父权制社会的权威对出身贫寒的盖茨比同样有着双面的作用。暴富后的盖茨比试图在西卵建立一个全新的属于自己的家园。需要指出的是,笔者在本文中提及的家并非仅仅是一所供人居住的建筑物,它包含了家庭这一社会结构。盖茨比立志要打造的家需要有一名女性和男主人组建起一种夫妻关系才算完整实现。可以说小说中盖茨比的行动整个就是围绕他建立家园这一目标展开的,他要建立家园的最初动力来源于他对黛西一见钟情,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描述盖茨初次见到黛西时更多到是着墨于盖茨比对黛西家的房子燃起的无限遐想,而黛西的外貌却全然没有提及;在描写盖茨比吻到黛西时说的是他“深切地体会到财富怎样禁锢和保存青春与神秘,体会到一套衣装怎样诗使人保持清新”(167),黛西少女时期的迷人是优渥的家庭背景造就的,而她婚后的美丽也是由汤姆·布坎农提供给她的那个女性化舒适环境维持的,因此黛西的声音里充满金钱的味道。
父权制社会要求男性通过财富、地位彰显个人权威,给予他必须要冒险、求财的义务,由男人提供女性想要的一切。这种“地区经验”恰恰使得盖茨比通过黛西点燃了权力争夺的野心,从个人奋斗的角度上看,他实现了一种成功。可作者没有让盖茨比善终。黛西对盖茨比而言是家的实现,可是对黛西而言盖茨比和茉特尔都是一种破坏她家园的威胁存在。为什么盖茨比也被囊括其中呢?
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空间也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5]可以说有关空间的问题总是难免和权力运作挂钩。根据迈克·克朗的观点,文学空间里的权力关系首先体现在承载道德的地理区域。迈克·克朗曾以拉伯雷的《巨人传》中的狂欢节为例阐述自己对权力关系与空间的关系的理论。巴赫金曾对拉伯雷的《巨人传》进行解读时提出了“狂欢化”这一概念,他认为古希腊时期的狂欢节上将一切秩序颠倒了,“一片狂欢结气氛笼罩于世,奴隶可与主人同席共饮,自由交谈,狂欢暴饮”[6]。
从巴赫金所定义的狂欢式所体现的特点来看,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盛大派对与其具有极大的同构性。盖茨比用豪华派对塑造了一个同样全民参与,阶级打破的狂欢世界:来参加聚会的人肤色、身份、职业、地位各不相同。聚会“充满了脱口而出的、转眼就忘的打趣和介绍,充满了彼此始终不知姓名的太太们之间亲热无比的会见”(44),把原本毫不相干,没有机会交涉的人放入了一个用音乐、舞蹈和香槟充盈的空间一起寻欢作乐。
就派对的狂欢景象来看,似乎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抗拒这样一种场合,而同样,如果黛西只是一个单纯的派对参与者,她就没有理由不喜欢这样一场派对。可是小说中一再提及黛西不喜欢这个聚会。尼克认为黛西的不喜欢是不容置疑的,“她十分厌恶西卵”,“厌恶那种驱使它的居民沿着一条捷径从零跑到零的过分突兀的命运,她正是在这种她所不了解的单纯之中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121)在那场聚会上,汤姆一直在追问盖茨比的身份是什么,临走前黛西跟汤姆说盖茨比是开药房的,一手创办了很多药房。且不去追究黛西从何得知这点,结合小说的时间背景,美国在二十世纪初全面实行禁酒令,只有医药酒精是合法贩卖的,药房实际上是私酒坊的隐喻。因此尼克所指的黛西所看到的“可怕的东西”在盖茨比身上也是存在的。这种“可怕”在小说前面就有所暗示。第四章开头叙述者提到一个少妇说盖茨比是一个私酒贩子,还杀过一个人。聚会在表现上看起来是一个打破规范的文学空间,但事实上,菲茨杰拉德正是通过将黛西设置成派对的终结者的方式树立了一种权力规范,这种权力规范就是财富光环下的不法交易分子终会自食恶果。菲茨杰拉德告诉我们的是,个人奋斗必须有一个叫作“合法”的前提。更进一步说,他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了他对美国二十年代那充满捷径和放纵的狂欢的担忧,而1929年后美国爆发的经济危机也恰恰证实了菲茨杰拉德敏锐的警觉意识。回到故事之中,如果黛西选择和盖茨比在一起,意味着她可能就要跟盖茨比一起承担未来不可知的“可怕的后果”。因此,对黛西而言,盖茨比也成了她守护家园的威胁。
综上所述,小说中关于黛西对盖茨比举办的派对所产生的区别于其他任何一位角色的特殊感受基于她对盖茨比这一角色的定位。通过将小说情节放入“家”这一叙事模式和将派对作为文学空间进行解剖,我们最终得以看到了菲茨杰拉德隐藏在浮华场景描绘和凄美爱情故事之下的对美国社会危机的忧患意识。
[1]菲茨杰拉德著,巫宁坤译.了不起的盖茨比[M].北京:中国宇航出版社,2013.
[2]赵小玲.迈克·克朗”文学空间”理论研究[D].重庆:重庆师范大学,2016.
[3]迈克·克朗著,杨淑华、宋慧敏译.文化地理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米歇尔·福柯、保罗·雷比诺著,陈志梧译.空间、知识、权力——福柯访谈录[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5]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注 释
[1]菲茨杰拉德著,巫宁坤译.了不起的盖茨比[M].北京:中国宇航出版社,2013.43.以下原文引用只标注页码。
[2]赵小玲.迈克·克朗”文学空间”理论研究[D].重庆:重庆师范大学,2016.
[3]迈克·克朗著,杨淑华、宋慧敏译.文化地理学 [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52.
[4]赵小玲.迈克·克朗”文学空间”理论研究[D].重庆:重庆师范大学,2016.
[5]米歇尔·福柯、保罗·雷比诺著,陈志梧译.空间、知识、权力——福柯访谈录[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45.
[6]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65.
(作者介绍:徐娟,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讲师,研究方向为英汉语言与文化;李佳倩,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研究生,专业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