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图/魏婧洁
在历史的长河中,云母同玉石一样扮演着防止尸身朽烂的重要角色,它还是制作陶器的原料、日常生活的装饰用品、道教信徒眼中的神丹妙药……但在考古学中却很少被重视。
云母是云母族矿物的统称,是钾、铝、镁、铁、锂等金属的铝硅酸盐,都是层状结构,单斜晶系。晶体呈假六方片状或板状,偶见柱状。层状解理非常完全,有玻璃光泽,薄片具有弹性。云母的折射率随铁的含量增高而相应增高,可由低正突起至中正突起。不含铁的变种,薄片中无色,含铁愈高时,颜色愈深,同时多色性和吸收性增强。云母矿广泛存在于亚洲、非洲和美洲,但在欧洲很少,直到19世纪,云母在欧洲的价值还非常高,随着殖民者在非洲和南美开采云母,价格迅速低落。
云母片多为片状,易破损,不易保存,相比于同为矿物质的水晶、玛瑙等,它们在墓葬发掘中一直不太受到关注。研究的人极少,甚至在考古发掘过程中也不太受到重视,发掘报告中总是寥寥几笔带过。其实考古出土的云母作为一种实物资料,蕴含的研究价值与受到高度重视的精美玉石并无太大差别。
从考古发掘与历史文献资料来看,云母片在古代生活中被广泛使用,在历史长河中有着特殊意义,经历了几次大的角色转变。
从考古发现来看,新石器时代陶器中往往掺杂着云母片,这种现象分布极为广泛,时间跨度也极其漫长。从新疆的帕尔米高原到辽西走廊,从内蒙古到西藏都有发现。
在内蒙古商都新石器时代风旋卜子Ⅱ号遗址中发现多件陶罐均夹有云母片,辽宁东沟石佛山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了部分夹砂陶含少量的滑石粉和云母片等。春秋战国时期帕尔米高原古墓陪葬的陶器均为夹粗砂陶,并夹有云母片。
在陶器中夹杂云母片是为增加陶器的光滑度,与滑石粉作用相似。随着陶器制造工艺的发展,夹砂陶的砂从粗砂变成了细砂,为了让陶胚质地更细腻,云母片也变成了云母粉。安徽春秋时期钟离君柏墓中出土的彩绘陶罐与陶盆均含不同程度的石英和云母粉,内蒙古赤峰红山区战国墓、山东昌乐后于刘遗址和山西垣曲古城东关遗址中出土的陶器也都发现了掺云母的夹砂陶。值得一提的是,在辽宁喀左大城子战国墓中发现了一个瓮棺用具,为绳纹夹砂红陶釜,内混大量云母片,这进一步说明了云母的重要性。但是否为有目的和有意识地把掺杂大量云母片的陶器作为棺具,因样本缺乏不得而知。
用云母镶嵌做装饰多为日常用具,考古发掘出土的并不多。保存较好的是江苏扬州甘泉二号墓出土的一件金壳铁书刀。扁条形漆刀鞘外裹一层云母片,还有一层变体卷云纹空花金壳,鞘顶端嵌有水晶片。南京仙鹤观东晋墓中发现的云母片有圆形和扇形两种,且四周都有小孔,部分有一道极浅的划纹,与其相似的还有山东临沂洗砚池晋墓M2中发现的云母片以及河南偃师首阳山西晋帝陵陪葬墓中的7片云母片,这几处云母片年代和形制都较相似,均是在边沿有极细小孔,有的饰一道红色弦纹,极有可能是镶嵌在器物上的装饰。
山东临沂洗砚池晋墓云母片
山西大同恒安街北魏墓云母片
相比于镶嵌在器物上的云母片,作为饰品的云母就比较多了。早在距今4300年左右就有把云母片作为饰件的例子,包头阿善遗址出土的云母片,一片为穿孔饰件,另一片坠形云母片与骨簪一起出土。西安老牛坡商代墓地中出土了数片鱼形云母片,与其一起出土的仅一件铜鱼饰。敦煌佛爷庙湾五代凉时期墓葬中发现3片云母片,置于东棺墓主胸骨左侧,直径为2厘米并且中间有圆孔。河北定州汉墓M35中有水滴状云母片数个,尖端均有一小孔,同时出土的还有玛瑙串饰等饰品。就连遥远的新疆地区也出土了不少云母饰片,且莫杂滚鲁克一号墓中发现了一件被雕刻成花瓣状的云母片,哈巴河东塔勒德也发现水滴状云母饰片。
除此之外,古代生活中云母片还有其他一些有趣的作用。比如作为胭脂,天然的云母可以研磨成白色粉末,是制作护肤品的上等原料,天然的矿物质对皮肤没有伤害,而且延展性很好。直到现在,云母也依然被一些主打纯植物或天然矿物质的化妆品品牌所用。而早在唐代就有记载,女子用质地细腻的云母粉作为脂粉,“脸横秋水溢,眉拂远山晴,粉薄涂云母,簪寒篸水晶”,就是形容女子擦云母粉之后的样子。除此之外,云母粉还被用来制作颜料,它不像其他有机颜料那样容易挥发。这种颜料被大量地使用在壁画中,经分析,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白色发亮的颜色就多为高浓度的云母,这也是莫高窟壁画得以保存千年而颜色依然鲜艳的原因之一。
此外,山东邹城西晋刘宝墓中发现了3枚云母钱,体薄、半透明,直径为3.1厘米,是比较奇特的;鄂西的东晋墓中也发现了一例。云母钱的出现比较特殊,考古发现与文献记载都较少,是否为普遍现象还无法定论。
天然药用云母粉
云母片作为一种自然的矿物质,同玉石一样不会分解,而且质地透明轻薄,所以古人对云母片不免感到神秘。随着道教的发展,云母被赋予了不朽的意义,在墓葬中如同“七窍塞”一样被用来填充尸体,保证尸体不腐朽。《汉书补注》中记载:“亡人以黄金塞九窍,则尸终不朽。以云母壅尸,则亡人不朽。”
考古出土的云母片一般都较为集中发现于墓主遗骸附近,片薄,形状不一,且都明显具有人为加工过的痕迹,可以分为普通云母片和金箔云母片。前者如河北沙河兴固汉墓、西安财政干部培训中心汉墓、四川绵阳何家山2号东汉崖墓、山东东阿曹植墓、河南安阳西高穴曹操墓、山西寿阳北齐库狄迴洛墓以及汾阳北关隋梅渊墓,这些墓葬中均有形状不一的云母薄片分散在棺中,同金银器或玛瑙水晶玉石等一同出土,多无穿孔情况;后者工艺比较精细,目前仅发现两例,山东临淄北朝崔氏墓地M10中出土有金箔云母片、鎏金带扣、铜铃等,河北景县北魏高氏墓地中高雅墓也发现了金箔云母片,薄如纸、形似叶,虽多碎成粉末,但也留有几片成型的;另外还有一个特殊的案例,湖南望城风篷岭汉墓中出土的长沙王王后金缕玉衣玉片下连着极薄的云母片和金箔片,这里的云母片与玉衣作用相当,都是用来让尸身不朽的。
考古出土云母片大部分都处在汉代到魏晋南北朝这段时期内,而此时也是道教迅速发展的时期。目前所见的“云母壅尸”考古案例,多为汉代墓葬,也有部分为曹魏时期,这可以归为交感巫术的一种。壅尸云母片的考古发现没有很强的区域性,同时根据墓中随葬品可以看出,使用壅尸云母片的墓主多高居官位,但并非大诸侯、帝王等皇族,他们使用玉衣,所以不排除云母片是玉衣的代替品。其次,到了曹魏时期,薄葬思想兴起,最典型的就是曹植墓,墓中有较厚的木炭灰,中层为豆粒大的朱砂,上层是云母片,尸体安放在云母上。云母的形状为日月等天体的样子,多达41.5克。
晋代,道教飞仙思想渐浓,为追求精神与灵魂的不灭,云母被作为丹药食用。信众认为长期服用能让人长生不老,容颜不朽。
作为食用品的云母片在考古中往往发现于容器里,如在四川大邑马王坟汉墓墓门处的罐中发现云母片、四川汉源市容遗址发现破碎的陶罐与云母片在一处、南京仙鹤观东晋高崧家族墓6号墓银鼎中残留有云母、敦煌祁家湾M336出土的朱书斗瓶内云母与粟一同发现,以及大理海东罗荃塔地宫中部绿釉罐中有云母片,另一个罐子中装有海贝。可能同样用来食用,但并未装在容器中的有江苏宜兴西晋墓中的云母片,经检测云母片上有丹砂。
云母在《本草纲目》的药方中出现了不下百次,但是云母分很多种,非金属云母粉的确是一种中药,可少量服用或外敷,功效暂未有科学研究依据。不过出土的用于食用的云母片多半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作为仙药,用来飞升上仙或者炼制丹药。《神仙传》记载:“其次云母雄黄之属,能使人乗云驾龙亦可使役鬼神”,《历世真仙体道通鉴》中载:“何仙姑,广州增城县何泰之女也,唐天后时住云母溪,年十四五一夕梦神人,教食云母粉可得轻身不死。”具有这样功效的云母片的确让人心动,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时期上层社会对炼丹修仙的执迷。南京仙鹤观高崧家族墓的银鼎应是丹炉,其中云母是炼丹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