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永成
北宋后期的御将新体制及其影响
燕永成
北宋前中期朝廷坚持“将从中御”的传统御将体制,但是到后期,主导变法的宰臣与神宗、哲宗、徽宗父子将富国强兵、对外军事拓边作为了变革的基本内容与主要目标之一。神宗支持王安石主导拓边,其御将体制不同于传统的“将从中御”,而是形成了具有鲜明特点的御将新体制,即由主导变法的宰臣主持边将实施边事活动,边将往往由主导变革的宰臣荐举,在边事活动中,宰臣大多以私书方式指导边将从事边事活动,其军事成败往往与宰臣的自身政治命运甚至整个变革成败密切相连。因此,主导变革的宰臣极为看重边将的选任及其军事成效,而边将在宰臣支持下,亦能较充分发挥其军事才能,取得显著战功。其中,“熙州成功”范例,正是御将新体制的必然产物。随后在绍圣、元符时期,章惇能适时沿袭该体制,也在军事方面取得了极大成功。不过,随着变法主导权一旦回归到神宗父子手中,“将从中御”的传统御将体制又得以逐步恢复。尤其到徽宗朝后期,由徽宗主导的御将体制弊端明显,并且它对钦宗朝御将体制的构建以及北宋灭亡均产生了直接影响。
北宋后期;御将新体制;宰臣主导;边将实施;北宋灭亡
在北宋后期社会变革浪潮中,随着军事拓边的逐步展开,朝廷御将体制也随之发生着不同变化。在熙宁变法期间,宰相王安石全力主导王韶等边将拓边,并由此形成了不同以往的御将新体制。但到熙宁末以及元丰年间,当神宗主政时,御将体制又发生了明显转变。对此,史载元丰五年六月,神宗在论述西边战事时言道:“兵不可不试,当先其易者。灵州之役,士气至今不挫者,由熙州成功故也。”*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二七“元丰五年六月戊辰”,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7880页。在此,神宗所言的“熙州成功”范例与“灵州之役”战败案例,正是神宗执政时期不同御将体制下所导致的不同结果。
熙宁五年五月,宋廷设置通远军,以古渭为之,为开拓之渐*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三“熙宁五年五月辛巳”,第5645页。。对此,神宗言:“要招纳,须用威乃能成就。”王安石答道:“如木征极易取,但令边将先阴厚抚结木征下首领,使其心内乡,又善抚初附,令彼首领见而慕羡,则木征孤特,若取之则取一夫而已,何难之有?木征既取,则董氈、夏国皆知惧,如董氊亦非难取也。”神宗言:“边将谁能办此,王韶能否?”安石答道:“此事非王韶、高遵裕不能办也。”*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三“熙宁五年五月癸未”,第5648页。可见,即便是在具体招纳策略上,王安石亦有颇为完备的战略设想,并明确表示须专委王韶和高遵裕才能办理。此后,朝廷在讨论授予归顺蕃将俞龙珂官职时,神宗言道:“第恐王韶不敢更乞与俞龙珂官。”王安石答道:“陛下因中人谕指可也。”神宗言:“中人传谕事,意多不尽。”王安石答道:“陛下以手敕谕之亦可。”神宗言:“只卿将书说与。”安石答道:“近为韶有公事,得韶书都不曾敢报答。”神宗言:“与书何害?”*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三“熙宁五年五月庚寅”,第5653页。此事表明,神宗以改让宦官直接传旨边地以指导边将的传统做法,而使王安石直接通书王韶,使得宰相全力主导边将拓边的御将新体制得以初步形成。
熙宁五年六月,王安石言:“将帅事事指教关防不得,必得有智略自肯建功人,乃可使为将帅。”神宗言:“如何得如此人?”王安石答道:“岂患无人,但患知人未尽。……如王韶被朝廷三度疑其为盗,若尚气节,自免去久矣,安肯复黾勉到今?”*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四“熙宁五年六月癸亥”,第5678页。在此,王安石以王韶现实遭遇为例,进一步向宋神宗阐明了朝廷如何选将御将的问题。至该年闰七月,王安石言王韶欲讨南市、经略木征事,神宗以王韶为是,既而言:“韶能了此否?”王安石答道:“观韶所奏,甚合事机,然兵有利钝,则未可知。若此举未胜,必须再举,胜而后已。”*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六“熙宁五年闰七月戊辰”,第5751页。八月,王韶收复武胜军,后改称镇洮军*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七“熙宁五年八月甲申”,第5763页;“熙宁五年八月壬辰”,第5768页。。此后,神宗言及招弓箭手事,王安石言:“地远难遥制,王韶必有经画。薛向说边事不畏贼,但畏京递到不合事机耳。”神宗令王安石速与王韶书*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七“熙宁五年八月丁亥”,第5767页。。由此可见,王安石全力支持王韶拓边,并引用薛向之言,期望朝廷不应过多干预边事。
同年十月,宋廷置熙河路,以王韶为经略安抚等使。十二月,神宗问王安石:“见王中正否?”王安石答道:“见之。”问:“何言?”王安石答道:“中正言熙河人情甚喜,蕃酋女子至连袂围绕汉官踏歌,言自今后无雠杀,有买卖,快乐作得活计,不被木征来夺人口牛马也。”神宗言:“边事须委付,不可扰之。王韶等不怕西边事宜,却怕东边事宜。每得朝命,或不应事机,即人情疑沮。”*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一“熙宁五年十二月丁酉”,第5886页。这说明熙河拓边的成功,使得神宗本人已切实认识到专任边将的重要性及皇权盲目干预边事的危害。到次年二月,王韶克河州。三月,熙河奏报香子城之捷后,神宗告诉王安石:“非卿主谋于内,无以成此。”又当时河、洮、岷州虽共为一路,而实未完全收复。王韶方图进兵,神宗手诏令所议不须申覆,及上奏亦不必过为详谨妨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三“熙宁六年三月丁未”,第5912页。。神宗该手诏无不表明,在拓边已取得的巨大成效面前,宰相全力支持边将拓边的御将新体制已得到神宗的充分认可。
总之,熙河拓边的成功,既得益于神宗能适时放权让宰相王安石全力支持王韶拓边,又得益于王韶有王安石的战略指导与全力支持,以及王韶自身突出的军事才能。正是在以上诸方面条件均具备的有利形势下,由主导变法的宰相推举、选任自己全力支持的边将拓边新体制便得以形成了。当然,我们也应看到,该体制的形成过程充满着艰辛与曲折。其间,一是王安石要不断向神宗阐述御将策略,尤其是专任边将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从而使得神宗从思想上逐步转变本朝传统皇权直接御将的固有模式,并逐渐听信王安石,支持边将王韶拓边。二是由于当时王安石主导拓边,以至于吕中评论道:王安石“主王韶之说而侵密院之权”*吕中撰,张其凡、白晓霞整理:《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卷十五《开边自此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89页。。因此,王安石还需时时处理好与枢密院的关系。三是王安石要不时替边将王韶辩护,用以排除来自朝廷内外反对声浪的干扰,使王韶能专心经营边事。最后,王安石多次为王韶传授制敌之策,或与王韶共同谋划拓边安边之术,或放手让王韶施展军事谋略。由此而论,朝廷御将新体制的形成过程,是一项逐步改变宋代已有传统御将体制的艰辛曲折过程。
以上由王安石主导的边将拓边成功范例无不表明,在朝廷御将新体制下,军事拓边成效显著。不过,熙宁九年十月,王安石第二次罢相,朝廷的御将体制回到了主导变革的宋神宗手中。其间,宋神宗虽也吸取了此前新体制的诸多良好做法,如时而放权给边将,但传统“将从中御”的惯性思维以及专制皇权下过分注重防范将帅的诸多弊端,使得宋神宗在选任将帅、指导边事方面难以有更大作为。其间,神宗选任宠信宦官李宪等作为边将实施拓边,虽也取得了一些战功,但该御将体制所暴露出的任人唯亲、独断专行或边将非才等弊端极为明显,并且致使边事败多胜少。
与征讨交趾相关联的是,元丰三年五月,朝廷任命韩存宝经制泸州蛮*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四“元丰三年五月甲申”,第7410页。。到四年七月,宋廷惩安南无功,时方大举讨伐西夏,故神宗下诏诛韩存宝,以令诸将*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一四“元丰四年七月丙午”,第7607页。。此更显示出神宗亲自御将的权威。
以上边事活动无不表明,由神宗亲自主导的军事活动,喜用亲信宦官担任边将,或者由神宗亲授成算及战略决策给边将,从而使得朝廷御将体制又回到了“将从中御”的传统模式中。对于神宗的御将做法,元祐史臣评论道:神宗“每当用兵,或终夜不寝,边奏络绎,手札处画,号令诸将,丁宁详密,授以成算。虽千里外,上自节制,机神鉴察,无所遁情。恩威相济,人不敢不尽力。如李宪、张诚一辈,虽甚亲用,然未尝一日弛其御策,无不畏上之威明,而莫敢肆”*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三“元丰八年三月戊戌”,第8457页。。对于神宗始终宠信的李宪,成书于徽宗时的《哲宗旧录·李宪传》论道:李宪“置阵行师,有名将风烈。至于决胜料敌,虽由中覆,皆中机会,诏书具在,凡三百篇”*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七四“元祐七年六月戊寅”,第11315页。。此更是对神宗亲自御将的生动写照。
哲宗绍圣、元符时期,宰相章惇沿袭熙宁时王安石的做法,继续主导边将从事拓边活动,实施御将新体制。绍圣初,得以亲政的宋哲宗坚持“继志述事”,继续推行变法。曾在熙宁年间主持过拓边活动的章惇,“及为相,首以开边劝上”*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六,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648页。。在朝廷采取“渐夺其横山之地,又旁取熙河、湟、鄯以制之”的军事战略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十九《西夏叩关》,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846页。,宋朝对西夏以及吐蕃的军事活动得以逐步展开。
同样,在开拓青唐方面,早在元符元年八月,因张询未候朝旨,擅自结约蕃部攻讨瞎征,哲宗与曾布议论此事时,指出:“张询何敢尔,必是章惇令他如此举动。”曾布答道:“众亦知其必出于惇,兼曾为臣言王赡云青唐可取意,欲令询为之,然询久不敢当此事。今日之举,必是欲盖妄奏首级之罪,故尔仓卒。”哲宗言:“必定是如此。然惇多与边吏以私书往还,数有人曾论以为不便。”曾布答道:“诚如圣谕,自林希等在此时,每以此为患,亦知其必缘私书,致人论议。执政自来不曾与武臣通书,如折克行、王舜臣、王赡辈,惇必总有书与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元符元年八月壬寅”,第11944页。由以上哲宗与曾布对话可知,宰相章惇多以私书主导边将拓边。
到徽宗亲政时期,先是宰相蔡京声称仿效熙宁拓边时的做法,主导边将从事拓边活动。此后当徽宗亲自主政时,御将体制又回到了“将从中御”的传统模式中。
徽宗亲政初期,起用蔡京为相,握有朝政大权的蔡京对外欲以边功炫耀,于是声称效法熙宁拓边时的做法,积极支持王厚等边将从事边事活动。此间,徽宗颇为留意西边战事,尝问知枢密院蔡卞:“鄯、湟可复否?”蔡卞答道:“可。”又问:“谁可将?”蔡卞言:“王厚可为大将,高永年可统兵。”同时,据赵挺之言:“蔡京每以复湟、鄯启迪上,上意向之。”又蔡京举荐童贯,徽宗遂用“李宪故事”,任命童贯为监军。于是到崇宁二年春,朝廷任命王厚为洮西安抚、知河州,令措置招纳吐蕃部族*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六,第675页。。其间,王厚言:“熙宁间,神宗皇帝以熙河边事委任先臣韶,当时中外臣僚,凡有议论熙河事者,蒙朝廷批送先臣看详可否,议论归一,无所摇夺。今朝廷措置一方边事,已究见利害本末。欲乞自今中外臣僚言涉青唐利害者,乞依熙宁故事,并付本路经略司及所委措置官看详。”*杨仲良撰,李之亮校点:《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九《收复湟州》,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328页。朝廷从之。可见边将王厚也享有如其父王韶熙宁拓边时的边地军事裁决权。到崇宁三年四月,王厚等收复鄯州和廓州*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六,第680页。。
在对西夏战事方面,崇宁三年九月,西夏大军“直犯镇戎,趋渭州,略数万口而去”。既而西夏又遣渭州蕃落兵士翟胜,持檄抵镇戎军城下,“自称诰斥蔡京、蔡卞弄权”,故蔡京和蔡卞“必欲举兵讨之,实因此檄也”。崇宁四年,林摅使辽,陈夏国之罪,亦举此为辞*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七,第682页。。该说法未必可信,但此间宋对西夏用兵,实由蔡京主导则是事实。如崇宁四年三月,陶节夫收复银州*杨仲良撰,李之亮校点:《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四○《收复银州》,第2358页。。对于陶节夫的边地作为,史载蔡京任命陶节夫帅鄜延,节夫“每进筑一城寨,即奏云此西人要害必争之地。未一年,自常调迁至枢密直学士,然未尝遣一骑一卒出塞。盖与虏战则有胜负,独进筑则无虞;又皆远灵武数百里之地,虏所不争,故皆得就功论赏,而京力主之”*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七,第686页。。陶节夫的边功虽难确论,但他是在蔡京支持下从事边事活动则不必质疑。最后到宣和元年六月,夏人纳款,宋廷下诏六路罢兵。
此外,在边蕃地土开拓招纳方面,如大观二年九月,蔡京言:“黔南夷人献纳地土幅员二万九千余里,及靖州、辰州、涪州、上夷州、下夷州、南平军、播州、宽乐州、安砂州、谱州夷人等各献纳地土、户口甚众。”并且率百官称贺。对此,李论道:“京之诬诞,一至于此。”又如政和六年春正月,以泸南进筑拓地千里,宰执各进秩一等*李撰,燕永成校正:《皇宋十朝纲要校正》卷十七,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469、487页。。对于如此开拓招纳边蕃之事,史载:“崇宁间,复议开边,于是安化上三州及思广诸峒蛮夷,皆愿纳土输贡赋,及令广西招纳左、右江四百五十余峒。寻以议者言,以为招致熟蕃非便,乃诏悉废所置州郡,复祖宗之旧焉。”*脱脱等撰:《宋史》卷四九五《蛮夷传三》,第14209页。
然而,随着朝政斗争的日趋激烈,蔡京任免不常,徽宗逐渐掌控了朝政。崇宁四年八月,中书、密院同奉御笔。到同年十月,“御笔之行始盛”*李撰,燕永成校正:《皇宋十朝纲要校正》卷十六,第452页。。由此表明徽宗开始注意收权、集权。另据蔡京之子蔡絛言:政和四年,“太上始自揽权纲,不欲付诸臣下”*蔡絛撰,冯惠民、沈锡麟点校:《铁围山丛谈》卷五,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97页。。在徽宗亲自主导下,宦官童贯逐渐担当起了拓边之任。
早在大观二年五月,以复洮州功,朝廷“加童贯检校司空,仍宣抚”。史载童贯“由此恃功,稍专军政,选置将吏皆取中旨,不复关朝廷矣”*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七,第695页。。到政和五年二月,童贯兼领六路边事*李撰,燕永成校正:《皇宋十朝纲要校正》卷十七,第485页。。次年十一月,朝廷又下诏枢密院事令童贯与议*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八,第716页。。由此可见,童贯主持边事之权愈来愈重。
之后议征契丹,与金订立海上之盟,便是在徽宗主导下童贯具体实施的。宣和二年正月,“(金使)呼庆等至京师,具道阿骨打所言,并其国书达于朝廷。时童贯方受密旨图契丹”。同年二月,宋廷遣右文殿修撰赵良嗣等出使金国,仍以买马为名,其实约夹攻契丹,取燕云旧地,第面约,不赍国书。“夹攻之约,盖始于此。”*李撰,燕永成校正:《皇宋十朝纲要校正》卷十八,第513页。最终到宣和五年四月,金人来归燕京、六州,童贯、蔡攸入燕。同年五月,童贯、蔡攸二帅凯旋,徽宗为御殿受贺。礼毕,赐宰臣等坐,用神宗皇帝下熙河及崇宁下青唐故事,解玉带以赐王黼*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七“宣和五年五月二十九日辛巳”引《北征纪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20页。。但至宣和七年十二月,宋金战争爆发,徽宗仓促禅位钦宗。
四是御将新体制与传统体制相比,颇为突出的是,边将选用途径以及战事任责等存在明显差异。在传统御将体制下,负责边事的将领往往由帝王亲自选任,即所谓的“将从中御”。这些边将在边地的一切行动,往往需要听信于远处深宫的当朝皇帝,或者得到其直接授权认可。那么,由此造成的战事结果只能由帝王自己承担了。如在元丰四年灵州之役中,对于李宪未按期赴灵州,而独自开拓兰会之举,知枢密院孙固“乞诛之”,朝廷不从。到该年十二月,神宗还特意下诏奖谕*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二一“元丰四年十二月乙丑”,第7743页。。由此可见,此次灵州之役虽以失败告终,但李宪开拓兰会之举则得到了神宗认可。而在新体制中,边将往往由主导变革的宰臣荐举。在边事活动中,宰臣大多以私书方式指导边将从事边事活动,其军事成败往往与宰臣的自身政治命运甚至整个变革成败等密切相连。因此,主导变革的宰臣极为看重边将的选任及其军事成效,而边将在宰臣支持下,亦能较充分发挥其军事才能,取得显著战功。如当熙宁七年四月王安石首次罢相后,神宗赐王安石手诏:“王韶闻卿解机务,颇不安职。继有奸人诈韶云,朝廷已有命废熙河,徙帅治秦。韶愈忧惑,朕虽已降手敕开谕,卿可特致书安慰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二“熙宁七年四月丙戌”,第6170页。此时边将王韶虽在开拓吐蕃蕃部战事中已取得巨大成效,但他仍对王安石的去留极为在意。同样,如元符元年三月,哲宗朝臣同议熙帅,宰相章惇极力推举妹夫张询,甚至声称:“臣敢保张询可用。如有败事,臣乞独任责。”*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六“元符元年三月乙丑”,第11792页。这说明章惇极为看重他所举荐的边帅人选。
最后,神宗父子统治时的御将体制,往往受到时段性党派政治的严重影响。如元祐更化时期,朝廷弥漫着浓厚的弭兵论,以至于在元祐四年,朝廷将葭芦、米脂、浮图、安疆四寨归还给西夏*脱脱等撰:《宋史》卷四八六《外国二·夏国传下》,第14016页。。又如元符三年二月,门下侍郎韩忠彦等倡导弃地*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五,第621页。。到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宋廷弃湟州。总之,随着宋政的急剧变换,以上两时段朝廷内外不仅对边事活动进行了尖锐批评甚至全盘否定,而且对神宗和哲宗亲政时期原有御将体制加以否定,其破坏力及影响力不容忽视。
哲宗当政时期,朝廷继续推行对吐蕃蕃部的拓边活动。元符二年,宋廷得会州和洮州*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元符二年五月癸亥”,第12142页;卷五一二“元符二年七月戊申”,第12188页。。对此,曾布指出:“先朝以熙河洮岷为一路,今乃方得洮州。又先朝以熙河兰会为一路,今乃方得会州,皆所以成先朝之志也。”*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四“元符二年八月己卯”,第12213页。但洮州寻弃不守。到该年九月,王赡入据青唐*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五“元符二年九月己未”,第12248页。。同年闰九月,因收复青唐,宰相章惇率百官称贺*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六“元符二年闰九月甲戌”,第12268页。。至元符三年三月,吐蕃瞎征、陇拶入见。但到四月,由于吐蕃蕃部激烈反抗,宋廷被迫放弃鄯州。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宋廷又弃湟州*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二十五,第623页;卷二十六,第649页。。
在与西夏战事方面,神宗主政时期,虽遭受灵州之役以及永乐之役的惨败,不过,宋史臣总结道:“熙宁始务开拓,未及改元,种谔先取绥州,韩绛继取银州,……最后李宪取兰州,沈括取葭芦等四寨。”*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十七,第405页。说明该时期对西夏战事仍有一定收获。
在与交趾战事方面,元丰元年九月,鉴于交趾归还所掠邕、钦、廉三州人户,神宗下诏以广源、苏茂门等州,以及机榔县归交趾*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九二“元丰元年九月癸未”,第7133页。。元丰二年十月,宋以顺州归交趾*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元丰二年十月戊申”,第7310页。。至元丰七年十月,宋与交趾最终划定疆界,并且宋以界外保、乐、练、苗、丁、放近六县,宿、桑二峒划归交趾*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四九“元丰七年十月戊子”,第8372页。。
此外,在对边蕃之地的开拓方面,宋史臣指出:神宗熙宁年间,“章惇取懿、洽,谢景温取徽、诚,熊本取南平”。同时,徽宗时,“盖自崇宁以来,梓、益、夔、黔、广西、荆湖南北,迭相视效,斥大土宇,鲜有宁岁,凡所建州、军、关、城、寨、堡纷然,殆不可胜纪”*陈均编,许沛藻等点校:《皇朝编年纲目备要》卷十七,第406页。。由此可见,神宗、徽宗时期,朝廷对边蕃之地的开拓极为广泛。
此间最为突出的事例是,神宗“每愤北人倔强,慨然有恢复幽燕之志,即景福殿库聚金帛为兵费”*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九五“元丰元年十二月”,第7192页。。对此,王明清认为:神宗“意用此以为开拓西北境土之资。始命王韶克青唐,然后欲经理银、夏,复取燕云。”*王明清:《挥麈录·后录》卷一,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第43页。吕中也评论说:“我神宗亦有私藏之地也。盖自太祖积藏之金帛,以为复幽、蓟之谋,此其志,至子孙不忘也。上自初即位,种谔取地而无功,韩绛用兵而失利,上亦愤西戎之桀傲,而虑财用之不继。安石知其意,故置条例司讲求财利,厚蓄邦计而为用兵之地,所以新法之行,人言不能入,盖安石有以入上心。故曰安石之兴利,亦得以开边用也。”*吕中撰,张其凡、白晓霞整理:《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卷十四《财用》,第272页。清人赵翼更是揭示道:“王安石以新法害天下,引用奸邪,更张法令,驯至靖康之难,人皆咎安石为祸首,而不知实根柢于神宗之有雄心也。帝自命大有为之才,尝欲克复燕云,恢张先烈。”*赵翼:《廿二史札记》(订补本)卷二十六《王安石之得君》,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560页。以上诸人所言,无不表明神宗始终心存恢复汉唐旧境之理念。
当然,宋神宗的战略设想与边事作为,与宰相王安石欲复汉唐旧境的战略设想密切相关。史载:“自安石秉政,首用王韶取熙河,以断西夏左[右]臂;又欲取灵武,断辽人右臂。又用章惇以取湖北、夔峡之蛮,于是言者谓交趾可取。”*吕中撰,张其凡、白晓霞整理:《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卷十五《开边自此始》,第288页。其中,熙宁五年二月,当神宗谈到秦凤缘边安抚司与经略司事需分别处置时,王安石就指出:“此大事,陛下宜留意,他时兼制夏国,恢复汉、唐旧境,此乃基本,且不劳民费财。”*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熙宁五年二月己卯”,第5605页。同年九月,王安石对神宗又言:“秦、汉以来,中国人众,地垦辟未有如今日。四夷皆衰弱,数百年来,未有如今日。天其或者以中国久为夷狄所侮,方授陛下以兼制遐荒,安强中国之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八“熙宁五年九月丙午”,第5788页。可见在拓边熙河及对西夏、辽的战略问题上,王安石能够依据时势发展变化,及时加以分析判断,并且时时激劝神宗能有所作为。
熙宁五年二月,王安石言:“今所以招纳生羌者,正欲临夏国,使首尾顾惮,然后折服耳。”神宗言:“此所谓图大于细,为难于易。”王安石答道:“仁宗仁恩在群臣可谓深厚,夏国陵侮仁宗最甚,群臣欲报仁宗,当以夏国为事,使夏国推屈,乃所以刷仁宗之耻也。”*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熙宁五年二月癸亥”,第5596页。同年九月,王安石又言:“今不取夏国,则四夷旅拒如今日,非所以宁息中国。然常人不可与虑始,此乃陛下所宜留意。”*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八“熙宁五年九月癸亥”,第5800页。由此可见,王安石时时激劝神宗应雪仁宗之耻。至次年十月,王韶取洮、岷等州后,神宗言:“岷、河蕃部族帐甚多,倘抚御咸得其用,可以坐制西夏,政所谓以蛮夷攻蛮夷。”*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四七“熙宁六年十月丙戌”,第6025页。这说明西部拓边取得阶段性成效后,神宗对由此制夏的战略决策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熙宁十年七月,神宗谓辅臣:“元昊昔僭号,遣使上表称臣,其辞犹逊,朝廷不先诘其所以然而遽绝之,纵边民、蕃部讨之,故元昊常自谓为诸羌所立,不得辞,请于朝廷,不得已而反,西师战辄败,天下骚然,仁宗悔之。当元昊僭书来,独谏官吴育谓外蕃难以中国叛臣处之,或可稍易以名号。议者皆以为不然,卒困中原,而使加岁赐、封册为夏国主,良可惜哉!”*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八三“熙宁十年七月乙卯”,第6933页。在此,神宗对仁宗时未能根据时势变化处理西夏元昊之事深为惋惜。到元丰末,对于神宗所经受的永乐之败,朱熹论道:“本朝则自横山以北,尽为西夏所有,山河之固与吾共之,反据高以临我,是以不可都也。神宗锐意欲取横山,盖得横山,则可据高以临彼。然取横山之要,又在永乐。故永乐之城,夏人以死争之,我师大败。神宗闻丧师大恸,圣躬由是不豫。”*黎靖德编,郑明等校点:《朱子语类》卷一三三《夷狄》,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4154页。由此可见,神宗极为看重对西夏的战事。
此后,哲宗和徽宗亲政时,均以“绍述”为宗旨,并先后与西夏有战事。其中,绍圣、元符时主导拓边的章惇,志在讨灭西夏。元符二年十月,哲宗告谕曾布说:“章惇以夏人犯邈川,欲因此讨伐,遂灭夏国。”曾布言:“不审圣意以为如何?”哲宗笑言:“何可听!”曾布言:“陛下圣明远虑,此天下之福。……今青唐用兵,士卒困敝日甚,若更经营诛灭夏国,如此即忧在中国不在四夷也。兼臣在熙宁中,见朝廷欲灭交趾,……既而果无功。况夏国岂交人之比也?”哲宗深以为然*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一七“元符二年十月丙辰”,第12301页。。以上记载表明,宰相章惇志在一举征服西夏,但哲宗及曾布鉴于自身现实,则不主张冒进。
到徽宗朝童贯负责边事时,不仅在宣和元年迫使夏人议和,而且更积极主导收复燕云。对此,据《中兴姓氏奸邪录》记载:“政和二年,(童贯)与郑久中使于契丹,邀马植来归,以谋燕山诸州。后为陕西宣抚使,督军与夏人、西番战席苇平,破臧底河,累有功。然贯身在数百里外,遥为节制。……(宣和)四年,闻契丹国乱,大金来结盟,约夹攻之也。上锐意取燕山九州,命贯为宣抚使。贯乃令赵良嗣、马扩使于大金,密请进兵,以袭燕山。大金下燕,遣人邀贯,贯命统制姚平仲往交燕山诸州,封广阳郡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五十二,第390页。可见,在徽宗和童贯等主导下,朝廷实施了“收复燕云”之策。
三是北宋后期朝廷将边事作为变革的基本内容与主要目标之一,一些志在有为的边将欲建功立业,以便实现个人抱负。如王韶早年“试制科不中,客游陕西,访采边事”*脱脱等撰:《宋史》卷三二八《王韶传》,第10579页。。当他得知神宗“有志于天下”,于是在熙宁元年诣阙上《平戎策》。大略言:“国家欲制西夏,当复河湟;河湟复,则西夏有腹背之忧。自唐乾元以后,吐蕃陷河陇,至今董氊不能制诸羌,而人自为部,莫相统一,宜以时并有之,以绝夏人之右臂。”凡数千言,神宗览而奇之,并且召问方略,授以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称:《东都事略》卷八十二《王韶传》,《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82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530页。。随后,在宰相王安石的极力支持下,王韶开拓熙河取得了巨大成效。史载王韶“为人粗犷,用兵颇有方略,毎召诸将授指,不复更问,所至辄捷”*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一三“元丰四年六月己卯”,第7592页。。可见王韶确有立功之志、用兵之才。
又如种谔早在神宗即位之初,就力取绥州。元丰四年,当神宗再次欲对西夏用兵时,种谔甚至倡言:“夏国无人,秉常孺子,臣往提其臂而来耳。”神宗壮之,乃决意西征*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一三“元丰四年六月壬午”,第7594页。。由此可见,种谔的灭夏之策极为冒进,但却打动了神宗。元丰六年四月,种谔卒。史臣评论道:“(种谔)善抚驭士卒,临敌制变,然性诈诞残忍,视人如草芥。……敌亦畏其敢战,故所部颇数有功。自熙宁初,谔首兴边事,后再讨西夏,皆谔始谋,卒致永乐之败,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三四“元丰六年四月辛亥”,第8047页。该论虽颇多贬斥之辞,但始终欲建边功则是种谔一生的典型写照。
北宋后期的边事活动,虽然因朝廷实施御将新体制为边事带来了新的活力,但就该时期朝廷整个御将体制而论,仍存在诸多缺陷及弊端。
首先,如前所述,神宗父子虽对传统御将体制弊端有一定认识,但当拓边取得一定成效,他们往往又回到了“将从中御”的惯性思维中。不仅如此,对于派重臣安抚边地做法,他们未能依时势加以变通,而仍在不时沿用,其弊端甚为明显。其中,对于仁宗时派宰执韩琦和范仲淹亲至前线安边之举,朱熹在论及边事问题时,就尖锐指出:“大抵西人勇健喜斗,三五年必一次为边害。本朝韩、范、张魏公诸人,他只是一个秀才,于这般事也不大段会。只是被他忠义正当,故做得恁地。”*黎靖德编,郑明等校点:《朱子语类》卷一三三《夷狄》,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4153页。这说明仁宗派宰执亲自至边负责边事,实为无奈之举。
其次,边将在拓边期间,往往因自身过错等而受到朝廷追究,从而使得他们陷入难以适时发挥军事才能,甚至落得被贬死的悲惨命运。如因招纳嵬名山,熙宁元年二月,种谔被夺四官*杨仲良撰,李之亮校点:《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八十三《种谔城绥州》,第1473页。。此时适逢侯可欲言水利之事入见神宗,神宗问其事,侯可答道:“种谔奉密旨取绥而获罪,后何以使人?”神宗亦后悔,复其官*脱脱等撰:《宋史》卷三三五《种谔传》,第10746页。。熙宁三年,韩绛宣抚陕西,“用种谔谋,欲取横山,使将兵城啰兀,……命诸将并听谔节制”。会庆州发生兵变,朝廷下诏罢师,弃啰兀*王称:《东都事略》卷五十八《韩绛传》,《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82册,第362页。。种谔却因此被责贬。此后,韩绛为种谔辩护道:“缘种谔深得属羌之情,又有胆略,西贼所畏,若一旦摧辱,恐无以得其死力。臣非敢庇谔,盖为朝廷预为过虑。”*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二一“熙宁四年三月甲辰”,第5387页。直到熙宁七年十二月,种谔才被任命为礼宾副使、永兴等路州都监*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八“熙宁七年十二月甲戌”,第6299页。。
再次,当拓边取得一定成效,当政帝王以及宰执的拓边目标及指导思想便逐渐发生转变,他们往往不考虑自身条件,甚至心存投机心理,盲目冒进,从而导致战事被动甚至惨败。如前所述,王安石主导边地开拓时,为达到“断西夏右臂”目的,取得了开拓熙河的显著成效。但到神宗亲自主导边事时,目标则直指征服西夏。此后,元祐史臣对神宗边地举措评述道:“欲先取灵、夏,灭西羌,乃图北伐,积粟塞上数千万石,多储兵器以待。及永乐陷没,知用兵之难,于是亦息意征伐矣。”*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三“元丰八年三月戊戌”,第8457页。到哲宗时,朝廷仍然沿袭神宗时的做法,对西夏实施以进筑城寨为主、浅攻扰耕为辅的策略,并且收到了明显成效。但此间章惇甚至有一举殄灭西夏之志。徽宗当政时期,朝廷对外军事目标已从征服吐蕃、西夏变成了收复燕云。政和八年,童贯上《平燕策》,“大抵谓云中,根本也;燕蓟,枝叶也。当分兵挠燕蓟,而后以重兵取云中”*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政和八年五月“童贯上平燕策”引《北征纪实》,第14页。。这说明统兵将帅已提出了明确的战略战术目标。宣和二年三月,史载:“时童贯受密旨,借其外势以谋复燕。”朝廷下诏赵良嗣和王瓌充使副,由登州以往。用祖宗故事,以买马为名,因约夹攻契丹,取燕云故地。面约不赍书,唯付以御笔*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四,第25页。。最终宋朝虽暂时拥有燕云之地,但不久便诱发了亡国之祸。
靖康元年十一月,当国家深处危亡关头,侍御史胡舜陟上奏指出:“臣观今日戎寇侵陵,国势危蹙,岂可拱手坐待灭亡?……今陛下欲兴衰拨乱,中兴王室,所用以为大臣者皆非其人。唐恪俗吏,耿南仲腐儒,何狂生,聂昌凶人,李回虽差胜,亦议论迂阔,独陈过庭正直,孙傅忠朴,亦非康济经纶之手。”*汪藻撰,王智勇笺注:《靖康要录笺注》卷十二,第12671268页。又有臣僚在此后反思亡国之因时,指出:“自去冬徐处仁、吴敏、李棁辈相继登庙堂,误国谋身,全无措置,却欲背约,唐恪、何又凡庸轻脱,河北、河东委而不问。自种师中以深入败绩,李伯纪以寡谋丧师,士气益不振。冬初,大金引兵入北,声言问罪,且邀三镇,朝廷尚守误国之谋,谓祖宗之地尺寸不可割,坚守不与。遂破真定,迤逦南来,无一卒与战。及议和也,而何、孙傅必欲战,以遂前非,且迎合上意,不思力之不敌也。”*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九,第732页。由此可见,无论是在对外和、战决策问题上,还是在选用宰辅问题上,朝廷均失误不断。
而到钦宗朝,由于朝廷始终未能建立起强有力的御将体制,由此造成战略决策失误不断,军事战备不够充分,将帅缺乏或将帅临场指挥不力等多方面缺陷,并且这些缺陷充分暴露在野心正盛、锐气十足的金人面前,北宋灭亡的悲剧命运则已注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朝廷原有的御将体制被破坏,但该系统下原有的一些地方军事体系及军事力量仍然存在,北宋灭亡前夕的勤王主力,以及南宋重建时的新生军事力量,则大多来自此前体制下的地方武装力量,高宗正是利用这股力量完成了中兴。对此,朱熹指出:“本朝旧来只郡国禁兵而已,但在西北者差精锐耳。渡江后又添上御前军,却是张、韩辈自起此项兵。”*黎靖德编,郑明等校点:《朱子语类》卷一一○《论兵》,朱杰人等主编:《朱子全书》,第3549页。应该说,此乃不幸中之万幸。
[责任编辑范学辉]
燕永成,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上海 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