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让儿童在玩耍中自由成长

张雅乔

孩子们做的任何事都是有想法的，不要轻易干扰他们，而是要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1876年，日本第一所幼儿园——东京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幼儿园成立；1945年，融合了保育和教育专门机构保育所成立，与幼儿园一起，构成了日本独特的学前教育体系。幼儿园和保育所，两者看上去相似，却全然不同。幼儿园是学校教育的一种，接纳3-5岁的儿童，每日在园时间四小时；保育所则专为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照看孩子的家庭设立，属福利事业的一种，接纳0-5岁的儿童，每日在园时间8小时。

不同形式的背后是相同的幼儿教育理念，始终以儿童为中心，关注每一个个体的心理发展成为了日本学前教育的显著特点。2016年6月18日，日本广岛县幼儿保育推进协会的会长、广岛大学博士生导师七木田敦受邀参加在青岛黄海饭店举办的“2016夏·幼儿园课程建设与幼儿园课程游戏化”国际研讨会，向大家介绍充满人情关怀的日本学前教育理念。

日本幼儿教育的基本理念

日本幼儿教育最大的特点，是在充分理解每个孩子的特性之后，给予其一定的指导，设置适合的环境，把孩子潜在的能动力挖掘出来。不论在幼儿园还是保育所，老师通常不会直接进行干预，而是通过环境间接干预。日本的活动主要通过游戏来进行，但游戏并不等于放任自流，而是通过一些环境进行适当的支援。

以幼儿为中心是日本幼儿教育最重要的理念，它体现在尊重儿童的兴趣点，不要过多干预。“孩子们做的任何事都是有想法的，不要轻易干扰他们，而是要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七木田敦说，“必要的时候当然需要一些干预，这对老师有一定的要求，他们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前进一步，什么时候该后退一步。”

七木田敦向大家展示了一个视频，视频中，几个三四岁的孩子正在雨天玩从棚顶掉下来的雨水，站在一旁的老师希望延伸这个活动，于是拿来一把雨伞，跟孩子们说，“我们来一起听听雨声。”老师迫切地希望孩子们能够感知这个活动，但孩子们却没有理会她，到别的地方玩了。“日本的幼儿园里，老师们经常这样试图去介入，但孩子们不跟她一起活动的时候，她也不会强硬性地把孩子们拽到活动当中。”七木田敦说。

日本幼儿教育的第二大理念体现在其对于“玩”的重视。七木田敦现场展示了日本广岛大学幼儿园的照片，这所幼儿园的特点是森林幼儿园，旁边的山全部归幼儿园使用，孩子们天天在山上玩耍。照片中，孩子们各有各的玩法，完成各种挑战，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小男孩坐上用绳子和木板做成的简易秋千从半山腰荡下去，惊险刺激却让人不禁为他捏把汗。“以前，我们也做过各种各样的方案教学，坚持了3年之后，还是返回到了以自由玩耍为主的活动。这是因为我们深深感觉到孩子们更感兴趣的，还是在大自然中自己进行探索。”

日本幼儿园里面经常能看到丘陵、山坡、大树等等，每日的活动便围绕这些展开，有时若天气不错温度也适宜，老师便带领孩子们在幼儿园当中用沙子堆起小山丘，浇上水，小沙丘便成了小泥坡，孩子们一个个爬上小泥坡，再一个个从泥坡上滑下来，有意思极了。这样的活动，孩子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生病？带着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多国内的家长看了直摇头，殊不知在日本，挫折教育与体能教育正是日本幼儿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能给予孩子过多的保护，也是其重要理念。“有时候在非常寒冷的冬天，孩子们还是穿着短袖上学。孩子们在活动当中有些轻微创伤什么的，老师们也并不在意。”七木田敦说，他认为，儿童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保护，在大多数时候，他们自己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过多的保护恰恰削弱了儿童自我保护的能力。

全纳教育：特殊儿童也有权享受幼儿园教育

七木田敦曾经关注过一项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在日本，特殊儿童正在呈增长趋势。在他看来，做好幼儿教育，离不开对于特殊儿童的关注。“实际上，日本现在正在采取措施保障特殊儿童受教育的权利。”七木田敦说，“日本非常重视全纳教育，也可以说是统合教育，所有的幼儿园都应该接受特殊儿童，保育所同样如此。”

通常隋况下，出于尊重园内普通孩子的考虑，经过医疗机构认定的特殊儿童在入园前，儿童的母亲会写一封信，征求所有普通孩子家长的同意，才会入园。特殊儿童一旦入园，政府将为其加一名辅助老师。而如果有些特殊儿童症状较重，则需家长一方陪同入园。

七木田敦向大家讲述了一个患有严重智障的小男孩的故事。每天，男孩的母亲陪伴儿子参与园内的一切活动，幼儿园园长跟孩子的母亲说，“像这样严重的孩子，到幼儿园里对他的健康发展和成长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孩子的母亲说，“他虽然智障非常严重，但是听到其他小朋友唱歌、活动的声音，我能慢慢察觉到他的表情有所变化。”“在日本，父母只要有要求，这样的孩子同样都能进幼儿园接受教育。”七木田敦说。

特殊孩子入园后，怎样有效地援助他们，这是七木田敦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在现场，他向大家分享了他自己总结的3条经验：

1.改变儿童周围的环境。“很多老师会问，我们不是要改变孩子吗？怎么成了改变孩子周围的环境了？其实，儿童对环境是非常敏感的，当环境改变了，他们也会做出相应的调整来适应环境。”七木田敦说。

2.让孩子充满自信。七木田敦举了一个例子，有一次，他前往一个幼儿园做考察，园长当着孩子的面对他说，“这个孩子是自闭症。”七木田敦认为这非常不好，“孩子们是非常聪明的，园长告诉这么一个陌生人说他是自闭症，对孩子来讲是一个打击，自信就会受挫，千万不要这么做。”

3.充分考虑到孩子的特性。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特性，只要理解了特殊孩子的特性之后，针对特性去指导，很快就能解决。

为儿童开辟一个调节心情的小环境

很多老师认为自己的幼儿园没有这样的孩子，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然而七木田敦却认为，这样的研究并不光针对特殊孩子，对所有孩子来说，在理解他们个性的前提下，给予适合的指导，孩子才能够得到好的发展。幼儿教育的主要目的不是知识的积累，更重要的在于使幼儿的心智逐渐完善。

七木田敦现场展示了一个案例，一个孩子不能很好地坐在椅子上，只要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就马上站起来跑过去。绘本时间，大家坐在一起读绘本，这个孩子却跑上前按照自己的顺序和速度，自己翻阅着看。看到这样的行为，其他孩子对他说，“你赶紧过来坐下，不要影响我们。”这个孩子听到后，很不开心，想要动手。这时候，老师把绘本拿过来，给他一对一读绘本。但作用却不大，孩子仍然情绪不佳。幼儿园老师相互交流之后，做了这样一件事，老师告诉这个孩子，每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根据你不开心的程度在一个标有刻度的纸条上画一个圈。比如，你不开心的程度达到了2级，就在2上画一个圈。假如你非常不开心的时候，就在5上画一个圈，告诉老师我现在实在受不了，要跑出去。经过多次实验，老师逐渐发现，当孩子在2上画圈时，其实孩子的不开心程度往往已经达到了4。这时，教室里有一个为他专门设置的隐蔽的地方，他可以跟老师跑到那里安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个隐蔽的场所虽然在这个孩子看来是隐蔽的，但其他孩子游戏的声音、动作、行为他都能看得见。“所以并不是说老师在惩罚这个孩子，而是为他提供一个能够安定他情绪的小环境，别让他感觉到因为自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要被惩罚，被赶到了这个小区域里。他到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坐一会儿之后，就能安定自己的情绪。过3分钟左右，就能很快地以很好的情绪回到大家中间。”七木田敦说。这个方法用了不到一个月，这个孩子很快就恢复到了比较正常的状态，能够自己调节自己的心情。

如何对待害羞的儿童

有的儿童，则拒绝站到同龄孩子面前，与他们一起做游戏。

七木田敦又讲述了一个案例，一个孩子在刚刚进入班级的时候很害羞，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只是偷偷站在窗户外面看里面的小朋友做游戏，一直不愿进教室。一天，幼儿园的活动是做冰淇淋，每个孩子都做了漂亮的冰淇淋，做完之后拿到教室里，站在围坐成一个圈的孩子中间，跟大家分享“我能做出这么漂亮的冰淇淋”。这个孩子也做成了一个漂亮冰淇淋，但他不想进入到大家中间，只是拿着自己做的冰淇淋，缩在角落里。观察到这样的情形，七木田敦与自己的研究生展开了讨论，这个孩子的症结在哪儿？该如何进行干预？“我的很多研究生是这样说的，‘老师，跟这个孩子这么说行不行：你看，其他孩子都在这里，在分享自己的作品，你不想去吗？”七木田敦认为像这样的提问一定会失败，“老师这样说的话，其他所有孩子的目光都会聚集到这个孩子身上。”七木田敦说。还有的研究生认为，可以尝试领着这个孩子50厘米，再50厘米，一点点向集体靠近，最终不就成为一个集体了吗。但七木田敦认为这个方法也不尽如人意。面对这样的情形，幼儿园的老师在当时是这样做的，她独自走到孩子的面前，对他说，“你的冰淇淋借我一下。”然后拿着冰淇淋走到其他孩子中间，对他们说，“你们看，这个小朋友做了这样的冰淇淋，挺厉害呀。”说完之后，又把冰淇淋还给这个孩子，并且说，“谢谢你，给大家看了你做的冰淇淋。”“我认为这是比较好的介入方法。对待害羞的孩子，如果强硬地把他领到集体中，或者使大家关注他，是最不好的方法。对于这样的孩子，跟大家互动起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七木田敦说。

第二年的时候，七木田敦又去了这个幼儿园。他再次见到了一年前那个不愿意走到同伴中间的害羞孩子，令他开心的是，当初那个不能融入到集体中的孩子，已经变得很好了。

儿童总想往外跑，怎么办

这是一个发生在保育所的故事。一个4岁的孩子一直想往外跑，老师试图阻止多次却没有阻止住，孩子终于跑出去了。保育师对孩子说，“如果你自己跑出去了，可能会出现交通事故，会出现一些危险。”可是正在往外跑的孩子，神态却是非常开心的，甚至充满了成就感。保育师并没有发现他表情的变化，而是命令他赶紧回来，把他领到教室里面。“这个孩子大概20分钟一次就想往外跑，这个老师也跟我交流过，‘这样的孩子应该怎么办呢？我相信中国也一定有这样的孩子。”七木田敦说。每次老师反映情况的时候，七木田敦都建议其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一下。“我们发现这个孩子往外跑的时候很开心，一边跑还一边在观察老师的表情。而他每次逃跑的地方也是比较固定的，是人比较少的3岁小班或者是比较隐蔽的地方。”七木田敦试着猜想了一下这个孩子往外跑时的心情，“他肯定是想独占老师的关注。他逃跑之前非常希望老师能够跟他近距离好好交流，但是他没有得到满足的时候，他只能往外跑。”对此，七木田敦给出了两条建议，孩子往外跑时，老师不用追回，孩子边跑边看，发现老师并没有追过来，就觉得没有意思了，自然就又返回来了。还有一种方法，给他足够的时间，与他交流。通过这两种对策，经过了一个月之后，这个孩子不往外跑了，跟其他孩子一样能够做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