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骚扰、地方民生与政治角逐
——1947年至1948年宁波徐小玉股海盗治理研究

2017-01-28 09:39杭州天目外国语学校
浙江档案 2017年2期
关键词:海盗宁波国民党

吴 昌/杭州天目外国语学校

近代以来,匪盗之患是中国重要的社会问题之一,也是社会秩序混乱的重要体现。英国学者贝思飞说:“民国创立后,没有一片区域没有土匪,没有一年土匪偃旗息鼓。”[1]南京国民政府时期,政府加强了对地方的控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但社会动荡不安、战乱频繁、政治腐败等因素,让广大民众在抗战胜利后走向绝望的深渊,而这一时期的匪患更是严重。本文以抗战后宁波地区势力最强、影响最大的以徐小玉为首的海盗队伍为中心,加以分析和考察。

一、战后恶化的民生与海盗骚扰

晚清民国,东南沿海时常受到海盗袭扰。“沿浙江海岸线,海盗每隔一段时间就很猖獗”,“尤其是在温州和宁波之间的台州,平底帆船和三桅帆船是他们主要的侵犯对象,机动船和轮船也不例外”[2]。一些地方文献亦反映了百姓的抱怨:“国家不像国家,简直成了土匪世界。”[3]面对猖獗的海盗,社会有关各方采取多种方法来应对,但因社会普遍贫困、战争袭扰、社会动荡、民生凋敝,其效果甚微,难以从根本上解决海盗之患。海盗严重威胁着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并使地方经济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而宁波海域地理环境独特、渔业发达、海上贸易往来频繁,吸引了大批海盗,不但宁波海盗多有侵犯,温州、台州等地的海盗也经常袭扰,“在这种人口流动性很大的情况之下,海盗的预防确实是存在困难的”[4]。

据统计,1912年至1937年间,《申报》记载的发生于宁波地区的188起航船事故中,涉及匪盗的就达104起,占总数的55.3%,且数量呈逐年递增趋势,所造成财物和人员伤亡是众多航船事故中最多的[5]。这类事件屡屡见诸报道和文献记载。1924年11月21日,“甬属南田岙山,久为匪薮,于本月十三日下午,有匪徒一百八十余人,攻打下花岙”[6];1933年1月16日,“镇海金元宝帆船至大连装运黄豆千余担转运来甬。讵至前日行经大戢洋面,突遇海盗,将船连货骑劫而去,迄无下落,损失五万余金”[7]。可见,海盗给地方财物和人员生命带来了严重威胁。尽管海盗还不足以威胁到国民政府统治,但其对地方秩序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削弱了国民政府的统治权威,充分暴露出国民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力量不足。事实上,国民政府应对海盗袭扰颇为乏力,很少主动进剿海盗。

1937年后,因抗战全面爆发的缘故,宁波海盗侵扰地方的行为相对较少,这也与当地沿海贸易和社会发展受到日寇严重摧残有关,但仍时不时仍有所行动。抗战胜利后,随着经济复苏,海盗问题又日渐严重起来,宁波海域尤其是舟山群岛周围海盗出没无常,往来船只受到很大威胁。就在1945年12月29日,宁波同益轮船局“新永安”轮在途中遭海匪抢劫,船方和旅客损失达三千多万元[8]。以“匪”为检索词,对宁波地方老报刊数据库检索发现,1946年有关匪盗的报道为187件,1947年为968件,1948年为1433件,除去有关重复或不相关的内容,还是可以看出海盗之患日趋严重。因海盗非常猖狂,宁波港在战后虽然进出港船只数量及吨位恢复到战前水平,但贸易量始终未恢复到战前水平。

而长期以来社会积贫积弱,加之日寇摧残,国民党当局并未能在抗战胜利后创造一个正常的社会发展环境,反而发动内战,加紧对社会的控制与剥削。政府成天派遣刑警队、保安警察队抓人、打人,无数百姓惨遭祸殃,穷人为逃避被抓壮丁讲理求情反遭毒打的事时有发生;滥发纸币带来的通货膨胀,使国统区陷入极度严重的经济危机,广大人民的生活日益恶化,国民经济逐渐被推向崩溃的边缘。以战前的1937年6月为标准,截至1948年8月,法币贬值400万倍,物价上涨近500万倍[9]。宁波港直接对外贸易更是每况愈下,1946年总值13万多元,仅及1937年的五分之三左右,到1947年骤减到6万多元,1948年只达4万多元;而码头工人们在工资结算时,并不能按期给现金,往往需要拖延几天,而几天之后到手的现金就已贬值了,难得温饱[10]。无以为生的人民自然对政府丧失信心,有些人不惜铤而走险,加入海盗行列,这一时期的报纸上常常出现“猖獗”“横行“严重”之类的用语,从一个方面展现了国民党统治危机的严重性。忙于内战的国民党当局无力应对地方一系列的社会治安问题,只有象征性地采取一点行动。沿海社会的动荡使得本地区海盗活动愈发严重,人民饱受侵扰、处境愈发艰难;而越来越多的民众铤而走险,反过来又使匪患更加恶化。

二、国共角逐中的徐小玉股海盗

1947年春,宁波地区开始盛传一股番号不明的队伍频繁出没的消息,这支队伍专门抢劫客商轮船,被视为实力最强、影响最大的海盗。国民党当局却束手无策,对于政府的无能,一时间舆论哗然,强烈要求政府采取有力措施。国民党地方、省、中央、军队等都曾先后采取行动,如此阵势实为少见,可谓“惊天动地”。这支队伍究竟是一股怎样的海盗呢,其结局又是怎样的?

这是一股1947年2月在庙子湖、芦花等地组建的海盗队伍,刚组建时只有一二十人,为首者叫徐小玉,曾参加抗日活动,抗战胜利后任定海县刑警队副队长,因不满国民党腐败而辞职,短暂经营水产生意后参加海盗。在一个多月里,这股海盗多次劫掠过往船只,人数迅速扩充到100多人。1947年3月8日他们即在普陀山洋面拦截了一艘商船,劫掠到350万元法币,4月9日又拦截了唯一航行于大陆与舟山本岛的“华安”号客轮[11]。海盗的劫掠行径惊动了定海县政府,政府登报通缉海盗,并派保安团进行围剿,但没有任何收获。与一般海盗不同,这股海盗有着较为明确的打击对象和严明的纪律。俗话说“师出有名”,海盗竖起了“独立治奸大队”的旗帜,吸引那些不满现状又有一定正义感的苦难群众参加队伍。事实上,大部分成员也确实是有正义感的贫苦人民。徐小玉本人就说:“看来,这个政府已烂透了,我准备拉队伍,有了枪,就好办,但合起来才有力量。”[12]地主、警察、绅商等忧心忡忡,担心海盗劫掠,而普通百姓却鲜有这种心态。徐小玉股海盗的劫掠行为在某种程度上给贫苦百姓带来了某种特殊慰藉,因为这股海盗不经常骚扰普通百姓,并明确规定不准抢老百姓财物、不准打骂老百姓、不准奸淫妇女,违者轻则打大板(打屁股)、重则枪毙,而这与海盗成员大部分都是贫苦百姓不无关系[13]。因此这股海盗能吸引许多走濒临绝境的民众和其他海盗参加,从而迅速发展壮大。为了长期立足,这股海盗也对他们控制下的渔船和农户收取“旗照费”(即保护费)与粮食。

然而,海盗的存在毕竟给地方带来巨大威胁。徐小玉股海盗的活动范围涉及舟山、定海、镇海、鄞县等地,他们收税、征粮和缴枪,并冲击乡公所、保安团、治安队等。保长、乡长等为避免惹事,纷纷躲避退让;地方武装往往消极应对,因为如有反抗行为即会招致海盗袭击报复。虽然徐股海盗要求不得侵扰普通乡民,但随着海盗人数增加,其侵扰行为自然不可避免。地方将徐股海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多次要求政府采取剿匪行动。国民党定、镇、甬政府多次调派部队进剿,都未能取得多少收获,却不忘压榨地方,公开表示“出海就要军费,要剿匪你们就认捐”[14]。但即便地方认了捐,匪患仍不能消除。

徐小玉深知这是一支由普通民众组织起来的队伍,成员的思想文化水平低下,参加队伍的目的各不相同,武器装备也不尽如人意,队伍长期存在和发展面临着许多问题。“即使具有违法的特殊环境,土匪们还是不得不依赖于其他人……在所有的社会阶层中,农民是最软弱无力的……因此可以断言,除非土匪找到政治上的靠山,否则他们的统治将是短命。”[15]海盗对国民党当局是持较为明确的反对态度,而要应对国民党的围剿,最好的办法就是壮大力量、寻找依靠,特别是得到共产党的帮助。事实上,在参加海盗之前,徐小玉对共产党的政策是有一定了解的,也希望在必要的时候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据徐小玉本人说,抗战胜利后“有些曾当过汉奸的人摇身一变又成为国民党的红人,且国民党内已十分复变,我看不惯,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从而思想活动想找出路。听说三五支队是共产党领导的穷人队伍,过去打日本鬼子最勇敢,在百姓中反映也很好,但又不知三五支队在什么地方。所以决定辞去职务,脱离国民党,自己拉起一支队伍,同时伺机寻找共产党。”[16]

需要指出的是,徐股海盗是在国共内战的背景下出现的,有着较为强的战斗力且无党派的背景,因此很快受到国共两党的重视。1946年入夏以来,国民党大举进攻共产党根据地,并在解放区和国统区内大量收编、利用土匪队伍进行针对共产党人的暴乱活动,严重威胁着正常的社会秩序和共产党员的人身安全。因此自内战开始,共产党就针对土匪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同时为缓和国民党对北方解放区进攻的压力,以及为将来南下奠定基础,中共中央、华中局和中共苏北方面都试图采取相应的行动。其实,早在1947年初,中共中央就决定各根据地和解放区要派一大批人到江南工作,打入国民党后方,在国统区开展武装斗争,在此背景下徐股海盗引起了共产党的关注。1947年4月,华中分局派顾德欢到浙东开展革命工作,他提出要恢复和发展浙东根据地。《关于舟山群岛游击队几个问题的讨论纪要》明确指出:“开辟浙江地区,在敌后建立根据地,以牵制敌人进攻山东的兵力。要挺进四明山,首先要打通海上通道,需要在舟山搞一支武装,为苏北大军挺进四明山作跳板。”[17]随着战事的推进,国民党也加强了对宁波地方沿海的控制,以对北方进行封锁和进攻。由此,本是针对海盗的剿匪行动逐渐上升为国共两党的政治军事角逐。

“土匪作为游民无产阶级的一部分,由于其对现存社会的强烈反抗性和一定的战斗力,历来为各派政治势力所注意。”[18]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间,国共两党都试图将徐股海盗纳入到各自势力范围内。由于徐从自己的经历中看到了国民党政府的腐败,他多次拒绝投向国民党当局,最终在共产党有关同志的努力下投向了革命。围绕海盗问题,国共双方在宁波地区开展政治军事斗争。

在接到地方政府呈文后,国民党省政府和军统方面决定采取抚剿并举的策略。1947年,刚调任浙江省第二区专员兼保安司令郑小隐就认定徐小玉部不可能是单纯的乌合之众,肯定有共产党渗入,便派浙江保安部队前往围剿但被打败。后来,衢州绥靖公署陈姓大队长受派劝降徐小玉,却当即被拒;赵菊生等被派往徐部进行收编谈判,徐则避而不见;军统驻宁波联络参谋周凌九设法通过镇海柴桥镇镇长俞某和镇队附王志清与徐小玉、王云轩等头领接触谈判,以保证既往不咎、人身安全为条件,劝诱他们率部“归顺”[19]。徐虽多次拒绝了国民党方面的劝降,但并未彻底断绝联系,表面上还是答应考虑收编计划。军统衢州绥靖公署二处接到汇报拟定收编方案后向国防部谎称:“在定海洋面有一股四明山共军部队在活动,现经‘策反’后,愿向国军投诚。”[20]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扩大政治效宣传,将捣乱海上治安的罪责推给共产党,以丑化革命队伍的形象。随后,军统方面密令周凌九从速“策反”,并派调查科长金科亭赴甬全权办理,要求镇海方面协助工作,限期三个月。国民党给出的条件是必须人枪齐备投降,经收编点验合格后,授二处直属浙东海防第一大队番号,由徐任大队长并驻防原地,生活待遇与地方保安部队相同。

此时,新四军浙东游击总队也很快获悉了这一情况。总队经多方了解,认为徐小玉具有很大的革命可能。华中局和中共苏北方面表示,“为了争取徐小玉及其部属不陷入军统的圈套,引导他们能弃邪归正,投奔革命,增强海上武装力量”,应迅速“派干部深入到定海、镇海地区调查徐部情况”[21]。一批干部如周游、曹一新等即被派往宁波联系徐小玉。很快,双方就见面并商讨了相关情况,共产党方面向徐分析了当前形势、利害得失和军统惯用特务手段,并说明了收编后部队建制、领导、驻地等情况,希望徐慎重考虑,并能够当机立断参加革命。徐早已有参加革命的想法,他表示愿意参加革命,但提出了几个条件:一是要同苏北的中共领导直接商谈;二是共产党派来的人只能担任副职;三是给番号、印章以正名;四是队伍在原地活动;五是要提供枪支弹药及生活经费[22]。后经过一些准备,徐股海盗很快在镇海易帜成为“浙东第四自卫纵队”,开始革命。出于形势考虑,当时徐部对外仍以“治奸大队”名义行事。不久,徐便前往苏北同共产党方面负责人商谈并达成一致。这样,1947年6月,徐部正式被共产党收编,成立海上大队。而国民党负责诱降的人员闻知这一,只能勉强招安其他海盗队伍,并设法对上级隐瞒,最终被查处。

三、革命的“海盗”与国共角逐

徐部参加革命后,力量不断壮大。笔者对有关数据库检索后发现,有关徐小玉的内容超过130条。从1947年6月开始到1948年9月失利,徐部参加大大小小战斗百余次,基本两三日就有一次活动,在此期间也遭遇数次危险。《民声报》《宁波日报》《大报》《时事公报》《申报》等均不同程度的对徐部的情况进行了报道。这些情况可以从新闻稿题目中看出,如《徐小玉股前日洗劫柴桥镇镇议长寻三十八人遭绑架警所抢枝全部被缴》《徐小玉股匪百余洗劫宁海西垫鄞西边境匪踪频现》《定海长途洋面徐匪抢劫商船越贷杀人缴夺枪支》等。可见,徐部的革命活动对国民党地方统治带来很大挑战。当时报刊大幅度报道这些情况,个中原因在于国民党试图通过舆论宣传极力丑化徐部、夸大威胁,若有战胜徐部,也会大肆吹嘘一番。一些报道确实反映出了徐部存在的问题,如要求人民捐“旗照费”、劫掠船只等,不过这些报道确实扩大了徐部的影响,国民党方面的一些人员甚至借徐的名义进行活动,这说明了国民党统治内部的人心涣散。

与国民党收编土匪不同,共产党对土匪的收编改造意在壮大革命力量。因此,中共特别要求徐部遵守革命纪律、接受中共政治教育、服从中共命令,从而成为真正的革命军队。徐部在参加革命后也确实朝着这些方面发展,但由于一些现实原因,如缺乏经费和粮食,徐部仍收取“旗照费”和“出境费”、拦截客货船、向保长或富户人家征集粮食,但会付给钞票。这也是徐部一开始未公开队伍番号的一个原因。总体上看,徐部很少骚扰百姓,还能对生活有困难的群众给予救济。一则题为《徐小玉股利诱乡民》的报道就说“匪盘据之地,凡家境困难者,徐匪则以五万、十万救济”[23]。因此,徐部在当地开展活动还是比较顺利的,甚至出现“一般乡民遇警队进剿多向徐部传递消息,往往保警前往兜剿,则早于一日前,匪即窜匿,待警队到达,已无匪迹,警队剿缉发生困难”[24]的情况。一些国民党军警甚至集体哗变,转而加入徐部参加革命,如1947年6月21日,徐部突袭镇海县霞浦乡公所,缴获了乡自卫队的一批枪支弹药,并争取了上至队副、下至队士10余人投诚[25]。而徐部采取机动灵活的战术,转战于镇海、象山、奉化、宁波、鄞县和舟山等地,打了不少胜仗。至1947年7月初,徐部已迅速发展到200余人,拥有重机枪1挺、轻机枪4挺、步枪200余支,建立了三个中队和警卫班、海防队。

然而要徐部要彻底成为革命的军队,绝非易事。徐部参加革命后,其成员普遍存在思想觉悟低、注重享受、警觉性不高等现象,并产生许多问题。徐部曾有40多人投奔国民政府,又有60多人在镇海县霞浦乡街抢劫后脱离队伍逃跑。1947年8月18日,徐欲对柴桥开展反围剿斗争,派出的中队长杨锡林却带人大肆抢劫。徐速派人前往整顿,及时退回抢来的东西、向乡长说明和道歉、严惩违纪人员、公布《告民众书》安定人心。《告民众书》中说:“本队成立迄今,旨在除暴安良,保护民众,复兴商业为目的。尤其对镇属一带,秋毫无犯,每济贫民,此非夸言,谅诸位父老均所详悉,查近来柴桥地区少数劣绅,不便不表同情,本队到达,均避而不见,反秘密与县方联络,有破坏我方工作之企图,本队有鉴于斯,不得不先警告,以儆效尤,倘嗣后再有不良事故发现,则莫怪之不预也。”[26]在对敌作战方面,徐部对敌情认识不深,徐本人也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党代表王博劝告说:“徐队长还是要提高警惕,因为舟山、镇海一带毕竟是国民党的统治区,还算不上根据地,他们的县、区、乡、保机构健全,电讯通信很快,虽然没有正规军,但是把浙江保安团和县保警队集中起来,力量肯定超过你。”[27]徐未能引起重视,问题很快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出现了。

国民党自然无法容忍这支由中共领导的队伍在国统区存在。地方政府尤其是定海当局十分不安,多次向省政府报告,要求派兵镇压。事实上,浙江省主席沈鸿烈对这股海盗的存在和频繁活动大为恼火。就在徐股海盗参加革命后不久,沈鸿烈亲自坐镇宁波,委任浙保第一纵队王拂尘为“四明绥靖区驻柴桥剿匪副指挥官”,指挥浙保1000余人,在镇、鄞、奉、象、宁海等保警队的配合下,对徐部进行围追堵截[28]。徐部在穿山镇峙头花船村总台山被包围,坚持整整九个小时,在深夜组织突围,结果近200人队伍仅突围出40多名队员。徐本人对革命也发生了动摇,在安排好相关事宜后,即设法到达苏北解放区,以寻求帮助。

在苏北生活了近两个月后,徐再次坚定了革命信心。苏中军区司令管文蔚、政委陈丕显与他谈话,鼓励他回舟山继续进行游击斗争;同时决定成立“舟山群岛游击支队”,由徐任支队长,并派一批共产党员携带武器前往参加斗争。10月,“舟山群岛游击支队”(简称舟支)正式成立,并公开打出革命旗帜,游击队再度壮大。国民党当局闻之大惊,浙江省政府当即下令通缉徐小玉。12月30日《定海日报》刊登了国民党四明绥靖办事处奉省府转令“通缉本省恩赏捕杀著匪的通令”,徐小玉被列为甲级赏格[29]。经过前一次活动的失利,徐对队伍进行了整编,队伍成员在思想、纪律、作战等方面都有了很大提升;而中共东海工委又选派了一批共产党员加入该部,加强了党对“舟支”的领导,队伍的战斗力明显增强。徐部以东极苗子湖为根据地,在舟山群岛开展游击斗争,先后缴获了秀山、长涂、桃花、虾峙、小沙等乡自卫队的枪支,实力大增,其力量足可以与当地任何一支保警团队抗衡[30]。但到了1948年3月,队伍内部存在的矛盾日渐凸显,甚至有成员存在反叛之心,一部分游击队随后独立出来,由浙东临委组织部长王起暂时领导,番号为“东海游击总队”,革命活动再次受到打击。徐不得已只能前往苏北,管文蔚和陈丕显再次鼓励他坚定信心参加革命,还决定设立“舟山群岛游击支队司令部”,委任他做司令,派张大鹏(化名李兆祥)任副司令,还调拨了一批物资和人员[31]。这样徐部又再次进行了整合,继续开展革命活动,并且加强了与“东总”的联系。无奈,国民党定海县和省政府多次上书南京国民党中央,请求派兵“剿灭共匪”。国民党中央起初决定增派两个团的兵力进行“围剿”,但未能奏效。这时《定海日报》《时事公报》《宁波日报》等几乎天天都有徐部活动情况的报道,甚至称徐部人数达到1000多人。

到了1948年6月,国共斗争形势已经发生逆转。国民党试图划江而治,舟山群岛就成为其扼守南方的要冲;而由香港和南洋一带运往共产党解放区的物资必须经过舟山,所以国共双方对舟山的争夺日趋白热化。可是,徐部在形势变化的情况下,未能有效改变斗争策略,对革命活动过于乐观,其频繁的活动严重威胁着国民党海军基地,最终引起国民党上层的重视。国防部即命令驻军竭尽全力在短期内消灭徐部,蒋介石则发布“干净化舟山”的训令,要求海陆空军一齐到定海“剿匪”[32]。1948年7月,衢州绥靖公署主任汤恩伯、海军代总司令桂永清、衢绥二处处长毛森亲赴定海,调集陆、海、空三军,出动几十艘军舰和直升飞机联合“围剿”,并派遣舰艇封锁徐部经常活动的岛屿,不准任何船只在封锁区内航行;陆军的2个师则实行规模空前的“逐岛清剿”[33]。由于敌我兵力悬殊,孤立无援的徐部寡不敌众、伤亡很重,中队长王云轩被俘,大队长徐小玉和一些队员被围困在东福山,最后他们在当地渔民的支援下脱离险境,其中一部分队员在徐的带领下撤到苏北解放区继续参加革命。这场轰轰烈烈的革命活动就此宣告失败。

四、结语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当局没有积极改善民生,反而悍然发动内战,加紧对民众的剥削,使得积贫积弱的地方愈发混乱,逼迫民众走向政府的对立面,导致了严重的匪患,即使是处于国民党统治核心区的宁波地区,匪患也非常严重。这显示出政府的权威下降、政权合法性丧失、对地方的控制力严重下降。忙于内战的国民党难以对清除匪患有所作为,但在各方的呼吁下,尤其是在国共双方争取匪盗的背景下,不得不重视海盗问题。如此,本由地方政府处理的治安治理问题就上升为国共两党的政治军事角逐,其力度随着双方斗争形势的变化而变化。尽管徐部的革命活动在国民党当局的大力围剿下最终失利、徐本人被迫率部撤往苏北,但徐部的活动大大打击了国民党的统治、冲击着濒于崩溃的国民党政治统治。毛泽东在一份给华中军区的电报中就称赞了徐小玉的革命活动,原文大意为浙江舟山海岛,小小一支游击队,能拖住敌人海陆空三军,作用不少[34]。可以窥见,日趋严重的匪患与不断恶化的社会民生,意味着“国民政府在遭遇经济崩溃、军事失利、政治破产的同时,又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其最终走向覆亡的命运,已不可避免”[35]。

注释与参考文献:

[1]贝思飞:《民国时期的土匪》,徐有威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页。

[2]陈梅龙、景消波:《近代浙江对外贸易及社会变迁:宁波温州杭州海关贸易报告译编》,宁波:宁波出版社,2003年,第8页、第209页。

[3]戴玄之:《红枪会(1916-1949)》,台北:食货出版社,1973年,第61页。

[4]陈金颖、武锋:民国舟山海盗研究——以《〈申报〉舟山史料汇编》为考察中心,张伟主编:《中国海洋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海洋出版社,2013年,第238-241页。

[5]吴昌:《民国宁波航船事故的成因、特点及影响——基于〈申报〉相关报道的考察》,《浙江档案》,2015年,第10期,第50-51页。

[6]佚名:《甬属南田岙山久为匪薮》,《申报》,1924年11月21日,第4版。

[7]佚名:《货船遇盗损失五万金》,《申报》,1933年1月16日,第4版。

[8]杨新华:《近现代宁波帮航运史》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59页。

[9]杨荫溥:《民国财政史》,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5年,第308-309页。

[10]陈德义:《“五口通商”后的旧宁波港》,《宁波文史资料(第2辑)》,宁波:宁波市文史资料委员会出版,1984年,第34-35。

[11][22][28][29]中共普陀区委党史资料研究室编:《普陀英烈(第1辑)》,舟山:舟山印刷厂印制,1988年,第43页、第44页、第45-46页、第47页。

[12][13][26][27][31]宁波市新四军研究会编:《东海之子:王博平同志纪念文集》,宁波:宁波出版社,2002年,第349页、第350页、第353页、第354页、第65-66页。

[14]陈冠任:《国民党海军陆战队实录》,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第171页。

[15]布洛克:《农民和匪徒:社会土匪活动再探讨》,社会历史比较研究,伦敦,1972年,第498页。

[16][17]徐小玉:《我对舟山群岛游击支队的回忆》,沈宏康主编:《解放战争时期宁波地区革命史料(第2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第510页、第520-521页。

[18]张艳红:《建国初期河南的剿匪斗争》,新乡:河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15页。

[19][20][21][33]纪光:《国民党收编徐小玉部失败经过》,舟山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编:《东海怒涛》,北京:华艺出版社,2001年,第268页、第268页、第269页、第269页。

[23][24]佚名:《徐小玉股利诱乡民》,《时事公报》,1947年7月1日,第1版。

[25]《徐匪突袭镇海县霞浦乡公所》,《时事公报》,1947年6月22日。

[30]黄云隆:《震撼东海的游击英雄徐小玉》,《普陀文史》,2010年,第1期,第24-25页。

[32]沈宏康:《解放战争时期宁波地区革命史料(第2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第526-528页。

[34]庄智秀:《1948年徐小玉同志护送药品等物资及北撤到苏北华中军区纪》,《普陀文史》,2010年,第1期,第29页。

[35]王印焕:《通货膨胀下人民生活的绝望——南京国民政府覆亡原因的细化》,《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1期,第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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