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档案》的叙述特质

2017-01-28 07:50陈少萍
肇庆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科学主义当代人肇庆

陈少萍

(肇庆学院 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异档案》的叙述特质

陈少萍

(肇庆学院 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新世纪岭南文学研究

主持人语:广东的网络文学创作成就居于国内前列,著有《鬼吹灯》的天下霸唱,著有《明朝那些事儿》的当年明月,著有《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的慕容雪村,著有《最强兵王》的丛林狼等都曾是在全国具有广泛影响的广东至高神级网络作家。而在肇庆,扎西拉姆·多多、海的温度、搜异者、赵善军、聂怡颖、申示山人等网络作家也都可圈可点。有的作家(如海的温度)的作品网络点击量上千万次,但是他们低调到我们茫然不知。通过研讨会来宣传,通过发表文章来评论,以作家的知名度来提高肇庆文学、肇庆社会的知名度,甚至让其成为肇庆的城市品牌之一,这是一种较为可行的途径,就像沈从文的小说让世界记住了湘西凤凰小城一样。有学者说过:传统文学注重传承,网络文学注重传播。我认为网络文学更多地可以作为一种现象来研究,像原来那样的作品评论并非不可以,只是略有不适,尤其是对缺乏时间精心打磨的网络文学作品来说更加不适合。网络文学是怎样传播的,其传播渠道、传播方法、接受心理、文学魅力是如何结合在一起,从而产生较大影响的,这一直没有受到应有的关注和研究,这便给研究者提供了新的空间。

主持人:黎保荣

《异档案》创设了现实、灵异、隐形三种互涉交叠的时空,在鬼故事中注入现实生活气息,探讨人心的丰富,实证“鬼”的虚无。这种文学想象一方面来自文本间性的叙事影响,是对传统小说灵异题材的继承与改造;另一方面又丰富了不同时代的价值体系和人生情趣,是作家对当代“冷酷无情”时代特质的反思,尤其是对科学主义统摄和解释人生的反驳和补充。但这种努力逃离的写作态度最终却重新坠入科学主义的窠臼,体现了创作上的悖论和无力感。

《异档案》;时空交互;文本间性;科学主义

肇庆网络作家搜异者的《异档案》系列灵异小说目前在搜狐读书网页的总点击数为90 495次,综合评分7分;在网易云阅读的总点击数为122 010次;在我爱读电子书网站的阅读下载量为108 765次,并且点击数量一直在增加。尽管这类灵异恐怖小说的文学意义一直存在异议,如2006年陶东风教授发表的《中国文学已经进入装神弄鬼时代》认为“装神弄鬼作为一种掩盖艺术才华之枯竭的雕虫小技,只有在想像力严重贫乏或受到严重控制的情况下才会大量出现”“它所表征的恰恰是我们这个时代艺术想像力的极度贫乏和受挫”[1]。但依然无法阻止《异档案》在2011年的大放异彩。从网络的崛起和爆红,到纸质书的出版热卖,这不仅是当下网络小说向现实生活渗透的普遍规律,更是因为灵异小说本身的独特性,使它成为网络媒体和当代生活中不可忽视的一种小说类型。

一、叙述时空的相互阐释

《异档案》对灵异事件和人物充满恐怖、谜团、惊悚的极力渲染,满足着当代读者对于未知的、超验的世界和自然力的猎奇式想象。《异档案》“档案一”以“你想见到真的鬼吗?”开篇,从写作技巧来看,它旨在于设置悬念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但从文本叙述层面来看,它激活并膨胀了故事的想象空间,“鬼”话题引发了一连串灵异悬疑事件和推理过程。这个过程的安排足见作家的独具匠心,以三种不同的叙述时空充盈着整个“鬼”故事,在叙述时空的相互阐释中层层剥开,最后用真相实证“鬼”的虚无。

一是由搜异网创办人简真、富家千金薛柔、人民警察唐可,甚至没有正面出场的古教授等人的活动,构成小说的现实时空。他们对向阳厂“鬼”事件进行发掘和侦察,这一线索贯穿灵异事件及背后的真相。一方面,他们亲历向阳厂的恐怖,直接碰触到“死亡”的底线。简真冒死重返谭小伟死亡现场、被囚禁疯人院,“档案二”的“故事结束,恐怖开始”等,是灵异事件在现实时空的延展和吞噬。另一方面,简真生活的窘困,对薛柔的朦胧情意,与唐可的生死之交,又似乎在暗示读者,这才是生活的本相,灵异的“鬼”故事与实际生存无关,使读者及时从恐怖紧张的阅读体验中暂时得以舒缓。这一现实时空设置的意义在于,使灵异事件有了现实生活的依托而不至于只是纯粹诉诸心理的恐怖惊悚,从这一角度来看,《异档案》有着积极的文学意义。

二是由谭小伟死亡录像、向阳厂的诡异传说、神秘女尸、恶魔附体的小玲等构成的“档案二”十个诡异故事,组成了“鬼”故事的灵异时空,它们给作品营造了一种恐怖氛围,是“鬼”小说的主体。在这个文本空间里,作家极尽能事地设置阅读障碍,展示超验世界的无序与强大,凸显灵异事件在人心的极限体验,尤其是“十人夜会”恐怖情节的连环设置,聚会厅里场景的摆设与人物“鬼”故事的吻合,面对自己故事和恐怖物件时理智的完全丧失,放大蜡烛光线在死亡体验中的作用,等等,均能真正体现一个“鬼”故事写手的想象力和胆魄,也恰如其分地显示出作家严谨的思维结构和推理能力。这一灵异时空由于被掩藏了事件真相和背后的真正动机,经过时间的过滤,加上人内心本能的恐惧,使之以碎片化的形式呈现出来,等待着现实时空的干预和拼贴。

三是由去鬼魅还原后的谭氏家族的人生故事、背后的权利交易、犯罪行为等,形成小说的隐形时空,它没有在现实的叙述时空中正面出现,却是推动前两个时空的根源。人们避讳的“鬼”地方恰是谭伟业当前创办的向阳厂,谭伟业杀人埋尸行径终于在人与“鬼”的较量中大白天下,谭小伟的离奇死因牵扯出与谭伟业、小玲之间迷乱的权色交易与复仇情结……谭氏家族的秘密以拼图的形式在前两者的互涉中得以完整地呈现。隐形时空有助于突出现实时空的侦探破案色彩,并使灵异时空的恐怖悬疑有着直达心灵的意义,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恐惧是一种积极的心理能量。

三种叙述时空相互阐释和补充,每一种都可以在另一时空中找到暗示和启发,最后共同形成一部“鬼”小说独特的叙述品质。这种叙述的独特性和文学意义体现在它对当代人生情趣和价值体系的有益补充。

二、文本间性的人心内涵

法国结构主义哲学家、符号学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在其《符号学》一书中提出:“(文本间性是指)任何作品的本文都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它本文的吸收和转化。”[2]这一理论很好地解释了《异档案》的文学渊源和历史传承,任何作家的写作都必然指涉前人文本,都是对前人文本的模仿、改造或变形。那么,《异档案》系列所展现的灵异、鬼怪、悬疑等现象,我们可以轻松地从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小说、《聊斋志异》里面找到模仿后的变形形态。但是,“文本间性”理论虽然能很好地解释文本之间讲述方式、结构方法和描绘对象方面的继承和改造关系,却不能有效地解释文本之间如何产生不同的价值体系和人生情趣。

传统志怪小说用灵异鬼神的构架抒发的是人间的性情伦理、社会的黑暗或人心的善良美好。如《宋定伯卖鬼》表现人的聪明智慧;《干将莫邪》表现了统治者昏庸、为父报仇、朋友间的信任等主题;《董永》则表现了官吏的昏庸残暴、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幻想,等等,这些故事普遍用一种愉快的方式传达出严肃的价值体系。魏晋南北朝相对混乱黑暗的时代特点和侈谈鬼神、称道灵异的社会风气则是形成其价值体系的主要因素。而《异档案》产生于平面庸常的当代生活,夏志清先生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一书中指出“现代人所处的环境是冷酷无情的,因此会产生这类充满虚无主义和非理性的文学作品”[3]。那么,《异档案》套用灵异“鬼”故事的游戏构架要表达的则是当代人对生活和情感的反思,体现在作品中则是尽量用一种娱乐大众的方式来对抗时代的“冷酷无情”,让读者在惊心动魄的阅读体验中享受虚构带来的愉悦,进而反观所处时代的冷酷本质。

《异档案》以娱乐方式讲述着一个个挑战恐惧极限的“鬼”故事。这种讲述体现在对故事灵异事件和恐怖氛围的细描中,例如,由简真独闯向阳厂的“初遇惊魂”,到“我找到了小玲”的初露端倪,又陷入“诅咒发作”的连环惊悚情节,最后得以“破咒”的真相大白,精心设置情节的转折,巧妙埋伏线索制造悬念,步步为营,峰回路转,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紧随着作家设置的陷阱一步一惊,充斥着恐怖惊惧的阅读刺激,并获得大快人心的心理享受,从而突出通俗文学娱乐大众的文学意义。在种种娱乐化的文学想象中,《异档案》表达出对当代人生活的探寻,对当代人心灵的考量。简真、唐可、薛柔三个人之间爱情与友情的交融,由日常生活中的渗透,到生死关头的忘我相救,无不让人动容。简真对薛柔的克制、少许的自卑、潜在的好感,唐可对薛柔单纯的爱恋、舍身保护,这两种情感在对比中又相互阐释出爱的完整意义。更主要的是,这种和谐而互异的爱恋又不伤害他们彼此之间建立起来的生死友情,如简真被囚禁疯人院时唐可、薛柔的奋力营救,简真、薛柔被困向阳厂时依靠对友情的信念而最终得以获救等,都在向我们传达出当代人对美好情感的建构,并以此对抗时代的“冷酷无情”。

谭伟业家族的爱恨仇杀,是作家对权力与仇恨的冷静剖析。掀开“鬼”故事的恐怖灵异色彩,是谭伟业对旧情人因爱成恨的仇杀和隐瞒,对现任妻子的强权控制,与小玲的不伦之恋,与精神病院的相互勾结……而这些充满怨恨阴谋的当代人生存状态恰恰成为“鬼”故事背后的生活内容。“鬼”故事的阴郁、惊悚和悬疑,与谭氏家族不为人知的人生秘密有着一致吻合的表现形式。于是,借助一系列的探究推理,逐渐去掉鬼魅,呈现生活的本相。这种娱乐的叙述方式,不仅带来阅读刺激和恐怖体验,其实质还在于对当代人心灵的严肃反思——真正恐怖的不是玄幻的“鬼”,而是人心。

因此,文本间性所不能解释的文本间人生情趣的异同,正是文本传承和相互指涉后所产生的新的意义,它由各自相异的社会、时代、生活、人心的内容组成。《异档案》在对志怪小说游戏娱乐讲述方式继承的同时,又给这种方式注入一种思考的品质,对当代人的平面化生活和人心冷漠进行了多角度反思,表达出人性的丰富和情感的复杂。

三、对科学主义的逃离和认同

当代“冷酷无情”的特质与产生于西方19世纪70年代末并日益甚嚣尘上的科学主义有着密切的关系。

科学主义是一种主张以自然科学技术为整个哲学的基础,并确信它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哲学观点。这一切问题当然也包括人的精神、心理和意识的领域。最为典型的例子是,科学主义心理学将心理学建设成自然科学的一个分支,它采纳传统自然科学的机械主义和实证主义,坚持研究对象的可观察性和研究任务的可描述性,即把人的主观精神意识或心理活动描述成一个个可以量化的数据,从而达到对人心具体可控的把握,并试图解决人的心理和精神层面出现的问题。

科学主义的不足之处和负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它把人丰富、复杂、甚至生动的精神层面内容简单机械化,把人心的柔软和温情变成“冷酷无情”的数据。《异档案》恰恰以它诡异的文学世界自觉地逃离科学主义对人心的描绘。它用一系列灵异恐怖事件实证着科学主义所抵达不了的人心,因为对恐怖的体验和本能的畏惧都是人心不可忽视的一种强大的力量。作品中用大量幻觉、错觉挑战人心承受和理解的极限,如“十人夜会”设置的连环布景,把每一个参加夜会的人逐步牵引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上来,最终证实恐惧的力量足以毁灭生命,证实恐惧一旦超越极限,它将不受主体情志的控制,更会失去冷静剖析得出数据的可能性。在这个意义上,人类心理或情感上某种极端的体验可能获得超验的效果,而科学主义对人类心灵的把握更多地建立在经验世界之上,是对可控制的心理范畴的理性剖析。因此,《异档案》的灵异世界可以视为对科学主义解释灵魂与心理的一种反省或反证,是对可以量化的、有迹可循的心理结构层次的推翻。

然而,这种写作上的反省尚未构成有意识的写作目的,只是作者看到人心某种力量的强大而力证的结果,从而导致作家在处理小说结尾时表现出内心的软弱。作品结尾处,作者努力在为灵异世界的各种违反生活常规和认知经验的事件寻找科学主义的依托。这表现出创作意图上的深刻悖论,也使得故事的结尾略显牵强。

最能体现对科学主义无力地回归的是小说中的古教授,他从未正面出现,却一直高高在上冷静自若地隐匿起来。古教授在“档案一”对这个完全违反科学定律的灵异世界一一作出科学的解释。小玲身上的恶魔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解释为人格分裂;“档案二”里众人的离奇“死亡”也被“工会”的高冰剑、史丹用一系列精心布置的环节和道具解释为一次心理游戏。这样的真相大白实则是为原本不能被量化和控制的人心找到安全的科学解释。作家以对科学主义的逃离、直面人心的丰富开始构筑灵异世界,最后却不由自主地回归到科学主义的怀抱,而这样的结尾无疑在取得理性实证效果的同时,也削弱了灵异小说的心理力量。其实,作家可以再大胆点,把结尾处理成开放式或孕育悬念的未完成形态,毕竟人心的世界依然有大量的科学主义无法触及也无法解释的秘密。

《异档案》作为由网络小说起家的小说类型,迎合了当代人功利急躁而又平面庸常的生活需求,它创设了现实、灵异、隐形三种互涉交叠的时空,在鬼故事中注入现实生活气息,探讨人心的丰富,实证“鬼”的虚无。这种文学想象一方面来自文本间性的叙事影响,对传统小说灵异题材的继承与改造;另一方面又丰富了不同的价值体系和人生情趣,是作家对当代“冷酷无情”时代特质的反思,尤其是对科学主义统摄和解释人生的反驳和补充。但这种努力逃离的写作态度却又不自觉地重新坠入科学主义的窠臼,体现了创作上的悖论和无力感。

[1] 陶东风.中国文学已经进入装神弄鬼时代[J].当代文坛, 2006(5):8.

[2] 朱莉娅·克里斯蒂娃.符号学:符义分析探索集[M].史忠义,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189.

[3]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刘绍铭,译.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85:535.

Narrative Characterization in Supernatural Files

CHEN Shaop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Zhaoqing University,Zhaoqing Guangdong 526061,China)

ract:Supernatural Filecreates a space and time where reality,supernatural and invisibility interact and overlap.It brings real life flavor into a ghost story,and proves ghosts fallacy.This type of literacy creativity comes from the narrative style of intertextuality,and it is inheritance and modification of traditional subject of ghost.On the other hand,it also enriches the system of value and interest in life in a different time.It is the author's self-examination against the“ruthless”characterization of contemporary time,a retort and supplement especially against scientism governance and life explanation.However,this very determined,hardened writing attitude which attempts to reflect the paranormal and to escape reality still pales in the calculating embrace of scientism.This reflects the profound paradox and powerlessness of creation.

ords:Supernatural Files;space and time interaction;intertextuality;scientism

I207.425

A

1009-8445(2017)01-0001-04

(责任编辑:卢妙清)

2016-09-08

陈少萍(1978-),女,广东潮州人,肇庆学院文学院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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