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雲
内容提要 歐陽修爲宋代詞壇名家,其詞作之所以取得非同一般的突出成就,除與當時的社會風氣及自我性情、文學才性等密切相關外,也與其具有頗高的音樂素養、擅長琴的演奏相關。其音樂素養對詞的創作影響,主要體現於有較多新的創調、詞中音樂描寫的精準以及善於接納民間音樂元素等幾個方面,從而豐富了詞的調式,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宋詞的發展,並推進了宋代鼓子詞説唱形式的繁盛,影響及於後世乃至當今。
關鍵詞 音樂素養 創調 鼓子詞
歐陽修是北宋前期文壇的一代領袖,古文、駢文、詩、賦等,均開一代風氣,影響廣泛深遠。倚聲一道,對他來説,或系‘餘事’,故有時帶有隨性之意。在倚聲填詞、製作新調、開創詞壇新局面方面,不能與專力於詞的柳永、周邦彦等人相比;在開拓詞的表現領域方面,亦無法與大刀闊斧開闢新境的蘇、辛同鑣並轡。但歐陽修在詞的領域,自有其特殊的成就與貢獻。這裏且不説其詞作意興的清逸、風致的豪隽及其對後世詞人的影響,只是從他對琴的深愛、從他所具有的音樂素養,以及他對流行的、民間的音樂形式所采取的開放態度,來考察他在宋詞的發展中作出的某些新的貢獻。
古代士人講究藝術修養,琴、棋、書、畫,爲所力求掌握的技藝,雖不能臻於絶詣,但大多有一定的水準。歐陽修在音樂方面,可説是具有頗高的素養。這種素養,不僅是指對這一方面知識的把握,更是指具有某種水準的演奏實踐。
吾家三琴,其一傳爲張越琴,其一傳爲樓則琴,其一傳爲雷氏琴,……其一金徽,其一石徽,其一玉徽。金徽者,張越琴也;石徽者,樓則琴也;玉徽者,雷氏琴也。金徽其聲暢而遠,石徽其聲清實而緩,玉徽其聲和而有餘。……余自少不喜鄭衛,獨愛琴聲,尤愛《小流水曲》。平生患難,南北奔馳,琴曲率皆廢忘,獨《流水》一曲,夢寢不忘。今老矣,猶時時能作之。其他不過數小調弄,足以自娱。〔一〕
在《琴枕記》中,還説: ‘余家石暉(當作“徽”)琴得之二十年,昨因患兩手中指拘攣,醫者言唯數運動,以導其氣之滯者,謂唯彈琴爲可。亦尋理得十餘年已忘諸曲。’〔二〕則彈琴不僅可以怡情,甚或可以療疾。
他在一些詩中具體描繪了自己彈琴的情景,如《江上彈琴》:
江水深無聲,江雲夜不明。抱琴舟上彈,棲鳥林中驚。遊魚爲跳躍,山風助清泠。……經緯文章合,諧和雌雄鳴。颯颯驟風雨,隆隆隱雷霆。無射變凜冽,黄鐘催發生。咏歌文王雅,怨刺離騷經。二典意澹薄,三盤語叮嚀。琴聲雖可狀,琴意誰可聽?
寫夜晚於江上彈琴之環境、琴聲之和諧與變化,寄寓之懷古深遠内涵,而結以無人解聽的遺憾。朱承爵《存餘堂詩話》引《苕溪漁隱》評語,謂‘颯颯驟風雨’數句,‘自是聽琴詩’。〔三〕
對於琴這種器樂所奏曲調,歐陽修以爲其内蕴可意會而難言傳。在《書梅聖俞稿後》中曾説: ‘樂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於心,應於手,而不可述之言也。聽之善,亦必得於心而會以意,不可得而言也。……然夫前所謂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鼓琴,子期聽之,不相語而意相知也。’〔四〕在《彈琴效賈島體》等詩中,亦表明彈琴純爲自抒性情,不必定獲他人理解: ‘琴聲雖可聽,琴意誰能論。’琴爲器樂,相對聲樂,比較抽象,同一首樂曲,不同的人演奏,效果不盡相同,不同的人賞聽,可能感受不盡一致,往往與人的經歷、胸懷、心境及藝術修養等相關。
話雖如此説,但歐陽修對聽琴仍獨有解會,如《贈無爲軍李道士二首》,或寫李道士琴聲如遠淵流瀉,轉而天地色變: ‘無爲道士三尺琴,中有萬古無旁音。音如石上瀉流水,瀉之不竭由源深。彈雖在指聲在意,聽不以耳而以心。心意既得形骸忘,不覺天地白日愁雲陰。’或寫商羽、黄鐘之變,樂音色彩之美: ‘五音商羽主肅殺,瑟瑟座上風吹沙。忽然黄鐘吹暖律,當春草木皆萌芽。……李師一彈鳳凰聲,空山百鳥停嘔啞。’可見其由樂音動於心而引發的種種形象的聯想。
歐陽修不僅善彈琴、聽琴,且能唱俚調。謝絳《遊嵩山寄梅殿成丞書》載,冒夜行二十五里,宿吕氏店。‘馬上粗若疲厭,則有師魯語怪,永叔、子聰歌俚調,(王)幾道吹洞簫,往往一笑絶倒,豈知道路之短長也。’〔五〕俚歌,要麽是歌咏勞作之事,要麽是歌唱男女之情,尤以後者爲多,由此亦可見其對民間俗曲的愛好。
歐陽修所具有的音樂修養,雖曾自言理性上偏於雅正一類,但這並不妨礙他對當時通俗的流行音樂的接納,或者説這種修養反而有助於他對流行音樂的體認與欣賞,並進而染翰操觚。他在編詞集時,即將其稱之爲《琴趣外編》,説明其詞的創作與他對琴中之趣的愛賞密切相關。
上面提到,歐陽修主要聚焦於琴樂,但在樂器領域,往往是觸類旁通的,而音樂與文學,特别是與填詞,尤其密切相關。在談到歐陽修音樂素養與詞的創作關係時,有幾個方面須著重提出:
一是創製新調甚多。
歐陽修詞究竟有多少首?由於與馮延巳、柳永、晏殊、張先、晏幾道等人作品相互重出,迄無定論。胡可先等所著《歐陽修詞校注》依陳尚君先生‘在别無確證情况下,只能存疑,不應輕易否定歐的著作權’的原則〔六〕,共收録二六六首。筆者在認同這一原則的前提下,對歐詞所用詞調略作統計,爲八十種,其中屬於創調或首見者有十九調,幾占所用詞調的四分之一。
其中首見依樂調填詞者有:
《朝中措》(平山闌檻倚晴空),雙調,四十八字,押平聲韻。《詞譜》卷七引《宋史·樂志》,謂‘屬黄鐘宫’。歐陽修首唱,宋人填者甚多,被《詞譜》列爲‘正體’。
《鹽角兒》(增之太長),雙調,五十字,押仄聲韻。南宋王灼《碧雞漫志》卷五載: ‘《嘉祐雜志》云: “梅聖俞説,始教坊家人市鹽,於紙角中得一曲譜,翻之,遂以名。”今雙調《鹽角兒令》是也。歐陽永叔嘗製詞。’〔七〕明確指出《鹽角兒》爲歐陽修首唱,其後晁補之亦依以填詞。
《鼓笛慢》(縷金裙窣輕紗),雙調,一百二字,押仄聲韻。即《水龍吟》,首句爲六字一體。南宋姜夔詞下注: ‘無射商,俗名越調’。北宋黄庭堅、南宋吕渭老均用《鼓笛慢》名。此調歐陽修首唱,而《詞律》卷八、《詞譜》卷三十均録他人詞作爲‘正體’或‘又一體’。
《看花回》(曉色初透東窗),雙調,一百一字,押仄聲韻。《詞譜》卷十五謂‘琴曲有《看花回》’。或係即依琴曲填詞。此調有兩體,另一體爲六十八字,此體爲歐陽修首唱,黄庭堅、周邦彦等均依以填詞。
《涼州令》(翠樹芳條颭),一名《梁州令》,雙調,一百四字或一百六字,押仄聲韻。《詞譜》卷八云: 此爲‘唐教坊曲名’。另有雙調五十字者。長調則爲歐陽修首唱。
《摸魚兒》(卷繡簾),雙調,一百十七字,押仄聲韻。《詞譜》卷三十六云: ‘一名《摸魚子》,唐教坊曲名。’用此曲牌填詞,歐陽修爲第一人。由於其他人所作,均押上去聲,唯歐詞押入聲,《詞譜》認爲‘自成一體’,屬於‘變格’。
《驀山溪》(新正初破),雙調,八十二字,押仄聲韻。《詞譜》卷十九謂: ‘金詞注“大石調”。’首見歐陽修詞,繼之黄庭堅等亦依此調式填詞。但《詞譜》却列程垓詞爲正體。
《恨春遲》(欲借江梅薦引),雙調,五十八字,押平聲韻。胡可先等《歐陽修詞校注》於此調後注: ‘所咏内容與調名切合,應爲首創。此詞《張子野詞》收入,入大石調。’
其中始見於歐陽修詞集中的詞調有十餘種:
《鵲橋仙》(月波清霽),雙調,五十六字,仄聲韻。因詞中有‘鵲橋仙路接天津’句而得名。《詞譜》卷十二以此爲正體。
《洞天春》(鶯啼緑樹聲早),雙調,四十八字,押仄聲韻。《詞譜》卷七云: ‘調見《六一詞》,蓋賦院落之春景如洞天也。’
《芳草渡》(梧桐落),雙調,五十五字,上片押平聲韻,下片仄聲韻、平聲韻轉换。《詞譜》卷十一云: ‘此詞有兩體。令詞始自歐陽修’,‘慢詞始自周邦彦’。
《御帶花》(青春何處風光好),雙調,一百字,押仄聲韻。《詞譜》卷二十八云: ‘調見《六一居士詞》’,‘無别首可校’。
《越溪春》(三月十三寒食日),雙調,七十五字,押平聲韻。《詞譜》卷十七云: ‘調見《六一居士詞》。因詞中有“春色遍天涯,越溪閬苑繁華地”句,取以爲名,蓋賦越溪春色也。’
《珠簾捲》(珠簾捲),雙調,四十七字,押平聲韻。《全宋詞》作《聖無憂》。《詞律》卷四云: ‘首句有“珠簾捲”字,想即因此名題也。’《詞譜》卷六云: ‘調見歐陽修詞,因詞有“珠簾捲”句,取以爲名。’‘此調僅見此詞,無他作可校。’
《錦香囊》(一寸相思無著處),雙調,五十二字,押仄聲韻。調名爲歐陽修首創。《詞律》、《詞譜》均不載。
《踏莎行慢》(獨自上孤舟),雙調,八十六字,押仄聲韻。爲歐陽修創調。《詞律》、《詞譜》均不載。
《怨春郎》(爲伊家),雙調,五十九字,押仄聲韻。此調《詞律》、《詞譜》均不載。
《好女兒令》(眼細眉長),一名《好女兒》,雙調,六十一字,押平聲韻。此調名始自歐陽修。晏幾道有作,爲六十二字體。而《詞譜》卷五列黄庭堅四十五字者爲正體,列晏詞爲‘又一體’。
《宴瑶池》(戀眼噥心終未改),雙調,五十三字,押仄聲韻。爲歐陽修首創。《詞律》、《詞譜》均不載。至若《詞譜》卷九所載北宋蘇易簡所創五十一字之《越江吟》,後被賀鑄更名爲《宴瑶池》之調,與此係同名而異調。
由以上所列各詞調觀之,筆者認爲: 凡注明有音樂來源者,當屬依樂填詞,創製新的詞調。凡未注明音樂來源者,當有幾種情况: 一是原本有樂曲,此樂曲或爲前代遺留,或爲當代流行俗樂,雖本人與他人均未注明,但仍屬倚聲填詞;二是自度曲,歐陽修既有相當音樂素養,又蓄有家伎,當可自己作詞並爲譜曲,一如後唐莊宗之自度《憶仙姿》曲、北宋柳永之自度《望海潮》曲、南宋姜夔之自度《揚州慢》等曲。三是爲自製詞(即有詞無曲),如《越溪春》之賦越溪春色,稍晚的蘇軾、黄庭堅等均有此類詞作。
歐陽修創製的新調,無論是小令,還是慢詞,對宋詞的創作,都具有某種開拓之功。如《朝中措》、《鹽角兒》、《鵲橋仙》、《驀山溪》、《涼州令》、《鼓笛慢》、《看花回》等,對同時代和後代詞人的創作,均有‘導夫先路’的作用。
二是詞作中的音樂描寫極顯‘當行’。
歐陽修詞多處涉及樂曲、舞曲的描寫,確是當行家語,試舉數例於下:
從頭歌韻響錚鏦,入破舞腰紅亂旋。(《玉樓春》)
從頭、入破,均係管弦家語。從頭,即重頭,指上下片節拍完全相同的詞調;入破,唐宋大曲每套都有十餘遍,分爲散序、中序、破三大段,入破,即爲破這一段的第一遍。
杯深不覺琉璃滑,貪看《六么》花十八。(《玉樓春》)
《六么》,琵琶舞曲名;花十八,《六么》舞曲中的一節。王灼《碧雞漫志》卷三載: ‘歐陽永叔云: “貪看六么花十八。”此曲内一疊,名花十八,前後十八拍,……。樂家者流所謂花拍,蓋非其正也。曲節抑揚可喜,舞亦隨之。而舞築球《六么》,至花十八亦奇。’〔八〕
畫堂雅宴,一抹朱弦初入遍。慢捻輕籠,玉指纖纖嫩剥葱。 撥頭愡利,怨月愁花無限意。紅粉輕盈,倚暖香檀曲未成。(《減字木蘭花》)
入遍,唐宋大曲由多個段落組成,一遍即其中一段樂章,入遍謂演奏大曲中的一段。慢捻輕籠,係形容彈奏琵琶的手法技巧。撥頭,係彈琵琶時撥弦的一種手法。
這些描寫,反映出歐陽修對於流行樂曲、舞曲的熟悉,用以入詞,可謂得心應手。
此外,涉及音樂的詞,還有《減字木蘭花》詞: ‘翠幕風微,宛轉《涼州》(唐教坊曲名)入破時’,《玉樓春》詞: ‘檀槽脆響金絲撥,露濕潯陽江上月。……畫堂花月新聲别,《紅蕊》(琵琶曲名)調長彈未徹’,《玉樓春·即席賦琵琶》詞: ‘紅條約束瓊肌穩,拍碎香檀催急袞(急袞,指曲中的急調。袞,指唐宋大曲中的一個段落)。隴頭嗚咽水聲繁,葉下間關鶯語近’,以及《清商怨》詞: ‘夢未成歸,梅花(指《梅花曲》)聞塞管’,《生查子》詞: ‘雁柱十三弦,一一春鶯語’等,不僅表明對琵琶、筝、笳管等樂器的熟悉,也表明對使用各種樂器的指法及其效果的細致體驗。
三是善於吸納民間流傳的説唱形式。
在這裏,特别要提到的是歐陽修所作鼓子詞。鼓子詞,係以同一詞調復唱多段唱詞,夾以説白,以鼓爲主要樂器,輔之以其他弦管樂器的伴奏,應當是北宋早期已流行於民間的一種説唱形式。但目前有文字記載的,最早則見於歐陽修的《采桑子》咏潁州西湖風物的鼓子詞、《漁家傲》咏十二月風物的鼓子詞。運用這種説唱形式,或表達某種情感、意緒,或描繪某種特定的景物與民俗,在文人中歐陽修首開風氣,尤其值得充分地加以肯定。
歐陽修的鼓子詞出現於北宋前期,即十一世紀的五六十年代或更早,在宋代文人圈中産生了頗爲廣泛的影響,連王安石這樣的大家都對《漁家傲》十二月鼓子詞稱羨不止,以致三十年後,仍然提及。李調元《雨村詞話》卷一載: ‘王荆公嘗對客誦永叔小闋云: “五彩新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綃畫扇盤雙鳳。”曰三十年前見其全篇,今才記三句,乃永叔在李太尉端願席上所作十二月鼓子詞,數向人求之不可得。’〔九〕其後,文人多有所作,如北宋後期趙令畤(一六四—一一三四)有商調《蝶戀花》十二首咏崔鶯鶯、張生事的鼓子詞;王庭珪(一七九—一一七一)有《點絳唇》二首咏上元鼓子詞、《醉花陰》二首咏梅鼓子詞;李子正有《減字木蘭花》十首,咏四時不同季候、一日之内不同時間的梅花鼓子詞;南宋洪适(一一一七—一一八四)有《生查子》‘盤州曲’十四首咏盤州十二月風物,又有《漁家傲引》十餘首分咏十二月漁人之樂,並加進舞者。至崇仰道教者手中,則將其作爲宣傳道教的一種形式,如自號‘蓮社居士’的張掄(南宋紹興間人),以《點絳唇》、《阮郎歸》、《醉落魄》、《西江月》等多種詞牌,分别咏春、夏、秋、冬、漁父、神仙、修養等,宣傳教義,將唐代道士所唱的‘經韻’,發展爲‘道情’鼓子詞,其鼓子詞甚至傳入宫掖,周密《武林舊事》卷七載: ‘後苑小廝兒三十人,打氣息唱道情。太上(按: 指宋高宗)云: “此是張掄所撰鼓子詞。”’
歐陽修這類鼓子詞的創作,還影響及於元、明、清各代,並延及當今。如: 元代歐陽玄在《〈漁家傲〉詞序》中記載: ‘余讀歐公李太尉席上十二月《漁家傲》鼓子詞,(當年)王荆公亟稱賞之。心服其盛麗,生平思仿佛,一言不可得。近年竊官於朝,久客輦下,每欲仿此作十二闋,以道京師兩城人物之富,四時節令之華,他日歸農,或可資閑暇也。’其後果然通過創作以嘗夙願,填《漁家傲》十二月詞,極寫元代都城之繁華及人物之盛。明代楊慎也曾創作一組《漁家傲·滇南月節詞》,寫滇南四時之景物及民俗風情,並於‘序’中説明: ‘宋歐陽六一作十二月鼓子詞,即今日之《漁家傲》也。元歐陽圭齋(即歐陽玄)亦擬爲之,專咏元世燕京風物。予流居滇雲廿載,遂以滇之土俗,擬兩歐爲十二闋。雖藻麗不足儷前賢,亦寄并州故鄉之懷耳。’〔一一〕
清代曹貞吉在《珂雪詞》中則用《蝶戀花》調十二首寫故鄉風物,其小序云: ‘讀《六一集》十二月鼓子詞,嫌其過於富麗。吾輩爲之,正不妨作酸餡語耳。閑中試筆,即以故鄉風物譜之。’〔一二〕清末進士梁文燦亦曾用《蝶戀花》調、以‘濰陽十二月鼓子詞’爲題,吟咏故鄉濰陽之風物、四時八節之習俗,其‘序’云: ‘三十年來,故鄉重蒞。兵燹之餘,談虎色變。太平景氣,零落盡矣。因仿宋六一子作《蝶戀花·濰陽十二月鼓子詞》。但時勢不同,感觸亦異。故略於花月閑情,而詳於鄉土故事,尤不欲涉及閨情,落詞家窠臼。雖聲稀味淡,撫今追昔,不啻一字一淚也。’當今利用網絡,以微博形式發表,仿歐陽修之《漁家傲》鼓子詞填詞者,更不乏其人,均屬追和歐詞,以古調表今情之作。由以上創作例證,足以説明歐陽修《漁家傲》十二月鼓子詞影響之深遠。
歐陽修既精於琴,又能熟諳琵琶、筝、管等樂器,兼通古今樂理,對俚歌俗樂亦頗多關注,這種音樂修養與相對開闊的視野、通脱的態度,對其詞的創作,大有助益。他的新創詞調既有小令,也不乏慢詞,是對宋詞創作的新奉獻,對詞的發展無疑起到了某種促進的作用。而《漁家傲》等鼓子詞的首次登場,尤其給宋代文人詞的寫作與不同場合的説唱表演帶來了新的氣象。
歐陽修在這方面取得的成績啟示我們: 多才藝,很多時候是另一種新的創造獲取成功的重要助力。
〔一〕〔二〕李逸安點校《歐陽修全集》卷一百三十,中華書局二一年版,第一九七六頁。
〔三〕引自洪本健《歐陽修資料彙編》,中華書局一九九五年版,第五三四頁。
〔五〕引自洪本健《歐陽修資料彙編》,中華書局一九九五年版,第四頁。
〔七〕引自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一九八六年版,第一一四—一一五頁。
〔九〕見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一九八六年版,第一三九二頁。
〔一一〕見《升庵全集》第三十九卷,商務印書館一九三六年版,第三七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