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颜李学派与关学的学术交往及影响

2017-01-27 19:25刘宗镐
唐都学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关学六艺学派

刘宗镐

(西北大学 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西安 710069)

【关学研究】

论颜李学派与关学的学术交往及影响

刘宗镐

(西北大学 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西安 710069)

17世纪,以颜元和李塨为代表的颜李学派形成于我国北方;同时,关学发展出的以李颙和王心敬为代表的二曲学派也形成于我国西北。李塨来陕西大力宣传颜李学说,与当地的二曲学派发生了冲突。以王心敬为代表的二曲学人直面冲突,在坚守儒学内圣思想的前提下,广泛拓展儒学的外王内容,从而使二曲学派的经世致用特征更为凸出。

颜李学派;二曲学派;关学;学术交往及影响

颜李学派是17世纪形成并发展于我国北方的一个重要学术流派。该学派的代表人物有颜元(1635—1704,字直易,又字浑然,号习斋,河北博野人)及其弟子李塨(1659—1733,刚主,号恕谷,河北蠡县人)等。颜李学派以讲求经世致用和批判宋明理学为学术特色,被称为“中国十七世纪思想界中的一支异军”[1]324。该学派在当时影响极大,时人有“颜李之学数十年来,海内之士靡然从风”[2]的评论。

关学是由张载创立并在其后的传播流衍中与张载学脉相承之关中理学[3]。17世纪的关学以李颙(1627—1705,字中孚,号二曲,陕西周至人)及其弟子王心敬(1656—1738,字尔缉,号丰川,陕西户县人)等为代表。二曲学派以讲求阳明心学和经世致用为学术特色。该学派在当时影响也非常大,晚清著名学者唐鉴评价说:“关中之学,二曲倡之,丰川继起而振之,与东南学者相应相求。”[4]

颜元讲学之时,陕西三原、华阴等地已有学人远赴河北从学。康熙十七年(1678),著名关学学者李因笃(1631—1692,字天生,又字孔德、子德,陕西富平人)被征召赴京,路经河北,曾往清苑造访颜元并与之论学。但是颜李学派与关学的学术交往,主要表现还是颜李学派与二曲学派之间的学术交往。所以文本将通过论述颜李学派与二曲学派之间的学术交往,来分析颜李学派对关学的影响。

一、颜元批评李颙“专讲阳明学”

颜李学派的创始人颜元“饱经忧患,坚苦卓绝”,而二曲学派的创始人李颙“艰苦力学,无师而成”,他们都是“于新朝不肯受一丝一粟豢养”的高隐之士。他们都终其生以讲学来淑世救人,很少外出,所以颜元与李颙并没有直接的交往。颜元只是耳闻李颙之学后,委托曾与他有学术往来的陕西学者李复元,向李颙传达他的学术主张以及他对李颙学术的看法。他在给李复元的信中说:

贵地邻邑有李道丈名颙字中孚者,专讲阳明学,便中求转寄仆之拙著,与兹上道丈一书致意。倘肯舍尊信王子者而尊信周公、孔子,实学二圣之学,行二圣之道,则此道庶其复明;生民世道,庶沐宏庥矣[5]。

颜元让李复元将此信以及他的著作转给李颙,目的在于劝说李颙舍弃自己的学术思想,而遵从他提倡的所谓周孔主张的“三物”之类的经世致用之学。李复元是否依照颜元的安排行事,已不可知。但是李颙的《二曲集》中没有任何有关颜元的记载,更遑论他对颜元此信的反应。

不过,颜元的这种做法,在提倡学术自由和不同学术之间文明对话的今天来看,不免强人所难,他明显是以己之学术为是而以人之学术为非。再者,李颙是不是“专讲阳明学”?其实不然。李颙为学提倡“明体适用”,他说:

穷理致知,反之于内,则识心悟性,实修实证;达之于外,则开物成务,康济群生。夫是之谓“明体适用”[6]120。

李颙提倡的“明体适用”之学,又被称为“体用全学”,“全”是用来反映他宣扬的学术内容全面而无所偏失,这主要表现在他既讲求修心养性之类的“明体”之学,也讲求经世致用之类的“适用”之学。在他看来,“明体而不适于用,便是腐儒;适用而不本于明体,便是霸儒;既不明体,又不适用,徒汩没于词章记诵之末,便是俗儒。”[6]401显而易见,在李颙看来,既讲求心性修养,又讲求经世致用,才算得上完美无缺的学问。然而结合他所处的明清之际高涨的实学思潮的学术背景来看,他之所以标榜“明体适用”,其实“是以适用修正明体”[1]292,从而使他宣扬的理学避免“空疏无用”之嫌。

所谓适用就是经世致用,李颙有时又称为“经济实学”。李颙讲学非常强调实用,他说:“道不虚谈,学贵实效,学而不足以开物成务,康济时艰,真拥衾之妇女耳,亦可羞已。”[6]54为了培养学子经世致用的才能,他倡导学习政治、农田、水利、兵法等知识和技能。他认为“经世之法,莫难于兵”,故而大力提倡学生认真学习“选将、练兵、车制、火攻”等军事知识。在他看来,“学贵实效”,只要能够经世致用,哪怕是西方传来的知识和技能也应当学习,比如意大利传教士熊三拔的《泰西水法》,就是他开列给学生的必读书。正缘于此,现代学人认为李颙是明清之际“开一代新风的实学思潮代表人物”[7]。试问开实学思潮的代表人物,怎么可能“专讲阳明学”呢?

当然,李颙之学除了主讲“适用”之类的经世致用的实学外,还主讲“明体”之类修心养性的心学。他认为“人生本原”是“无声无臭,廓然无对”的,不单“欲”是“念起”所生,就连“理”也是“念起”而生的,那么他所谓的“人生本原”自然就是超越理欲、超越善恶的,即“无善无恶”。正基于此,对于当时学人批评阳明“无善无恶心之体”的说法,他辩护道:“性本冲漠无朕,不可以‘善’言。凡言‘善’者,皆就其‘继之者’而名也。若论‘无声无臭’之本,‘善’犹不可以强名,况‘恶’乎!故‘无善之善,乃为至善,有意为善,虽善亦私’。此阳明立言之本意也。”[6]35李颙不但讲阳明之学,而且多与当时朱学辈学人辩论,以维护阳明其人其学,故而梁启超称其为“王学后劲”。但是李颙反对空谈心性,在道德修养方面汲取了程朱理学主敬之类的笃实工夫。诚如钱穆所说:“二曲论学虽主陆王,然亦兼取程朱,遂为清初关学大师。”[8]显见,尽管李颙主讲阳明心学,但也不是所谓的“专门讲阳明学”。那么,颜元对李颙学术的见解也就只能归结为偏见和曲解。

立足于这种偏见和曲解,颜元开始了对李颙之学的批评:康熙三十一年(1692),他批评李颙在关中书院的讲学“亦只讲书说话而已”;康熙四十二年(1702),他又批评李颙讲宋儒之学,而有“西误李中孚”之说。

颜元对李颙之学的认识明显是偏曲之见,再兼他对学术缺失孔子提倡的“和而不同”的开放胸襟和包容态度,所以才对李颙之学有所批评。但是他的批评显然有失公允,所以不足为信。再者,由于颜元闭门不出,其学传之不远;故而他对李颙之学的批评并没有对李颙以及二曲学派的发展造成影响。

二、李塨来陕教诲“二曲门下士”

李塨曾先后两次来陕西讲学:康熙四十八年(1709)五月,他抵达陕西富平讲学,六月又往长安讲学,八月中旬始启程离陕;翌年二月,再次来陕西富平讲学,时达一年之久。

李塨来陕西讲学是受富平县令杨勤的邀请而来的。杨勤字慎修,镶红旗汉军,康熙四十八年始任富平县令。此人好学重士,下车伊始,即亲往河北蠡县敦请李塨来陕西讲学。据李塨后来回忆说:“富令极知重士,每有来问学者,必扫榻饰厨,或无斧资,倒囊以赠”[9]47看来,李塨在富平传播颜李学派学说,能够出现多士景从的盛况,杨勤实多襄助之力。

李塨与其师颜元闭门不出不同,而是多所游历,广结海内名流;且所到之处,必宣传颜元学说。所以在他讲学之时,颜李学派已经“发扬震动于时”。当他抵达富平时,二曲学人已有前往“问颜习斋《四习编》”的,后遂师从。对于二曲学人学习的情形,李塨有如下的描述:

今岁游秦,李二曲门下士,皆以颜先生之学为然。黎长举学礼,鲁圣居学乐,蔡瑞生读《孙》《吴》,张潜夫学《平书》,陈尚孚学《易》。文武在位,亦颇闻风向往[9]50。

引文中的鲁、张、陈都是李颙的学生,而黎和蔡则是王心敬的弟子。这些人向李塨学习的主要是礼、乐、兵和《周易》。李塨自谓“持周孔三物四教之学告人”[9]86,“三物”即颜元所标榜的“六德、六行、六艺”,而“四教”是他所标帜的“礼、乐、兵、农”。看来,二曲学人主要学习他的“四教”之学。

李塨在陕西讲学之时,王心敬正在陕西弘扬二曲之学。王心敬继承李颙“明体适用”之学,而发展出“道德经济”之学。他的学术不囿于理学、经学和礼学,而是广泛论及政治、教育、农业和军事[10]。如果说提倡经世致用“有从书本上求者,有从事上求者”[11]26,那么王心敬将李颙“从书本上求”经世致用的“适用”之学,推进到了“从事上求”经世致用的“经济”之学。所以,自张载以来,关学代为传承的主张经世致用学风再次掀起了高潮。在这种学风的推动下,秉承“求真求实,开放会通”[12]关学特色的二曲学派学人积极汲取颜李学的经世致用思想,使关学的经世致用思想有容乃大。显而易见,李塨来陕西宣传颜李学说,对关学的发展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但是李塨来陕西宣传颜李学说,对二曲学派也有一定的冲击作用,这主要因为颜李学派公然抨击宋明理学。颜元“明目张胆以排程、朱、陆、王”[11]19,李塨也鄙弃理学“空疏无用”,这就不免与李颙倡导的“明体”之学相冲突。在颜李学说的冲击下,有些学人甚至说“李二曲之学近禅,以颜先生为是”[13]。

王心敬对那些不识李颙学术底里,“而概加以近禅之罪”的论调颇为不满,遂对这种观点予以驳斥。他说:

夫禅之说弃人伦、遗世务,而以见性还虚为究竟,故其言心性无非期于还虚。二曲先生之说则期于敦人伦、经世务,而以尽心尽性为根本,故其言心性无非期于归实。今禅之书俱在,二曲先生之书俱在,苟平心以观,无不较若列眉,而概加以近禅之罪,无乃失其情实乎?[14]

那些认为李颙的学术思想与禅宗思想相近的学人,并没有给出李颙的哪些思想与禅宗相近,我们也无法来评判。但是王心敬认为:其师之学并非近禅,因为李颙主张敦尽伦常、经世致用,这与禅宗的抛却人伦、离尘出世的主张截然相反;那么,那些给李颙带上禅学帽子的学人,都是以“莫须有”之罪对李颙进行人身攻击。李颙思想近禅的评判是否客观公正,暂且不论。但这表明李颙主讲的心性修养之类的心学思想不为学人所欢迎,尤其是在颜李学派宣扬经世致用思想的时期,这是肯定的。

如众所知,经明清之际高涨的实学思潮的洗礼,学界主流倾向于“崇实黜虚”。宋明理学被讥诮为空疏无用,遂见弃于时;而颜李学派标榜的实学思想,可谓生逢其时,或许就是掀起这次实学思潮的弄潮儿。李塨讲学之处,士人“靡然从风”,以至于颜李学派“发扬震动于时”,也就是时势之必然。

直面颜李学派与二曲学派的冲突,二曲学人将如何应对?其实,“经世致用”的求实作风本来就是关学的基本精神[15],再者,关学学者具有“求真求实,开放会通”的学术胸襟,所以二曲学派顺应时代潮流、弘扬关学精神,非常积极地容纳了颜李学派的实学思想。表现在王心敬的“道德经济”之学中,就是更为广泛地扩展了李颙的“适用”之学的内容,并将之付诸实践,开拓出自己的“经济”之学。具体的表现是,他的“经济”之学是农田、水利、漕运、荒政、马政、兵饷、赋税、兵制、边务、吏治、科举无所不论,而且其说大多行之有效。特别是在农业方面,他躬身劳作,并著成《区田法》,被农学史家认为“提出了一种独创的耕作方法”[16],从而使他跻身清代著名农学家之列。显见,二曲学派在与颜李学派的交往中,二曲学派经世致用的本色加强了,甚至已经开始走向了实学化。

其实,颜李学派提倡的实学思想对关学的影响非止于二曲学派,其影响十分深远。以至于颜李学派在晚清民国复兴之时,关学学者张鹏一(1867—1944,字扶万,号一翁,陕西富平人)还为颜李学派编著了《颜李学考》《习斋著书目》《习斋年表》和《恕谷年表》等著作[17],在陕西弘扬颜李学派的经世致用思想。

三、王心敬质疑颜元“三物之旨”

如前所述,二曲学派与颜李学派冲突的焦点是“明体”之类的心学思想;然而二曲学派只是积极地吸纳了颜李学派提倡的实学思想,而对其批评心学思想的声音似乎置若罔闻。其实不然,二曲学派并非默不作声,而是予以正面回应。

李塨来陕西宣传颜李学说,二曲学派多士风从。作为李颙学术衣钵传人的王心敬也颇为关注,但他并未亲往富平,而是派其次子王功前去聆教。康熙四十九年(1710)冬,王功从富平归来,向王心敬汇报了李塨的讲学内容,遂引发了他对颜李学的质疑和批判。

王心敬不认同颜李学派标榜的以“实用”为学的观念,尤其对于“学问须有实用乃为真学问”的命题无法接受,他反驳说:

学问无实用,纵讲到精微处、奥妙处,亦只空谈。但实用皆根于实体,故曰有天德然后可言王道。若徒竞尚作用,不知体于何立。卑之,即□荆公之依傍《周礼》;高之,亦易涉吾伯之假窃仁义,如何能成得俊伟光明之业、博厚悠久之功?[18]812

王心敬为学也提倡“实用”。现代学人多将颜李学派提倡的“实用”学问称为“实学”,其实,王心敬就曾将自己的“实用”之学称为“实学”。不过,他所谓的实学是“明体达用实学”[18]848。“明体达用”也就是李颙的“明体适用”,王心敬更多地表述为“道德经济”。不难看出,这与颜李学派的“经济实用”是有区别的。这就是颜李学只讲“经济”,不讲“道德”;或者说只讲“适用”,不讲“明体”。在王心敬看来,经世致用应当以心性修养为基础;不主张道德修养,只强调经世致用,犹如空中楼阁。非但如此,若一味地讲求“经济实用”而忽略道德修养,是很容易滑向功利主义的。基于此,他不认可颜李学以实用为学的观念,并指出这很可能导致崇功尚利,甚至竞功争利。

从王心敬对颜李学派不讲心性修养而专讲经世致用的批评不难看出,颜李学派对二曲学派主讲心学思想的批评,他是坚决不予认可的,就更不消说接受颜元曾经提出的“舍尊信王子者而尊信周公、孔子”的建议。当然,立足理学而言,如果放弃了内圣的思想建构,那将何以为理学?显见,颜李学派对二曲学派的批评完全是以己度人的霸权做法,作为一个理学家,王心敬不予接受是完全正当的。

再者,王心敬指出颜元的“教本三物,而其实只六艺一物”的教育主张是有缺陷的。颜元所谓的三物,源自于《周礼·地官》,现援引如下:

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三物”即六德、六行和六艺,其实是乡大夫教导乡学的三大类教学内容。六德和六行主要是道德教育和行为规范,六艺则是当时生活的基本技能。颜元教育主张的“三物”就是《周礼》的“三物”。他认为“治学只有三物,外三物而别有学术便是外道”,足见“三物”是他最看重的教育内容。但是他并非六德、六行和六艺并重,而是独重六艺。他说:“先之以六艺,则所以为六行知材具,六德之妙用,艺精则行实,行实则德成矣。”这样的话,他表面上提倡的是“三物”之教,其实从操作层面来看,仅仅落实的只有六艺之教。王心敬对颜元“三物之旨”的批评,正是批评他仅仅以六艺作为教学内容,而忽视甚至放弃了六德和六行的教学内容。

习斋之学主于尽复古制,故其立说以《周礼》三物之旨为宗,然以矫枉之过,遂至重用《周礼》。按之《大学》,只修、齐、治、平一截,而遗却格、致、诚、正一截,故其为说虽曰教本三物,而其实只六艺一物耳。不知明德新民虽曰两事,其实一体相成,既无格、致、诚、正实功,如何有修、齐、治、平实用?六德、六行、六艺虽曰三物,其实一体共贯。若略于六德六行,即六艺只成虚文末技。极其弊不惟畸重一边,即其所重者,亦非原来有本之物矣。所以然者,竹木若无真生机,即其枝干非妆缀凑合之物,即槁枯不仁之物也。大抵习斋惩明季时文无用之弊,探出《周礼》三物实用之旨为宗,而每以宋儒为迂腐[18]812-813。

如前所述,王心敬主张的教育以“道德经济”为内容,而且“道德”与“经济”是体用关系。用他主张的“明体达用”的“实学”视阈来看,“道德”教育应当是最基础的教育。当他用他的体用关系建构的“道德经济”教育评判标准来审视颜元以六艺为基础的“三物”教育时,很自然地认为颜元的教育是舍本逐末。所以,他批评颜元“虽曰教本三物,而其实只一物”的教育主张是“虚文末节”。

王心敬无论是对颜李学以“实用”为学的观念的批判,还是对其三物之教的教学内容的批判,都是一个批判标准——道德修养与知识技能之间的体用关系,简而言之,道德知识体用论。其实,道德知识体用论仅仅是个预设,道德与知识之间是否具有本体与功用的关系是需要论证的,然而王心敬却未予论证而直接使用,故而这是一种独断论。如果知识真是道德本体的功用,那么颜李学派的实用观念和教育方法无疑都是错误的,在实践中也是行不通的。但是实非其然,道德与知识之间并不具有体用关系,知识的获得并不必然地以道德的成就为前提,道德的成就也并不必然地以获得知识为归宿。所以,王心敬对颜李学派的批判仅仅是作为理学家的个人看法而已,并不一定正确。不过,他既重视道德修养,也重视知识学习的主张,毋庸置疑是正确的。

王心敬对学术持“和而不同”的态度,他认为“门户之争,世儒之隘也;门户之护,世儒之陋也”[18]669。所以,尽管李塨来陕西宣传颜李学说给二曲学派带来了冲击,但是王心敬并没有将自己对颜李学的批判公开,更遑论与李塨争辩。他本打算与李塨“他日当委婉面商之”,但由于湖北巡抚陈诜又来信催促他启程往江汉书院讲学,他便将其对颜李学的看法写了封信寄给了李塨,然后行色匆匆地赶往湖北了。李塨也坦承王心敬对颜李学说的批判是“见驳正者甚当”[9]35,并表示了他对李颙“刻苦力行,安贫乐道”高尚人格的崇仰和向往。颜李学派与二曲学派的交往至此完满地画上了句号。

颜李学派与二曲学派作为17世纪我国北方及西北地区最为重要的两大学术流派,在它们的学术发展过程中,学术交往甚至冲突,是必然不可避免的。颜李学派属于实学,故而专讲经世致用之学;而二曲学派属于理学,倾向于阳明心学,但作为关学也颇重视经世致用的追求。两个学派因为都讲经世致用而欣然相遇,但也因为二曲学派坚持主讲阳明心学而发生分歧和冲突。面对分歧,它们都不同程度地以己为是而以人为非来批评甚至攻击对方。站在提倡学术自由和不同学术之间文明对话的今天来看,都是有欠公允的不可取做法。这也启示我们,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不同的学术之间抱持“和而不同”的学术胸襟和态度,是时代之需要。

[1] 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2] 陶窳.秦关稿序[M].北京:中华书局,1987:162.

[3] 刘学智.关学思想史[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6.

[4] 唐鉴.唐鉴集[M].长沙:岳麓书社,2010:611.

[5] 颜元.颜元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7:435-436.

[6] 李颙.二曲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6.

[7] 赵吉惠.论李二曲坚持实学方向,重建清代儒学[J].开封大学学报,1998(4):65-70.

[8] 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卷8[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367.

[9] 李塨.恕谷后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0]刘宗镐.王心敬评传[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4:1.

[11]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12]刘学智.关学思想史[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5.

[13]冯辰,刘调赞.李塨年谱[M].北京:中华书局,1988:129.

[14]王心敬.王心敬集[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4:811.

[15]赵馥洁.论关学的基本精神[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6):5-12.

[16]王毓瑚.中国农学书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6:230.

[17]王学斌.颜李学在晚清民国的复兴与命运[M].台北: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3:227.

[18]王心敬.王心敬集[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 贾马燕]

Academic Exchange and Influence betweenYan-Li School and Guan School

LIU Zong-hao

(InstituteofChineseThoughtsandCulture,NorthwestUniversity,Xi’an710069,China)

Yan-Li School, represented by Yan Yuan and Li Gong, appeared in the 17th century in the north China, whereas at the same time Erqu School, led by Li Yong and Wang Xin-jing, was also founded in the northwest of China. At that time, Li Gong came to Shaanxi, vigorously popularizing the doctrine of Yan-Li School, which collided with the local Erqu School. During this face-to-face confrontation, Erqu scholars, led by Wang Xin-jing, by standing fast to the Confucianism thought of being sage inside, also extensively expanded the content of being kingly outside, which mad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humanistic pragmatism in Erqu School more prominent.

Yan-Li School; Erqu School; Guan School; academic exchange and influence

B249.5

A

1001-0300(2017)02-0073-06

2016-11-22

刘宗镐,男,陕西礼泉人,西北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讲师,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儒学思想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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