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那棵大榆树

文 南 风

梦中那棵大榆树

文 南 风

1961年夏季，我8岁时随哥哥还乡，到辽宁省台安县的二奶家落了户。儿时的我从城市来到农村，看到什么都觉得很新奇、有趣。甚至对城里没见过的各种家禽、蔬菜都感觉很新鲜，尤其二奶家门前那棵大榆树，长的像一把大大的太阳伞，枝条均匀地向四周散开，细嫩的条干上长满了榆树钱儿，风一吹榆树钱儿微微抖动，真的好看极了。我在树下就能嗅到淡淡的清香，更能领略到它呵护下的清凉。

记得我二爷几次要砍掉它，但被二奶坚决阻止了，说有了这棵榆树，咱们这趟街年年有余粮、有余钱。当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家家粮食不够吃，饥一顿饱一顿。一天我放学回来，见刚从外面回来的二奶的筐里装满了榆树钱儿，她告诉我说今天用它做发糕给我们吃，并且说这叫榆钱糕。我一听乐坏了，肚子也开始叫唤了。

果然，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二奶端上来一大盘子淡黄色的“糕点”，外皮油光发亮。二奶说，榆树钱儿里掺和进少许苞米面，虽然菜多面少，但我马上抓起一个“糕点”吃起来，感觉味道好极了。平时连粗粮都吃不饱的我，尝到这么好吃的“糕点”，自顾自地大囗吃着……二奶心疼地劝我：孩子，慢慢吃，有的是，别撑坏身子啊。在以后的岁月里，二奶一家人还有我和哥哥，虽然面对粮食不够吃，每天粗茶淡饭的窘境，但二奶有办法，经常去地里挖些不知名的野菜，尤其那棵榆树上的榆树钱儿经常被二奶撸回来一些，掺在苞米面或者高粱米里做饭给我们吃，有的味道苦涩，难以下咽，但当我们看见二奶辛苦的劳作和期盼的眼神，我们还是很痛快地吃了下去。

一次，二奶将我们几个孩子招呼到身边说：“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棵大榆树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树。你们还不知道，打小日本时，曾经有八路军战士在这里为掩护我们老百姓转移，阻击了一天日本鬼子。最后，有3个八路军战士就是在这棵老榆树下被日本鬼子俘虏并枪杀了，鲜血染红了老榆树。当年，我亲眼看见老乡们将3个八路军战士的遗体送到后山掩埋了。也许是天意啊，自从3个八路军战士牺牲后，那棵老榆每年都结下大量的榆树钱儿，而且一年比一年枝繁叶茂。老乡们都说，那是用八路军战士的鲜血浇灌的结果。”

我高中毕业后考上北京师范学院，离开了二奶和那棵老榆树。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二奶早已仙世，那棵老榆树也不在了。去年我回台安给二奶扫墓，在二奶家的旧址前注视着老榆树曾经生长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去。二奶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老榆树也出现在我的眼前，令我感慨万千。今非昔比了，这里已经成为高速公路的一个加油站。周围邻居住的都是青砖瓦房，还有不少小独楼。我心想，虽然这里已经没有过去的痕迹了，但我们不能忘记那些值得留恋的人和事物。

现在我的生活与那时比已经天壤之别了，但我还是经常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尤其那棵沾满烈士鲜血的老榆树，经常出现在我的回忆中，出现在我的梦中，它久久凝神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