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楠
(黑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0)
·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研究专题·
论赫勒伦理思想的价值旨归
——构建人道化的日常生活
王思楠
(黑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0)
赫勒的伦理思想在她的哲学研究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贯穿于赫勒思想的始终,因此赫勒伦理思想的价值旨归就变得尤为重要。赫勒以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思想为理论依托,在其日常生活批判理论的基础上建构了自己独特的伦理思想,正因如此,在赫勒的这一伦理思想中展现出了鲜明而又极具现实意义的“构建人道化的日常生活”的价值旨归。赫勒经过反思和批判现实的日常生活中的异化现象,试图通过伦理路径来变革异化的日常生活,实现日常生活的人道化。为此,她力图通过伦理学引导个性的发展,从而使个体自由自觉的“个性”超越个体排他主义性的“特性”,将“自在的”日常生活引向“自为的对象化”领域,从根本上动摇日常生活的惰性以及扬弃日常交往中的异化,建构平等、和谐的人际交往,从而以一种人道化的生活方式进行日常生活。此外,赫勒伦理思想是以良善生活这一理念为出发点而展开的,良善生活具有三个要素:正直、从天赋到才能的发展、个人联系的情感强度。而赫勒本人在《道德哲学》中指出,好的生活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成为正直的人;二是将我们最好的天赋发展成才能;三是能够确立稳固而密切的情感上的个人依恋。而这三个条件恰恰就是良善生活的三个要素。也就是说,良善生活是以每一个个体都能以自己认为“美好”的生活方式生活为目标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赫勒的伦理思想的旨归就在于追求一种好的生活,即人道化的日常生活,从而不断探寻着超越异化的日常生活,实现日常生活人道化的伦理路径。
赫勒;日常生活的人道化;良善生活;伦理路径;东欧新马克思主义
赫勒的日常生活理论是其哲学框架。而事实上,赫勒建立这样一种日常生活理论作为自己的哲学框架,其抱负在于超越异化的日常生活,建构一种人道化的日常生活。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日常生活的人道化”就是赫勒思想中的“总问题”。然而,贯穿于赫勒思想始终的伦理思想则承担着促使日常生活人道化成为可能的主要责任。由此出发,我们说构建一种人道化的日常生活是赫勒伦理思想的价值旨归。
赫勒在20世纪亲身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以及苏联模式的极权统治,最终被迫离开故土移居西方世界。然而,经历了痛苦和挫折的赫勒并没有被击垮,反而变得更加坚强与善良,她将自己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化作一种精神财富,为人类的自由、解放、个性的发展而进行着不懈地斗争。给这一精神财富注入能量的是以往思想家们的思想精华,赫勒广泛地吸取了以往众多思想家的理论成果,其中,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和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的人道主义思想对赫勒伦理思想的影响最为重要。
尽管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在马克思整个思想中的地位备受争议,但毋庸置疑的是,在马克思那里的确存在着人道主义的现实关怀,而他的这种人道主义的现实关怀正是通过其异化理论所展现出来的。可以说,正是马克思的这一蕴含着人道主义情怀的异化理论激发了赫勒对日常生活人道化的追寻。马克思通过批判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无情压迫和剥削来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无情与丑陋。他毫无避讳地表示:资本主义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并直指资产阶级将人们带入到了一个更为悲惨的生活世界,它打破了人们一切“田园诗”般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剩下单一的、赤裸裸的、冰冷的金钱关系。马克思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下生活世界中人与人之间异化的关系。由此出发,马克思提出以扬弃异化,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的革命目标。在赫勒看来,“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是对阶级社会,对私有财产,对在劳动的分工中展开的日常生活的批判”[1]18。由此,赫勒在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基础上,超越了其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将批判拓展到对日常生活的具体内容上,力图通过伦理路径变革异化的日常生活。由此,她确立了建构实现个性自由发展的良善生活的目标。
赫勒还在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观点的基础上建立了其伦理学的主体——个性个体。赫勒认为,在马克思那里,人的本质是全面发展的人,“转述青年马克思的话,他钓鱼、打猎、批判、写作、绘画,毫不疲倦地以良好的比例做所有可能的事情。于是,这个理想就是个性之人的智力的、精神的和身体的能力都平等地,在相同的程度上得到发展”[2]309。因而,赫勒提出培育“自为存在的”“总体性”的个性个体。在她看来,个性个体是一个普遍的人,是人的类本质。而且,只有个性个体才能扬弃异化,完成建构人道化的日常生活的任务。可见,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是赫勒以“日常生活的人道化”为价值旨归的伦理思想形成与发展的理论依托。
众所周知,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传统,赫勒也深受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影响。其中,对赫勒思想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她的老师、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创者卢卡奇。卢卡奇的晚期代表著作《审美特性》“开启了微观层面上,即日常生活层面上的社会变革和自由个体的生成”[3]67。卢卡奇的这一思想对赫勒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她在卢卡奇这一思想的基础上建立了自己的哲学框架——日常生活理论,由这一理论为基点展开了她的哲学研究,而这一理论也正是赫勒伦理思想的理论基础,她由此出发通过伦理路径探寻日常生活的人道化。
除卢卡奇外,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布洛赫也同样对赫勒的伦理思想具有重要的影响。许多学者批判赫勒的伦理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带有乌托邦的色彩,的确,甚至赫勒在《激进哲学》中明确提出过“合理性的乌托邦”的概念。可以说,赫勒伦理思想中的“乌托邦精神”是布洛赫意义上的“乌托邦精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赫勒伦理思想中的这一“乌托邦”性质在一定程度上来源于布洛赫的“乌托邦精神”。在布洛赫看来,乌托邦并非逃入非现实之中,它探索现实事物的客观可能性,并为其现实而斗争,“乌托邦导向一种更美好的未来,导向一个人道的世界”[4]20。并且,在他看来,乌托邦在众多重大历史事件中都起到过某种决定性的作用。布洛赫明确指出“具体的乌托邦”就是一种社会力量。而马克思主义就是一种“具体的乌托邦”[4]16-17。对此,赫勒持赞同态度,她明确指出:“‘乌托邦的精神'是哲学的精神”[5]12,合理性的乌托邦也是一种真实的历史,也是类的实现,“是历史中发展的人长期流浪的终点,是人向在其中可以真实存在的一个家园的‘回乡’”[5]126,“合理性的乌托邦”是真与善的统一,而马克思意义上的共产主义就是一种“合理性的乌托邦”。可见,赫勒的“合理性的乌托邦”与布洛赫所提出的“具体的乌托邦”在内涵上是一致的。
日常生活批判理论是赫勒的哲学框架,同时也是赫勒伦理思想的理论基础。赫勒正是在对迄今为止的历史下的日常生活进行反思和批判的基础上建立其伦理思想的,以期通过伦理路径来变革异化的日常生活,最终实现日常生活的人道化。赫勒的日常生活批判理论是从日常生活的主体、一般图式、日常交往三个方面对日常生活所做出的系统的分析和批判,揭示出其中存在的异化现象。而这也恰恰为其伦理思想的展开奠定了基础。
(一)赫勒指出异化的日常生活是以特性为主体的。赫勒将“日常生活”界定为“同时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1]3。“个体”是日常生活的主体。赫勒探讨了日常生活主体的两种基本存在状态:“特性”与“个性”。“特性”是指人的一种“自在的”存在状态,它反映一种个人尚未同类本质、发展、价值建立起自觉关系的存在状态。处于“特性”范畴下活动的个体是一种排他主义性的个体,他们往往在日常生活中受排他主义动机和排他主义情感的支配,从而建立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日常生活。而作为类的发展的“个性”是人的一种“自为的”存在状态,它反映了个人自觉意识的生成,同类本质建立自觉关系,并以此为基础建立自己的日常生活。因此,在“个性”范畴下活动的个人是自由自觉的个体。赫勒认为,是传统社会的“文明”养育了特性,同时也使异化滋生,而特性就是这一异化的日常生活的主体。对此,赫勒提出通过发展个人自由自觉的“个性”来超越个人排他主义的“特性”,从而变革异化的日常生活。而这一个性的、自由自觉的个体正是赫勒伦理学的主体,换言之,赫勒建立个性伦理学的目的就在于引导个性的生成。对赫勒而言,个性个体是能够使“日常生活的人道化”成为可能的唯一主体。
(二)赫勒揭示出日常生活的一般图式是异化的“温床”。赫勒将人类社会结构划分为“自在的对象化”领域、“自为的对象化”领域和“自在自为的对象化”领域。日常生活属于“自在的对象化”领域,它是其他领域的基础,故也称为“基本领域”。“自为的对象化”领域则包括科学、哲学、艺术,等等,它为生活提供意义,赫勒又将其称为“最高领域”。在赫勒看来,尽管日常生活属于基本领域,但其事实上起源于“最高领域”,这一领域能够使现存的日常生活秩序合法化。而“自在自为的对象化”领域则是处于前两者之间的中间领域,又称为“制度化领域”。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三个基本领域中内含着一个共同的人际关系——道德。赫勒认为,道德是内在于所有领域的人际关系。这也是赫勒选择通过伦理路径来变革日常生活,实现其人道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这一领域界定的基础上,赫勒揭示了日常生活的基本特征,并进一步揭示了日常行为与日常思维的一般图式。赫勒从五个方面揭示了日常活动的一般图式:第一,实用主义。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关注的是对象化功能的“如是性”,以便最为“经济”的进行良好的日常生活。第二,可能性。我们在日常生活水平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可能性为基础的,而这一可能性基于习惯与重复。第三,模仿。活动的模仿、行为的模仿和召唤模仿在日常生活的占有和进行中起着重要作用。第四,类比。在日常生活中,类比起着决定性作用,它以产生相似性为目的。第五,过分一般化。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将某一特例纳入一个类比类型中进行处理,从而形成一般化。然而,有时我们又不得不处理具有很高程度新奇性和陌生性的单一性案例,而我们的规范一般化在这里将导致对案例的粗略处理,其结果是日常生活的失败或灾变。由此赫勒得出结论:整个日常生活的结构和图式本身具有一种抵御改变的惰性或保守性。因此,她试图从根本上动摇日常生活的这一惰性,通过一种个性伦理学来引导人们超越特性,激发其个性的发展,从而消灭异化的“温床”,驱动日常生活向“自为的对象化”领域发展,成为“为我们存在”的日常生活。
(三)赫勒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日常交往趋向异化。赫勒认为,日常交往是受劳动分工中的相对位置所决定的,包括交往的形式、内涵、习惯及规范方面。作为一般社会交往的基础和反映的日常交往总是以个人的交往形式表现出来,而且社会的异化程度也会表现在个人交往之中。因此,在日常交往中存在着不平等和各种冲突,潜藏着异化。赫勒揭露了社会分工下,日常生活中的基本交往关系:以平等为基础的关系和以不平等为基础的关系。其中,在平等基础上形成的交往,是建立在不平等之上的交往,是阶级社会中的相关物,存在于按等级安排的交往的阶级社会。表现为同等阶层之间的交往。因此,赫勒认为,这是一种个人平等的异化现象,它是社会不平等的功能。同时,由于它屏蔽了个体独特的个性,将一系列的“个人”指定为“平等的”,因而成了不平等事物的平衡因素;而以不平等为基础的关系表现为不对称的关系,即一种依附与统领的关系或从属关系与上下级的等级关系。等级关系下的,这两种地位的人甚至不能实行同样的言语行为。因此,在赫勒看来,这是一种异化的交往关系,如果社会分工本身不发生变革,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就无法改变,尤其是等级关系,因为等级关系反映了社会劳动分工中的相对关系,因而它们是不平等的关系,在原则上是异化的关系。由此赫勒指出,只有在自由的和无约束的平等条件下,人们之间的交往才真正称得上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而在这种异化的交往关系中,人们的日常生活必然是异化的。日常交往的异化最直接表现为,在日常交往中把他人视为手段而非目的本身。因而,赫勒在《道德哲学》中指出,当我们愈多卷入另一方在其中被视作目的而不是手段的交往之中,我们的日常生活就会变得更加人道。因此,她试图通过道德的引导力量驱除日常交往中的异化,将其引向平等和人道化。
在赫勒那里,“人道化的日常生活”是一种多元的良善生活,即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体都能以自己认为“美好”的生活方式生活。因而,良善生活就不可能是某种事先预设好的生活方式,赫勒将其界定为:“道德与‘自然’美好的结合,并且把它与‘幸福’概念联系起来”[6]291,并对良善生活所包含的三个要素进行了阐述,以此来为现代人探寻良善生活提供方向。
“良善生活”这一理念是赫勒在《超越正义》一书中明确提出的,并对其三要素进行了简要阐述。而事实上,关于这一理念所进行的详细阐述是在《超越正义》后所著的、赫勒伦理思想的主要代表著作“道德理论三部曲”,即《一般伦理学》《道德哲学》《个性伦理学》中。简而言之,赫勒的“道德理论三部曲”就是关于她“良善生活”这一理念的展开论述。正如赫勒在《道德哲学》中明确指出的:“成为正当的是获得好生活的条件之一;将我们最好的天赋发展成才能是第二个条件;能够确立稳固而密切的情感上的个人依恋是第三个条件。”[7]211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赫勒的伦理思想的旨归就在于追求好的生活,即人道化的日常生活。在此,我们以良善生活的这三个要素为线索论证赫勒伦理思想的这一价值旨归。
良善生活的第一个要素:正直。在赫勒那里,正直是良善生活的道德条件,是一切道德哲学的出发点。赫勒认同柏拉图关于正直的定义,认为正直的人是宁愿忍受邪恶也不愿作恶的人。然而她认为,通常人们既不是正直的也不是邪恶的。正因如此,正直的人能够以理性的方式使人趋向正直,但邪恶的人也能够以同样理性的方式使人们走向邪恶。因此,赫勒提出了良善生活的前提条件:正直的人是存在的。赫勒在《道德哲学》中明确表示:“没有什么比一个正当的人更真实。”[7]254她一再强调“良善生活”的非预设性,并强调“良善生活”的唯一缔造者是:正直的人。正直的人从良善生活的理念出发,创造着自己的乌托邦现实。正如赫勒所言,“每一个正当的人依照她或者他代表的承诺都体现着乌托邦。正当的人就是终极的乌托邦现实”[7]254。赫勒在此基础上提出了道德哲学的基本问题:“正直的人存在,他们何以可能”。对此,她在道德理论三部曲中对正直的人作了整体上的深入探究,进一步将正直的条件总结为:“如果一个人对自己作为其中一员的共同体(社会)的规范和价值存在自觉和自我意识的关系,并且如果他(她)的行动始终如一且持续不断地遵循这一关系的话,那么他或她是正直的。”[6]294-295另外,赫勒强调了正直的人具备“道德自主”。所谓具备“道德自主”的人是道德品质没有屈服于社会强制,并且能够对自己的命运做出实存选择的人。然而也只有这种不囿于强制与传统习俗限定的个体才能超越异化的日常生活。简而言之,正直的人就是一个自由自觉的个体。可见,在赫勒那里作为“良善生活”的道德条件的正直的人其实就是赫勒人道化的日常生活构想中的主体——个性个体——的进一步阐释。
良善生活的第二个要素:从天赋到才能的发展,即自我的建构。赫勒认为,良善生活只有在超越现存日常生活的一般图式的基础上才能得以实现,那么就必须打破传统的权威,而“自我是唯一一块能够打破权威力量的基石”[6]315-316。而且“只有诚实的人才可能通过将天赋发展成为才能而构建他或她自己的自我”[6]323。即是说,正直的人要通过天赋到才能的发展来进行自我建构,从而成为一个具有超越维度的全面发展的“总体性”的人。因此,这里的“天赋”指的是正直的人的“道德天赋”。在此,“天赋”并非“先验”的东西,而是一种由自己的实存选择所带来的,“在选择我们自己的过程中,我们选择了所有的这些确定性、环境、天赋、财富、弱点……选择我们所是的一切”[7]16。而正直的人首先是一个伦理地选择自己的人,这也就意味着选择自己作为在善恶之间做出选择的人,“那么依据释义这个人就已选择善。”[7]16因此,道德的原则是正直人行为的出发点及目的,“道德”即正直的人的“天赋”。然而,赫勒认为仅仅以纯粹的道德天赋还不能过上良善生活,良善生活应该是承载着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有意义的美好生活。而且,当一个人已经伦理地选择了自己的同时就会投入到事业、机构、家庭、朋友、发展天赋、收集并享受美好的事物中去。因此,可以说以道德天赋为基点发展个人才能是多元良善生活的应有之义。在这里“才能”即包括某种“技能”也包括某些“非理性的倾向”,也正因这些“非理性的倾向”的加入才使得同质化的“技能”和自我建构的结合超越了纯粹性的结合,创建了“个性”的“光环”。然而,只有“在一个人没有处于社会或政治的约束之下时,天赋能够被最好地发展成为才能”[6]326,因而这个“自我”必须是具有超越维度和创造性的自我。
良善生活的第三个要素:个人联系的情感强度。赫勒试图以个人追求幸福为出发点最终走向人类的幸福。在赫勒看来,正直的人的个人幸福的实现可以引导整个人类实现幸福。追求个人幸福是贯穿于情感纽带和联系中的。在这里赫勒追随了亚里士多德的只有好人才能幸福的观点以及康德的只有好人才值得幸福的观点,提出:“只有诚实的人才能过上美好生活”[6]325。赫勒认为,追求个人幸福应将自主和他律相统一。尽管具有自主的道德自我的人是一个创造性的自我,他的自主性程度决定着他过良善生活的机会以及获得幸福的可能性。但创造性的自我始终只有相对的自主性,即受他律的影响。但正是一定程度上的他律的介入才使得自我成为一个总体性的、社会性的存在。从这一意义上来说,自主与他律是统一的。由于作为社会性存在的人必须服从于人际关系,因此“在进入个人的联系时一个人会选择他的相对他律”[6]326。在这一方面,道德自主共同构成了他律的选择。“相对他律”是相对于它被自由选择的程度而言的,而它只有在缺乏社会和心理的限制时才能被自由地选择。另一方面,人必然选择相对他律的原因在于个人情感强度的核心,即爱与被爱。赫勒认为,“只有人的爱才能够构建和重建人际关系”[6]329。即是说,良善生活——人道化的日常生活——中的人际关系是以“爱”为基础的。正如赫勒所言:“人性就是人际的关系。我们身处责任的联系之中,我们身处爱的联系之中。如若抛弃这些关系,我们只能变成魔鬼或者蠕虫病毒。”[6]331尽管选择爱就意味着“自我放弃”(马斯洛语)也就是选择了他律,但是由情感投入所创建的他律本质上是善的;尽管选择他律就意味着选择了不自由,但“即使我们可能更自由,我们也不可能变得更有人情味”[6]321。而且这种“相对的不自由的自由选择仍然可以是追求我只为我自己做出选择的个人幸福的一部分”[6]329。赫勒坚信人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人除了“爱”的需要还有“被爱”的需要,前者为后者的前提,因为如果没有人去爱,那么就没有人会被爱。因此,这是一个以“爱”为桥梁的人际关系,而只有这样的人际关系才能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当我的幸福的形成依赖于对他人的爱时,我就成了人类的一个完整成员。那么,“通过与一个人联系,我与人类完全地联系起来了。个人的关系是人际关系的微观缩影,而诚实则是它的宏观世界”[6]331,由此,赫勒勾画了一幅以个人幸福为起点最终实现人类幸福的美好图景。而正直的人则是这一切的“操作者”,正如赫勒所言,“诚实的人在善良的庇护下主动承担人际关系,普遍团结的关系。成为诚实的人就是向除了邪恶的人以外的每个人伸出友谊之手,像兄弟姐妹般的团结”[6]331。
可见,赫勒试图通过作为其伦理思想内涵的“良善生活”来实现“日常生活的人道化”。展现出赫勒试图以伦理途径建构起一个由自由自觉的个性个体主导的充满自由、创造性、爱与幸福的“为我们存在的”日常生活的美好愿景。而在赫勒那里,日常生活中的“为我们存在”表现为两种类型:幸福和有意义的生活,而这无疑就是我们所期待实现的人道化的日常生活。
赫勒在对现实的日常生活的反思和批判中开启了其伦理思想的研究,试图通过一条伦理路径变革现代化背景下的异化的日常生活。由此,她树立了“良善生活”的理念,并以此为出发点,探寻了“良善生活”得以可能的条件,最终呈现出一条明确的日常生活的人道化路径。通过对赫勒这一伦理思想价值旨归的探究,我们可以从理论和现实两方面对赫勒这一以构建人道化的日常生活为价值旨归的伦理思想做出评价:
从理论意义上来看,赫勒这一以建构人道化的日常生活为价值旨归的伦理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的发展。在学术界,始终有质疑在马克思主义那里是否存在伦理学的声音,甚至著名的西方伦理学家麦金太尔曾明确表示,“马克思主义本身患有道德贫困症”[8]。然而,赫勒不仅在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思想和实践哲学基础上建立了较为系统的道德理论,还将伦理思想贯穿于整个哲学框架之中。她视伦理道德为内化于人类社会的所有领域之中的人际关系,并试图通过建立一种个性的伦理学引导人们超越特性,扬弃异化,建构起多元化的良善生活。如果说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确存在着一个伦理学空场,那么作为马克思主义追随者的赫勒所建立在现实生活之上的伦理思想无疑是对这一空场的填补。然而,正如我们在第一部分所阐述的那样,马克思对现实社会的人道主义关怀展现出了其思想中的伦理内涵,而仅从这一意义上来说,也不能完全否定马克思思想中所具有的伦理学内容。另外,在马克思之后的众多马克思主义者那里也不乏伦理思想的闪现。因此,我们认为更准确地说赫勒的这一伦理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的继承与发展。
从现实意义上来看,赫勒的这一伦理思想具有浓烈的现实意义。如前所述,赫勒的伦理思想以其日常生活批判理论为理论基础,建立于对现实日常生活的反思和批判之上,试图超越异化的日常生活,构建人道化的日常生活,从这一意义上来说,赫勒伦理思想从产生之时起就是一种现实的实践理论,它源于现实又回归于现实。赫勒在这一思想中揭示了现实的日常生活中的道德异化现象,进一步详细分析了道德异化产生的原因,并根据其原因提出了解决路径,试图通过发展日常生活主体的个性来扬弃日常生活中的道德异化,强调了个体在社会变革中的重要作用,给予了个人以足够的尊重和地位,将人道主义情怀表达得淋漓尽致,呈现出一条明确的人道主义的思想旨归。可以说,对于正处于现代化建设中的国家来说,赫勒的这一以建构人道化的日常生活为旨归的伦理思想,在道德文明建设方面提供了一种理论参照。
[1] [匈]阿格妮丝·赫勒.日常生活[M].衣俊卿,译.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0.
[2] [匈]阿格妮丝·赫勒.个性伦理[M].赵司空,译.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5.
[3] 衣俊卿,等.20世纪新马克思主义[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
[4] [德]E·布洛赫.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无权成为悲观主义者——与J·M·帕尔米尔德谈话[J].梦海,译.世界哲学,2007,(4).
[5] [匈]阿格妮丝·赫勒.激进哲学[M].赵司空,孙建茵,译.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1.
[6] [匈]阿格妮丝·赫勒.超越正义[M].文长春,译.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1.
[7] [匈]阿格妮丝·赫勒.道德哲学[M].王秀敏,译.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5.
[8] [美]阿拉斯戴尔·麦金太尔.追寻美德:道德理论研究[M].宋继杰,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徐雪野 李彬琳〕
2017-01-22
黑龙江大学研究生创新科研项目资金资助项目“赫勒伦理思想的价值旨归研究”(YJSCX2016-038HLJU);黑龙江省普通本科高等学校青年创新人才培养计划“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伦理学研究”
王思楠(1993-),女(鄂伦春族),黑龙江逊克人,硕士研究生,从事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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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7)04-0151-06
博士硕士论坛 王思楠.论赫勒伦理思想的价值旨归——构建人道化的日常生活[J].知与行,2017,(4):151-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