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谦
(山西省文化旅游研究院,山西 太原 030002)
孝义薛颉堡村遗址和田子方籍贯考
殷 谦
(山西省文化旅游研究院,山西 太原 030002)
薛颉堡村遗址位于山西省孝义市下堡镇,薛颉堡遗址和田家大院遗存丰富,具有重要的历史学术研究和文物考古,以及古村落保护和旅游开发等多重价值。
孝义薛颉堡村;田子方籍贯;地名
薛颉堡村遗址位于山西省孝义市下堡镇(明时为下堡寨),该村今为“昔页颉堡村”,由于任何字典中都没出现过这个“昔页(昔+页)”字,该村用“昔”来代替“昔页”字,故称“昔颉堡村”。我在昔颉堡考察时得知,村人也不知村子从何时叫作昔颉堡,又为何叫作昔颉堡。据查史料。在清雍正、乾隆、光绪版本的《孝义县志》中确实有这个地方,譬如雍正和乾隆版本中均提到“薛頡堡”和“昔頁頡堡”,时而前者,时而后者,莫衷一是,不知怎的,而光绪版本中册皆称之为“昔頁頡堡”。除此之外,纵考诸史籍,也就明万历版本的《汾州府志》提及过此处,如《汾州府志(明·万历)·卷二·三十五·景致》:“孝义县,薛颉晚照……”
皆曰“薛頡堡”,而未见“昔頁頡堡”者,由此看见,所谓“昔頁頡堡”本为“薛頡堡”无疑。那么,为何又有“昔頁頡堡”一说?“薛”与“昔”字音相近,晋南方言更同,久而久之,实俗讹为“昔頁頡堡”。
薛颉堡村历史悠久,甚至于《山海经》都有提及。如《山海经》:“狐岐之山,胜水出焉。”《北山经之首》:“北次二经之首,在河之东,其首枕汾,曰管涔之山,汾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汾河与管涔山、河 (黄河),不论世俗之称,还是史籍记载,何时都未曾改过。“又北二百里 ,曰狐歧之山”,这里所说的狐岐山,实为薛颉山。不仅如此,战国时期的魏国河西之地,其中也包括薛颉村这一方水土。
据明·万历《汾州府志·沿革》(卷二·五一)记载:“孝义县,唐虞夏商属冀州,周职方属并州,春秋战国赵魏之地,名中阳。”而孝义县在秦汉时是太原郡的兹氏县。《元和郡县图志》:“汾州西河县本汉兹氏县也,晋改兹氏为隰城县。”又《左傳·桓三年》:“逐翼侯于汾隰。”《註》:“汾隰,汾水邊也。”《後漢·西羌傳》:“昔晉侯敗北戎于汾、隰。”《前漢·地理志》:“西河郡隰城。”到东汉三国时,“魏始置中阳县,属西河郡”,又到晋西河国永嘉中时,中阳县与兹氏合并:“併兹氏,属隰城,置永安县”。又到北齐时,于天保元年“倂介休入永安”,到了后周宣政元年时,“又分去介休”。毋庸置疑,无论历史如何演变,但这里所说的隰城,即今孝义。
明·万历《汾州府志·沿革》(卷二·五一)特别提到孝义县名的来历,孝义县在隋朝时,为汾州永安县,到了唐朝贞观元年时,因为此永安县(孝义)名与彼涪州永安县同,恰当时此永安县有个名叫郑兴的人有孝行,“遂改为孝义”。《元和郡县图志》:“孝义县本汉兹氏县地,魏移西河郡中阳于今理,永嘉后省入隰城。北魏太和十七年分隰城置永安县,贞观元年,以县名与涪州县名同,改为孝义。”
《唐书地理志》中记载:“河东道汾州,领县五,在今府境者西河、孝义、介休、平遥四县。西河即隰城,孝义即永安。”明·万历《汾州府志·沿革》(卷二·五一)还提到,在唐高祖武德三年的时候,“秦王擊宋金刚,尉迟恭以永安降后定河东道汾州孝义县”,又到宋时,孝义县又变成了汾州中阳县,后来仍改为孝义县。又见《宋史地理志》记载:“汾州孝义,太平兴国元年改为中阳,后复为孝义。”
到了金天会四年,“婁室入汾州,后定汾阳军节度孝义县。”到元朝时,孝义县域有了变化,《汾州府志(乾隆)·卷二十三·古迹》:“温泉故县在孝义县西九十里,高唐山之西。《元和郡县图志》至元五年,割温泉县之半置巡检司,隶本县。”最后到明朝时,“为山西布政司汾州孝义县,编户三十里,后裁二里为二十八里,今属汾州府。”这其中一里,就有“独但里”,即辖今薛颉堡、贤者村一带。
清·雍正四年《孝义县志·卷十·古迹》:“板谷关,县西二十八里独柦(但)村。旧志汉文帝时置关守戎。”记载中所提及的“独但村”即是薛颉堡所在地。从清乾隆三十五年《孝义县志》记载可得知,“独但里”在清乾隆时就与“贤者里”合并为“独贤里”。
清·乾隆三十五年《孝义县志·第三册·里甲村庄》:“宣化坊辖县治前三里,那家里、独但里、贤者里。那家里辖九村……以上九村今倂独贤里。独但里辖十六村,南榆苑、板峪……以上十四村今倂独贤里。桃树沟、独但村,以上二村今无。贤者里辖二十三村,贤者村、高村、神安、胡家窑、下堡村、薛颉村……以上十九村今倂独贤里……”
薛颉村与狐岐山又有着密切的联系,不然为何独这里被称之为薛颉村?
《山海经》记载:“岐山,狐岐之山(在今汾州介休县),胜水出焉。”狐岐山东北会于汾,《禹贡》曰:“治梁及岐”,是也。明·万历《汾州府志·卷三·二十七·桥梁》:“孝义县,胜水桥,在县南二里。”又《一统志》中记载:“山在孝义县西八十里。胜水,一名孝水,水自山东至县西,南北二川合流……东迳六壁城南。”这里说的六壁城应该是今孝义县西的六壁村。
明·万历《汾州府志·卷二·十五·山川》:“狐岐山,一名薛颉山,在县西八十里,按《余贡》注,岐山今在汾州介休县,意蔡文定时介休尚属孝义,故二邑山川多有重名,狐岐山今盤村原是也。”又《汾州府志(乾隆)·卷三·山川》:“薛颉嶺之左,曰龙隐山,东南距孝义县治六十里。金沙河、半月池诸胜与薛颉嶺连罔而在南,曰狐岐山。晁以道释禹贡治梁及岐,谓冀州之岐山即此山也,东距县治百里高七里许,其南麓有原曰盤重原,原东溪涧,俗呼孝河,北川者也东入胜水。”又见《汾州府志(乾隆)·卷四·山川》记载:“盤重原在狐岐山下。”
据考证,薛颉村来源于薛颉山,战国时这里已经是一个人口居住密集的村落,其中,我国著名的儒家代表之人物之一、子贡的再传弟子田子方就是薛颉村的人,辩见下文。而狐岐山与薛颉山或同出一脉,但仍然是两山。《孝义县新志》:“薛颉狐岐寔两山,薛颉跨汾阳宁乡孝义三县之界。狐岐则全在孝义境内。山西通志误云,狐岐一名薛颉。”此又一证。
田子方,名无择。古圣先贤之一,他是东郭顺子的学生,即孔子的弟子子贡的再传弟子,是战国时期的大儒之一,为时人所重。当时的孔伋、曾申等大儒都非常敬仰他,并与他相随。《吕氏春秋·当染》记载其被“魏文侯友之”,不但魏文侯将他视为好友,并且从《说苑·尊贤》《吕氏·举难》《察贤》《史记·魏世家》等重要史籍都说“文侯师田子方”,可以说田子方对魏文侯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世家》记载魏文侯之子,即太子击遇田子方,其都不曾将太子放在眼里,太子击见他傲慢少礼,无视权贵,于是问他到底是如我这样的权贵者值得骄傲,还是像你这样的贫贱者值得骄傲?结果反而被田子方家训斥一顿,田子方的意思是,当然是贫贱者值得骄傲,你们这样的权贵者如果骄傲,严重了会失去权贵,甚至都会导致丧国,而贫贱者则无所谓,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去别的国家就是了,最后的结果是太子击给田子方赔礼道歉。
魏文侯的礼贤下士是闻名天下的,在收罗人才方面甚于战国诸侯,当时文人墨客从此发迹,社会地位之高前所未有,以至于像《韩非·外储左上》《吕览》等史籍上所说的:“弃田耘,卖宅圃,而随文学者,邑之半。”可见当时文学盛况空前,亦是人才济济。
《庄子·外篇·田子方》有一段有趣的记载:“子方出,文侯傥然,终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语之曰:“远矣,全德之君子!”当文侯见过田子方之后,表现出的状态是这样的,子方告辞离去,文侯竟一副怅然有所失的样子,神情恍惚,整天都不说话。他当着自己的大臣对子方的评价是:“真是太深奥玄妙了,他真是一位德行完备的君子!”又据《高士传》记载:“段干木少贫贱,心志不遂,乃师事卜子夏与田子方。李克、翟璜、吴起等居于魏,皆为将,惟段干木守道不仕。”这段记载说明,段干木还是卜子夏与田子方的弟子,可见田子方在儒士中的地位和影响不亚于卜子夏。
从魏文侯对田子方的态度以及田子方对太子击的态度来看,田子方是儒士中的佼佼者,也肯定了其在当时儒家群体中的先驱者的地位。子方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魏国,与卜子夏、段干木并称“三贤”。
一直以来,田子方的籍贯并没有确切定论,由于田子方是子贡的再传弟子,亦为孔门大儒之一,所以一般都认为他是齐国人。 据《庄子·田子方》记载,田子方自称他的老师是“东郭苑顺子”。东郭顺子,齐国人,《说杂言篇》中称“东郭子惠”,而在《尚书大传·略说》中称之为“东郭子思”。又考《左传》《墨子 非儒》《诗·终》等史籍,“东郭惠子”就是东郭顺子。按《吕氏春秋》中记载“田子方学于子贡”而推之,东郭顺子正是子贡的弟子,而田子方则为子贡的再传弟子。若是因其师为齐人,其弟子亦为齐人,未免牵强,难道在当时,其他国家的人就不能去别的国家拜师学艺吗?
《史记·魏世家》记载:“文侯师田子方”。可知其名辈在卜子夏和段干木间。《说苑·奉使篇》:“(田子方)尝使齐。”又载:“有舍人毋择,为魏文侯献鹄于齐侯。”所谓“舍人毋择”便是田无泽。若田子方是齐国人,就不大可能作为使者出使齐国了,这些记载说明田子方不是齐国人。
有学者凭史料记载魏文侯“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文侯以为相”来判断田子方就是齐国人,理由是齐在魏之东,此亦附会之论。魏文侯与田子方和段干木来往时,卜子夏已年近百余岁,且不说子夏有无如此高寿,就算卜子夏百余岁尚在世,如此高龄又岂能为魏文侯师,给魏国做顾问呢?这段记载颇令人生疑。考史籍得知,段干木不愿入朝为官,而只有田子方做过魏文侯的宰相,这也合乎情理。所以说,只凭这段可疑的记载就说田子方是齐国人,不能令人信服。
那么,田子方究竟何许人?《史记·魏世家》记载:“李克谓翟璜曰,魏成子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又《史记·孔子弟子列传》记载:“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这里说明卜子夏、田子方和段干木三人都曾与魏文侯有关,并且都曾是他罗致到身边辅佐他的人才,魏文侯“东得”此三人,记载明了。但是,这其中仍有疑点,上文《高士传》记载,“惟段干木守道不仕”,言外之意是说,其他人都去辅佐魏文侯而入仕,唯独段干木坚持本色,不愿为魏文侯所用。又《孟子》记载,魏文侯欲见子夏的学生段干木,段干木却“逾垣而避之”,也就是翻墙而逃,避而不见,这说明对段干木而言,魏文侯于“东”而未得。所以说,至于田子方是魏文侯“东得”还是“西得”,或“南得”“北得”,皆不能成为定论。话说回来,即使是魏文侯东得田子方,那也不能说田子方就是齐国人。
《说苑》记载:“田子方渡西河,造翟璜。”这里的“造”字应该是“遇”字之形误。说明田子方通过西河遇到了翟璜。又《韩非·外储说右下》记载:“田子方从齐之魏,望翟璜……”这里说明西河在齐、魏之间,也就是黄河以西。魏国都城在安邑,笔者对魏国时“安邑”之地理位置在运城夏县仍有疑贰,安邑为秦代置县,北魏太和十一年(487年)改为北安邑县,隋代以南安邑县改名,治所即今山西省运城县东北安邑,而战国时“安邑”究竟于何处,并无详尽确实的记载。即使魏国都城在运城之安邑,那么当时田子方所在地是孝义下堡镇的薛颉堡村,地理位置亦在东,魏文侯东得田子方即此。
笔者更认为,所谓“西河”并不是一条河,实际上它是一个地域的统称,即地域名。《晋志》:“西河郡统县四,离石、隰城、中阳、介休。”
《仲尼弟子列传》载:“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这里说的西河指某一地域,而并非子夏居住西河畔教授。若按此说法,西河这片地域,即是当时的孝义一带,田子方是孝义人,他和卜子夏以及段干木就在此。见《正义》中载:“西河郡今汾州也。”子夏所教处在哪里?《括地志》中有记载:“谒泉山一名隐泉山,在汾州隰城县北四十里。”这即是子夏教授的具体地点。
也有记载说卜子夏居西河教授只是唐朝时的一个传说,如《汾州府志(乾隆)·卷二十三·冢墓》:“徒因北魏置西河郡于兹氏,唐人遂传合子夏社教西河,在是间。”
对于西河郡为汾州,诸如《方舆纪要》《郡国利病书》《困学纪闻》,以及孙星衍的《校水经注》均从《正义》之说,需要强调的是,当时的汾州包括孝义等地在内。《元和郡县图志》记载:“孝义本汉兹氏县地,曹魏移西河郡中阳县于今理。永嘉後省入隰城。後魏又分隰城,于灵石县东三十里置永安县。”又引《太康地记》和《地道记》之记载:“西河有中阳城也。”《孝义县志》:“以县西二十五里故城,当魏中阳城。”又《汾州府志(乾隆)·卷五·山川》载:“《水经注》胜水东经中阳故城南,又东合文水,今城南俗呼孝河者,即《水经注》之胜水,以地望考之,县城即魏晋中阳故城也。”又《山海经》载:“胜水出(狐岐山)焉,而东北流注于汾水。”胜水即今孝义县“孝河”,此又一证。
对于所谓卜子夏退老在龙门附近的河滨石窟之间,这都是史籍记载或后世之人考辩不严谨所造成的,简直就是妄说,故当阙疑。细考《吕氏春秋》《淮南子》《尸子》等史籍,都说“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孟门之上。” 薛氏季宜更是直言:“《传》称禹凿孟门,儒者多未之信。”
史载明确,凿凿有据,根据史籍所记,田子方是孝义下堡镇薛颉村人。
说到吴起这个人,他是卫国人,原本是在鲁国为官,也是听说魏文侯是一位贤明的君主,所以离开鲁国投奔魏国,为西河守将。《汾州府志(乾隆)·卷二十三·古迹》:“旧志又有吴城在孝义县西南七十八里,《史记》魏吴起为西河太守时筑以拒秦。”司马迁《史记》中说吴起为西河太守,此处为笔误,当为西河守,守为守将,而非郡守,因为汉景帝中二年始更郡守为太守,前此并无“太守”之称。有此可见,当时包括魏文侯、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吴起在内的大人物都聚集在这里。
又有史料可为佐证。《元和郡县图志》记载:“孝义县,魏文侯墳在县西五里,段干木墓在县东北二十五里。”又《孝义县志》载:“三子墓在县西北七里,俗指为卜子夏、段干木、田子方墓。”
《汾州府志(乾隆)·卷二十三·冢墓》:“周魏文侯墓,宋嘉佑中,汾州通判谢景初撰碑云,考图牒则曰魏文侯都之墓在孝义县西五里,他日涉郡守团池,见唐开元二十年孝义令杨仲昌所作魏文侯碑在焉,其旁记墓在胜水之阳,与其周环高大甚备,至大中十年,刺史崔驞自孝义移于此,已而得魏文侯之藏于是使李令改石别刻杨氏之碑,与其所记墓之所在周环高大并崔驞所列者尽铙而立之墓侧。”
卜子夏居西河教授,而段干木又师事卜子夏和田子方。根据这些记载可以定论,田子方是今孝义下堡镇薛颉堡村人,并为薛颉堡村田氏之祖确凿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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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殷谦,笔名北野,(1977-),汉族,新疆伊犁人,当代独立文化学者、知名作家,文艺评论家。其主要研究地方历史文化和元代历史文化,曾发表《怀仁城的记忆》(上,下)、《道殿祖师显密思想简论及其籍贯考》《元朝名臣赵璧事迹考论》等学术文章,影响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