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琦
(曲阜师范大学书法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钱大昕与《凤墅帖》的研究
林浩琦
(曲阜师范大学书法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钱大昕作为清代著名的历史学家,潜心金石,在鉴藏《凤墅帖》的过程中,他明确了主持刊刻者曾宏父的身世,对该帖进行三次题跋。从中我们可以窥得钱大昕的金石佐史的学术观念,和《凤墅帖》的书法价值。
钱大昕;《凤墅帖》;曾宏父;《刻石铺叙》
钱大昕(1728-1804),清代著名的史学家,颇好金石,尤工篆隶。族侄钱坫,篆书受到钱大昕的亲炙。钱大昕嗜好金石,家藏金石拓片二千余卷,每到一处必探访名碑手迹。他收藏《凤墅帖》这一经典的过程,值得我们关注。
在乾隆三十三年(1767)春天,钱大昕与妹婿陈药耘往西湖游玩,在杭州购得《凤墅帖》二卷,一卷为《南渡名相帖》,另一卷为《南渡执政帖》。次年钱大昕回到京师,跋《石刻铺叙》与《凤墅法帖》,《石刻铺叙》是曾宏父所著,列举了他生平所见到的宋代刻帖,并将之以谱系的形式呈现,并对刻帖的刊刻情况进行介绍。宋代自《淳化阁帖》始,刻帖之风大兴,而众多刻帖以《阁帖》为原型和底版,对其进行辨析真伪,在此基础上进行增删补订,也有以家藏的真迹作为翻刻的底本。《凤墅帖》是在嘉熙、淳祐年间(1237-1252)由江西吉安的曾宏父主持刊刻的,其前帖和续帖各二十卷,还有《画帖》《题咏》各两卷。《凤墅帖》中收录了大量宋代政治和文艺界的知名人士的手札,包括有林逋(967-1028)、范仲淹(989-1052)、晏殊(991-1055)、苏舜钦(1008-1048)、范成大(1126-1193)、黄庭坚(1045-1105)、朱熹(1130-1200)。
钱大昕在他的学生李南涧那里借得曾宏父所著的《石刻铺叙》,并在题跋中指出前人朱彝尊(1629-1709)错误判断:“去春得宋庐陵曾氏凤墅残帖二册于钱塘,今来都门,闻益都李南涧抄得石刻铺叙;亟假归,手抄而藏之。秀水朱锡鬯跋,讥陈思宝刻丛编据不及是编。按宏父刻凤墅帖在嘉熙、淳祐间,其铺叙诸石刻,断手于戊申仲春,则淳祐八年也。若陈思之丛编成于绍定辛卯,计其年月,乃在曾帖之前,何由得见而引之?南宋有两曾宏父,朱所引绍兴十三年知台州事者,乃空青之子避光先庙讳以字称者,与幼卿非一人。顷杭人刻南宋杂事诗,经题此书为曾淳撰,则又承朱之误而甚焉者矣!朱氏考稽,号称精审,犹有此失,校书之难如此。”[1]朱彝尊将宋朝的两个曾宏父混淆,朱氏将曾宏父认定为曾惇(1104-1160),字宏父,为避皇帝的名讳,以字行世,曾惇为曾布(1036-1107)之孙,曾纡(1073-1135)之子。曾布为曾巩的胞弟,为江西南丰人。庐陵的曾宏父生卒年不详,但可以推断其生活于淳祐年间,可想而知,曾惇比曾宏父几乎早一百年。事实上钱大昕的这一观点被后人证实并采纳,四库全书采用的就是钱大昕这一判断。钱大昕在《跋石刻铺叙》中明确了曾宏父的身份,敢于质疑前辈的结论,但文中并没有鄙夷和嘲讽前人,文末仍是抱以宽容坦然,这一学术涵养是其儒者人格魅力的体现。在钱大昕的学术札记《十驾斋养新录》中一篇关于朱彝尊的《曝书亭集》中也表达了相同的观点“朱竹垞博极群书,题跋皆不苟一笔,百余年来,人间无言。然涉猎既多,未免千虑一失。如石刻铺叙,本庐陵曾宏父撰,与南丰曾惇字宏父者绝不相涉,而误以为一人。曩岁李南涧刊此书,予始为考正。今四库全书即采予说也。……亦所谓明察秋毫亦不见目睫。”[2]
钱大昕与《凤墅帖》的奇缘,主要见于他的三次题跋。钱大昕在四十一岁时候,购得《凤墅帖》二卷,十分喜爱,将其中文字内容释读出来,成为《凤墅残帖释文》二卷。并两次进行题跋,都收录在他的文集中,第一次跋的内容为记录《凤墅帖》的基本信息。包括刻帖中的卷数和曾宏父其人,以及刻帖原迹的来源是其父为与当时众多政治、文艺界人物皆有书信往来。曾宏父的父亲曾复三,曾官至刑部侍郎,居于高位,《凤墅帖》收录大量其父与众人的书信往来之作。钱大昕还对其中的书法进行鉴赏评价为:“行草大小疏密不拘,要皆秀逸可爱。”纵观钱大昕的金石碑帖题跋,多考释文字,辨析历史,难得有如此完整的书法评价,可见其对此帖书法的赞扬。第二次题跋是为友人程晋芳撰写《南宋事略》提供人物史料,《凤墅帖》当中的手札内容补充了郑瑴的传论。因为郑瑴的名字用为郑忠穆,史书中没有提及,而恰好在《凤墅帖》中有一则郑忠穆的手札记录了其忠义之举。在建炎三年(1192)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逼迫高宗赵构禅让,后被镇压。在人人自危的时候,郑瑴上书皇帝不可改号。钱大昕高扬郑瑴在国家危难之际,不惜为国捐躯的英勇壮举。在历史中往往会有大量豪杰湮没于史家之笔,而钱大昕治史之中遇见史书中少有提到的忠义之士往往会极大地褒奖。同样的状况,钱大昕在题跋颜真卿的碑刻时,对其一门忠烈,不畏强权,奋勇报国的壮举一再褒扬。第三次题跋记录了一次奇妙的相遇。在乾隆五十八年(1797),钱大昕在苏州紫阳书院任教的时候,泽州(陕西晋城)的胥燕亭路过苏州拜访钱大昕,出示所藏的《凤墅帖》正帖第十二卷,钱大昕是年六十六岁,在晚年得观此卷书帖,他异常兴奋,“摩挲老眼,狂喜不寐”,又作一跋他称赞是“翰墨奇缘”。晚年得观一卷《凤墅帖》,钱大昕如遇见老友一般这样欣喜,足可称得上是他的人生一大乐事。
《凤墅帖》是一部断代丛帖,专门收录宋人书迹,并有大量的曾宏父家藏真迹作为翻刻上石的底本,真实性有保障,在宋代私人刻帖中,这一套帖算得上是较为精良的上乘之作品。此帖既是一部精美的书法临习范本,也真实地记录了宋代士大夫之间的书信往来,其中有大量的资料刻补充诗文集录,或者作为文史资料的参考。就其书法价值而论:一是真实反映了宋朝士大的日常书写状况,《凤墅帖》中汇集了大量士大夫的墨迹,其中有一些我们熟悉书家包括:李建中、苏舜钦、苏轼、黄庭坚、米芾、陆游、张孝祥等人。在十一卷为黄帖,收录黄庭坚的十封信札,楚默先生分析此十帖书写时间跨度约十五年以上,[3]可涵盖各个时期黄庭坚的书法风貌,对于研讨黄庭坚书法风格变化,了解其书法发展过程十分有参考价值。此外在凤墅帖当中也收录了不少非书家书迹,字迹工拙不一。如吕祖谦《与子澄县丞书》、吕祖俭《不贡帖》、杨方《闰余帖》中字迹较为轻率拙劣。也可了解宋人日常书写的状态。宋朝文人书法尚“意”,在书法史上,到了唐代书法在书体方面的发展已经到达一个完善的层面,书家们若要想要有所突破只能在书写时,呈现出自己异于前人的风格面貌。就这样形成了以“宋四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为代表的时代书家,他们的书法个人面貌明显,风格突出。宋人重视他们的书迹,尤其是到了南宋,保存、收藏他们的书迹称为社会热潮,并将他们的书迹摹勒上石。于是现在可看到南宋大量刻帖收录他们的作品。这对于传播名家书法有很重要的帮助,他们的书法价值极高,刻帖为书法的临摹提供范本。另一方面在刻帖中我们也可以了解到“宋四家”书法在南宋的传播和接受情况,为研究宋代书法的整体风貌提供参考意见。二是《凤墅帖》对名家书迹的载录,有利于文物的辨伪。《凤墅帖》中有大量的墨迹,是我们少有见到的,一方面丰富了历史文物资料,另一方面可以佐证书迹。比如,帖中有岳飞的《与通判学士书》,与苏东坡的书法有相似之处,可鉴现存的“还我河山”是不可靠的。[4]
《凤墅帖》现藏于上海图书馆,正帖现存有第十一、十五、十八册,续帖还有第九册,而钱大昕收藏的两册和胥燕亭收藏的两册据张伯英的题跋认为“不知存佚”。2002年由湖北美术出版社的《中国法帖全集》共计十七册,第八册为《凤墅帖》,孙启治先生在图版前撰写了《上海图书馆藏本〈凤墅帖残帙〉》一文中详细地说明了该帖的现存情况,尺寸大小、刊刻者及收藏递藏情况。钱大昕对于《凤墅帖》的研究从文字释读工作开始,翻检前人有关文献,对于刊刻者曾宏父的身世,进行进一步的考证。推翻前人错误的判断,此后他这一论证得到了学界的认同。这一段研究的过程看似简单,实则是钱大昕深厚学养和史学功底的体现。这也是他治理经史、潜研经史的一个基本方法和过程。可以看作是他学术道路的一个缩影,他在治理经史方面强调以金石佐证历史,以金石作为补充史书缺漏和讹误的重要历史资料。钱大昕是清朝著名的历史学家,他的史学成就卓越与他十分关注金石是分不开的,清朝金石学的收藏研究氛围浓厚,学者几乎人人都藏有金石拓片,他们的访碑活动也十分频繁,尤其是在某处为官时,必会尽力搜访此地的金石碑刻。乾嘉之后,金石搜访的风气更加风靡。
[1]钱大昕.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第九册.跋石刻铺叙[M].江苏:凤凰出版社,2016.
[2]钱大昕.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第七册.曝书亭集[M].江苏:凤凰出版社,2016.
[3]楚默.黄庭坚艺术论楚默全集.[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4.
[4]徐森玉.郁孤台帖和凤墅帖[J].文物,1961.
J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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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浩琦(1994-),女,江西赣州,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书法理论与创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