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岁差与中西之争
——清代科学思想史的一条线索

2017-01-23 00:34杨小明任春光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黄道右旋西学

杨小明 任春光

(东华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1620)

天旋、岁差与中西之争
——清代科学思想史的一条线索

杨小明 任春光

(东华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1620)

明清之际西方岁差的“恒星东移”解释传入中国,引爆了激烈的中西论争。梅文鼎通过对历算史的重构将“恒星东移”纳入中法范式,但分歧并未就此消弭。安清翘通过解构西学、回归中学,将“恒星东移”从中学体系剔除出去,同时对“西学中源说”提出了系统性的批评。令人深思的是,梅文鼎倡导“西学中源说”是以默认西学优于中学为隐含前提,安清翘批评“西学中源说”则以否定西学优于中学为预设基础,立论虽然不同,但目标却出奇的一致,即发扬传统以求超胜!就中学的维护和弘扬而言,“西学中源”的解构者安清翘甚至比倡导者梅文鼎更坚决、更彻底。岁差与中西之争的表象之下,隐含着当时受到西学影响而升华的中国传统天旋模式之争这一深刻背景。三者复杂纠缠、整体联动,刻画出有清一代科学思想史的一条清晰而重要的线索。

天旋 岁差 安清翘 “斜转” “西学中源说” 中西之争 科学思想史

岁差,是中西天文学史一个至关重要的概念。自明清之际西方传教士引入与中国传统完全不同的“恒星东移”的岁差解释之后,即引发了激烈的中西论战。继《崇祯历书》之后,梅文鼎(1633~1721)从“西学中源说”出发,通过对历算史的重构,将“恒星东移”范式纳入到中国传统“天自为天,岁自为岁”的岁差解释之中。[1]但论争并未就此平息,清中期山西学者安清翘(1751~1829)*根据安德天、安思和总编《马村安氏族谱》(香港天马出版有限公司,2008年)修正。在批评梅文鼎“恒星东移”说法的基础上,不仅得出了岁差成因的科学解释[2],而且对“西学中源说”提出了系统性的质疑[3,4]。

然而,单就清代岁差的认识史而论,尚存诸多疑问:(1)安清翘对岁差成因的发现,除了对梅文鼎的批评之外,是否还有来自梅文鼎的启发?(2)岁差成因发现的得失寸心之间,从梅文鼎、黄百家(1643~1709)到安清翘,范式的转换起了何种作用?(3)岁差成因之争,何以能引爆中西论战的火药桶?笔者发现,无论是岁差认识、中西之争抑或是二者间的关系,均离不开当时受到西学影响而升华的中国传统天旋模式之争这一大背景。

20世纪90年代,本文笔者之一杨小明在对清代浙东学派开山鼻祖黄宗羲(1610~1695)季子黄百家的科学思想首次进行考察时发现,继清初王锡阐(1628~1682)之后,随着西方天文学特别是多重天说及其观测数据在我国的传播和应用,以梅文鼎的左旋说(1691年撰、1696年刊刻[5])[6]与黄百家的右旋说(1697~1700年间)[7]为对立主角的暗中较劲,使我国传统的日月五星左、右旋之争[8]因注入异质的新内容,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趋激烈。同时,恒星右旋也加入了主题,而这与从西方传入的岁差“恒星东移”解释恰相暗合,从而使日月五星是左旋还是右旋这一我国传统宇宙模式论战与岁差成因甚至中西之争逻辑地关联起来。21世纪初迄今,杨小明等人继70年前李俨前辈*李俨《明清算家之割圆术》中提到安清翘的“五分取一法”,即sin5a(sin3a同)的弧矢割圆求法。参见李俨《中算史论丛》,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426~430、441页。之后,重新提出安清翘学说的历史价值[9,10],并首先对其岁差理论[2]、左旋会通[11]等予以挖掘,发现在安清翘的思想体系里也同样存在着岁差认知、天旋理论与其中西学看法之间深刻的互动,其结果甚至使他“意外”而历史地成为有清一代敢于对“西学中源说”说“不”并进行系统批评的第一人[11]!这一时期,韩琦就安清翘质疑“西学中源说”的背景、论据及价值进行了系统深入的论述,认为安清翘是清后期少数敢于反对“西学中源说”的一个代表,这种有违正统的论调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实属大胆而鲜见。[3]受到韩琦的重要启发,杨小明与贾争卉就安清翘的“矩”哲学观如何影响其对中西关系的认知与实践予以了专门探讨。[4]

基于以上基础,本文拟将清代岁差的认识史置于受西学影响而升华的天旋模式之争的大背景下,并以天旋模式论战为连接与中西之争的源流和通道,通过厘清岁差认知、天旋论战与中西之争三者的关系流变,梳理出清代科学思想发展的一条线索。

1 梅文鼎与黄百家的天旋模式之争及其影响

我国古代将天体自东向西的视运动称作左旋,而将自西向东的视运动叫作右旋。从西汉直到清初王锡阐,都将左旋看作是对恒星视运动的直观描述,左旋说和右旋说辩难的焦点在于日月五星是左旋还是右旋。[8]

有感于时人揭暄(1613~1695)、游艺(1614~1684)关于日月五星运行的槽丸、盆水设喻的缺陷,即如果日月五星顺天左旋,就只能沿赤道平面运行而不可能有斜交于赤道内外的(黄道)运动,梅文鼎在引入西方天文学(主要是第谷体系)多重天理论及其测定数据后,对“儒家”(如北宋张载、南宋朱熹等人)的左旋说进行了升级改造:“盖惟其天有重数,故能动移;惟其天之动移皆顺黄道,斯七曜东移皆在黄道矣。是故左旋之理得重数之说而益明。”[12]这也是梅文鼎将西学纳入中学范式的一个重要尝试。由此,梅文鼎提出了“两极两动”的宇宙模式:“盖动天西旋以赤道之极为枢,而恒星东移以黄道之极为枢,皆本实测,各有至理也。”([12],卷2,“论黄道有极”)“两极”者,赤极、黄极也;“两动”者,起制动作用的“(宗)动天”沿赤道平面之左旋以及日月五星甚至恒星所在的“各重之天”被“动天”掣动而沿黄道平面之左旋。为此,梅文鼎除接受了西方“宗动天”之说外,还吸纳了其“永静天”之说,并认为是“永静天”提供了赤极和黄极的固定之所。[6]最重要的是,梅文鼎更将西方岁差乃恒星东移(右旋)之说引入传统的左、右旋之争,并融贯到其左旋理论的多重天解释之中:“天既有重数矣,而惟恒星天最近动天,故西行最速,几与动天相若六、七十年始东移一度。自土星以内,其动渐杀。以及于地球,是为不动之处。则是制动之权全在动天,而恒星以内皆随行也。”([12],卷2,“论左旋”)“盖惟七政之天虽有重数,而总为一天。制动之权全在动天,故近动天者不得不速,近地而远动天者不得不迟,固自然之理,势也。”([12],卷3,“论天行迟速之原”)这里,梅文鼎将西方的多重天说以及岁差的“恒星东移”解释与其左旋说融为一体,进而成为其“西学中源说”的立论基础和重要结果。

同样是以西方天文学(主要是第谷体系)多重天说及其测定数据为基础,黄百家却将之作为反驳包括梅文鼎在内的传统左旋理论的根据,进而坚持并升华了包括王锡阐在内的传统“术家”即历算家的右旋说。经黄百家用西法范式升级改造的右旋说,不仅克服了传统右旋说日月高下与一层(重)天壳或天球面的矛盾,而且以“赤外西转,黄内东旋”的左、右旋势力相抵,解释了大地何以居中不动的直观感受。否则,一如黄百家所言:“若俱一向左旋,则随机旋转,大地亦翻覆无休,将乾坤何由立而人物何由安乎?”[13]最难能可贵的是,尽管因所持的右旋说而与梅文鼎有别甚至对立,但与梅文鼎一样甚至更加明确,黄百家通过将西方多重天理论与恒星东移说纳入中法范式,从而也历史性地将天旋理论与岁差成因内在地贯通起来。针对北宋大儒张载的说法,黄百家在《宋元学案·横渠学案上》(1700~1709)案批道:“恒星不动,纯系乎天,此旧说也。后历悟恒星亦动,但极微耳,此岁差之所由生。一岁右行五十秒,二万五千余年一周天。”

恒星亦动但极微,是生岁差。那么,恒星何以右旋但极微呢?对此,黄百家也是用西方多重天说来破题的,但却是纳入中学模式下的右旋重构:

且每日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日迟月速者,以黄、白两道之高下悬殊据西人测算:日离地一千七百余万里,日大于地一百五十倍,周面约大五倍;月离地八十余万里,地大于月三十八倍又三分之一,日大于月数千倍,周面约大二十倍。高则周天之路远,其为度也大,故一日止行一度;下则周天之路近,其为度也小,故一日能行十三度,非日之能力有不及于月也。……且所谓高下迟速者,非独黄、白两道也,即五纬与恒星何莫非然?月最迩,故一月一周天;辰星、太白、日一年一周天;荧惑二年;岁星十二年;填星三十年;恒星二万五千余年。其迟速之迥然者,皆由各天高卑远近所致也……其诸曜之大小远近各有实测:……恒星更高无极,测恒星地球如灰尘一点,不起半径差算。[13]

根据黄百家用西方多重天范式及其测定数据改造的右旋理论,恒星虽然也在右旋,但离中心地球最远,“更高无极”,所以,右旋最慢,“二万五千余年”一周天,这就是岁差的成因。[7]与梅文鼎一样,黄百家也是把恒星与日月五星纳入到一个系统,予以统一整体的考察。但由于对西学及其源流、脉络较客观的认知,使黄百家对其父黄宗羲的“西学中源”倾向[14]不很认可。[15]

同时,针对揭暄、游艺的不足,黄百家的右旋说也给出了与梅文鼎同样的解题思路。除以上所引“赤外西转,黄内东旋”之外,黄百家还明确指出:“岁差东移,亦宗黄极恒星亦右旋,每岁东行一分四十三秒有奇,六十九年一百九十一日行一度,古名岁差,实有定法,是知以恒星天为天体之说非是。”[13]

所以,无论是梅文鼎,还是黄百家,不仅引用了西方的多重天理论,而且都接受了岁差乃恒星东移说,来作为各自天旋理论的论证依据。在他们尤其是梅文鼎的理论中,左旋的天极(北极、赤极)以及赤道平面仅仅提供了天旋的动力和坐标,而为日月五星乃至恒星提供旋转动力以及支撑天壳的则分别是黄极和黄道平面。

与安清翘同时代而稍晚的女科学家王贞仪(1768~1797)沿袭了梅文鼎的左旋说,并对“唯恒星东移是生岁差”之说进行了辩护。*在“批林批孔”特殊的“文革”政治环境中,郑文光、席泽宗两位前辈认为:“清代女青年天文学家王贞仪(1768~1797年)也曾著《五星随天左旋论》,批判儒家的左旋说。”“王锡阐和王贞仪都是十分重视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这是我国宇宙理论上唯物主义传统的发扬。”(郑文光,席泽宗《中国历史上的宇宙理论》,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99~105页)但事实上,王贞仪批判的恰是历算家的右旋说而非“儒家的左旋说”,且更多的是空洞的论理而非观测实际(贾争卉博士论文《安清翘科学思想与科学成就研究》,山西大学,2012年,137~138页)。

2 范式转换与安清翘对岁差成因的科学解释

终清之世,梅文鼎号称“历算第一人”,名头很响,同时又是左旋论者,自然成为同是左旋论者安清翘最关注的对象,甚至是Model Role(角色模型)。相反,黄百家名气则要小得多,也几乎湮灭于历史的烟尘之中。所以,安清翘的工作主要是对梅文鼎的扬弃。

梅文鼎“两极两动”的左旋模式,破解了揭暄、游艺槽丸、盆水之喻的缺陷,即日月五星顺天左旋除了东西向的视运动之外同时还存在南北向的视运动,这成为后来安清翘思考的逻辑起点。

不过,梅文鼎的宇宙理论也还是有问题的:

第一,动天包括其枢轴——天极(北极、赤极)以及旋转平面——赤道面仅仅提供天旋的动力和坐标,无物可见,因而是虚象。相反,黄极以及黄道平面却为可见的、实际的日月五星甚至恒星提供旋转的动力和支撑的轨道,有物可见,因而是实象。安清翘的疑问即由此而生。[2]

第二,赤极(赤道)特别是黄极(黄道)固定不动,是西方与恒星东移等价的前提假设——梅文鼎即坚持黄极不动之说。既然赤极(赤道)能带动黄极(黄道)自转左旋,难道就不能挈动与之斜交的黄极(黄道)围绕赤极(赤道)左旋?事实上,传统天文学中岁差就是用黄道沿着赤道向西滑动来解释的!

第三,尽管黄极(黄道)的左旋是由赤极(赤道)带动,但梅文鼎没有说明黄极(黄道)的左旋是否与赤极(赤道)同速或是稍缓。

第四,从科学逻辑上说,“两极两动”的宇宙模式给人的感觉总是有点复杂别扭,不够简洁统一。

针对上述诸种疑问,安清翘在《推步惟是》中予以了系统完整的解答。通过对西方天文学特别是黄极(黄道)固定不动以及等价的“恒星东移”前提的否定,安清翘将范式重新回归传统天文学,从而得出了岁差成因的科学解释。

关于第一个疑问,安清翘《推步惟是》[16]从开篇即卷1“三大纲”起用了多个条目进行辨正,如卷1“天枢”:

北极者,黄极斜转所环绕之一点也。此点人不见其动,遂误以此点为天枢尔。又正转之枢,其形易见,其理易明,每日星曜东升西没皆环绕北极,安得不以北极为动天之枢乎?及其测验既久,然后知普天星曜皆宗黄极不宗北极,皆宗黄道不宗赤道,不独日月五星循黄道而行,即恒星差而东亦循黄道而差,于是又不得不以黄极为枢矣。

黄极者,天之枢也。黄极离于其所而动,环绕成圈。既成圈矣,则有中心一点。此点人不见其动,北极是也。是故黄极实象也、北极虚象也;……是故黄道实象也、赤道虚象也。然则天止有一枢而已,黄极是也。若北极者,乃黄极斜转所绕之一点……以为动天之极则不可也;天止有一道而已,黄道是也。若赤道者,乃斜转所成之中围大圈……以为动天之中围则不可也。

安清翘将梅文鼎基于西方天文学的宇宙模式进行了解构和重构。在安清翘看来,之前认为起制动作用的“动天”之极(天极即北极、赤极),不仅因为只是黄极斜转所环绕的一个点所以是虚象,而且这所谓的“动天”,因其“无象可指”、“无数可纪”([16],卷1,“太虚天”)因而是真正的“静天”,甚至就是传统的“太虚天”!相反,原来认为被“动天”带动的黄极旋转而成的黄道球体,不仅以日月五星以及恒星为之体,而且有围绕天极及其赤道平面的斜转(以及本身的左旋自转),所以非但是实象,亦且是真正的“动天”!这里,经安清翘重构后的“静天”和“动天”,已然是与西方完全不同的范式。安清翘在对其黄极(黄道球体)进行“动天”的概念重构时,即对西方的“动天”(“宗动天”)说法予以了解构:“动天者……而有恒星为之体,是故恒星即动天之第一层恒星以上之天,所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者。西法于恒星天之上别立‘宗动天’之名,乃谬说也。”([16],卷1,“三大纲”)

同时,安清翘还触到了上述第二个疑问。黄极离开其所而动,斜转环绕北极成圈,已经明言黄极(黄道面)是能够移动的。关于黄极围绕天极斜转成圈的运动,安清翘尽管举了“斜转如舟人之运棹,其两端转而成圈,故曰离于其所也”的例子,但实质上是全盘否定了岁差的“恒星东移”说,将范式重新转回中国传统,即黄道沿赤道西滑,并由此探到了岁差成因的本质。[2]

梅文鼎曾对“恒星东移”说给过系统的“论证”,安清翘的质疑也就由此展开。通过对梅文鼎“论证”的逐条辩驳[2],安清翘认为“恒星东行之说并无实据,而黄道终古不动又理之所必无者”、“夫黄道不动之说并无实测确据,不过以岁差归之恒星耳。岁差归之恒星,则黄道归之日天,不得不谓之不动矣。然实无是理也”([16],卷1,“岁差一”)。

顺着前两个疑问逻辑递进,安清翘对第三个疑问给出了自洽连贯的答案:

黄极斜转左旋环绕北极一周,而本体之正转随之亦左旋一周自黄极视之,则本体仍是正转。黄极绕北极之行微速,而本体之正转随之微迟,二者略不相应,而差数生焉。绕北极之圈已周,而本体之正转未周也;本体之正转方周,而绕北极之圈已过也。同为左旋,因不及之数,而本体反成右旋矣。绕北极之圈其中围赤道也,本体之正转者其中围黄道也。绕北极之圈已周,则赤道为适足;本体之正转未周,则黄道为不及。赤道适足则岁已周矣,黄道不及而岁差生焉,是岁差者黄道上之差也。([16],卷2,“岁差所以然”)

此处,“本体之正转随之亦左旋一周”,点明本体正转乃斜转带动所致,是故正转微迟而斜转微速,因正转沿黄道平面而斜转沿赤道平面,二者之差即岁差所由生:

是故岁差者,合黄、赤两道而生者也,此岁差之所以然也。其肯綮全在黄极绕北极之圈,与本体之正转迟速微不相应,而差数以生。每周所差无几,积至一岁遂差数十秒,积至六、七十年遂差一度。([16],卷2,“岁差所以然”)

从黄道轴来看,因与赤道轴斜交,黄道轴围绕赤道轴的斜转便形成一个圆锥面;黄道轴围绕赤道轴斜转的同时,黄道轴本身也在自转,因自转微迟于斜转,作为相对运动的效应,反而是黄道轴围绕赤道轴的缓慢东旋,或者说是黄道相对于赤道的东移*即黄道圈本身的相对东移,是黄道平面沿黄道轴(黄极)的向东自转。我国传统关于岁差的解释,即黄道沿赤道向西滑动,则是整个黄道圈(黄道平面)平行西滑。二者并不矛盾。,这与今天的岁差解释——地球自转轴在太阳和月亮的引力作用下绕黄道轴缓慢东旋是一种相对运动的关系,即北极绕黄极转和黄极绕北极转在效果上是等价的。[2]这是安清翘回归中国天文学范式(否定“恒星东移”,主张黄道可动)进而对左旋理论进行重构(特别是黄极兼斜转与自转)结出的最重要果实。

至于第四个疑问,则是安清翘从本体论和方法论出发,针对包括梅文鼎“两极两动”在内的古今左、右旋理论进行质疑的总根源,即天止一枢、一动、一旋的简单性与自洽性:

以北极为枢,又以黄极为枢,既有两枢遂有两动,既有两动遂有两旋,于是不得已而为两可之说。以北极为左旋之枢,以黄极为右旋之枢,又分天为九重,别立宗动天于恒星天之上。有一重即有一枢,有一枢即有一动,纷纭错杂,不可致诘!而不知天止一枢,断无两枢之理;天止一动,断无两动之理;天止一旋,断无左右两旋之理也!此其致误之根,总由于不知动天之枢以东西正转而兼南北斜转,遂误以虚象为实象,因此一误,疑窦百出。儒家、术家各执一辞,争讼不休。苟知北极为虚象,则知天止一枢,而千古不决之疑可以释然矣!([16],卷1,“天枢”)

3 “斜转”、岁差与安清翘独特的中西学观

细究以上安清翘自成体系的思想逻辑,其总出发点看似简单的“斜转”理论,但却是他对中国历史上天旋理论之争的总结、提炼。所以,从《推步惟是》开篇起,安清翘即对其“斜转”理论反复进行阐释和举证。

譬如,卷1“天枢”起首云:

凡动物必有枢,其枢动则全体随之皆动,是故枢也者制动之权也。然同一枢也,而其动又各自不同,有正转而动,有斜转而动。正转者,枢居于其所而动;斜转者,枢离于其所而动也。正转如门户之枢,其两端虽动,而不见其动,故曰居于其所也;斜转如舟人之运棹,其两端转而成圈,故曰离于其所也。正转之枢,其形易见,其理易明,人人知之。人所常见者,皆正转之枢也;斜转之枢,非细参物理者未易知之也。凡正转之枢,不过有左旋、右旋之不同而已,其本体中围止一圈也;斜转之枢,其本体中围为一圈也,其枢离于其所又转而成一圈。本体之圈实象也,斜转所成之圈虚象也。……凡正转之枢,虽动而不见其动;斜转之枢,既有斜转所成之圈,即有其中心一点。此点人不见其动,故亦可谓之枢。本体之枢实象也,斜转所成之圈其中心一点不动者虚象也。……凡正转之枢不能兼斜转,斜转之枢又能兼正转,何也?正转之枢居于其所而动,其全体或左旋或右旋,只有东西之转,而无南北之移,故不能兼斜转也;斜转之枢离于其所转而成圈,有南北之移矣。然其全体或左旋或右旋,自其枢观之,仍是东西正转,故曰斜转之枢能兼正转也。……枢既斜转左旋,而本体之正转亦随之左旋者,天象如是也;……枢之斜转左旋,其行微速,而本体之正转左旋,其行微迟者,天象如是也。由斯以论,斜转之枢能兼正转而有虚实两圈之分,有虚实两枢之异,又有斜转、正转迟速之不同,其形难见,其理难明,非深究所以然之故,遂误以虚象为实象,而有两动之疑,有两枢之谬说,并以左旋者误为右旋,而有左右两旋之论矣,故曰非细参物理者不能知之也。

安清翘对其“斜转”的理论创见颇为自得,甚至认为是“中西两家俱未之知也”([16],卷4,“中西同异”)。“斜转”理论,不仅是安清翘对中国历史上特别是有清以来天旋之争的总结创新,也是他整个宇宙模式甚至中西学关系看法的基石和起点。“斜转”理论,对当时中国的天文学来说是颠覆性的革命:黄极可离于其所——否定了黄道不动——否定了恒星东移——否定了宗动天说——向中学传统回归——黄极实象(动天)、北极虚象(静天)——黄极斜转兼正转——制动、带动之差——斜、正转速之差——黄道轴绕赤道轴东旋——岁差成因!毋庸置疑,安清翘的“斜转”理论是对当时流行的梅文鼎等人的天文学的一种范式更迭。换言之,尽管都持左旋说,但梅文鼎接受西方岁差的“恒星东移”解释,并竭力将之与中国“天自为天,岁自为岁”的范式调和起来。安清翘看出中西两种范式的不可通约即不可调和性,通过“斜转”理论,将“恒星东移”从中国传统体系中剔除出去,从而与梅文鼎分道扬镳,实现了范式向中国传统的回归。

倒过来看,安清翘之所以抛弃“恒星东移”的西方范式并对有清一代“历算第一人”梅文鼎敬而远之甚至大胆批评,原因还来自于他对中西学关系的独特看法。

痛感于明末西法传入之后中法被掩,以致于遵讲西法者“矜为神授而轻诋古人”([16],卷4,“中西同异”)“每执新说以诋諆古人”([16],卷4,“象数以中法为主”),甚至连当时以知数者闻名的徐光启(1562~1633)“亦几为西人所惑”,其所谓“镕西洋之巧算,入大统之型模”的自立主张“亦徒有其说耳”([16],卷4,“象数以中法为主”),安清翘矢志于中国传统的发扬和回归,辞官返籍,闭门钻研,凡二十载,直至终老。以上从天旋到岁差的传统回归——特别是将“恒星东移”从中学范式剔除出去,是安清翘最重要也最成功的弘扬中国传统的壮举。在这一范例的激励下,安清翘还对梅文鼎、戴震(1724~1777)以西学分别对斗建的否定([16],卷4,“斗建”),以及关于《周髀》“北极四游”的理解([16],卷4,“北极四游”)予以了中学范式的辨正。

尽管多以梅文鼎为批评的标杆,但安清翘却对梅文鼎某些坚守中法的做法称颂有加:

恒气注数与定气注数之辨,当以梅氏用恒气注数兼注定气之说为是。江氏尽弃古法,专用定气,乃过泥西法,不可为训也!([16],卷4,“象数当定于一”)

今观《新法算书》,每云“非旧法所能知也”,肆口极诋,若欲废古法而后已者,岂非为西人所愚耶?!近时梅勿庵先生兼明西法,而犹惓惓于古,如论七曜并有周、有转、有交及用恒气注数之类,不肯弃古法尽从西法,诚为卓识。而江慎修又从而诋之,是诚何心哉?!梅玉汝谓江氏谄附西人,虽其言过刻,要不为无因矣!([16],卷4,“象数以中法为主”)

这里,安清翘对江永(1681~1762)“尽弃古法”、“过泥西法”甚至如梅瑴成(1681~1763)“谄附西人”的定性及其摈弃,而对梅文鼎“惓惓于古”、“不肯弃古法尽从西法”的欣赏,可知其对中国古法的态度!

安清翘对传统珍视有加,甚至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在他看来,西方地圆甚至地动说与中国古代“地有四游”之说暗合([16],卷1,“地圆”;卷4,“杂说”)、西方四季成因解释即《汉书》“日去极远近”之旧说、《考灵曜》中即有太阳不动之说甚至“盖亦《周髀》之遗也”([16],卷4,“北极四游”)、“七政高卑之说自古有之矣”([16],卷4,“七曜远近”)以及沈括《梦溪笔谈》略言盈缩、迟疾、顺逆之因与西法高卑同理([16],卷4,“古法高卑”)等等。

安清翘对中西学的内容、源流和异同等进行了总结梳理,认为中西学分属完全不同的体系或范式,且都是古疏今密,各自在不断进化之中,“中西所共者天也,安有不同者哉?其所不同者则人为之也。”([16],卷4,“中西同异”)“步算古疏今密,以其理渐密,不在于数也。”([16],卷3,“论江慎修岁实消长辨”)“西法亦由积候而渐至精密。”([16],卷4,“西法前疏后密”)为此,安清翘列举了诸如正朔、岁差、两天枢星、北极四游等中西相反的实例,认为虽然中西各有所长,但西法不如中法也很明显,特别是黄道有极、黄道子午、最卑行度、地半径差、五星纬度五大方面([16],卷2,“岁差三”)。凡此种种,使安清翘归纳说:“凡西法总不出古法之外也!”([16],卷4,“杂说”)所以,尽管安清翘大声疾呼:“天无中西之异,言天者不必存中西之见!遵西法而轻诋古人者,妄也;守中法而不知兼收西法之长者,拘也;守中法而并攘西法为己有,其亦可以不必矣!”([16],卷4,“西法不必传自中土”)甚至“余谓:‘数无中西,惟其是尔!’乃即两家之书折衷,取是不存中西之见”而将其谈天之书取名《推步惟是》,但其倾向性却再鲜明不过了:“在天者以合天为主,不必存中西之见!在人者以授时为要,盖莫善于行夏之时,以中法为主,而参以西法之所长。有志斯学者,尚审所择乎?!”([16],卷4,“中西同异”)

正由于此,诚如韩琦引证指出的[3],安清翘对徐光启采用西法略有微词:

明季当数学废弛之际,西洋乘其虚而入。尔时守古法者拘于成见,不能变通以兼收西法之长;而讲西法者又为西人所惑,每执新说以诋諆古人。水火交争,聚讼不休,良可叹也!其时知数者首属徐文定,然文定亦几为西人所惑矣。所谓“镕西方之巧算,入大统之型模”者,亦徒有其说耳。([16],卷4,“象数以中法为主”)

在安清翘看来,忽视中法的所谓中西“会通”,其结果注定是“徒有其说”。之所以如此,原因是主张者徐光启“几为西人所惑”。所以,正确的中西会通之道应该是对中学的实质性继承和发扬(而不是挂在嘴上,空喊口号,自欺欺人),甚至还要以中学为主(从“西洋乘其虚而入”到讲西法者甚至徐光启“为西人所惑”,安清翘的倾向性不可谓不强烈):

若当时以古法为主,而兼取其捷算,斯亦“镕西洋之巧算,入大统之型模”矣!乃并无一言及于古法。何也?夫西法可补中法之未备者,约有数端,如地半径差、太阳最卑行、五星纬度、黄道有极、交食用黄道午中之类,皆不易之法。设文定取此数端补入《大统》,与中法融会为一,斯为尽善尽美。([16],卷4,“象数以中法为主”)

反过来,安清翘以中法为主的中西学观也直接影响到他对“西学中源说”的看法。

梅文鼎等人力倡“西学中源”,实为潜在的自卑情结作祟。正如安清翘指出的:“因西法之密,中土无以加,由是求其原于上古。以为西法之密者,皆吾中土上古之所有也。”([16],卷4,“西法不必传自中土”)即认可并推崇西法胜过中法而生的酸葡萄心理是“西学中源说”的文化基础。*关于“西学中源”的文化心理,杨振宁也持类似看法。1992年,现山西大学教授高策对杨振宁进行了录音采访。杨振宁指出:“我想实事求是地说,西方跟中国文化传统不一样。那么,这个文化传统不一样里头产生出来的一个重要的结果就是——近代科学没有在中国文化中萌芽,而且这个萌芽是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这个事情要正面看它,不要蒙骗自己。‘西学中源说’就是蒙骗自己,而这一蒙骗就是两百多年!”对此,安清翘进一步剖析道:“西法本同回回,回回法入中土已久,未有言其为中土所流传者。至西法入,而始谓其原自中土,岂非见西法之密而为此说耶?讲西法者未必肯心服矣!”([16],卷4,“西法不必传自中土”)然而,在安清翘眼里,中西学原本属于各自不同的体系或范式,又是古疏今密各自进化的,不可通约,不可调和。除了以上列举的中西学不同甚至相反的条块之外,安清翘特别指出:“西法之异于中法,其无理之甚者,则正朔是也!”([16],卷4,“中西同异”)由此,安清翘进一步追问,纵然是西学中源,那为什么中法中最根本、最重要的正朔、置闰等核心概念没有传到西方,相反倒是相对次要的寒温五带、地圆之说、句股弧矢*梅文鼎关于“西学中源”的四条主要“论据”,基本都主张西方的寒温五带、地圆说法、三角八线等出自《周髀算经》。为此,梅氏特别以利玛窦、李之藻合译的《浑盖通宪图说》为例证来说明西方地圆说即古盖天遗法。在此,安清翘辩驳得极有力:首先,盖天说与浑天说并非梅氏所说的是绘像和塑像的关系;其次,李之藻向利玛窦学习后所编译的《浑盖通宪图说》仅是借用中国古代的浑、盖名词而已,其实体系和内容已完全不同。等却西渐了呢?([16],卷4,“西法不必传自中土”)[3]这不明摆着说中西学不同源吗?其次,安清翘反复论证说:“西法异于中法者既不若中法之善,而西法之善者又不出中法之外。”([16],卷4,“中西同异”)既然西法并不比中法强,更不出中法之外,如此再提“西学中源”又有什么意义呢?应该说,安清翘此举有效地消解了“西学中源说”的文化基础;最后,安清翘指出:“古人之说皆出实测,不可以为荒唐无根之谈而轻议之也!”([16],卷4,“北极四游”)“推步之术,其载在遗籍者,即古法具存,未尝失传也!”([16],卷4,“古法未尝失传”)安清翘认为,古法皆出实测,有据可寻,同时并未失传,这是发掘、回归中学的基础。这样,安清翘确立了回归中学——以中为主、参以西法的方法论准则。

4 小 结

就黄宗羲的“西学中源”倾向,梁启超在其《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书中曾评价说:“其言虽不脱自大之习,然唤起国人之自觉心亦不少。王、梅所企之‘会通以求超胜’,其动机半亦由此。”[17]杨振宁甚至认为“西学中源说”就是“蒙骗自己”!以上论断或许都不错,但不可否认,“西学中源说”有一个重要的隐含或预设的前提,那就是承认和推崇西学的优越即胜于中学的地位,进而由民族自尊所激发的文化逆反心理。这一点,安清翘看得真切。所以,他通过发扬中学、回归传统,通过阐明中西学的不可通约性及其各自演进的独立性,通过论证西学并不比中学优越(中学更甚一筹,甚至西学也不出中学之外),即通过消解西学的优越性来否定“西学中源”。从表面看,安清翘反对“西学中源”,似乎对西学更为客观,更为折衷公允,但本质看却在维护中学传统上走得比梅文鼎更深远、更彻底,因为他连西学的优越性也否定了!从梅文鼎力倡“西学中源”,到安清翘力否“西学中源”,尽管立论不同,但最终目标却都是力图证明中国传统的优越性,并以此激发国人“会通中西,以求超胜”的民族自信。这实在是清代思想史上一个有趣的现象!——自然,以今天的眼光看,安清翘批评“西学中源说”的立论前提不免局限,但将之置于两次西学东渐的间隙这一特殊历史语境,我们不能不佩服安清翘的伟大;同时,敢于对康熙钦定的清代官方正统的“西学中源说”提出批评[3],而不失发弘中学传统之宏愿,我们更不能不钦敬安清翘的勇气!

另外,“西学中源说”的倡导者梅文鼎和系统的反对者安清翘都是专门的历算家,这也不是偶然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对梅文鼎而言,“西学中源说”对于他以西学重构中国历算史的事业,既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动力,也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结论。因为从引进西方多重天说的左旋说到将西方“恒星东移”的岁差解释纳入中学“天自为天,岁自为岁”的范式之中,意味着从文化上接受了西学的优势地位。换言之,通过将“恒星东移”纳入中国传统范式,不仅“证明”中西学本质上的一致性,而且还可以作为“西学中源”的一个强证!而对安清翘来说,从否定西方多重天说的左旋说及其重构——特别是黄极兼斜转与正转,到将“恒星东移”从中学范式剔除出去,意味着从文化上消解了西学的优越地位。既然像岁差这样重要的概念里都可以无所谓西学的要素,完全能在中学范式下自我圆融,那再提“西学中源”还有什么理由和价值呢?通过对西学的解构和向中学的回归,安清翘巧妙地动摇、掏空了“西学中源”的文化心理基础!同样可以说,对“西学中源说”的怀疑和拒斥,不仅是安清翘回归中学、重构传统的强大精神动力,也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结论。

反过来,与梅文鼎、黄百家一样,中西学观也深刻影响了安清翘的天旋模式和岁差理论。虽然总体上尤其是岁差成因的探索是革命性、创造性的,但由于同时放弃了西方的“天有重数”说,致使安清翘的左旋说更趋中国传统,某些方面较同为左旋说的梅文鼎(更不要说右旋论者黄百家了)有所倒退,更显保守。尽管与梅文鼎都主张“天”为一体,但安清翘认为“天”是不分层的,日月五星乃至恒星虽有高下但却是自然浮于“大气”之中。[11]这种对天有重数以及日月五星附丽于天或各有定轨的抛弃,恰好应了之前黄百家对传统左旋说“日月丽乎天,乃能得久照。若果皆左旋,浮游无定道。日日换轨陆,寒暑何凭料?成象尽偏趋,大地亦翻倒。一切都非是,乾坤何由造?治历有前言,未可任臆凿”[18]的中肯批评。[7]也正如此,梅文鼎认为左旋说因得天有重数理论方能成立。[6]另外,由于否定了西方的“宗动天”说,作为安清翘岁差思想基石的“斜转”理论也面临着类似当年亚里士多德形而上的“第一因”的困惑,即作为制动的黄道轴绕赤道轴斜转的动力从何而来?对于这种“六合之外”的问题,安清翘不得已用“冲漠无朕”、“恍兮惚兮”、“窈兮冥兮”([16],卷1,“北极为大地之极二”)等飘渺原因予以解释。[2]当然,作为安清翘解构对象的亚里士多德“永动天”也存在着同样的难题,不然正如梅文鼎阐释的,“永动天”必以“永静天”为根柢。[6]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即“永动天”何以能相对于“永静天”而动起来?

历史是复杂的,布满玄机。表面上看,岁差认知与中西之争只是某种简单直观的线性关联。但实际上,岁差认知、中西之争以及二者之间的逻辑联系都离不开清初王锡阐以来受到西学影响而升华的中国传统天旋模式论战这一大的背景,甚或正是天旋模式之争的源流和纽带作用,使天旋论战(从梅文鼎的左旋说与黄百家的右旋说之争发展到安清翘“斜转”理论下的左旋会通)、岁差认知(从梅文鼎、黄百家将西方岁差的恒星东移解释纳入中学范式到安清翘将之剔除出中学范式进而得到岁差成因的科学认识)与中西之争(从梅文鼎力主“西学中源”,而黄百家却对其父黄宗羲的“西学中源”倾向不很认可,到安清翘对“西学中源”的理性质疑和深层解构)三者复杂纠缠、整体联动,在有清一代思想流变的天空中为我们刻画出一条清晰而重要的历史线索!

1 王广超. 明清之际中国天文学关于岁差理论之争议与解释[J].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09, 28(1): 63~76.

2 杨小明, 李树雪. 安清翘关于岁差的认识[J]. 中国科技史杂志, 2005, 26(3): 238~245.

3 韩琦. 明清之际“礼失求野”论之源与流[J].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07, 28(3): 303~311.

4 杨小明, 贾争卉. “矩”哲学观与安清翘关于中西学关系的认知与实践[J]. 科学技术哲学研究, 2013, 30(4): 60~65.

5 钱宝琮. 梅勿庵先生年谱[M]//李俨钱宝琮科学史全集. 第9卷. 沈阳: 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8. 107~139.

6 杨小明. 梅文鼎的日月五星左旋说及其弊端[J].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03, 22(4): 351~360.

7 杨小明. 黄百家与日月五星左、右旋之争[J]. 自然科学史研究, 2002, 21(3): 222~231.

8 陈美东. 中国古代日月五星右旋说与左旋说之争[J]. 自然科学史研究, 1997, 16(2): 147~160.

9 黄勇. 安清翘《推步惟是》解读[D]. 太原: 山西大学, 2005.

10 贾争卉. 安清翘科学思想与科学成就研究[D]. 太原: 山西大学, 2012.

11 杨小明, 黄勇. 日月五星左、右旋之争: 安清翘的左旋会通[J]. 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6,(1): 101~109.

12 梅文鼎. 历学疑问. 卷2. 论左旋[M]//兼济堂纂刻梅勿庵先生历算全书二十九种. 魏荔彤, 辑. 清雍正元年(1723)刻本. 中国国家图书馆善本室藏.

13 黄百家. 黄竹农家耳逆草. 卷1. 天旋篇[M]. 清康熙刻本. 中国国家图书馆善本室藏.

14 黄宗羲. 叙陈言扬句股述[M]//黄宗羲全集. 第10册. 杭州: 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3. 35~36.

15 杨小明, 黄勇. 从《明史》历志看西学对清初中国科学的影响——以黄宗羲、黄百家父子的比较为例的研究[J]. 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5,(2): 85~91.

16 安清翘. 数学五书·推步惟是[M]. 清嘉庆刻本. 树人堂藏版.

17 梁启超.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 北京: 北京市中国书店, 1985. 340.

18 黄百家. 正惑诗. 之2[M]//竹桥黄氏宗谱. 卷14. 诗文集. 浙江余姚梨洲文献馆藏.

ABSTRACTThe introduction to China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of the West’s explanation of precession, as the result of the slow movement of all the fixed stars from west to east around the Earth, ignited a fierce debate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Based on a reconstruction of the history of the Chinese calendar, Mei Wending incorporated the West’s explanation of precession into a Chinese paradigm. However, the divergence was not eliminated. By means of deconstructing Western astronomy and returning to Chinese tradition, An Qingqiao got rid of the Western explanation of precession from the Chinese system, and made systematic criticisms of the viewpoint that “Western learning originated from China”. A thought-provoking fact is that Mei’s advocation of the viewpoint that “Western learning originated from China” took it for granted that Western learning was better than that in China, whereas An’s refutation of Mei’s idea was predicated on the condition that Chinese learning was no worse than that of the West, and in fact was even better. Although the implicit premises were very different, their goals were surprisingly similar, that is, to develop tradition in order to surpass the West. As for the maintenanc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tradition, An Qingqiao went further than Mei Wending.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cognition of precession and the above-mentioned argument is associated with the debate on the rotation of the heavens, which was influenced by Western astronomy from the early Qing Dynasty. The interplay between the debates on the rotation of the heavens, cognition of precession and arguments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provides a clear and important clue in the history of scientific thought in the Qing Dynasty.

Keywordsrotation of the heavens, precession, An Qingqiao, “oblique rotation”,the viewpoint that “Western learning originated from China”, the argument between China and the West, history of scientific thought

TheRotationoftheHeavens,PrecessionandtheArgumentbetweenChinaandtheWest:ACluetotheHistoryofScientificThoughtintheQingDynasty

YANG Xiaoming, REN Chunguang

(CollegeofHumanities,DonghuaUniversity,Shanghai201620,China)

N092

A

1000- 0224(2017)03- 0321- 12

2016- 12- 02;

2017- 01- 31

杨小明,1964年生,甘肃武都人,科学史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科技史、纺织科技史;任春光,女,1978年生,黑龙江哈尔滨人,科学史硕士,纺织科技史在读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科技史、纺织科技史。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安清翘科学思想脉络与源流研究”(项目编号:14BZX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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