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崑《针方六集》针药结合学术思想探析*

孟 丹，张永臣△

(1.山东中医药大学，山东济南250355;2.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单秋华传承工作室，山东济南250355)

医籍探析

吴崑《针方六集》针药结合学术思想探析*

孟 丹1，2，张永臣1，2△

(1.山东中医药大学，山东济南250355;2.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单秋华传承工作室，山东济南250355)

吴崑，明代著名医家，其针灸代表作《针方六集》记载的针药结合学术思想如下:针药理一，功无二致，强调针药的共通互补之处;辨证论治，施针遣药，强调医家应细审三因、四诊合参;针药互补，调和气血，主张针药相互配伍;针药勿过，待时有序，提倡针药并用应中病即止、有序进行;兼收并蓄，以人为本，认为医家应博采众长、批判继承。全书论述层次鲜明，言简意赅，不断推动着后世针药结合理论的发展和临床应用的进步。

吴崑;针方六集;针药结合;学术思想

吴崑，明代徽州歙县(今安徽歙县)人，字山甫，号鹤皋山人，《鹤皋山人小传》记载:“以山人洞参黄帝之奥，又号山人为参黄子。［1］”吴氏生于嘉靖31年(公元1552年)，关于其卒年，文献并没有确切记载，并无确切证据［2］。其年少时因科举不利，遂潜心岐黄之术，一生锐意进取，穷探医理，颇有造诣，可谓是精通脉法与针药理论的医学大家。主要有《医方考》6卷、《素问吴注》24卷、《脉语》2篇以及《针方六集》［3］6卷等著作［4］。其中《针方六集》是研究针刺机理传统理论的重要依据［5］。《针方六集·卷四·旁通集》集中体现了其针药结合的诊治理念，正如本书序［3］云:“隆古圣神，既尝百草而示人以药，复作九针而喻人以刺，亦以人命至重。拯救之术，不得不详且悉也。”笔者才浅，现就吴崑《医方六集》中的针药结合学术思想进行整理分析，为针灸临床的发展提供借鉴。

1 以药明针，理无二致

吴氏在《针方六集·卷四·旁通集》篇首，对“以药为政”和“以针为政”之人用药施针却不知其所以然的行为予以抨击，开门见山地提出“针药二途，理无二致”的学术观点，以药明针，阐释针理药理共通互补之处。从基本理论看，《针方六集·针药兼有》阐述针药性质虽各有不同，但均有汗、吐、下、温、凉、补的功效。正如《针方六集·针药自然之理》［3］所云:“药之升阳者皆汗，沉阴者皆下，甘温者皆和，苦者皆涌泄，淡者皆渗利，辛者皆散，酸者皆收，咸者皆润;刺家补太阳、阳明则汗，泻阳明、太阴则下，调少阳、厥阴则和，补阴维则涌逆，泻阴跷则渗泄。”从临床应用看，吴氏善于阐释药物与针灸功效的相通之理。如《针方六集·针药方宜》中，类比滋阴制火祛湿的处方，汤药选补天益肾之品以滋阴降火，又配省风除湿之品;针刺时可用砭石配以微针，砭石可治热入血室、阳气郁闭所致的疮疡，借微针来疗南方雾露所致的挛痹，两者相配同样达降火祛湿之效。

吴氏还将针刺操作手法类比到方剂功效之中，如《针方六集·作用同方》［3］记载:“动退空歇迎夺右，皆泻也，犹方之青龙、白虎、陷胸、承气，有泻而无补也。推纳进搓随济左，皆补，犹方之益气、养荣、八珍、十全，有补而无泻也。”通过类比针刺与药物，阐明针药虽在基本理论和临床应用各有差异，但均有其性质和功用的共通互补之处。其还在多处提及针药结合施治的范例，如在《针方六集·揆八法一》中介绍了凡膀胱经、小肠经、阳跷脉、督脉此4经为病，针刺可选后溪穴、申脉穴，4穴并刺，汤药可选麻黄、桂枝、葛根、青龙，疗效亦佳。由此可见，吴氏通过类比药物功效与针刺作用，阐明针、药在疾病治疗中的同等重要性［6］，更加印证了针药理无二致的学术观点。

2 辨证论治，施针遣药

临床采用中医理论指导防治疾病，必须四诊合参，辨明病因病机，才能随证立法，依法遣药用针，即所谓辨证论治［7］。《针方六集》［3］有言:“善药者，必察病人形气色脉，而后用药;善针者，亦必察形气色脉，而后下针。”吴氏辨证，一者强调细审三因，提出“用药者必详审何因为病而施治”［3］的诊疗思路。正如清代医家徐灵胎在《兰台轨范》［8］中云:“能识病之名，而后求其病之所由生，知其所由生，又当辨其生之因各不同，而病状所由异，然后考其治之之法。”可见审因论治为临床治病求本提供了重要保障。二者强调辨经络虚实寒热以调整阴阳，正如《针方六集·针惟揆一》［3］云:“只问病在何经，察其寒、热、虚、实而施针治，在乎明阴阳、顺逆、补泻而已。”此意即医家首先应明辨病在何经何络，分析病症的寒热虚实，再根据经络的阴阳、逆顺等施行补泻手法。这一观点大致遵循了《灵枢·经脉》中“热则疾之，寒则留之，实者泻之，虚者补之”的基本治则。三者重视辨病位病情来指导针药施用，吴氏［3］认为:“病邪甚者，主以重剂，酌以大方;病邪微者，以平剂调之……八法以四针为主，以进退徐疾为轻重。”并提及药之轻、重、平、调剂和针之巨、缪、微、分刺的区别，指出了药物剂量、针刺手法和针药分型应根据病情之轻重、病位之深浅灵活选用，不可一概而论。

吴氏所讲辨证论治，亦指明应根据证类分型选用何针何药。比如对于火热病的治疗，需辨热在皮肤、巅顶、肠胃、决渎、膈、血的用药区别，以及对于诸阳之热逆胸中之热、胃中之热、四肢之热、五脏之热的针刺区别。又如《针方六集·明水俞五十七穴》中记载吴氏治疗水肿病，根据病在脾胃、阴水、阳水的不同，采用健脾分水、行水温经、行水清热之药品;针刺方面在遵循原有57个穴位的基础上，添用艾灸法，以达“阴水虽凝结，犹得丽日东风，宇宙宣和”［3］的境界。综上可见吴氏在辨证论治思路上传承了《内经》学术精华，内容丰富，涵盖针药两方面，并且学以致用，从而体现了吴氏从医一生知行结合、严谨求实的治学态度。

3 针药互补，调和气血

吴氏言明医家应深入研究针药各自精良之处，在准确辨证的基础上，注意针药相互配伍，以期各尽其妙。吴氏在《针方六集·针药短长》［3］中强调针药各有所长，汤药相比针灸功在补虚，正所谓:“针不难泻实，而难补虚，一遇尪羸，非饮之甘药不可，是针之补，不如药之长。”针灸相比中药功在泻实，即所谓:“针之所长，亦长于有余之实邪耳。”针药优势还应在辨证论治的基础视具体情况具体发挥，比如吴氏根据病位的不同提出血证的治法［3］，言:“败血积于肠胃，留于血室，血病于内者也，必攻而去之，药之所长，针不得而先之;败血积于经隧，结于诸络，血病于外这也，必刺而去之，针之所长，药不得先之也。”吴氏提出:“明医治病，必主官方”［3］，医家应充分掌握针药各自精良之处来讲求配伍，《针方六集·药有炮灸，针有作用》记载药之炮制分酒、姜、醋、盐，分别有入血、行痰、入肝、入肾之功，刺灸讲究腧穴配伍以及手法的配合，具体可遵循“循扪以摄气，弹努以致血，爪下以取荣，伸提以及卫”［3］的做法来通调营卫。《针方六集·针药所长》［3］亦云:“里有败血，用药者必佐以辛温;表有败血，用针必佐以熨烙。”

吴氏亦十分重视反佐配伍，如在继承仲景白虎汤回阳作用的基础上，取人尿、猪胆汁与姜附，用之反佐，阴气相求，以成回阳之功。他指出用药须明辛热、辛温、辛凉之异，用针须审经气、邪气、谷气之别，根据临床病态万千的情况，要做到侯气施治，最终通过气能统血、气能运血等基本原理，达到气血双调的功效。由此可见针药功效兼有，关键在于其配伍为用是否得当，方必有君臣佐使，穴必有营卫配合，正所谓“刺合于法，则炮灸也”［3］的道理所在，针药配伍精良，才能匡扶机体正气，使气血调和。

4 针药勿过，待时有序

吴氏在《针方六集》中提及针药结合施治过程中的施治顺序、施治量和作用时机应审慎勿过。一者强调遣针用药要讲究先后顺序，如对于偏枯的治疗，书中有言:“久患偏枯，虚寒证也，是宜甘药温补，然后施针，通其经络，接续正气，病可使痊”［3］，若无序进行，则导致“不惟治之无功，害且随之矣”［3］的后果。正如仲景在《伤寒论》［9］中记载针药之先后，先刺风池、风府，后服桂枝汤，以祛邪外出、调和营卫，疾病可愈。二者吴氏强调针药施治应适量可为，既勿不足也勿太过，同时注意药效的发挥，若不妥可及时增补，正所谓:“用药温之而不热，则用乌附;用针者亦有燔针灼艾。”［3］二者主张针药并用应“中病即止”，此正如《素问·六元正气大论》云:“妇人重身，毒之何如?……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过者死。”明确指出孕妇用药应慎之又慎，不可随意妄行，此观点亦是吴氏所讲“病即已者，不必尽法可也”的道理所在。

三者针对针药作用时机，吴氏提出“针药固神良，而事机亦可为也”［3］的观点，救急方应讲究“急施则生，缓之则死”［3］，补虚却需待时而治。《素问·刺疟》云:“凡治疟，先发如食顷，乃可以治，过之则失时也……必先问其病之所先发者，先刺之”。可见治疗疟疾应根据其发作特点择时而治，方可奏效。两者均强调了医家恰当把握治疗时机的重要性。同时，吴氏认为对于针药结合的应用，也要分析其具体病情，如《针方六集·针药不可为》［3］云:“病在不可为，即针药神良，亦无可恃也。”所以当病情到达已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医家不可过分强求。由此可见其十分重视三者在针药结合施治过程中的恰当发挥，既要重视针药施用的先后顺序，施以恰当的刺激量，又要把握好作用时机，才能使针药作用发挥得恰到好处。

5 兼收并蓄，以人为本

吴氏精读《内经》《难经》《甲乙经》等针灸古籍，并潜心学习东垣、丹溪等诸多医家经方，初悬壶于桑梓，后负笈万里，“由三吴，循江浙，历荆襄，抵燕赵”［10］，友天下士，其谦逊包容的求学品质为其日后完善自己的理论体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例如在《针方六集·八法针方直诀八句》中大赞仲景六经辨证之法，后在《针方六集·揆八法》中，以八穴八法之功与丹溪、仲景等医家的经方之效进行类比，阐释了“用药治病，必分六经”“用针治病，必分八法”的主张。与此同时，他在《针方六集·不知医篇》中高度赞赏了丹溪不远千里求学于东垣的品质，但对其重药废针的行为予以批判，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其重视针药结合的学术思想特点。

在临床诊治过程，吴氏倡导以人为本的理念，讲求三因制宜。提倡针药并用时顾护元气、元神，注意因时制宜，对接受病人关切之细致，从酒食、行劳、心态以及饮药时的衣物、食药的先后顺序、饮药的昼夜分别和针刺时的患者体位等多方面内容均提出相应建议，体现其关切之细致。其师余午亭言:“性之为道，非慈惠之资、渊通之学，不可为也。”［11］吴氏精通医术且慈德行医，秉朱子之教，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观念的影响，习医行事“一以儒理为权衡”［12］。在本书序中，吴氏对“近世刀圭之徒”发出“无妙法，亦无方，探之犹望洋尔”［3］的哀叹，痛斥“人肉治瘵疾”和割股疗疾的愚昧行为。因此可见其重视三因治宜，以人为本，以提高临床疗效、顾护患者元气为目的，充分体现了吴氏学术思想中济世怀仁的风德。

6 结语

综上所述，明代医家吴崑是精通针药理论的医学大家，后人对他有“在医理、经旨上每多发明，当推冠首”的评价［13］。吴氏勤学善思、博采众长，汲取《内经》《难经》《甲乙经》等多部学术著作精华和东垣、丹溪、仲景等诸多医家经典方药，师于古人但不拘泥，潜心岐黄30余载，有所发挥，撰写完成反映其针灸学术思想的《针方六集》一书，阐释了其对针药并用治疗疾病的独特见解。《针方六集·旁通集》提出“针药二途，理无二致”的学术观点，以药明针，触类旁通地阐明针与药双方在临床施治过程中发挥的共通互补之处，来充实针药治同、作用相符等理论。书中还从多角度阐释出吴氏针药结合学术思想特点，如重视辨证论治以遣针用药，针药应根据病情之轻重、病位之深浅灵活选用，不可一概而论;明辨针药各有所长，应相互配伍为用，使气血调和;主张针药并用适可而止，待时候机，同时告诫医家对于疾病不可为者不必过分追求疗效;鼓励医家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不可过于拘泥，又提醒医家应培养济世怀仁的医德。其行医著书并行的知行结合模式不仅促进了当时医学理论的发展，也为当下从医者树立了榜样［14］。体现了明代医家吴崑一生知行结合、严谨求实的学术追求，穷探医理、开拓创新的学术精神和忧国忧民、仁爱济世的医德情怀，其针药结合学术思想对今天的理论研究和临床工作均有较大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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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ological Research of the Combination of Acupuncture and Medicine Recorded in Zhen Fang Liu Ji Written by WU Kun

MENG Dan1，2，ZHANG Yong-chen1，2△
(1.Shandong University of TCM，Jinan 250355，China;2.SHAN Qiu-hua Inheritance studio，Jinan 250355，China)

Wu Kun was the famous skilled doctor in Ming dynasty，his distinctive opinion about the combination of acupuncture and Chinese medicinal was recorded in Zhen Fang Liu Ji，which mainly had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the principle and function of both acupuncture and Chinese medicinal are coincident;it emphasized that doctors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pathogenesis of diseases and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based on four traditional diagnosis methods;it emphasized the compatibility of acupuncture and Chinese medicinal to reconcile Qi and blood.It also put forward that acupuncture and Chinese medicinal should be applied orderly，and the treatment should be discontinued as soon as getting effect.WU held that treatments should be peopleorientated;doctors should learn widely from others，and took in their views critically.This book plays a great role in the theory development and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the combination of acupuncture and Chinese medicinal，with its concise and comprehensive text.

WU Kun;Zhen Fang Liu Ji;Combination of acupuncture and Chinese medicinal;Academic thoughts

R245

A

1005-0779(2017)10-0071-03

山东省人文社会科学课题，编号:15-ZZ-WZ-17;山东省中医药科技发展计划项目，编号:201517。

孟丹(1993-)，女，2017级针灸专业硕士研究生。

△通讯作者:张永臣(1968-)，男，教授，研究方向:针灸学基础和临床应用研究。

2017-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