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波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针灸在俄罗斯研究文献溯源
陈岩波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本研究对针灸在俄罗斯的传播、发展、应用进行了简要的回顾,指出俄罗斯汉学家以及传教团医生在早期的传播过程中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20世纪50、60年代针灸被俄罗斯学术界所接受,并纷纷来到我国考察、学习,俄罗斯中央反射疗法研究所等科研机构对针灸的适应症、作用机理展开了系统、深入的探讨,俄罗斯学者翻译、出版了大量的有关中医、针灸的文献。上世纪末,针灸在俄罗斯的研究与应用已经相当广泛,积累了丰富的针灸临床诊疗病例。21世纪,随着中俄两国科技交流与合作的日益加深,针灸已经完全融入俄罗斯医疗体系,并成为重要的临床诊疗手段。
中医;针灸;俄罗斯;苏联
中俄两国医药交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代, 大约公元960—1127年间,中医药与针灸等传统医药学的治疗方法通过民间交往传入俄罗斯[1]。从16 世纪晚期起,俄国人对本国及周边国家进行了探险,不断向外扩张。明清时期大批俄国传教士、商人、旅行家纷纷涌入中国,中国传统医学自然成为他们关注的焦点,并进行考察和学习。清代康熙年间,俄国人来华学习预防天花“接种术”,接受我国针灸医生救治伤员过程中,逐渐接触到了针灸,随后针灸传入俄罗斯。 新中国成立后,苏联派出专家、学者、医生来我国考察,针灸学的交流与合作不断增多。我国学者、医生也赴苏联讲学和培训当地的医生。21世纪,中俄科技、文化、医学交流和合作进一步加深,针灸在俄罗斯的研究、应用空前繁荣。系统整理和总结针灸在俄罗斯的历史与现状,正确认识以往的经验和教训,有助于针灸更好的传播和发展。
俄罗斯早期考察活动主体主要是传教士、汉学家、探险家、旅行家,后来医生也加入到了活动之中。“对于俄国政府而言,传教士团是研究中国的工具,利用它可以通过可靠的渠道获取有关这个国家的各种情报。”1618年5月以彼特林(Иван Петлин)为首的俄国使团奉命出使北京[2],1715年,经康熙皇帝御批许可,俄国东正教传教团第1次来到北京,到1917年共有18批传教团来华考察。在研究中医学、针灸方面贡献突出的汉学家、医生有卡缅斯基(Каменский П. И)、沃伊采霍夫斯基( Войцевский О.П)、基里洛夫( Кирилов П.Е )、 塔塔林诺夫(Татаринов А.А)、巴基列夫斯基 (Базилевский С.И)、科尔尼耶夫斯基(Корниевский П.А)。
1951年前苏联医师团17人来我国学习针灸6年[3]。1955年前苏联卫生部派德柯琴斯卡娅(Тыкочинская Э.Д)、乌索娃(Усова М.К)、奥辛波娃(Осинпова)来我国对针灸疗法进行了为期3个月的考察研究。1957年,中国中医专家代表团两次访问苏联,并讲授中医、针灸学。苏联医学专家团访华,重点参观了中国中医研究院针灸研究所。60年代,苏联许多城市莫斯科、列宁格勒(圣彼得堡)、喀山等开办了针灸医师训练班。1965年10月,苏联学者第1次参加“国际针灸学术大会”。1983年5月第八届世界针灸大会上共发表208篇论文,其中苏联学者发表54篇。同年10月,苏联专家萨尔尼科夫被选为维也纳“国际针灸与有关技术医学会”副会席。21世纪后,中俄两国科技、文化交流的不断增多,针灸方面的合作得到进一步加强。2004年,俄罗斯成立国际中医药研究院,把中医药研究提升到了国际发展战略层面。2005—2009年中国中医科学院与俄罗斯联邦传统诊断和质量研究中心、俄罗斯自然疗法学会中医科学院分别签署合作协议。2011年8月世界针联主席、WHO传统医学合作中心主任邓良月参加俄罗斯中医针灸养生研讨会。2016年7月第1所获得俄罗斯法律认可的中医院——北京中医药大学圣彼得堡中医中心成立,同年10月18日俄罗斯首届中医药大会在索契召开,中外针灸专家以康复疗法与运动医学为主题,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和深入的交流。
1689年,中俄两国签订《尼布楚条约》,中俄文化交流进入新阶段。1854年10月俄国成立圣彼得堡大学东方学系,这是俄国最大的汉学中心。针灸在俄罗斯及苏联的研究机构主要分为科研院所、高等学校、医疗卫生系统。以莫斯科、圣彼得堡为中心,向周边城市辐射,包括伊尔库茨克、布拉格维申斯克等。1956年10月6日,苏联科学院成立汉学研究所,专门研究中国历史、文化、政治、科学,并编辑出版有关中国的文献资料,培养了一大批汉学家。这些汉学家对针灸在俄罗斯的传播、研究和应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957年苏联卫生部成立针灸疗法生理研究机构,全苏中国医学研究委员会公布了关于“应用针灸疗法的临时指令”。
1973年苏联各地医学研究所陆续建立了针灸疗法研究机构。1976年苏联莫斯科成立了中央反射疗法研究所,杜里年(Дуринян Р.А )任所长,其所属针灸治疗中心设有临床研究室、生化研究室和动物实验研究室[3]。在针灸研究与应用中成绩比较突出的有莫斯科苏联医学科学院精神病学院、列宁格勒精神病学院、喀山市国立医师进修学院精神病研究所、高尔基国立医学院等有专门的针灸疗法研究所或实验室、巴尔波尔市中医医疗中心、亚罗斯拉夫中医培训与治疗中心、斯维尔德洛夫斯基市中医诊疗中心等。70年代末,苏联有7个反射疗法教学中心,80年代中期从事针刺镇痛的机构1000多个,针灸专门学校10多所。目前,俄罗斯卫生部有传统医学总体教研室7个、反射疗法教研室8个、手法疗法教研室5个、针刺疗法进修机构25个。在国立医学机构中有针灸治疗室2000个、传统医学病床1500张。医学院校中设有25个针灸教研室,每年有1000多名针灸医生接受培训或提高专业素质[4]。
明清之季来华的传教士使团以及后来陆续来华的医生,可能在考察我国医药过程中首先了解了针灸疗法的应用范围和适应症。据文献记载,1828年,圣彼得堡内外科科学院副院长查鲁考夫斯基(Чаруковский.П)教授在第1期《军医杂志》(Военно-медицинский журнал)上发表文章介绍了针灸疗法,他应用针灸治疗腰痛、坐骨神经痛取得了很好的疗效,这是较早的俄国文献中有关中国针灸的记述。
20世纪50年代,苏联著名眼科医生弗拉托夫(Флатов)在进行眼科手术前,从医书中已经了解到中国古代的金针拨障术,受其启发为眼病患者实施了手术。1957年6月苏联卫生部颁布关于“应用针灸疗法的临时指令”,1959年3月又公布了“应用针灸疗法的指令”,并规定了针灸疗法的适应症、比较适应症和禁忌症[5]。1961年苏联对1956—1961年间36个城市49个医疗研究单位的针灸临床治疗工作进行了阶段性的总结。1971年苏联卫生部颁布关于“进一步研究针刺疗法及其临床疗效的指令”。1972年苏联对针灸疗法的适应症、禁忌症作出了明确的规定。 1975年苏联医生布尼亚强等对152名外科病人作了针刺治疗的研究,在112例腹部手术后镇痛和33次心脏手术麻醉中取得良好结果。1980—1987年间苏联利用针灸或针药并用治疗脑部疾病537例、周围神经疾病391例、神经功能失调1595例、精神疾病192例,大多收到了比较好的疗效[6]。1985年В.Н.齐布利亚克出版《反射疗法在临床麻醉中的应用》,对3000多人次的针灸麻醉案例进行临床分析。除了多发病、常见病外,苏联还在戒烟、戒酒、酒精中毒、儿童假性近视、眼肌疲劳肌及宇航员保健中应用针灸疗法,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1992年湖南中医学院柳景红报道了在俄罗斯摩尔曼斯克市(Мурманск)运用推拿针灸治疗肩周炎58例[7]。1996—1997年李亚明报道治疗俄罗斯腰间盘突出症患者49例,临床治愈加好转率为73.5%[8]。2001年四川绵阳市中医院派针灸医生唐祥燕和古英赴俄罗斯奥布宁斯克市开展针灸临床与教学工作,治疗落枕、腰腿痛、高血压、失眠、月经不调等,并针灸结合心理疗法,治疗精神心理障碍患者1例[9]。干德佳等通过针灸、手法、枝川注射单纯梨状肌综合征俄罗斯患者100例,常规西医治疗对照组49例。结果显示,痊愈率82%,高于对照组的33%(P<0.01)。经统计学处理有显著性差异(P<0.01),说明中西医结合疗法确有优越性。[10]
在前苏联和俄罗斯以及其他的国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把中国针灸疗法称为反射疗法。俄语中“针灸”同类词汇就有“иглоукалывание”“прижигание”“рефлексология”“иглотерапия”“акупунктура”,从这些词汇的表达和使用,可以看出俄罗斯人对中国针灸术的理解和认识,受语言、文化、传统因素影响,带有明显的时代特征。事实上,针灸在俄罗斯经历了从排斥到理解、从接受到推崇的漫长的认识过程。塔塔里诺夫(Татаринов А.А)说:“虽然中国医生的医学理论同欧洲医学理论不尽相同,但我可以大胆地说他们所达到的目的并非欧洲人始终能够达到的,这一点是十分了不起的。” 这反映了19世纪俄罗斯学术界对中国针灸术的普遍认识。
关于针灸机理的认识,俄罗斯学术界大体有两种观点,一是以中医针灸经络学说为指导研究和应用针灸;二是主张从现代医学理论中寻求针灸原理的理论依据。受巴甫洛夫学说的影响,从生理学角度研究针灸是主要的学术研究方向,针灸被称为反射疗法。1946年,福尔欧尔特和巴德希亚基结合针灸穴位对皮肤活动点进行了研究,并发表了论文20多篇[11]。生物活性点(биологические активные точки)一直沿用至今,俄文简称 БАТ。20世纪80年代起,科尔布恩就开始研究人体信息波,1990年发明了“信息波”疗法,在回答记者时说“信息波”疗法是利用现代科技成就对东方针灸技术的完善。2004年俄罗斯医学科学院院士弗拉基米尔·科兹洛夫在俄罗斯医学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临床免疫科学院创建中医科,从免疫学角度研究中医针灸及养生机理。1997年12月10日俄罗斯卫生部肯定了反射疗法是独立的一门医疗科学技术,并制定反射疗法医师培训及技术提高的规程、评级标准,将反射疗法列入医学专业目录,使针灸疗法在俄罗斯具有了合法性。
卡缅斯基(Каменский П.И)是俄国汉学家中重要人物,研究中医较早,并发表论著《俄汉医学辞典》。1753年,医生卢卡·叶拉契奇在北京收集医书68种。 1845年俄罗斯第1位研究中国针灸中医学博士塔塔林诺夫(Татаринов А.А)完成了一部手稿《中国的针灸和推拿》,其代表作有《中国医学》《中国麻醉术与水疗法评介》。巴基列夫斯基 (Базилевский С.И) 的医学书稿丰富,包括《本草纲目》译文、中药方译文以及针灸、法医方面的译文等[12]。科尔尼耶夫斯基(Корниевский П.А ) 发表了《论中国医生》《中国太医院》[13],还在俄国专业医学杂志上发表《中国医学史资料》《中国医学歌诀》等[14]。
1858年,巴济列夫斯基(Базилевский С.И)回国,带回了400多页的中国医学手稿。主要有《本草纲目》译文、中医、中药、针灸等医学论文译文、北京保健事业及疫病状况报告,并收藏了大量中国动植物标本[15]。
从19世纪起俄罗斯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图书馆就已经成为俄罗斯东方文献主要收藏地之一。根据我国学者李民的考察,这里中医典籍有9大类,共38种,645册。针灸通论类中有3种不同版本的《针灸大成》,共30册,针法有《太乙神针》1种,1册[16]。康·安·斯卡奇科夫(Скачков К.А)1821年6月4日生于彼得堡,曾随传教团数次来华,是俄国19世纪重要的外交家、汉学家,他的汉籍医书 ,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是非常突出的。他收藏的汉籍2200多种,医学藏书43种277册[17]。
20世纪50年代,苏联一些书店里可以见到中医药书籍,中文中医出版物达数十种。50年代中后期,已有一些俄文版中医书籍,1959年柯切尔金(Кочергин И.Г)翻译了我国针灸学家朱琏的《新针灸学》。80年代,苏联的针灸、中医著述与刊物相继出版,内容丰富。1961年华格拉利克(Вогралик В.Г)和弗亚兹门斯基(Вязьменский Э.С)在苏联莫斯科出版《中医学简述》(Очерки китайской медицины)。1976年德柯琴斯卡娅(Тыкочинская Э.Д)主编《针刺反射疗法基础》。1986年在莫斯科叶夫依尼和医学博士奇比亚克编写出版了《东方反射疗法的传统和现代观点》。1987年巴尔特诺夫教授(Партнов)主编的《电针反射疗法》在里加市出版,对苏联国内应用的各种针疗仪器做了介绍,并阐述了电针的作用机理。
此外,俄罗斯约有40多种杂志发表了有关针灸的论文,其中29种杂志发表的针灸论文数在5篇以上[18]针灸方面的期刊主要有《针灸反射疗法原理》《健康》《康复医学》《针灸疗法》《妇产科学》《麻醉学与复苏学》《临床医学》等。
综上所述,针灸很早就传到了在俄罗斯,俄罗斯的汉学家、传教团医生在早期的传播过程中搜集、整理、翻译、出版了大量的中医、针灸著作,为学术界学习、研究针灸提供了丰富的参考资料。明清之前针灸在俄国的影响不大,中俄医学交流有限。新中国成立后医药往来增多,针灸在苏联得到了进一步的推广,并被学术界所接受。苏联卫生部陆续颁布法令,设立专门研究机构,不断扩大临床应用范围。20世纪末,针灸疗法已经被临床医生广泛使用,积累了大量的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皮肤科、神经和精神科等病例,从生理学、病理学、免疫学及生物活动点等角度,对针灸疗法机理、适应症、禁忌症等进行了深入、系统的探讨。进入21世纪,中俄双方签署了一系列医学交流与合作协议,针灸教育更加系统化、标准化、规范化。经过长期的积极探索、研究,针灸已经完全融入到了俄罗斯传统医学体系,成为一个重要的医学专业。同时发现,俄罗斯的针灸教育及临床医疗活动存在一些不足,如对针灸的认识尚存在分歧,从现代医学理论出发研究较多,没有专门的立法,针灸教育资源分散,一些医务人员的素质和水平不高等问题,这些都有待于在今后的交流与合作中不断完善和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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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岩波(1964-),男,研究馆员,从事中医医史文献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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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0779(2017)01-0069-03
2016-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