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砂
我问十四岁时的自己:少女心最好的证明是什么?
那时的自己是个收藏癖,满抽屉是各种精美的彩绘笔记本,有森系的印花,有粉嫩色系的马卡龙,也有那种清新水彩的天与海,远处几抹可爱的白色线条是海鸥,扑面而来的异国海岸气息令人向往。
这些笔记本和学校统一发的那类带规矩方格却专写丑字的本子不同,它们由一颗软软的少女心认真挑选、珍藏,从未舍得落笔,留着那份希望被美丽故事充实的纯白,就像是那时的心情。
有时会在随手甩掉了枯燥的草稿纸后翻出它们来欣赏。每一张都是缤纷的彩绘:知更鸟和樱花树,一团火红的阿狸,唯美的星空……每翻一张,就像推开一扇窗,少女心偷偷从几何证明的城堡爬往另一个开花的世界。
于我而言,这些曾经让我心动的彩绘笔记就是少女心最好的证明了。
那年我刚上实验初中,对校园周边印象最深的除了站满穿夏季校服等候的学生们和果子奶茶屋外,就是最爱光临的一家格子文具铺。
那是在街角的店,且比它灯光更明亮、种类更齐全的文具店校门口就有两家,但我依旧最爱光临那里的缘由只是:那是桉树家开的。
桉树是我喜欢的少年。
习惯性地走进文具铺,我习惯性地在穿过五彩纸鹤穿成的风帘时捋左耳的短发,习惯性地假装专注地在挑笔芯,余光却在偷看:桉树常会坐在窗边的木书架旁翻阅卷了边的漫画书,是《兔子帮》还是《乌龙院》我已不记得了,那摆在窗台的小盆栽是风铃草还是仙人掌也印象模糊,只是他笑时,嘴角很浅的酒窝荡漾到我心里来,化为至今仍停留在回忆湖水面的细小漩涡。
付账时我思考的是,他看起来漫不经心,是否还记得上个下雨天,曾借过躲进文具铺避雨的我一把伞?
幸运的是,后来桉树总算能在流动的学生中认出了我。我纠结好看的笔记本时,他凑上来说,嘿,你们小女生都对这种可爱的东西没抵抗力吧?
那时我选中的笔记本上绘着一只棕色的泰迪狗,有着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对的,少女心对这样的眼睛完全没有抵抗力。
桉树渐渐与我熟稔,结账时他边跟我讲笑话边摆弄柜台上一架半旧的拍立得,然后又皱着眉抱怨什么他养的一只叫丹的狗被姑妈家抱养走啦,什么现在他多么多么想养一只猫啦。
他没养成猫,我却不知不觉买了许多关于猫的笔记本,萌宠本来就很少女心好不好,哪里和别的什么有关。
是否有关,年少的心总是后知后觉,直到某天我翻遍了所有心爱的收藏,我已拥有太多的美好,但为什么我的心还是那样不满足?我想收藏的世界上最珍贵的专属笔记本,彩绘描画的,应该是某个男孩温暖明亮的笑容……
这是个少女心孕育出的痴心而又执着的愿望,后来它经历了苦夏,经历了再也没有少年和伞的大雨,才懂得了释然。
那时桉树喜欢的女孩似乎叫茵,也是我们年级的女生,偶尔光临那间小小的文具铺。茵这样的女孩,就算是穿着和我们同样素淡的校服,她那柔顺长发上佩戴的靓丽的发饰也带有鲜亮的色彩,对留着普通短发的我而言,那样的色彩只存在于彩绘笔记本里,是怎么也沾不到身上来的。
当茵咬着奶茶吸管眉目流盼地挑选着笔时,漫画书就再也粘不住少年的目光了。
后来文具店进了一批很讨女生喜欢的手工编制的铅笔袋,很快卖断了货,桉树特意为茵留了一个,藏到很高的货架上去,他踮脚尖时头顶的纸箱意外砸落下来,额头受了伤,可眼底依旧是一片温柔的海,可惜这片温柔不属于我,所以躲在千纸鹤后面的我才会那样黯然神伤。
那段黯然伤神的日子里,好像不论是和果子奶茶屋还是其他各种饮料吧的留言墙上都泛滥着一句有点非主流伤感的话:Friend里有个end,lover也免不了over,forever或许是ever,就连每个believe中,都藏着一个lie。喝着酸酸的青檬味奶茶,我有些悲观地想,好像任何事物和情感都不若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美好呢,更何况是那时悄悄藏在彩绘笔记本里的少女心事啊。
在笔记本一点点泛黄的时光里,毕业后我也很久都没有再回去过实验初中,如今的文具店里,带有韩流明星和各家爱豆元素的文具用品大受追捧,店门口的多肉盆栽架被TFBOYS的人牌替代。我戴着黑框眼镜和白色耳机做最普通的高中生,挑厚厚的硬皮笔记本为了抄写英语课的语法和化学课的方程式。
尘封于抽屉里的彩绘笔记本上的纯白云朵会泛黄,但我抬头能望见的天空永远湛蓝依旧,也许那些年的少女心早已化成蝴蝶飞走,但它们曾予我的美丽记忆,像是那落下的点点星光,终回归了森林。
关于那个叫桉树的男孩,我没有什么暗恋日记,那琥珀色瞳仁的泰迪狗不会说话,那歪歪扭扭的淡蓝色圆珠笔墨迹写的是: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