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宋神秘 严世芸 陈丽云
《黄帝虾蟆经》及针灸选择术研究*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宋神秘 严世芸 陈丽云
传世的《黄帝虾蟆经》是一本唐初的针灸选择术著作,记载了多种类型的针灸忌宜内容,包含三十日忌、年忌、季节忌以及方位宜忌、针灸宜吉、禁忌部位、违禁后果等,囊括了汉晋时期的所有针灸选择术类型,并增加了新的干支忌、建除忌等类型,书中的大部分类型成为唐宋及后世针灸选择术文献的主要内容。针灸选择术作为针灸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研究中医文化的重要视角。
黄帝虾蟆经 针灸选择术 针灸宜忌 文献研究
《黄帝虾蟆经》作者不明,成书年代不详,《隋书·经籍志》[1]和《通志·艺文略》[2]录有《黄帝针灸虾蟆忌》一卷,与该书可能存在某种联系。该书是传世最早最为完整的一本专述针灸选择术的著作,除针灸宜忌外,还涵盖了合药、服药、治病的忌宜内容。现存日本文政六年癸未(1823年)敬业乐群楼所刻《卫生汇编》残本,另有吴兴陈祖同氏所录内容不同的另一版本,内附《医心方》卷二所引《虾蟆经》中《卫生汇编》本所无的11条内容。英国学者罗维前(Lo,Vivienne)对《卫生汇编》本《黄帝虾蟆经》有非常详细的分析,并将其年代定为唐初[3]97- 98。现存《医心方》所引《虾蟆经》内容与《黄帝虾蟆经》有所差异,在此后的分析中将具体展现。
从形式和内容上看,《黄帝虾蟆经》继承和发展了唐以前针灸选择术的三十日忌、年忌等内容,并增加了汉晋时期的针灸选择术文献所没有的六十干支日忌、时忌等类型,该书中的针灸选择术类型大部分成为唐宋及后世针灸选择术的固定组成,在各种针灸选择术文献中广泛流传,是唐初针灸选择术的集大成之作。
以《卫生汇编》本《黄帝虾蟆经》为主体,参照《医心方》所引《虾蟆经》和吴兴陈祖同氏所录的11条内容,对该书进行分析。《卫生汇编》本全书共分9个部分,前5部分均为针灸疗法的各种时间选择术,后4部分所述宜忌内容适用于广泛的疾病治疗。
1.三十日忌
《卫生汇编》本《黄帝虾蟆经》第一部分为日忌内容,名为“虾兔图随月生毁日月事避灸判[刺]法”[3]63- 64,构成了全书的主体,述及日食、月食以及三十日每日的灸刺禁忌图和文字说明。除月食无图相配外,该部分共有31组图,日食图为单图,描绘日相,三十日图每日包括2图,一图描绘虾蟆与兔的月相变化,另一图展示人体针灸需避讳的“人气”和“神”所在身体部位。文字部分,月相描绘与《医心方》卷二所引晋代《范汪方》中的叙述方式一致[4]113- 115,后接“人气”所在身体部位,以及“不可灸伤之”之语。随后对违禁后果进行了详述,每日的违禁后果均不相同。最后,对“神”进行叙述,分“同神”或“不同神”两种状况,“不同神”者,再加述“神”所在的身体部位,后标小注,引用了其他书中所叙述的不同月相和不同“人气”所在部位,如下列。
月生九日,兔生头,人气在阳明足趺交脉,不可灸判[刺]伤之,使人足趺不仁、骨痹,此大阴阳明胃管大阳输,皆不可灸判[刺]伤之,使人泄注。禁三日九日,不可合阴阳。不同神,彼在尻尾(一云人气在尻上)[5]11。
从具体内容来看,该书继承了《范汪方》中用虾蟆与兔的变化来描述月相的方式,以区别每日的不同。仔细比较两书中逐日的月相描述内容,可知虾蟆与兔的月相变化存在二、三、八、十、十一、十五、十六至三十日等不同之处,仅有9个日期的月相相同。从《黄帝虾蟆经》与《范汪方》中三十日月相变化的纵向对比来看,《黄帝虾蟆经》比早期的《范汪方》更具有规律性。
三十日忌部分同样继承了《范汪方》中“人气”的概念,但同时保留了武威汉医简[6]和《医心方》卷二所引《华佗法》中“神”的运用[4]115- 116,这两个概念在该书中都运用于身体的不同部位,而且均不可灸刺。而第一部分结尾处有单独说明:“凡右虾兔神所在处,忌不可灸判[刺],伤。”[6]33表明书中所谓“同神”或“不同神”指代的是虾兔神,这一对神的命名进一步确定了其与“人气”的不同。
2.年神禁忌
《黄帝虾蟆经》第二部分为“年神舍九部法”,“舍”即驻扎的意思,此处指年神停留的部位。文中说明:“神所在,不可灸判[刺]。当其年神伤之,致死也。”[5]33实为年神禁忌内容,分9组叙述了从一到一百八岁年神所在的禁忌部位,从其内容和违禁后果看,与武威汉医简的年忌内容非常相似。此书将神所驻扎的部位分为9部,分别为“神宫部、大敦部、巨部、颈部、下承部、天部、阙庭部、(股)胫部、地部”。这9部有相应的图示和文字解释,每部配一图,文字描述其所处的身体部位,如下例。
生年 一、十、十九、廿八、卅七、四十六、五十五、六十四、七十三、八十二、九十一 百。
右年十二品,神在神宫部。
一名气鱼,在脐下四寸,当于中极也[5]34。
图中标出“中极”位置,位于肚脐下。九部中,天部、阙庭部缺少对名称的叙述,但仍有图示,天部指示头顶最中央位置,标明“神庭”,阙庭部指示左右大腿外侧,标明“伏鬼左右同”。这9个部位主要集中在头部和腿部,躯体部位较少。
文中分9组描述年神所在部位,即以9岁为一个大周期,与武威汉医简相同,但9岁以后的划分不同,以9岁为周期进行循环,即10~18岁内容与 1~9岁依次相同,直至108岁。9年循环周期的运用,在中国早期的数术中很少见,武威汉医简虽然也应用了9年周期,但并没有形成循环的数术规则,《黄帝虾蟆经》中新的9年循环周期规则可能另有来源。
3.其他忌宜
该书第三部分为“六甲日神游舍图”,即六十干支日的针灸禁忌部位所在,前有一图示,在各身体部位标注相应禁忌日期,左右对称,包含从头顶到脚底各部位,干支罗列分为10组,从甲子、乙丑对应“头上正中”、“头上左大阳”开始叙述。文后有说明:“右六十日神所在处,宜避针灸,不避致害。”[5]42即此类禁忌只适用于针灸疗法,并不针对其他方式的医疗活动。
第四部分内容为“择五神所舍时避灸刺法”,开端借黄帝与岐伯问答,叙述男女得病的治疗方式。女用甲丙等六阳日,男用乙丁等四阴日,此后罗列了十二时的针灸禁忌部位,十二时即鸡鸣、平旦、日出、食时、禺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夜半,被称为“十二时神”,表明唐代的针灸选择术在前代年、日的基础上增加了时间这一类型。
第五部分“五脏出属气主王日避灸判[刺]法”,叙述了4类与季节相关的日期,如“春肝王甲乙日,无治肝募输及足厥阴”[5]44。第六部分为各种“不治病”禁忌的集合,不仅包含对时间的选择,还包括方位,同时既针对针灸,又适用于其他治疗方式,共有8种。第七部分为医学相关的各种神煞推算方法和结果,包括天医、扁鹊、天巫、天师、地巫、生气、死气、天德。仅天医一项,有年、月、日天医。第八部分为药物治疗禁忌的时间选择,汇集7种。第九部分包含服药吉时、治病向背及咒语和灸法工具的选择。
《医心方》卷二所引《虾蟆经》中前《卫生汇编》本所无的十一条内容中,包含反支日、有关天象、十二地支日等新的不宜针灸的选择术内容,而十二建除日、扁鹊神煞等类型与《卫生汇编》本相同,但具体内容有所差异,可相互比较。
综合两版《黄帝虾蟆经》的内容,可知该书为一个集合当时各类针灸忌宜内容的汇编性著作,这些忌宜大部分针对灸刺疗法,部分也适用于药物制作和治疗,这些忌宜内容,多以时间因素为导向,不仅包含一般的天文历法纪时,还涉及数术中的各类概念和推算方法,同时还包含了医学中特殊的天医、扁鹊等神煞概念,专用于医学活动。所有这些忌宜所涉的针灸禁忌部位,系统各不相同,有些为体表部位,有些为脏腑部位,有些为经络。除时间的选择忌宜外,还出现了方位忌宜,但内容较少。此外,针灸选择术一直强调的是禁忌内容,而该书在神煞、服药部分出现了宜吉内容,为此后针灸选择术从禁忌为主向宜忌并列的发展提供了线索。
《黄帝虾蟆经》之前,早期汉晋时期的针灸选择术中只有年忌、三十日忌、季节忌等类型,主要为时间禁忌,体现在出土文献武威汉医简、《医心方》卷二所引《范汪方》和《华佗法》与《黄帝内经》中。《黄帝虾蟆经》不仅继承了早期的这些针灸选择术类型,在具体内容上有所变化和发展,还增加了六十干支日、十二时忌、十二建除、十二地支日、神煞等新的类型和内容,该书中的大部分类型在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王焘《外台秘要》及宋方书和针灸著作中均得到了延续,而且在唐宋时期敦煌出土的针灸、医卜文献中流传广泛,这也是罗维前将该书定年为唐初的重要证据。
《黄帝虾蟆经》之后,针灸选择术在内容和形式上还有一定程度的繁复变化。以三十日忌为例,现存的两《千金方》仅有文字内容,而且更为简略,具体形式为“一日足大指,二日外踝”[7],仅有日期和禁忌部位,对每日月相的描述和相应的违禁后果都被省去。这一简略形式成为后世针灸选择术的成熟形式,其他类型的针灸选择术也只叙述前提时间单位和禁忌部位,其他要素已经删减。因此《黄帝虾蟆经》在整个针灸选择术历史中都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针灸方法在先秦产生,于汉代逐渐发展成熟,至少在汉代,这一治疗方法对时间等要素的选择已经展开。在针灸的运用过程中注重对时间的选择,尤其是强调禁忌时间,包括对年、季节、日等时间单位的选择。此后,这一选择体系逐渐丰富和发展,选择的对象虽然以时间为主,但也包括方位选择。时间单位日益增多,在年、季节、月外增加时,年、月、日的选择形式也多种多样。选择的内容除禁忌外,还逐渐包含了宜吉性质的内容,出现了专有的与针灸密切相关的神煞,一些普遍性的数术神煞也被引入到针灸疗法中,成为进行针灸选择的依据,如“血忌”、“月煞”等等。
针灸选择术所涉及的针灸禁忌部位,不同于主流的与针灸体系密切相关的经络体系和阴阳体系,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这些禁忌部位并没有较大的变化和发展。对这些内容进行分析,将有益于追寻针灸体系的早期演进过程。
从针灸选择术所涉及的这些内容可以看出,它是历史上医学内容的组成部分,必然被纳入医学史的研究范畴。研究针灸选择术,可以从新的不同于以往疾病治疗的角度来探索针灸体系的演进过程。作为历史上针灸体系的组成部分,针灸选择术是研究古代医学文化的重要资源。针灸不仅是一种疾病治疗方法,它在施治的过程中对时间、方位的选择更体现了古代对时间、空间以及天地宇宙的认识,是一种非常具体化的身体宇宙观的体现。对其进行研究,具有重要的文化和哲学意义。此外,针灸选择术涉及许多时间单位,它与天文、历法的内容密不可分。事实上针灸选择术的“人神”还进入了唐宋敦煌地区民用的具注历中,成为历日的一个部分。对其进行研究,也是研究医学和天文历法等其他门类知识进行互动的一个重要案例和角度。
[1] 魏征. 隋书·经籍志(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3:1047.
[2] 郑樵. 通志·艺文略[M].北京:中华书局, 1995:1716.
[3] Vivienne Lo. Huangdi Xiama jing[J]. Asia Majar, vol. 2001,14(2):63- 64,97- 98.
[4] 丹波康赖. 医心方[M]. 卷2·人神所在法第八. 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113- 116.
[5] 黄帝虾蟆经[M]. 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84:11,34,42,44.
[6] 张延昌. 武威汉代医简注解[M]. 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2006.
[7] 孙思邈. 备急千金要方[M].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5.
Study on Acupuncture-selection Therapy inHuangdiXiamaJing
SONG Shen-mi, YAN Shi-yun, CHEN Li-yun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hanghai 201203, China)
HuangdiXiamaJingis an extant work on acupuncture choice therapy during the early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In this work, there have recorded various types of requirements and prohibitions of acupuncture including prohibitions from 30 days, one year to seasons, requirements and prohibitions of location, requirements and benefits of acupuncture, prohibited areas and their results. These contain all kinds of acupuncture-selection therapy during the Han-jin dynasties, adding new kind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year calender and lunar calender. Major part of this work has become the most content in the literature of acupuncture choice therapy for the Tang dynasty and later ones. This has been an important role for studying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HuangdiXiamaJing; acupuncture-selection therapy; requirements and prohibitions of acupuncture; literature research
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课题《中国中古时期的星命术与社会》(编号:2016ELS001)
R245
A
1006- 4737(2017)04- 0012- 03
2016- 10-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