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卷子P.2856《发病书》中的病症研究*

2017-09-12 08:46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中医文献杂志 2017年4期
关键词:汉简病症甘肃省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程一凡 丁 媛△ 茅婧玮

·文献研究·

敦煌卷子P.2856《发病书》中的病症研究*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程一凡 丁 媛△茅婧玮

敦煌卷子P.2856《发病书》是占卜疾病的数术类文献,其中有不少涉及疾病症状的内容。研究认为,这些症状应该是当时敦煌地区民众发生率较高的症状,但与具体的疾病占卜、禳解并无特异性的联系。

发病书 敦煌文献 症状 占卜 禳解

敦煌文献中有不少卷子涉及疾病占卜,但大多为残卷,其中P.2856[1]首残尾全,相对而言较为完整,尾题记有“咸通三年壬午岁五月写发病书记”。故该卷题名是《发病书》,“咸通”是唐懿宗的年号,说明其书写年代是在晚唐时期。P.2856分10个篇章,其中第1、第10篇,没有小标题,且内容和疾病占卜关系不大,另外8篇都列有小标题,皆属占卜疾病的方法。

内容特点

《发病书》中的各篇大多都以时间为纲,采用了十二地支、十天干、建除十二神等多种纪时方法。其内容主要包括占卜疾病的病因和症状,以及禳解方法、预后、禁忌等,大多属于数术范畴,带有迷信色彩,其病因多为鬼神作祟,例如“推得病日法”中“子日病者……祟在死鬼从外来,得之在舍,星死鬼、女子鬼” 。所使用的禳解方法,一种是使用各种符咒,例如“推年立法”、“推初得病日鬼法”和“推五子日病法”中都绘有具体祛病符。另一种是人形代厄,即用模拟人的物件作为人的替身,代替人承受灾祸、疾病等,例如“推得病日法”中“丑日病者……鬼字长卿,在人舍南未地,去舍十二步或百步,向其处送糠火代人”。疾病预后和禁忌主要涉及时间和颜色,其运用的数术原理主要是十二地支中的六冲和五行生克(六冲:是十二地支的一种关系,具体指子午相冲、丑未相冲、寅申相冲、卯酉相冲、辰戌相冲、巳亥相冲。此六冲,方位相对,五行相克,阴阳属性相同)。例如,“推年立法”中某地支年立的禁忌月份就是该地支本身和其六冲地支,同时认为年立地支对应的五色是导致“人衰”的颜色。如年立子,忌的便是子月(即十一月)和午月(即五月),黑色人衰。又如,“推十干病法”中某五行相同的天干日生病,与该天干对应的五色是凶色,该天干所胜之五行天干日病情加重,而该天干所不胜之五行天干日病情减轻。如甲乙(五行属木)日病,青色人凶,戊己(五行属土,木克土)日病情加重,庚辛(五行属金,金克木)日病情减轻。

症状分类

《发病书》中“推年立法”、“推得病日法”、“推初得病日鬼法”、“推得病时法”4篇都有具体病症,其中大多为症状,主要有以下几类。

疼痛:主要有头痛、四肢(或手足)烦疼、胸胁疼痛、腰背痛、心腹百节疼等。

发热:主要有寒热(包括乍寒乍热、寒热有时、寒热来去等)、心腹热闷、身体热等。

胃系症状:主要有饮食不下、吐逆、呕吐、噎塞、心腹满(或胀满)等。

五官症状:主要有咽喉不利(或不通)、咽喉干、口噤、失音、耳聋、目视冥冥等。

精神情志异常:主要有恍惚(包括恍惚、恍惚有时、心中恍惚、恍惚不安等)、狂言(或狂语)、狂颠、失魂、不别亲疏、卧不安、不眠等。

肢体感觉异常:主要有四肢不举、四肢烦乱、手足沉重、手足不遂、手足不仁等。

其他:还有出血(包括吐血、见血)、短气、大小便难、失溺、水肿、身体生疮等。

其中有些症状反复出现,出现频次较多的症状有:头痛23次、寒热14次、吐逆14次、饮食不下10次、心腹满(或胀满)9次、四肢(或手足)烦疼7次、咽喉不利(或不通)7次、恍惚6次。

与敦煌文献比较

刘永明先生指出敦煌文献中与P.2856《发病书》内容相交叉、有相同相近之处的写卷计12件[2]。可见,《发病书》一类文献在当时敦煌地区流传较广,有一定的民众基础。那么涉及的病症是否为当地民众发病率较高的病症?敦煌文献中有不少医学书籍,但许多医书并非敦煌地区独有,例如《伤寒杂病论》(S.202、P.3287)、《新修本草》(S.4534、S.9434、P.3714、P.3822)、《脉经》(Дx08644、Дx02869A)等,况且医书中涉及病症较多,更系统化,与P.2856中病症可比性较小。而敦煌附近地区出土的西北汉简(主要是居延汉简[3]、居延新简[4]、肩水金关汉简[5- 8])中有不少当时戍边官兵的病卒名籍和来往书信,真实记录了当时西北地区的发病情况。现将西北汉简病卒名籍和来往书信中出现的主要症状(汉简中有的症状用字原是异体字、通假字、讹别字等,表中直接使用通行简化字)与P.2856 近似者列表如下(见表1)。

表1 P.2856与西北汉简中近似症状表

(续表1)

注释:①寒热:在西北汉简中多作“寒炅”。裘锡圭先生指出“炅”是“热”的异体字,简文“寒炅”即《素问》屡见之“寒热”[9]。②支满:《居延汉简甲乙编》中有的“支满”释作“丈满”,不确。刘娇先生认为汉简“支满”之“支”表示的大概就是“如有物支撑”的症状,并指出无论是从汉简帛医书所反映的用字习惯来看,还是从“支满”病名的含义来看,汉简“支满”之“支”都不当释为“丈”[10]。

由上表可知,西北汉简病卒名籍和来往书信中出现最多的症状是头痛和寒热,与P.2856同。而且P.2856中出现频次较多的症状除了吐逆和恍惚之外,其余也同时见于西北汉简。可见,P.2856中涉及症状当属西北地区民众较常见的症状。

虽然《发病书》中涉及症状的真实性得到了证实,但症状与疾病占卜的联系似乎并不密切。陈于柱先生指出《发病书》的病患具有“一卜多症”的特点,同一占卜往往会预测出多个病患。这固然存在术者有意将疾病不确定、以避免预测和实际事实不符发生尴尬的目的,也就是所谓要确保“命中率”,但仍不得不考虑病家染疾时往往具有多种病患体征的事实[11]。《发病书》的症状大多是患者的主观描述,并未涉及舌象和脉象,也没有任何病机分析。唐朝时期医巫分离多年,敦煌《发病书》一类文献应当不是出自医者之手,更有可能是从事数术占卜之人所写。他们根据当地民众最常见的症状,制定占卜疾病的方法,高发症状往往反复出现,以期提高疾病占卜和禳解的灵验度。

总之,敦煌卷子P.2856《发病书》属于数术类文献,其中涉及疾病的病因、禳解法、预后、禁忌大多具有迷信色彩。科学昌明之后,世人多对此类文献弃之如敝屣,对此类治病方法加以批判。例如,日本井上圆了在《妖怪学讲义录》指出:“人之病也,以为鬼神或妖魔之所为,不用诊断及服药,而欲以祈祷及符咒疗之者颇多。……不注意于治病。本服药可治病,而一任祈祷符咒而不顾。”[12]虽然这些方法在今人看来属迷信、荒诞之举,但在当时较为落后的医疗水平,以及缺医少药的社会医疗条件下,此举并非一无是处。此法可以使患者增强治病的信心,毕竟患者的心理状态也可以影响疾病的预后。而古人对于绝症,患者及其家属通常抱有“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往往求助于占卜和禳解之法。汉代王充在《论衡·明雩》中云:“夫知病之必不可治,治之无益,然终不肯安坐待绝,犹卜筮求祟,召医和药者,恻痛殷懃,冀有验也。”[13]可见通过占卜和禳解治疗疾病,虽然不及药物、针灸等有效,且易贻误病情,但是有时候通过调节病人的心理状态,可能会对疾病的康复有一定促进作用。

[1] 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法藏敦煌西域文献(19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135- 141.

[2] 刘永明.敦煌道教的世俗化之路——敦煌《发病书》研究[J].敦煌学辑刊,2006,(1):69- 86.

[3]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居延汉简甲乙编(上、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0.

[4]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文化部古文献研究室,等.居延新简:甲渠候官与第四燧[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5] 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等.肩水金关汉简(壹)[M].上海:中西书局,2011.

[6] 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等.肩水金关汉简(贰)[M].上海:中西书局,2012.

[7] 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等.肩水金关汉简(肆)[M].上海:中西书局,2015.

[8] 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等.肩水金关汉简(伍)[M].上海:中西书局,2016.

[9] 裘锡圭.裘锡圭学术文集(简牍帛书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37- 38.

[10] 刘娇.“支满”补证兼说《韩诗外传》“十二发”[C]//出土医学文献研究国际研讨会论文集,上海中医药大学,2016:53- 60.

[11] 陈于柱.区域社会史:视野下的敦煌禄命书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2:176- 177.

[12] 井上圆了.妖怪学讲义录(总论)[M].蔡元培,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19- 20.

[13] 黄晖.论衡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671.

An Research on Diseases and Symptoms inFabingshu(P.2856) of Dunhuang Volumn

CHENG Yi-fan, DING Yuan, MAO Jing-wei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hanghai 201203, China)

P.2856 of Dunhuang Volumn is a document of numerology to disease-divination. There are many symptoms involved in the content. In the research,these symptoms should be the high incidence among the people living in Dunhuang area at that time. But there is no particular relationship among the specific disease-divination, prayers and diseases.

Fabingshu; Dunhuang documents; symptom; divination; prayer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出土《日书》类文献中涉医资料研究”(编号:14CTQ011)

R2- 5

A

1006- 4737(2017)04- 0001- 03

2016- 11- 14)

△通讯作者,E-mail:dingyuan_1027@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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