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生
(中国矿业大学 文法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红学发展的希望及未来”专题座谈会综述
高淮生
(中国矿业大学 文法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2016年10月29日上午在北京召开的“红学发展的希望及未来”专题座谈会,主要围绕两个议题展开讨论:1. 红学研究的方法和基本态度;2. 红学研究的瓶颈与突破。京津两地部分学者相聚恳谈,共同谋划红学发展的未来。与会专家达成了如下学术共识:不忘初心,返本开新;美美与共,理解包容;立足“当下”,期待“突破”。
红学;座谈会;态度;方法;路径
红学的发展历经百年,尤其近三十年来,各种回顾性思考与评论日渐成为学术热点。值得关注的是,近年来关于“红学究竟往何处去”的研讨已经成为红学反思的热门话题。鉴于此,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编辑部委托《现代学案》栏目主持人、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高淮生教授作为召集人,主办了“红学发展的希望及未来”专题座谈会。主要邀集了京津两地部分热切关注红学发展的学界同仁,相聚恳谈,出谋划策,共同展望红学的下一个百年。
2016年10月29日上午,召开于北京的座谈会主要围绕两个议题展开讨论:1. 红学研究的方法和基本态度;2. 红学研究的瓶颈与突破。会议由高淮生教授主持,参加研讨的学者分别是中国艺术研究院张庆善研究员、胡文彬研究员、孙伟科研究员、张云编审、胡晴副编审,北京语言大学段江丽教授,首都师范大学詹颂教授,天津师范大学赵建忠教授,河北邢台学院乔福锦教授等,青年学人顾斌作为会议联系人参加了座谈会研讨。高淮生教授发表了主持人感言:近年来,我们积极地策划并主办了关于“红学的回顾与展望”学术研讨会,主要目的在于营造一个认真反思“红学究竟往何处去”的学术环境和氛围。2015年春天的徐州会议和2016年春天的郑州会议,两次会议都是围绕着回顾红学前一个百年和谋划红学下一个百年这一主要议题展开研讨。可见,我们的视野涉及到二百年的时间跨度。可以说,至少近五年内的思考应该都是围绕下一个百年的发展来展开的,今天的座谈会也不例外,以回顾为起点、为基础,集中讨论研究方法与态度、研究路径与突破等方面的问题。这一次的座谈会,可以看作明年会议的预热,按照我们的规划,明年会议的议题是红学学科建设,同样是谋划红学发展的未来。
胡文彬研究员在座谈会总结发言中说:今天是老中青三代人聚在一起,像今天这样大家都敞开自己的思想,谈出自己对当代红学的看法和意见,我觉得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我们非常感谢《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感谢李金齐主编,包括淮生个人的努力。应该说李金齐主编和淮生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来讨论,还是蛮有一点政治眼光,蛮有一点战略眼光。大家想一想,今年正是习主席文艺座谈会讲话的两周年,十几天之前,就是习主席发表他的“文学情缘”的那篇长篇报道的时间。我们举办了今天这么一个谈话会,可谓时机恰逢。我为什么要提到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习主席在他的文艺座谈会讲话上,三次提到了《红楼梦》,讲了四个内容,这是和我们红学界息息相关的。而且,这个座谈会专门请了冯先生参加,即我们的老会长、现在的名誉会长。文艺座谈会讲话说中国作家要提高自己、要走向世界,就必须向曹雪芹学习,向《红楼梦》学习。值得欣慰的是,习主席在谈他的“文学情缘”过程中再一次提到红学的问题。我认为,今天这个座谈会,可以看作我们学习习主席文艺座谈会上讲话的一个结晶。以上是我讲的第一点。第二点,我想借此机会念两段语录:一段是黎巴嫩作家纪伯伦的一段话:“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我们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最近我们的报纸上经常出现习主席所说的一句话:“不忘初心”。若从考证派的角度来看纪伯伦所说的这一句话,就是“不忘初心”的意思。第二段话,也是对今天会议的一个总结,就是费孝通先生在他文化自觉论中提出的十六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想,我们今天讨论的内容没跑出这十六个字的范围。我们提出来要百家争鸣,要看到不同意见各自的优点长处,这正是“各美其美”。我们要推崇那些为我们红学研究做出贡献的老一辈学人,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好像是不打倒别人的就不足以建立自己的权威,这些思想要不得。我觉得费先生的“美人之美”是值得我们提倡的。“美美与共”,各种不同观点都能够包容、容忍、容纳、共存,我觉得这种思想确实值得我们学界反思。能够达到“美美与共”,就会通过不断的努力达到一种大同,这种大同不仅要在我们国内学术界和红学界提倡,也要和国际的学术界共同分享。只有这样,才能不仅在国内把红学做好,也能够把《红楼梦》传向世界,这个任务落在了我们身上。我想只要大家取得共识,未来的红学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绩。最后,我想说的是,感谢《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近年来对于红学的大力支持,不仅积极刊发了大批质量高的红学研究论文,还开设了《红学研究》专栏[1-21],这是值得特别表彰的。
(一) 探索红学发展及未来的立足点
张庆善研究员:这一次学术座谈会的主题是“红学的发展及未来”,着眼于红学的现状和未来的发展,这是很有意义的。我认为探索红学的发展和未来,要立足于今天,立足于对红学现状的科学分析和评估,立足于扎扎实实的搞学术研究。红学的现状如何,有哪些成绩,有什么问题,只有建立在对红学现状的科学分析评估上,我们的学术研究才能发展。不可否认,现在的红学现状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我们不能否定新时期红学的成就,我们必须看到自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开始的新时期红学,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有人甚至认为是红学史上辉煌的时期。无论是在作者、家世、版本研究、脂批的研究上,还是在《红楼梦》思想艺术研究等方面,都产生了许多成果,尤其一批奠基性的学术成果如《红楼梦大辞典》、《红楼梦》新校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以及《红楼梦学刊》、《红楼梦研究集刊》的创刊出版、中国红楼梦学会的成立等等,同时举办了许多次全国的和国际的《红楼梦》学术研讨会,红学真正成为了一代“显学”。当然也存在很多问题,我们要认清阻碍当前红学发展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有人说红学面临着危机,真的是这样么?我对红学的发展并不悲观。这些年来,红学的发展似乎平淡了许多,但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可能一直是高潮迭起,总是有高潮有低潮,总是曲折地发展。所以我们应该持平常心,客观地科学地分析评价红学的现状,探索未来发展的渠道。
孙伟科研究员:当前红学发展究竟处于一个什么历史时期和阶段?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有人说红学发展处于衰落期,这主要是因为:一是学术大师纷纷离去,二是《红楼梦》研究与时代的互动能力降低了。我的观点是,大师开辟了道路,而我们正在这条道路上迅跑,几十年来所取得学术成就是值得骄傲的,与其他学科发展所取得的成就相比,一点也不逊色,所以衰落说不符合事实。红学作为一门学科,它的学术性越高,专业性越强,也就越是难以大众化,所以与红学刚建立时期的热闹局面相比,显得有些寥落,这不足为奇,反而是正常现象。
段江丽教授:红学的未来如何发展恐怕难以预设,目前要考虑的主要还是如何做好“当下”,做好承上启下的工作。说到“当下”研究,在总结与反思方面,我谈三点不成熟的意见。一是概念的梳理与辨析问题。一些基本概念需要做考镜源流的梳理、辨析工作,像曹学、红学这样的基本概念,既要对其产生的语境及基本内涵做还原性的考察与分析,又要充分认识到它们在具体使用过程中的发展演变情况以及着眼点等问题。比如说,应必诚先生曾提出应区分红学意义上的曹学研究与史学意义上的曹学研究,这一观点就很有启发意义。再比如,曹学与红学谁包含谁的问题,着眼点不同结论也就可以不同,着眼于作者曹雪芹研究的话,可以说曹学包含了红学;反之,如果着眼于《红楼梦》研究的话,则红学包含了曹学。二是研究方法问题。红学研究方法无外乎评点、索隐、考证、文学批评等几种。众所周知,自胡适以来索隐派受到了广泛的批评,不过,正如一些学者所提出来的,像蔡元培、潘重规这样的国学大师,坚持以索隐的方法解读《红楼梦》,这一现象本身就很值得思考和探讨。事实上,每种方法都有自己的特色和优长,也有需要警惕的陷阱。因此,不同方法之间应该彼此融通、包容、借鉴、取长补短,不应该互相排斥和否定。我的导师周先慎先生经常说,不一定做考证研究,但是,一定要懂考证的方法,并且了解相关的考证成果,这样才能更准确地解读文本。三是代表性个案或者专题研究述评问题。学术研究不可能也没必要每个人都“从头说”,而是需要在了解研究现状之后“接着说”或者“对着说”,因此,各类学术史、研究述评等都是后续研究的重要基础。红学研究成果汗牛充栋、浩如烟海,红学史、红学研究“述评”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在“全面”“系统”总结不容易做到的情况下,或许可以采取化整为零、各个击破的方法,不同学者可以就一些典型的个案或者专题做梳理、总结,个案、专题研究再整合起来,自然就会推进、提高红学的整体研究。一些红学史上的“公案”,如果既有的材料和研究成果已经具有足够的说服力,就应该达成共识,被学术共同体接受。比如说,关于裕瑞《枣窗闲笔》的真伪问题,一直众说纷纭,青年学者高树伟《裕瑞〈枣窗闲笔〉新考》一文根据新发现的重要史料,摆事实讲道理,富有说服力地论证了《枣窗闲笔》确为裕瑞的亲笔手稿本,断非后人所伪托。至此,这一“公案”应该已经解决,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纠缠。还要强调的一点是,“述评”要有“述”有“评”,即既要有丰富、全面的“史料”,还要有客观、准确的“史识”。这方面高淮生先生的红学“学案”研究值得参考。总之,我们应该在总结、反思、借鉴的基础上,做好“当下”,为“未来”打基础。
(二) 红学研究的态度、方法、路径
乔福锦教授:我说这样三个方面。第一,容忍、互动,这是态度;第二,比较、借鉴,这是方法;第三,返本开新,这是路径。其实路径本身也就代表了方向。在胡先生编纂的《红学世界》一书中,收录了一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台湾举办的红学座谈会综述文章,题目是《〈红楼梦〉研究的未来方向》(署名痖弦等,原载台湾《联合报》1980年8月22-24日),这篇文章反思红学历史的同时,更关注红学的未来和方向。它非常地耐读,我在读这篇文章时曾做过大量批注。我觉得此文实际上也是新时期红学的开场白,可惜我们过去的关注度还不够。这篇文章影响了我三十多年,常读常有启发。今天的座谈,我愿意接着当年那场座谈会的话头来说。我从以下三个方面谈一谈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当下之红学研究,态度是第一位的,是学术探讨的前提。倡导以容忍代替攻讦、攻诘,即是当年台湾那场座谈会的话题之一。新时期红学最好的时期是1980年代初,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由于非学术因素的介入,红学界容忍之态渐失。从1990年代初期开始,公开的攻讦、攻诘成为风气。今日的中青年学人,应当坚守容忍的态度。如何容忍?当下看,主要体现在三个学术群体的互动方面。主流红学家(包括专业研究机构的学人及高校专业研究者)、民间学人(体制外红学研究者)、“异端”学人(传统书院式学人及学院边缘人,譬如以周汝昌先生为代表的旧式学者,我自己也属于这一群体)三者之间的互动。我觉得,在这三者之间的互动过程中,主流即体制内红学家的责任更大。容忍不止是允许别人说话,还包括允许别人说错话,然后,在互动的过程中把问题找出来,通过互动的过程展开批评,问题才能解决。当然,这说起来容易,真正去做却比较难,但只要反复地提倡,大家的心态就会逐渐地好起来,互动才能够实现。主流红学与欧阳健先生的论争,可为例。欧阳健先生的“程前脂后说”,我个人觉得是站不住的。如果他的观点成立的话,那么从清朝中叶或晚清以来所有清人诗文笔记里的东西几乎全部要否定,包括俄罗斯的版本也是造假,这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但是主流红学家在“骂”人的过程中的确忽略了欧阳健先生论述中有价值的一面。欧阳先生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思想的人,他的小说版本研究也是很有成就的。他的红楼版本考证,有许多有价值的地方,个别论述也难以推翻,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坚持。我们应当倡导持不同观点的人坐在一起,大家心平气和地讨论,这样做不仅可以化解矛盾,也有助于学术问题的解决。我们的主流刊物要提倡平等讨论,骂人的文章尽量不要登。否则是自甘堕落。第二层意思就是“比较借鉴”。我举三个例子,具体说明外来理论与方法如何比较借鉴。一个是近现代的西方文艺理论,一个是后现代背景之下的接受美学,还有一个是以法国学者福柯为代表的知识考古学。西方文艺理论的源头在古希腊,从古希腊开始,就要求文艺作品的高度概括,概括到一定程度,艺术就成了哲学,就是说艺术品最后要哲学化。这样的理论也曾经深深影响过红学研究。譬如李希凡先生当年写的文章,思想的穿透力非常之强。李先生引用的理论是欧洲近代以来形成的文艺理论,核心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后来的何其芳先生也是如此,但态度更宽容一些,学理的支撑也更充足一些)。李希凡先生通过一部书来反映整个时代封建社会必然崩溃命运的讲法,实际上是试图把文艺哲学化,进而意识形态化。虽然在中国古代,有“文以载道”的传统,可是所载的道另有义涵,有独特的民族性内蕴,“文以载道”与意识形态化的论述还是不同的。我们的历史有自己的运行轨迹,学术文化更与西方不同,我们的小说尤其是《红楼梦》,产生于经史学术传统之中,文艺的哲学化并不是我们的关注所在。所以我们说近现代的西方文艺理论拿过来以后也要比较,不比较即轻易使用则容易导致错位。我的意思是,引用西方的理论要自觉地跟中国的历史、文化与学术实际进行比较,比较的过程中来发现哪些东西我们能借鉴,哪些不能生搬硬套。第二个例子是接受美学。实际上,接受美学从传播学的角度看确实有它的价值。这种理论肯定了后世阅读的文化再造功能,确有可取之处。但是它的问题出现在把原文本的背景、思想都给忽略了。好像我们谁都能随便解释《红楼梦》,《红楼梦》永远可以被阐释,文本的第一义并不重要。如此那就把真理的相对性绝对化了,什么都是相对的,也就把真理的唯一性、绝对性因素给抹杀了。所以在使用接受美学理论时要警惕,一方面要进行阐释,另一方面也要讲还原。第三个例子就是现在学术界常谈论的福柯的知识考古学虽有强调“话语”的“偏执”,但其方法的有效性却十分明显。比如李希凡先生的红学论说,从知识考古的角度分析,不仅要关注他说的话语本身意义如何,更要关注这种思想、这套话语形成的背景是什么。你必须要从他的时代、他个人的学术背景去分析他为什么去写这样的文章,为什么创作这样的话语,重点要放在话语形成的背后机制上。再比如说周汝昌先生,当下的主流红学家并不理解他,不理解为什么他说的话就和别人不一样,甚至他的整个为学立场、态度、方法等和别人不一样。其实只要了解他话语背后的学识、教养、性情甚至是他的学问所形成的特殊时代,就能进入他的话语系统。在我看来,周汝昌先生应该算是民国时代的老辈学人,《红楼梦新证》实际完稿于1948年。《红楼梦新证》1950年代初出版时,虽引用了一些马列及托尔斯泰的只言片语,其实是出版社为了“装饰门面”,为了顺利出版,从周先生的角度讲,也是在那个特殊时代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外来的理论他并不一定理解,也不一定信服。这种用了之后和他自己的体系也根本捏不到一起。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要找到他话语背后的形成机制,这样才能理解他,才不会误解他。我们把知识考古学引用过来,目的是为了还原,这和引进接受美学的目的,方向正好相反。接受美学是往前阐释,知识考古学是往回找,要找到我们的原点。我们从方法上要借鉴外来的东西,但外来的东西拿过来以后一定要比较,比较以后才能借鉴。最后谈一下“返本开新”。所谓“返本开新”,即返回本源,开辟新的方向或路径。我觉得返本开新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个是返《红楼梦》产生的时代之本,一个是返《红楼梦》文本原貌之本,一个是返红学学科之本。先谈返时代之本,最近听到一句“套话”,我觉得说得有道理,可以借用,即“找到来路才有出路”。这与只有“返本”方能“开新”,意思是一样的。不了解曹雪芹写《红楼梦》的历史背景、文化背景、学术背景,很难去解读《红楼梦》。第二个就是文本之本,《红楼梦》的作者当时怎样自觉地创造这样一个文本,这样一本天下奇书?这是文本第一义求证的学术前提。“假语存‘而’真事隐”,“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曹雪芹当年忧心忡忡。实际上,关于回到文本这个话题已经谈了很多年,但我感觉还是不能很好地回到曹雪芹的原初思路。第三个是学科之本。红学的开山祖师是脂砚斋,这点毫无疑问。“红学”一词出现已至晚清,是在同“经学”比较的过程中出现的概念。《红楼梦》不仅不同于任何西方小说,在中国小说史上也是一个特殊存在。《红楼梦》一书有“文、事、义”三层蕴涵,红学一科也不能单从文艺学角度去理解与对待,这个学科本身有自己的独特性。要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不止是历史久远,不止是有系统的文献,还要有研究对象本身的内核特质。红学这个学科联结着中国近两百余年的历史、文化与学术,这个学科要是能完成现代重建,就可以作为整个中华人文学术重建的一个特殊案例,未来红学存在的意义主要体现在这一方面,所以我觉得应当郑重对待这门学问。
张庆善研究员:我们期待红学“突破”,但不要太奢望。学术研究更多的时候是“常态”,我们应该抱有平常心,一步一步地踏踏实实地推动红学的发展。尽管新时期红学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很难说红学有了多大的突破。记得当年白盾先生发表过一篇文章,提出一个新的观点,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艺术性不如前八十回,但思想性超过前八十回,该观点一时引起争论。甚至有人认为这是“突破”。虽然白盾先生的文章引起热烈讨论,有力地推动了后四十回的研究,但多数学者并不认可白盾先生的观点。就文本研究而言,远谈不上是“突破”。什么是突破?怎样才算是突破?我想“突破”应体现出一种质的飞跃,带有里程碑的标记才行。学术上的“突破”,是需要历史机遇和历史条件的,是需要有重大发现,否则很难有什么“突破”。当年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并没有产生重要影响,没有做到“突破”,直到胡适《红楼梦考证》的发表,建立了新红学,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突破”。后来,甲戌本的发现,又一次推动了《红楼梦》版本和成书的研究,使人们知道了《红楼梦》原来是这个样,这也是“突破”。现在提“突破”,是奢望,是做不到的。在当下营造良好的学术环境,倡导实事求是的治学精神,对红学的发展和未来十分重要。如果没有好的学术环境,没有好的学风,不可能展开正常的学术研究,特别是正常的学术争鸣。没有正常的学术争鸣,就谈不上学术的发展,还谈什么未来呢!当然这不等同于和稀泥,对胡说八道、胡乱炒作的所谓“新说”、“震惊人类的重大发现”等等非学术的东西,还是要坚持严肃的学术批评。我们还要重视红学知识的普及,重视《红楼梦》与当代文化建设关系的研究。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信息传播极其发达的时代,文学经典的传播当然要靠读书,读原著。但我们必须看到,文学经典的当代传播是多元的,许多人接受文学经典不完全是靠读书,影视、网络的影响越来越大,我们应该重视这种传播的多元化,研究文学经典的当代传播,使我们的学术研究真正能为广大读者阅读、欣赏、接受《红楼梦》起到一定的作用。
詹颂教授:我谈一下有关研究材料的问题。现在是大数据时代,文献检索空前便利,红学研究者正可藉此有利条件做一番拾遗补阙工作。虽然前辈学者对清代红学文献的钩索几近竭泽而渔,但仍有遗珠。近年来,研究者们陆续发现了有关曹雪芹家族及其交游的新资料,朝鲜史料中新发现了有关程伟元的记载,清人的《红楼梦》评论资料也有待于进一步发掘。当然,尽管大数据时代为红学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也有它的陷阱。以古籍资源为例,近年来各种大型古籍文献数据库不断面世,读者可以方便地在网络上获取古籍的电子版。但计算机文字处理会有错误,研究者须核查原本。即便是古籍的照相版或扫描版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失真甚至是版本信息缺失等问题,若不目验原本,就无法准确了解版本情况。因此,大数据时代的网络仅是获取研究资料的辅助工具,红学研究者利用网络资源须谨慎。
赵建忠教授:不久前在郑州举办的红学文献学高端论坛,就是专题研讨《红楼梦》研究中的文献学问题。本来新红学的创立对于纠正宋儒束书不观、游谈无根的流弊具有积极作用,因此,自胡适开始的红学已经有了自觉的文献意识,而且一个世纪以来,曹雪芹家世、《红楼梦》版本研究方面确实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学术实绩;然而,以文献爬梳、整理为基本内核的考证红学在当代却出现了新的危机。具体表现在:对红学文献过度诠释甚至曲解,如最近有的研究者效颦改革开放之初的戴不凡先生,也运用相关文献考证,但仅仅抓住《红楼梦》中的个别方言,就以偏概全得出结论,说《红楼梦》作者为如皋人冒辟疆,还有轰动南方的《红楼梦》作者“洪昇说”,又把否定曹雪芹著作权的研究推向高潮。与此相关的是近年来出现的红学文献的“悟证”问题。“悟证”不同于“实证”性质的辨析、注疏、考证、版本清理式的研究,它凭的是一种艺术直觉。尽管“悟证”确实出现过诸如周汝昌先生对“迷失曹宣”考证的成功个案,但也不能作为考证学的通则。再有就是红学文献对于《红楼梦》文本解读的有效性问题探讨。美籍华裔学者余英时曾指出:“相对于研究题旨而言,材料的价值并不是平等的。”文献考证如果不能服务于研究《红楼梦》本身,那么这样的文献钩沉、梳理就意义不大。人们之所以对那些连篇累牍的红学考证文章有成见,主要原因恐怕还是其很少直接涉及《红楼梦》旨趣本身。红学圈内外不少人之所以提出“回归文本”,恐怕并不是嫌真正的红学文献挖掘得差不多了,而是由于很多文献离这部作品愈来愈远的缘故。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论学术思潮,分为启蒙、全盛、蜕分、衰落四期,并以佛家“流转相”之生、住、异、灭概括,对照梁氏论述,也可以说今天的红学考证派已经走过了启蒙期、全盛期,进入了蜕分甚至衰落状态,但是否因此就按照余英时先生所主张的,请这个学派“功成身退”呢?恐怕也不能简单定论。问题的实质还是红学研究如何处理好文本与文献之间的相互关系。如前所述,郑州举办红学文献学高端论坛,专题研讨《红楼梦》研究中的文献学问题,就非常及时和必要。对其他红学流派的综合判断,亦当如此。只有这样,红学发展的正确方向才能把握好。
孙伟科研究员:人们经常会问,几十年的红学发展为文学提出了什么样的影响时代的命题?对文化建设以及对人们的精神建构具有什么样的影响?以上问题即涉及红学与时代的互动问题,这个问题正是我们需要解决的。这个问题不是文学方法所能完全解决的,还要在哲学、美学的高度上来加以阐释。红学几十年的研究积累了大量的成果,但影响力不理想,这使我们不得不思考《红楼梦》的传播和红学成果的普及问题。应该说,当代红学的中心问题之一是传播什么和怎么传播的问题,我们对此应该有充分的准备、研究和服务意识。早在冯其庸、李广柏的《红楼梦概论》中,就有对于《红楼梦》思想性质是启蒙的人文主义思想的定位,但这些思想被有些人认为是远离文本、远离人物形象的说法。更有甚者,认为文学的思想性、思想价值怎么说都可以,大而无当,不具有科学性。我们的红学刊物,发表了许多中规中矩、技术规范的文章,所有引证都有根有据,所有的推理都貌似合乎逻辑,但是却没有思想活力,缺乏对话能力,没有认识的穿透力,没有新鲜的面目,没有对时代精神的回应,更没有对《红楼梦》思想的准确定位以及对《红楼梦》思想价值的概括、提升和总结。我们的红学过于蛰伏于考证研究了,现在许多媒体,主要是强势媒体所宣传的所谓考证新成果,譬如在作者问题上的纠缠不清,实际上都是些伪考证,值得我们充分警惕。孔子删诗成就了《诗经》,我们研究《红楼梦》也要上升到“为往圣继绝学、为生民立命”的高度。此前,国内一些学者如邓晓芒、刘小枫、李劼、成穷等侧重于《红楼梦》哲学阐释,做了一些这方面的工作。希望我们今后的研究真正实现红学的跨界研究、跨学科发展,实现考证、辞章、义理的贯通,为红学的未来发展开辟新道路、新境界。
胡晴副编审:我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红楼梦学刊》编辑,红学研究最基层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我就从这些年的期刊文章方面谈一点感想和设想:如果说现在的红学研究存在问题的话,也可以从现在的学术文章的质量上去把把脉。就我所看到的而言,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缺乏新意,有不少几十年前就已经谈过或者已经说尽的题目,现在还在不断重复地出现,甚至谈得还不如前人透彻,有的观点还有偏颇。其中暴露出的问题就是作者对自己所作的题目和研究领域的文献材料掌握不够全面、扎实,这归根结底还是研究态度的问题,缺乏严谨诚实的研究态度,太过于急功近利。我觉得还是要善于寻找现阶段红学的生长点,从红学发展的进程来看,不同历史阶段会有相对突出的问题,学术热点和研究兴趣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有所转换。以前的版本、家事考证曾经是红学发展的突破口,而最近一段,据我看红学史、红学人物、翻译传播就相对比较突出。从我的研究兴趣的角度说,更期待的还是方法和理论上的突破,我个人认为我们在这些方面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提升。
(三) 关于“红学”、“曹学”、“红学索隐派”的认识与评价
张云编审:我谈一下更具体的概念辨析问题,这一问题看似微小却事关重大。1980年6月在美国威斯康辛召开了第一次国际红学研讨会,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就是“回顾红学成就与展望红学末来”。在那次会议上,周汝昌、余英时等先生就红学和曹学的问题进行过讨论。时至今日,红学与曹学的命名与指称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依然还是问题。关注《红楼梦》研究的学人对什么是红学、什么是曹学大体都有自己的理解。对一般读者而言,红学和曹学似乎都有其自明性,认为两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对绝大多数的研究者来说,研究《红楼梦》也只是研究些具体的问题,大家并不关心自己研究的问题到底该归于红学还是归入曹学。一句话,红学和曹学都是研究《红楼梦》的,没有必要分而别之。然而,当我们倡导红学学科建设以及强调方法论的时候,红学和曹学的概念以及两者的关系,就又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了。1963年,顾献木梁在《“曹学”创建初议》一文借鉴“莎学”,提出过文艺学的“曹学”。他力主《红楼梦》研究应该是文艺批评的,他推崇的是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认为作者考证、本事考证都当是为文艺批评服务的。考证的“新红学”尽管有它的价值和贡献,却仍是“文学史”和“文艺批评”的“附录”工作,而之前的“旧红学”往往连“附录”的意义也没有,不过是文学游戏而已。顾氏认为,红学不论新旧,差不多都是以“真”为第一,以“历史”为主,根本不重视《石头记》的文艺价值,故而提出:以曹学取红学而代之。现在我们认知中的“曹学”,是研究《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相关问题的学问,冯其庸《曹学叙论》便是如此。他认可曹学的独立,指出曹学与红学是并列共生的关系。我们常见的说法:红学是研究《红楼梦》这部作品的学问,因其作者是曹雪芹,曹学自然是红学的有机组成部分;曹学是研究曹雪芹这个作家的学问,因其唯一的作品是《红楼梦》,红学又是曹学的有机组成部分。综而言之,关于“红学”、“曹学”,以往的表达和概念的界定都有些含混,历次争论并没有取得基本的共识。在致力于学科建设的今天,我们对红学和曹学的命名进行历史的回顾,对两个概念做名实的考辨,对两者的分合等关系进行深层的理据分析,给出我们的意见,这对《红楼梦》研究的学科化、规范化是有助益的。我非常希望在红学研究的回顾和反思中,有人能就红学和曹学作篇大文章,从学理上,从学术史方面,给出相对清晰的界定和解说。
赵建忠教授:我就以当前红学研究中的争议性个案谈谈我的想法。譬如一提到红学索隐派,尤其是近年来央视《百家讲坛》播出著名作家刘心武的系列“秦学”讲座后,很多研究者对这种探考《红楼梦》的模式普遍抵触反感,于是在特定的学术背景下写出了不少批判索隐派红学的文章,有的确实直击其要害,但很多文章观点失之偏颇。刘心武是以传统红学索隐为基本方法,并与87版《红楼梦》电视剧热播以来迅速勃兴的红学探佚相结合,他设法在浩如烟海的史籍中寻觅秦可卿的所谓“原型”,企图证实《红楼梦》中隐去的所谓“真事”。发展到末流的红学探佚,就其本质而言,是传统索隐派在当代变异了的新形式,两者是某种程度的殊途同归。其实无论是对《红楼梦》进行索隐还是探佚,都带有某种程度的想象性质,这就不可避免靠猜测立论,得出的结论实际是歪曲了这部作品。但我们是不是因为刘心武染指《红楼梦》,就草率地把红学索隐派一笔抹煞?这就需要认真研究、辨析。应该指出的是,“索隐”与红学索隐派还不能简单同日而语,“索隐”较早运用在史学领域如《史记索隐》,探求本事、史料还原,这种研究模式也取得了一定的学术成果。从文化渊源上考察,索隐派走的是“西汉今文经学”的治学路数,这一派对“五经”中的《尚书》、《春秋》等史书的阐释有其合理性,然而运用到文学领域如对《诗经》的解读,汉儒解经就不那么准确了。“今文经学”对文学作品的随意注解当然是不足取的。具体到红学研究中,这一派关注较多的是《红楼梦》中存在的大量隐语和可以任意解释的象征意象,也就很容易在解释作品时陷入猜谜和牵强附会。不管《红楼梦》中存在多少历史信息,它一旦被天才的作家所整合,就形成了新的意义单位,与原来的所谓“本事”其实已经无甚关联。当然,指出了红学索隐派的症结所在,并不是将其全盘否定,至少在《红楼梦》阐释史上,这个学派对于纠正此前红学史上的评点、题咏、杂评家们对作品释义的发散性,还是起到一定约束作用的,尽管是以浓缩了《红楼梦》博大精深的历史容量为代价。如果红学界组织召开一次“红学索隐派”专题研讨会,同时吸收史学界朋友加盟,那么对这个学派的认识应该会更客观、辩证。
詹颂教授:我也就如何看待红学史上的索隐派谈一点看法。提到索隐派,我们立即想到蔡胡之争,想到胡适先生对索隐派的“猜笨谜”“笨猜谜”之讥。这大约也是新红学大行于世之后学界对索隐派的普遍看法。但是在读了潘重规先生的红学著作之后,我开始重新思考胡先生的这个评价。潘先生被学者们称为新索隐派,他的索隐指向作品本事与主旨等多方面。他认为《红楼梦》的作者是明遗民,主旨是反清复明,他从《红楼梦》中找到了隐藏的明清易代史。潘先生是黄侃、王伯沆先生的高弟,一位在经学、小学、敦煌学等多个领域有杰出成就的学者,为什么解读《红楼梦》也走了索隐的路子?我认为至少可以从以下几方面来看这个问题:第一,文本因素。《红楼梦》作者自称此书“实录其事”,但“将真事隐去”,这岂非明示读者去探寻隐藏的真事?而《红楼梦》丰厚的内涵也足以激发读者的索隐兴趣。自《红楼梦》问世之日起,索隐即如影随形,这大概是一个重要原因。潘先生认为胡适先生的“自叙传说”其实也是一种猜谜,并非毫无道理。第二,学术传统。本事索隐在中国历史与文学研究中源远流长,潘先生的索隐是这一传统的延续。他的索隐建立在大量史料比对的基础上,并不是随意的比附。他还专门探讨了中国文学与文字中隐藏艺术的传统,为索隐找到了充分的理据。他是自觉的索隐派理论奠基者,虽然他对研究者将其归入索隐派并不接受。第三,家国巨变与个人遭际。大陆易帜,潘先生流寓台岛,此时解红,抉幽发微,寄托遥深。此外,索隐也与中国人的文化心理有关。索隐往往比其他类型的《红楼梦》研究更容易受到读者的关注,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索隐派在以新红学为正统的红学史书写体系中基本上是一个干瘪的反面标签式的存在,这无助于人们了解这一重要派别产生的根源以及它的流变、特点与影响。如果研究者不囿于成见,对蔡元培、潘重规先生这样的一代大家做深入的个案研究,对这一派别做多方面、多角度的考察与分析,红学史的书写将更为公允、厚重。
(四) 建议与倡导
赵建忠教授:这次关于红学发展方向的座谈会,虽然人数并不多,但却聚焦了当前红学的很多具体问题。我觉得学术旨趣相近的同道学友小范围内研讨,进行“窄而深”的研究,效果会更好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专题研讨可以把一个一个的问题谈透了,这些专题集中起来就形成了一个拳头的力量。我提个建议:今后应不定期举办这样的专题红学研讨会,下一次专题红学研讨会可以在我们天津举办,希望大家出个题目。
张云编审:这次座谈的议题是“回顾、思考、展望——红学发展的希望及未来”,这一议题可以说涵盖的内容相当广泛,就如《红楼梦》是长销书一样,该议题也堪称长青话题了。因为对红学做全方位的回顾与反思,是红学学科建设和发展的基础,也是红学生命力经久不衰的保证,所以我们在如此大的议题之下,每次会议选取一二个具体议题作深入细致的探讨,确实非常必要且务实。
顾斌:新红学发展至今,建立了百年基业,可谓硕果累累,但不能否认今天仍存在一些制约着红学往前走的因素。首先表现为红学的严肃性、专业性正在被娱乐化取代。比如有的读者有续写情结,不管续写得多么离奇,都称之为学术;有的人偏好于揭秘趣味,用历史人物或者历史事件来演绎《红楼梦》的故事,无论怎样的牵强附会,都冠名索隐红学;还有的人喜欢用现代的思维方式去解读红楼人物、职场红楼、戏说红楼等等不一而足,美其名曰《红楼梦》研究的时代性解读;出书、讲学,作品受到广大消费者的欢迎,实质都是建立在解读《红楼梦》文本基础上的文学再创作,这种创作可能会运用到红学研究的成果,但是这样的作品本身不属于红学研究的范畴。红学研究是一种严肃的专业的学术活动,不是全民皆宜的娱乐对象。其次表现为红学界内部的学术失范。比如学术腐败、学术作伪等。为了升职、晋级,有些研究者恶意抄袭他人的研究成果;有的学者急于出成果,立新说,不惜伪造材料,编造证据;还有的学者不遵循学术规范,为了达成某种既定的结论,故意混淆是非,作虚假论证。这些都是急功近利的表现,背离了红学研究的初衷。关键是这种行为对正常的学术环境是致命的破坏,遏制了红学的发展和进步。红学是真正的学者之学,要求研究者秉持学术道义、学术规范、学术良心和学术使命。红学娱乐化的倾向,红学利己化的行为不利于红学的发展。我以为,建立健康的学术环境,正常的学术秩序,需要建立纯洁的学者队伍。红学的学术共同体今后的学术活动应当在这方面有所作为,并且敢于作为。
(一) 不忘初心。红学的来路何在?红学是从中华文化传统中生长出来的一门学问,“不忘初心”既可以理解为不忘中华文化传统,又可以理解为不忘传承中华文化传统命脉的学术使命。或者说,红学是从《红楼梦》这部伟大著作而来,“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热爱这部经典著作,陶冶中华人之心性。红学成立至今,始终与中华人之精神生活以及文化生活息息相关。
(二) 美美与共。红学长期存在着“批判多于反思、反思多于建树”的景况,所以才会引人感慨“剪不断,理还乱,是红学。”“红学”之乱或可归之于红学“批判”过程中的个人或宗派的意气或偏执,或可归之于政治批判对学术批评的“僭越”。这就需要研究者具有这样一种自觉:少些重复无聊的争议,多些深细明辨的考论;少些个人意气之争执,多些拓展新境之建树;少些非学术的“火药味”,多些“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的态度和情愫。总之,努力做到“美美与共”,才能形成红学的学术共同体的团结局面。
(三) 立足“当下”,期待“突破”。
红学发展一百年,积累了大量的文献,同时积累了大量的有待解决的问题。当务之急是集中精力整理这些文献,同时尽可能地解决那些遗留下来的问题。譬如《红楼梦》校订本,越看问题越多,越细看毛病越多,能否集中学术力量校勘出一部真正有益于大众读者的《红楼梦》通行注释本?这一学术工作既是文献整理过程,又是问题解决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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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view on Symposium of Prospects and Future of the Redology Development
GAO Huaisheng
(School of Humanity and Law, China University of Mining & Technology, Xuzhou 221116, China)
On October 29, 2016, the Symposium of Prospects and Future of the Redology Development was held in Beijing. Two topics were discussed, namely the methodology and basic attitude of the redology, and the bottleneck and breakthrough ofthe redology. Scholars from Beijing and Tianjin had a frank discussion on the future of the study and reached consensus as staying true to the mission, constructing a harmonious atmosphere, and expecting breakthrough from the current situation.
redology; symposium; attitude; methodology; approach
2016-11-25
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后期资助项目“港台及海外红学学案”(项目编号:16JHQ044)。
高淮生(1963—),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教授,中国红楼梦学会理事,江苏省明清小说研究会理事。
I207.411
A
1009-105X(2017)01-008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