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
《把兄弟》的难得之处在于小空间里藏着大格局,全文不足四千字,体量轻盈,但骨骼丰满,血肉充沛。
故事发生在老北京城,人物也一水儿的老北京。我爹有六个把兄弟,他排行老五。排行老大的是高大爷高贤贵,最讲义气,绝活是修补古玩玉器。他有个同胞兄弟高贤芝,在把兄弟里排行老七,制绒花的手艺在京城是一顶一的好。把兄弟七人相互照应,关系极为融洽。经我爸做媒,七叔娶了七婶,过门不足一年,高家添丁,名曰小胖。没多久,村里传言七婶作风有问题,四邻之地,飞短流长,不堪压力,七叔自尽。高大爷痛失胞弟,把兄弟由原来的七人变成了六人,我爹是七叔七婶的媒人,更是悲痛难挨。高家和七婶为家产闹上了公堂,把兄弟自此分道扬镳。没多久我爹撒手人寰,我家的日子眼看到了尽头。正在绝望中,高大爷当了祖上的一套酒盅,带着换来的一盒白面,给我们娘儿仨送来。
小说字里行间流露出浓厚的京味文化,动人之处在于人物,故事里的人物从胡同深巷里款款走出,每一张面孔都是美好的、细腻的,有肉身有情绪,甚至包括七婶,作者也是以一种悲悯的情怀在写她。兄弟间那种没有功利之心的情义弥足珍贵,在物质条件匮乏下人性散发的幽光,如灰烬里的光亮,给读者以感动。小说结尾,当年我爹打碎的那只酒盅被高大爷巧夺天工的技艺救赎了回来,被修复的酒盅象征着兄弟情义,裂痕被金锔子包裹,反而焕发出新的美感,历久弥新。高大爷将这只酒盅赠予我,父辈之间的金兰情谊随着那只酒盅又传递给了下一代,将一个沧桑的故事加进了寄托和希望,融于一炉,故事走向了高潮。
当然,作者并不满足于写忠义,还对传统文化的传承问题有所关照,如七叔、高大爷等老手艺人的谋生,高记绒花随着七叔离世而从花市上消失等等。更对新旧更迭有所反思,如为了顺应新的局势,六叔从旧时国军的文书变成了炸油饼的“文盲”等等。作者以举重若轻的文字写出了韵味和情怀,创作格局远远超出了它的体量。在叙事上,作者的节奏如闲庭信步,气定神闲,这种叙事风格符合作品的气质,与这个饱经历史沧桑的故事遥相呼应,强化了作品的移情效应。游刃有余、举重若轻是这篇小说给我的直观感受。这种洞察世事的文字感觉可能也与作者的经历有关。
作者是两位老学者,王克斌老师72岁,戴圣时(费明)老师70岁,都在享受着退休时光。二人经历相仿,都是理工科出身的学者,现在又都居住在美国加州,可一南一北,相距1000多公里,从来没见过面,也算是见字如见面,因文结缘。正如王老所说,作为非文学专业的学者,我写东西先立框架,再絮进血肉,有时还要借用物理词汇比喻形容。比起科班作家,我更像闲云野鹤,不受文体的约束。我比较注意实际内容,而不追求文采华丽,写作的目的即是把事情用最简单短促的字句说清。也许,这些做法反映了自然科学工作者的职业特征。
会思想,是人不沦为植物人的基本条件。
——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