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日月长

王春玲

我一直爱看丰子恺的漫画，总觉得他的漫画雅拙、质朴、憨态可掬、浑然本色，又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清气。我曾经疑惑，一个历经磨难和沧桑的人竟然始终胸怀广阔。近读《缘缘堂随笔》，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缘缘堂随笔》的篇目编排可谓独具匠心，在感情上就像一篇小说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尾。比如，第一篇《剪网》表明了作者的世界观、价值观、艺术观，为全书内容奠定了基调。接下来的《渐》《自然》《从孩子得到的启示》《东京某晚的事》《忆儿时》等，似乎故事在渐渐发展，后来，作者对人生对宇宙的冷静思考，似乎属于结尾阶段，让人读罢感慨颇多。

丰子恺先生和那群像小燕子一样的儿女，竟然把琐碎无边的生活过得那样活色生香，家庭生活的温馨，孩子带来的乐趣，弥漫在和我们一样平凡的日子里。原来，近在咫尺的生活是如此美好，我们常常被孩子繁琐劳顿折磨得疲倦不堪，有时候便心生了倦意，却不知儿童的世界是何等美妙。

《缘缘堂随笔》中的很多篇章都表现出丰子恺先生睿智的思维和豁达的人生态度，令我敬畏万分，其中《渐》让我感触最深。“在不知不觉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这真是造物主骗人的一大轨迹！造物的骗人，使人流连于每日每时的生的欢喜而不觉其变迁与辛苦，就是用这个方法的。”“渐”是无形的，你看不到她轻轻挪移的脚步，“渐”又是有形的，多年后你会惊诧她改变世界的巨大力量；“渐”能掩盖很多变化，使身在其中的人感觉不到，局外的人也难于感觉到。同样，“渐”也使丰子恺先生的生活发生了那么多翻天覆地的改变，战火纷飞中，他也曾和其他老百姓一起颠沛流离；他苦心营造的缘缘堂在炮火中化成了灰烬；他也曾面对战争的局势焦虑难免……然而，丰子恺按捺住了内心所有的苦痛和不安，笔下没有半分的躁动，他为我们留下了如此清新和脱俗的文字。

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是很薄的一本书，收录了20篇随笔，大致是生活的故事、生活的感受、艺术的感受，从这些感受中，我们感受到一颗心灵的纤细，于艺术的论述中，对艺术的微妙有了深切的感受。一行一行的文字里，看到世人的千姿百态，了解时代的炎凉悲哀，一丝一丝发掘着那被记忆尘封的过往。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丰子恺的《缘缘堂随笔》虽然只是薄薄的一本书，内里却藏着乾坤日月。

【丰子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