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燕
在罗布泊深处,矗立着一块大理石“羊碑”,碑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母羊。她的故事催人泪下。
1992年,乌鲁木齐一家旅行社为开辟一条新的旅游路线,委派部门主任王威带领几名员工进入罗布泊“探线”,计划7天完成任务。气温高,新鲜肉食易腐,在越野车上除备足水和馕饼,还装上公母两只羊。进入罗布泊第四天,杀公羊吃了。第7天任务顺利完成,正要杀羊庆祝,忽然刮起黑风暴,卫星电话失灵断了与外界联系,只得尽量节约水和食物,也就没杀羊。第11天食物和水告罄,第12天只得杀羊保命,羊却不见了!在断水断食情况下是走不出罗布泊的,死亡在逼近。第13天风暴平息,中午,一名队员突然发现那只羊就站在不远处。队长王威驾车狂奔,决意撞死它,在沙漠,车速上不去,总也撞不到它。终于,它在一个沙包上站住并向王威张望,像是在等他。王威加大油门撞去……奇迹出现了,他们发现沙包另一侧有几座小房子,那是开发钾盐矿的矿工们的驻地。矿工说,这只羊曾来这里找水喝。真相大白,母羊是故意引导王威他们来这里。考察队得到矿工慷慨帮助,把母羊尸体埋葬后,顺利走出沙漠。
王威他们再来时,带来了这块感恩的碑。
家畜对人类功莫大焉。新石器时代,马牛羊狗猪等家畜就已开始为人类服务。它们都值得立碑纪念,可我们一直欠着。实际上,早在两千多年前,孔子就主张家畜死了要葬之以礼,比如,马死了埋葬时要用布裹尸,狗死了埋葬时要用车盖罩头。养猪本为吃肉,但“君子远庖厨”,不忍,亦含敬畏之意。
由此想到我们对于同类欠下的碑债也是多不胜数。
一将成名万骨枯,战争动辄几万十几万地死,秦将白起一次就坑杀了赵军俘虏40万。历史最多只为他们记录了个大概数字,有的连数字也没留下。这一笔笔的欠账想还也没法还了。
现实中,欠有四种碑债。
一是对于在自然灾害中死亡的人。唐山建有地震纪念墙,刻有24万死难者名字。但不是所有自然灾害后都建了刻有死难者名字的纪念墙。有必要补上。
二是对于在安全事故中死亡的人,比如矿难罹难者。每当华灯初上,我都会想起“血煤”这个词,仿佛看到电光里有着矿难者的血光在闪。如果还没有在矿难井口旁为死难者立碑,那就补上一小块刻上他们名字的纪念碑吧。他们默默无闻地做着热与光的贡献,不能让他们死得了无踪影。
三是对于在交通事故中死亡的人。也请在事故现场旁为他们立一小块刻上他们名字的碑吧,为纪念,也为警示来者注意安全。
四是对于“非正常死亡者”。将心比心,谁都恐惧于“不正常”,那就出于悲悯也为他们立块碑吧。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墓碑文化也有了新发展。报载,南方有些豪华墓葬堪比王侯。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死不起现象时有发生。这是社会性亏欠。
墓碑,不限于金石镌刻。比如将逝者的资料编辑成“志书”,如《中华烈士志》《自然灾害死亡年鉴》《安全事故死亡年鉴》《交通事故死亡年鉴》《非正常死亡年鉴》等。
随着科技的发展,使得祭祀文化颠覆性变革成为可能。日本推出的一种新型“扫墓”,是将亲人生前音容笑貌和弥留之际的情形实现数字化保存。每当祭日,可请亡人现身屏幕,面对面“实景”祭拜,甚至可随时打开手机,“当面”对逝去的亲人诉说思念之情。千万年后的后人,也有机会与他们的“始祖”面对面“交流”。
对于生命无分贫富贵贱也无分族类的敬重程度,对应的是同级别的文明程度。
生命终归只有二事:生与死,墓碑文明乃生之记忆死之祭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应该成为生也平等死也平等的国家战略。
【郭德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