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民 曾 超
平型关伏击战中八路军一一五师某部的机枪阵地
编者按: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大会的讲话中指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是正义和邪恶、光明和黑暗、进步和反动的大决战。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开始时间最早、持续时间最长。面对侵略者,中华儿女不屈不挠、浴血奋战,彻底打败了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者。在那场战争中,中国人民以巨大民族牺牲支撑起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今年是中华民族全面抗日战争爆发80周年。为纪念这一中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本刊特邀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蒋介石与近代中国研究中心主任陈红民团队撰写“走向抗战‘月读’《蒋介石日记》(1937)”的系列文章。透过此一特殊视角,看蒋介石在中国共产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努力的感召下,在全国人民抗日救亡运动巨大的压力下,是如何走上抗战之路;看国共两党是如何相向而行,中国人是如何从内战的厮杀,走向共同抵御外侮的全民族抗战的。
全面抗战爆发之后,外交工作成了重中之重,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军事战略。蒋介石不仅要抓住一切机会向各国求援,同时还要注意到平衡中国与世界诸国之间关系,非常微妙与复杂。
蒋介石此种小心翼翼的心态和作法上一篇中已有提及。经过谈判,8月底,中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在中苏互不侵犯条约正式发表之前,国民政府外交部发言人于29日对外进行了细致说明:“中苏两国已于八月二十一日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共谋安全之嚆矢。中苏两国现已重申一九二七年非战公约中之原则,即两方再行申明不以战事为解决国际纠纷之方法,并否认在两国相互关系间以战事为施行国策之工具。此项条约之内容纯系消极性质,即以不侵略及不协助侵略国为维持和平之办法。”这个说明,既不给日本以扩大侵略的借口,也打消其他国家的顾虑。蒋在日记中写:
倭、德、意等“法息使”(法西斯)国对中苏协定多现惶惧之态,而未敢极端反对。
蒋介石其实最在意的是英、美两国的态度,屡次向他们发出求援的信号,但英、美出于自身的考虑,基本上持观望的立场。8月14日,中国空军投弹误炸英、法租界,引起英、法诸国的不满,蒋也很恼火。不料,8月30日,空军出现了更大的失误,发生了误炸美国商船“胡佛号”的事件。
中国空军事先收到情报称,有多艘日舰将于30号下午驶入长江口,蒋介石下令一支由9架驱逐机组成的飞机中队去炸沉日本船只。不料,当日美国一艘以前任总统名字命名的商船“胡佛号”恰好也停泊在那里,负责轰炸的飞行员不明就里,误认为是艘日本舰只,进行轰炸,以致“胡佛号”受到相当程度的破坏,并有1名船员当场被炸身亡。
在争取美国同情与支持的紧要关头,发生这种“乌龙”事件,令蒋介石得知这一消息后,十分震惊,也很恼火,他在日记中写:
下午,据报美国商船胡佛号为我飞机误炸,颇有死伤,心滋不悦,甚为我空军前途幼稚与不守纪律忧也,燥急又起。
蒋担心此事会使中美之间的关系恶化,立刻着手处理。他在当天日记的“预定”栏中写“速了胡佛号案”,在“注意”栏中又写“胡佛号之交涉”,表示出高度重视。
中国外交部及时发表谈话,澄清事态,表明完全是误炸,不会因此影响中美之间的友好关系。8月30日,蒋日记写:“胡佛号被我空军射炸后,美国态度和平,是其对我友好之精神未减也。”
中美双方立刻进行协商,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中方为“胡佛号”商船的毁坏赔偿十万美元,对死者的家属准备好了一万美元的赔偿金,由于一时无法联系到受害者家属,这笔款项由第三方暂为保管,代为付给法定的认领人。作为惩罚,中方表示要将向“胡佛号”美船投弹的飞行员投入监狱。针对中方所做的挽救措施,美国务卿赫尔表示,美方无深究之意,希望以后不再发生此类不幸事件。
至此,误炸事件让蒋虚惊一场,总算没有产生严重后果。但蒋介石却一时难以释怀,他在8月31日写的“本月的反省录”中写道:
美国胡佛号船被我空军误炸后,其态度和缓,毫不惊异,而我政府不加犹豫,立即承认责任与赔赎(偿)其损失,坦白承认,毫不推诿,亦使其感动。国势虽弱,国格犹在,使友邦不敢轻视也。
9月4日,又在“本周反省录”中写:
美商船胡佛号为我空军误炸,实时承认赔赎损失,处置得宜,未受影响,然而以后美船不靠上海乎。
这两段日记表明,事件发生后,中国方面立刻认错,承担责任与赔偿,美国对误炸事件表示了理解,通情达理,并未纠缠。双方在处理误炸“胡佛号”商船事件过程中,有某种程度的互信。这种互信,减轻了蒋介石的心理压力,他从极度的担心焦燥,转为平静对待。
此时的美国奉行门罗主义,并不想过多地参与欧洲或者亚洲的战事,对中日战争采取袖手旁观,甚至通过对日本的贸易来发“战争财”。蒋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美国目前政策仍在避免牵入战争旋涡,但美国民众之态度极易变更,数月之后,或因情势之发展,采取较为积极之行动亦未可知,故此时我方仍应竭力设法谋得美国人民之同情。”
然而,美国毕竟实力强盛,倘若能够获得它的支持,对中国抗战大有益处,所以蒋虽多次受挫,但争取美国援助的努力从未停止过。
国民政府的外交人员,特别是驻外使节,主要是职业外交官。他们中许多是从北京政府时期延续下来的,熟悉国际事务,但过于程式化,因循守旧,危机时刻打不开局面。蒋介石意识到此一弊端,决定变招,起用一些在海外有一定知名度的民间人士做外交,运用他们的形象与人际关系,打开局面。作为思考的结果,蒋在9月7日写道:“派胡适之赴美,蒋百里赴德、意。”
胡适是知名的学者,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回国在北京大学等高校执教,因参与新文化运动而得大名,在美国也颇有知名度。
早在7月11日,胡适经南京到庐山参加“庐山谈话会”。当天下午,蒋介石即邀请其吃茶。7月16日,庐山谈话会开幕,胡适代表受邀者致辞,赞成“精诚团结”,一致抗日。蒋介石在20日下山前,又邀请胡适在内的教育界代表参加茶话会。胡适与蒋介石在对日策略上有明显的分歧。胡基于对中日实力对比的分析,希望通过外交交涉,策略性地拖延全面战争的爆发,谋得一个喘气的时间,更好地进行抗战准备。胡适为此还专门给蒋介石长信,要求蒋在决定“应战之前,还应该做一次最大的和平努力”。8月19日,蒋介石约见胡适征询对时局意见,提出要胡适到美国去做些工作。胡当即并不以为然,说“我能做什么呢”。
9月7日,胡适再次见到蒋介石。蒋又提出要胡与钱端升、张忠绂3人分别到英、美去做非正式的外交使节,争取国际支持。蒋不容胡适推辞,说要电告驻美大使王正廷。这次,胡已经有思想准备,二人谈得“很中肯,也得体”。
9月中旬,胡适衔蒋介石之命,踏上了赴美国的行程。
9月26日,胡适经檀香山到达旧金山,开始了他在美国的宣传。当天午餐后即对华侨进行演讲,告诫侨胞要做长期抗战的准备:“算盘要打最不如意的算盘,努力要作最大的努力。”10月8日,他与中国驻美国大使王正廷同去拜会美国总统罗斯福,谈话中希望罗斯福能“果断放弃妥协思想”。
胡适“国民外交”的工作成效获得蒋介石的首肯。差不多一年后,1938年7月,胡适乘船赴欧洲进行“国民外交”。7月20日,胡刚到法国就接到蒋介石的电报,要他出任驻美国大使。胡适考虑了一周的时间,最终决定就任。在给蒋介石的回电中,胡适写到:“现在国家是战时,战时政府对我的征调,我不敢推辞。”这次受命,也改变了胡适的一生轨迹,开始了从学人到“官员”的从政之路,如他自己所说,成了拼命向前的“过河卒子”。
进入9月,战局颓势有些出乎蒋介石的意料。本周,津浦路方面,马厂失守;晋绥方面,日军逼近大同;淞沪方面,中国军队自月浦与杨行撤退以后,中间阵地薄弱。蒋介石9月11日写道:“本日,各战区局势渐趋劣势,必有方法以挽此颓势也。”
蒋在11日通令前线各官兵,“我军抗战必须以攻为守,以近为远,以积极牺牲行动方能达到消极抗战,坚持到底之目的”。他在日记“本周反省录”中亢奋地写道:
凡我中国之寸土尺地,皆洒满吾中华民族黄帝子孙之血迹,使我世世子孙,皆踏此血迹而前进,永久不忘倭寇侵略与惨杀之痛史,必使倭寇侵略之武力摧毁灭绝,期达我民族斗争最后胜利之目的。吾知以我将士过去牺牲之壮烈悲惨,总理与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必能佑辅我军将士,完成复兴民族之使命也。
这厢淞沪战场鏖战正酣,那厢华北战场也处处吃紧。
平津失陷之后,河北、山西就成为屏障北方的最主要防线,即使不能大量消灭日军的有生力量,也要迟滞其南侵步伐,使国家完成军事部署,使机关、工厂与学校的内迁有足够的时间。而此时,华北的重要性更因中苏互不侵犯条约的签定而增强。
中苏互不侵犯条约签订以后,为了方便获取苏联的援助物资,蒋介石特地于1937年秋由航委会在兰州设置空军第一军区司令部。该部的主要任务便是接受苏联支援的各种飞机和其他军用物资,并修筑甘肃、宁夏、青海、新疆各地区的飞机场,将物资转运至各地。而山西正处于苏联—西北—东部战场的重要连接点上。随着日军逐渐封锁东部沿海地区的港口,军用物资的获取更为困难,西北与苏联的交通线愈发占据重要地位。
山西的防线,主要由第二战区司令官阎锡山指挥的晋绥军负责。阎长期经营山西,提出“守土抗战”的口号,当然要力拒日本侵略军于境外,无奈实力所限,部下也有畏战的。1937年8月,日军主力向山西东北部的门户天镇扑来。阎锡山命第七集团军第六十一军军长李服膺火速集结,在天镇一带布防御敌。李在率部与日军接触后,9月12日擅自撤退放弃天镇,致大同失守(有说李是接阎锡山命令后撤的)。李服膺因此被阎锡山以“擅自撤退败逃”的罪名拘押,枪决正法。李也成为抗战时期国军因抵抗不力,被处决的第一位高级军官。
大同已经失守,日军长驱直入,进至雁门关一线长城各口。蒋在14日得到大同失陷的消息,在日记中气愤地写下:
得大同放弃消息,痛苦万分。
大同失陷,阎之罪恶甚于宋之平津,其为无胆识以至于此,实为梦想所不及也,可痛之至。对于苏俄之运货交通,更生困难矣。
蒋与非嫡系阎锡山之间,本就有隔阂,大同失利,更增加了他对阎的忌恨。在蒋看来,失守大同,不仅仅是国土的沦丧,更可能会影响对苏的交通线。因此他立即致电驻苏联大使蒋廷黻及在莫斯科交涉的杨杰等:“大同确已失陷,苏联对我外交有无影响?俄机是否起飞?何日可到?并应向苏联声明我政府必抗战到底也。”中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后,在9月9日第一次中苏会谈中,中国要求苏联援助350架重轰炸机、100架轻轰炸机以及150架驱逐机。蒋在电文中询问的“俄机是否起飞”即为此事。
在蒋督促下,阎锡山亡羊补牢,重整队伍,在忻口集结重兵,作为确保太原的最后一道重要防线。日军在占领长城各口后,自10月13日全力进攻忻口。中国军队与日军展开激烈搏斗,坚守20余天,予日军以沉重打击。
八路军誓师出征
蒋介石面对战局的颓势,无力挽回,有时只能求助外力。他天天祷告,祈求上帝给予神力,帮助中国。9月17日,蒋携宋美龄到前线视察,返回南京前,夫妻祈祷。蒋在日记中写:
昨日出发之时默祷圣灵,承默示为撒加利亚第九章,自誓战胜倭寇之后,必成中华民国为基督教国,使全国学校皆读圣经,明圣道也。
而随着平津沦陷,日军势力不断向西扩展,中共方面意识到及早出兵抗击日军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从8月下旬起,八路军陆续完成整编,开赴华北,重点就是山西战场。9月16日,毛泽东就八路军三个师的部署问题致电朱德和任弼时,指出:“日寇分两路进攻广灵、灵丘,晋军已放弃大同,绥远全境实际已失,以五台为中心之晋东北日寇将以重兵进据,并继进攻取太原。”虽然毛泽东仍主张对日打击以游击战为主,但也主张在现阶段严峻形势下,集中主力,以阵地战对日军予以痛击。
蒋介石在“本周反省录”写下:“北战场大同不守,青县失陷,势成被动。晋军怯弱,冀部复杂,至可虑也。”他所忧虑的,是大同失陷对于抗战局面与战争未来走向的不确定性。
日军经过增兵补充之后,淞沪地区中日空军力量对比逆转,日军渐占上风,开始肆意妄为,不仅轰炸军事目标,还不断远程飞抵首都南京及周边地区,轰炸平民目标。日军的这种无差别轰炸,严重违反国际法,其目的在于震慑威吓中国军民与政府,使其早日投降。
仅在本周日记中,蒋介石就多次记载了日空军轰炸南京的行径:
9月19日本日上下午,敌用两大队飞机来京轰袭二次,我空军损伤九机,为开战后最大之损失,敌亦被我击落六架以上。
9月20日敌机分二批连续轰炸南京,自十一时至一时半继续不断轮流轰炸,共有飞机六十余架,但无甚损伤。
9月22日敌机袭京二次,我损伤甚微。
9月23日下午,敌机六十架,专炸江阴军舰,平海、宁海皆被击沉矣。
9月25日本日敌机炸京五次,共有九十四架之数,所受损害甚微。
蒋介石抗战决心甚为坚决,不为日军的轰炸所吓倒。他在日记中写道,“胜利属于坚忍不拔之人”。他深知日机狂轰滥炸的目的,并认为这是徒劳的:
敌以为反复轰炸可以逼我迁都或屈服,其实惟有增强我国之抵抗而已。
蒋氏夫妻历来重视空军的建设与投入,八一三淞沪抗战初期,中国空军配合作战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曾取得过辉煌的战绩,击毁大量的日军飞机。即使此时中国空军已处劣势,蒋对空军将士的英勇作战仍鼓励有嘉。
9月22日上午,蒋介石致电空军将领周至柔、毛邦初,嘉勉空军:
上星期我空军对敌军后方之夜袭与敌舰之投弹,皆多命中,发生大效与敌以重大之打击。又以二十日敌空军大部来袭首都,我少数空军仍能在高空从容应战,击落敌机六架,而我未损一架,可知我空军将士不惟具有大无畏之精神,而技术亦日见精进矣。用此特加奖勉,并希精益求精,无骄无懈,克成我空军救国之天职,发扬我空军空前光荣之历史有厚望焉。
9月24日,蒋介石于南京接受外国记者访问,就日本军机连续轰炸南京发表谈话。蒋声称,南京被多番轰炸,于中国之军事局面并不发生影响,并表示日本之侵略一日不止,中国之抵抗亦一日不停。
抗战时期的中国空军
自西安事变之后,国共两党就“合作”问题,经过了长达九个多月的艰苦谈判,双方均有合作意愿,但在合作的诸多方面分歧颇大,谈判过程频生枝节。全面抗战爆发,两党合作抗战更是刻不容缓。中共在7月15日向国民党提交了合作宣言,但正式发表日程也一直拖沓延宕。进入9月,战局进程紧迫,国民党急需中共进行军事配合与组织接洽,一再催促中共的部队马上改编出动。中共中央则要求蒋介石立即发表中共宣言。蒋考虑到中共的强硬态度,加之战局危殆的时势,决定作出妥协。蒋介石9月19日日记中写下:“共党宣言,准予发表。”当然,蒋仍心犹不甘,在9月的“本月反省录”中写道:“共党乘机要挟,固其然也。”
1937年9月22日,中央通讯社公开发表了中共7月15日提交的《中国共产党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9月23日,蒋介石发表谈话,表示团结御侮的必要,实际上承认了中国共产党的合法地位。《国共合作宣言》和蒋介石有关谈话的发表,标志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
中共领导的八路军出师即告捷。9月23日,八路军第一一五师为配合第二战区友军作战,阻挡日军,在师长林彪指挥下,在灵丘附近的平型关,集中较大兵力对日军进行了一次成功的伏击战。经过半天激战,歼敌1000余人,缴获大批枪支和物资,毁敌汽车和马车300余辆。此为“平型关伏击战”(也称“平型关大捷”),是抗战以来中国军队对日军作战取得的一个大胜利,打击了日本侵略军的猖狂气焰,振奋了全国军民的士气,提高了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威望。
蒋介石对八路军的这场胜利也感到欢欣鼓舞,他在23日的日记中写道:
保定阵线如常,山西平型关幸获大胜,此晋局转危为安之机乎。
“幸获大胜”四字,足见平型关一战,让蒋介石高度紧张的心理状态略宽慰几分,并希望能借此扭转阴云密布、滔滔浊流的山西战场局势。
华北战场与淞沪战场,皆是关系到抗战大局的两大战场。然而,不容讳言,有一段时间蒋介石更重视淞沪战场,所投入的兵力与关注程度上,均是淞沪战场为先。
但是,作为全国的军事统帅,蒋不可能对华北的战局熟视无睹。本周日记,蒋介石天天都有华北战场战况的记载,关切之情跃然纸上:
9月26日平汉线军溃败,沧州亦已不守,北正面只可守沿太行山脉侧面阵地矣。
9月27日由晋出击。
9月29日策划援晋部队。
9月30日增援山西。……平荆(型)关、繁峙连失,晋局甚危。
10月1日晋战可虑。
10月2日山西战事严重,如太原失陷,则应准备抗战之办法。
《毛泽东年谱》中记载,华北危殆,局势严峻:“保定、沧州、献县均失,国军溃乱不堪,卫立煌退石家庄。”华北战场之阴霾,依旧令蒋介石忧心忡忡。蒋介石在9月的“本月反省录”写下了对华北局势的判断,足见其思绪之复杂与纠结:
本月战事危急,上海虽能勉强支持转危为安,而沧、保失陷,绥远放弃、晋局危殆,以全局论,军事处于劣势失败之地。但本来国防计划限于陇海路以北一线,故冀察得失,不关胜负;惟山西失利实出意外,不仅收复华北,失其依据而已。然此为死症,本不可救药,当从根本打算也。
由此可见,蒋介石判断,华北军事在全局上已处于“劣势失败之地”,虽然国防战略之大局的确不以“冀察得失”为重,但是整个山西的战事失利,仍让他感到失望与悲观,认为“此为死症,本不可救药,当从根本打算也”。
蒋介石担心华北战局的另一个原因,是华北守军多为非蒋嫡系,蒋一直怀疑其忠诚度与抗战决心。9月28日的蒋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文字,可为此种猜疑的一个注脚:
本日,闻济南有敌机载人落场见韩消息,甚忧,乃急电沈、韩,知非事实。以后应急事缓处,切勿自扰。
日记内容是说,蒋介石听闻日本飞机载人到济南,与山东省主席韩复榘见面的传言,甚为忧虑。韩原系西北军将领,此时任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蒋害怕韩与日本勾结,于是急电沈鸿烈、韩复榘等核实查证,方知不是事实。
由此一事足见华北局势紧张的情形下,蒋介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情状:蒋介石对诸如阎锡山、宋哲元与韩复榘等地方实力派将领,内心深处有不信任感。对韩复榘与日本人见面的传言,蒋在日记中虽轻松一笔带过:“以后应急事缓处,切勿自扰。”实际上,他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在当日的日记中,还是提醒自己注意“鲁韩叛离之预防”。蒋介石在10月9日的“本周反省录”中提到:“宋(哲元)、韩(复榘)两部皆甚复杂,顾虑后患,不知为怀。”之后的事实,又在某种程度上证明,蒋介石的疑虑并非全无道理。韩复榘在对日作战中,消极畏战,擅自退却,被军法审判后正法。这是中国方面在抗日战争时期枪毙的最高级别的军官。
在全民族抗战的形势下,如何维持党政机器,处理好中央与地方关系,嫡系与非嫡系的关系,确实考验蒋介石应付艰难局面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