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书画作品市场研究
——以美展中作品定价为视角①

2017-01-06 12:36朱亮亮南京艺术学院博士后流动站江苏南京210013
关键词:刘海粟标价画展

朱亮亮(南京艺术学院 博士后流动站,江苏 南京 210013)

近现代书画作品市场研究
——以美展中作品定价为视角①

朱亮亮(南京艺术学院 博士后流动站,江苏 南京 210013)

近现代书画市非常场繁荣,运作手段也非常规范,其中书画作品的价格格外引人关注。本文以美术展览会中的书画作品的定价为切入点,并通过对具有影响力和代表性画家的参展作品的标价进行分析,指出书画作品的价格受到美术展览会的层次与规模、参展作品的艺术水准、参展艺术家的名头、当时的物价以及借机炒作等诸多因素的影响。

民国时期;美术展览会;书画作品;定价

与传统文人雅集与书画陈列相比,民国时期美术展览会通过在公开场合向公众展示美术作品、传播美术思想与观念,并兼有美术品销售的艺术市场行为。在美术展览会中进行书画作品的销售,既能够为艺术家赢得社会声誉和尊重,又带来了实际的经济收益与回报。正如薛永年先生所说的那样:

“作为商品的美术品,它虽然不同于一般的物质产品,但一样具备了商品的一般特征。比如,在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中,它经历了三个不可或缺的环节:生产、流通与消费。”[1]

通过美术展览会进行艺术品销售已经成为民国时期艺术品流通市场的一大显著特征,既符合“民主、自由、开放”的时代特征,也是艺术市场现代化的标志之一。当时的大部分美术展览会上的展品,除了标有“非卖品”的作品,其余均按照画家所制定的价格出售。本文选取了民国时期具有影响力和代表性的美术展览会来分析影响其书画作品价格制定的几大因素。

一、所参加的美术展览会档次与规模

民国时期具有作品销售并明码标价的美术展览会类型众多,主要包含全国性和区域性美展、社团美展、个人美展,等等。根据美术展览会的档次、规模和影响力的不同,其展出的书画作品的定价也是不同的。其中全国性的美展因其规格高、规模大、影响广泛而受到艺术家的格外重视,因此在这些美展上出品的作品价格往往比较高,艺术家在制定展品价格时也会考虑到这一点。如民国时期所举办的三次全国美术展览会是这一时期规模最大、影响力最为广泛的美术品展示与传播活动,其参展作品的定价是画家作品定价与定位以及自我宣传的绝佳平台。在民国年间,书画家订润鬻画蔚然成风的风气影响下,历届全国美展成为了画家作品价格的擂台。尤其以1929年举办的教育部第一届全国美展中中西画家的作品标价最为兴盛。所有作品都可以自定价格,但应征出品出售后本会得按定价提取之百分之二十。②教育部全国美术展览会征集出品细则中第十三条规定:应征出品出售后本会得按定价提取之百分之二十,详见教育部全国美术展览会征集出品细则.益世报(天津)[J].1929年2月16日,第十六版.笔者查阅了1929年《教育部第一次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目录》(书画部和西画部),近半数的参展作品都标有价格,其中国画集中在100元以内,最低标价仅为2元;西画作品的价格整体上略高于国画,大部分也在200元左右,最低标价仅10元。③教育部第一次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中国画中标价最低的为2元,分别是沈有王《扇面》、洪野《小雨初夜》、马孟容《晴菊》《月菊》、姚华《秋葵凤仙词画》;西画中标价最低为10元,是魏毅的两幅《静物》.详见《教育部第一次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目录》(1929年)(书画部和西画部),转引自刘瑞宽.中国美术的现代化:美术期刊与美展活动的分析:1911—1937[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356-376.而较为引人关注的是定价在四百元以上的中西绘画作品,参考民国初年的人均消费水平和经济水平,已经是非常高昂的定价了,如下表所示(表1):

表1:教育部第一次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价格(单幅作品400元及以上,由高到低)

从上表可知,国画作品中超过千元的作品共有四幅,其中三幅来自岭南画派的“折衷”画风作品:高剑父《松风水月》(2000元)、《碧柳烟沉》(1500元)、陈树人《春郊》(1000元),另外一幅是孙雪扬《棱陵游记》(2000元)。其他四百元以上的国画作品共有九幅,以“新国画”画风在第一届全国美展上崭露头角的高剑父、陶冷月、何香凝的三幅作品就占据了三分之一,可见全新画风的作品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展示平台上给自己标定了一个很高的位置①陶冷月的画价一向很高,当时报上有关于其画作价格高昂的报道:“冷月之画,固悉合法度,非率尔者可比,惟定价綦昂,动辄千金,似非重任阶级所可置备……”,冷月画展参观记.大光明报[J].1934年2月25日,转引自陈永怡.近代书画市场与风格迁变:以上海为中心(1843—1948)[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7:50.;另一方面,西画出品中最高价为林风眠《静物》,标价5000元,为全场之冠。而他的其他几幅作品如《贡献》、《海》、《南方》、《倦》标价都很高,牢牢占据了索价的第一阵营。其余标价较高的作品如刘海粟《雷锋塔》(1500元)、王远勃《坐舞》(1500元)、《打铁》(1500元)、《少女》(1000元)、潘玉良《顾影》(1500元)以及邱代明《读报》、《晨雾》、《慈母》等作品的标价也在千元以上。而这些标价高昂的作品与同一时期自己作品的价格相比较已经明显高出一截,通过在全国美展上的标价从侧面可以引起评论界及收藏家对于其作品的关注和讨论。当然,在感叹于这些标价高昂的展品的同时,也应该注意到这些作者自行标注的价格因为没有当时作品的成交记录可供查询,而成为了一个标榜自己身份地位和画价行情绝好的宣传手段。

再如,艺风社所举办的第一、第二届美术展览会,同样也是全国规模的大型美术展览会,因其失去了政府的主导,而使得展览上作品的价格回归理性。从《艺风》月刊1934年举办的《艺风社第一届展览会出品目录》,共展出作品237件,除去一小部分非卖品之外,其余参展作品都标出了价格。此次展览作品所标价格大多集中于二十至五十元,最低标价仅为十二元,如斯道卿《古墨生香》、《吟诗作画》,顾一尘《希望》、《接触》,戴云起《春》、《夏》、《秋》、《冬》以及王云崖《山水》等作品,标价较为低廉。超过一百元(含一百元)的作品有三十八件,标价最高的三幅作品均来自李竹子,分别为《愁》、《春浓》、《菜花》,如下表所示(表2)[2]:

表2:1934年艺风社第一届展览会出品价格(单幅作品一百元及以上)

一年之后,在广州举办的第二届展览会的《艺风社第二届展览会出品目录》按水彩、油画、木炭、雕刻、实用艺术来分类,水彩、油画大部分以及全部的摄影作品都标有价格,其余只有零星的蜡染、工艺图案和漆画标有价格。①艺风社第二届展览会出品目录.艺风(月刊)(艺风展览会专刊)[J].1935(3-05):171-178.其中蜡染作品只有三幅作品标有价格:雷圭元《梦》(50元)、《夏》(30元)、《冬》(30元)、《跃》(100元);工艺图案中仅有李毅士《玩具》(70元);漆画雷圭元《泉》(50元)、《雾》(20元);摄影作品全部都标有价格,集中在15-20元不等.如表所示(表3):

表3:1935年艺风社第二届展览会出品价格(单幅作品一百元及以上)

由以上两张目录所刊的作品价目表分析可知,对于一个全国规模的综合性美展来讲,其最主要的展览目的是宣传作品的艺术风格。对于那些作品风格已经明显,并有一定知名度的画家来说,作品的定价可以适当的抬高一些,如许士骐、湖藻斌、方君璧、曾一橹、沈福文等作品的价格稳定在一百至二百元之间,既符合其艺术价值也考虑到了消费者的承受能力,是对其艺术风格的恰当定位。而李竹子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全部参展的四幅作品标价在三百至六百,居全场之冠,也未免过于乐观了。因为山水画大家方君璧的《庐山白龙潭》也才标到三百元。对比第二届展览的价格表,林风眠、贺天健、潘天寿等艺术院校的教授、知名画家的标价比较高,但符合他们的绘画水平和身份地位。方君璧依然以坚挺的价格树立着自己的作品定位,且略有上浮,如几乎同一题材的《庐山黄龙潭》比上一届出品的《庐山白龙潭》要高出一百元,这是向艺术消费者表明自己作品的具有投资与升值的空间。而第一届中以价格来吸引人眼球的李竹子却没了踪影,且并未参加第二届展览,可见展览中作品的定价不能盲目乐观,也切勿标得过高,有时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样的情况在已往的展览会中也出现过。如1919年7月2至3日,青年会智育部在上海开绘画展览会。上海美专西画教授、天马会会员王济远从报纸上得知画展消息之后,兴致冲冲去参观,但却因绝大部分平淡无奇、粗制滥造的参展作品以及简单随意的陈列展厅而大失所望。其中“有几位去年在大世界美术展览会出品,定价极低廉(每幅二元),今年在这个展览会里居然身价十倍(每幅五六十元)。”针对这样的自我标榜与抬价,王济远提出了自己的批评意见:“自己抬自己就是自己欺骗自己,这都是讲究虚名的害处。”并发出如此感慨:“艺术家是为艺术而求的,要求艺术精进是不可徒务虚名的。徒务虚名的就不是艺术家。”[3]的确如此,画家通过展览会来展示自己的作品,并通过标价来定位自己的艺术价值,这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没有在认清自己作品优劣和成熟与否的情况下,妄图浑水摸鱼,擅自抬价的话,只会遭到专业人士的批评与诟病。看似自己的画家一时是提升上去了,也许也会糊弄住外行买家,画价相应的会得到一时的经济利益。但是长远来看,反而会遮蔽住自己的艺术眼光,沾沾自喜,以至于埋没了本应该无限美好的艺术前途。

当然,也有故意在展览中标出天价来表现自我艺术风格和主张的,如1919年8月26日,刘海粟在天马会画展上,“陈列一幅模特儿创作,大得和屋子一样,上面画着五个赤裸裸的、大屁股,细脰颈的蓬头女子,标价五千元。看画者为之咋舌,说海粟画我们看不懂,他的胆子是大的”[4]。刘海粟巨幅油画《自然之舞》标价五千银元,“画中人皆裸体女子”,按当时的艺术市场的承受力犹如天价,但实际的用意在于向社会宣示。[5]所以,这里展览中所标的5000元仅仅是一个“噱头”而已,但起到了引人注目的效果。

二、书画作品的艺术水准及画家的名头

抛开上文所述美术展览会本身的规模和影响力,消费者购买书画作品的决定性因素从根本上说还是作品本身的艺术水准以及画家的所拥有的名誉地位。因为通常来讲,知名度高的画家的高质量的艺术作品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准,会吸引藏家的争相购买,同时也具有极大的升值空间。

刘海粟是当时著名的画家,他在美术教育以及中西绘画融合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932年,他在上海举办的欧游作品展览会上作品的标价就很好地体现了“名人名作”这一定价原则。1932年11月16日,《论语》半月刊第五期,刊载了一篇王道成所写《上海市政府主办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目录读后感》一文,其中记述了刘海粟的绘画作品经过在其在欧洲游历一番之后所产生的“增值”效果:

“愚不娴艺术,而好展览,故凡艺术展览。虽必参观,只算一般兴趣。既而寻得展览目录,目录又附作品制作地点,年代,定价,认为观展览会的目的已可到达,毋庸观画,乃不赴会,且作读后感,不作参观记。此篇名为‘欧游’作品云云则意在欧游二字,含有画一游贵之意。有西人代序称为 MAITRE DE LA REN AISSANCE CHINOISE,中国文艺之复兴不复兴,西人何由知道?且将置胡适之于何地?观其定价,欧游作品,欧游后,欧游前,国画四大类,共值四万二千七百八十元整,而欧游作品一零九幅大洋二万三千九百七十元,平均每幅二一六.九一五元有奇;欧游后作品二十六幅共值六千二百元,平均每幅二三八.四六一元有奇,欧游以前每幅只一七三.三四七元有奇。从此可以证明欧游以后作品比欧游以前进步。而国画三十六幅仅售四千九百三十元正,平均每帧值不到一百三十七元。”[6]

图1 1932年11月《论语》半月刊发表王道成《刘海粟游欧作品展览会目录的读后感》一文

作者还于文章左侧绘制了一幅名为“海粟欧游前后作品价格结算清单”的漫画。(图1)由上述文章及漫画可知,刘海粟这次欧游作品展览会的展出作品共分为四大类:欧游作品、欧游后作品、欧游前作品以及国画。从作品价格来看欧游后的26件作品定价最高,平均每幅238.46元;国画作品定价最低,平均每幅137元;而欧游时期的作品109幅,平均幅216元,要比欧游前45幅作品的单幅平均价格173元要高近30%。游欧期间,他的作品艺术水平稳步提升,并获得了国际社会的认可,这在国外举办的艺术沙龙上得以体现,如1929年,其油画作品《北京前门》入选法国秋季沙龙;1930年,刘海粟在比利时所创作的油画《向日葵》和《休息》二幅,也入选了法国秋季沙龙。[7]1931年,在法国巴黎克莱蒙画堂举行“刘海粟旅欧画展”,广受赞誉,并有《卢森堡之雪》、《卢浮宫残雪》、《巴黎圣母院夕照》等油画作品被法国政府或个人购藏等等。[8]由此可见,刘海粟经过在欧洲的游学、访问及参展之后,其油画作品的价格出现了大幅度的“增值”现象也是理所应得的了。

同时,1932年10月16日《上海画报》为“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出版特刊,其中曾今可撰文赞誉刘海粟先生“是中国的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同时是个世界的伟大的艺术家,他的画已经有了国际的荣誉,以及被法国政府购藏于巴黎国家美术馆,且被誉为‘中国文艺复兴之大师’了”。[9]此次画展吸引了包括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图2)、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长沈鹏飞、蔡元培夫妇、杨杏佛以及日本驻沪领事石射等社会名流参观,展览会参观者已达11万人,并有中外人士购藏作品共计三十三幅。刘海粟也是经过这一次画展的成功举办之后,获得了国内外艺术界的广泛认可,奠定了其在中国画坛的崇高地位,其绘画作品的价格也得以大幅提升,并稳固确立。

三、展出作品的题材与精细程度

图2 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中立者)与刘海粟夫妇(右侧二位)在“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上合影

图3 1943年11月谢稚柳成都画展目录

图4 1944年秋,谢稚柳昆明展目录

民国时期很多著名画家经常举办个人作品展或者是参加社团联展。而且,经常会出现同一个画家连续几年举办个展的情况,其中参展的作品的题材相对较为固定,如徐悲鸿、张大千、傅抱石、谢稚柳等诸多名家皆是如此。这一方面是说明,画家的某一题材作品收到藏家的欢迎;另一方面也说明,画家想要通过持续的办展来保持其作品的市场认可度。这里需要强调的是,画家在个展中作品的定价除了作品尺幅的差异之外,各个题材以及作品的艺术水准是其定价重要的考量因素。

谢稚柳于1943年在成都举办个人画展中共展出国画作品40幅,题材包含了花鸟、人物、山水。我们再来分析一下谢稚柳在此次个人画展中的标价,以下是此次画展出品的目录和定价(图3):

其中,标价最高的三幅人物画作品《仿敦煌莫高窟大士》、《仿莫高窟晚唐画舞仙》、《仿莫高窟武周时画飞仙》都是从敦煌莫高窟临画归来后的创作。谢稚柳分别为其标出了8000元、7000元、6000元的全场最高价,一方面能够引起参观者与藏家的关注;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画家本人对这一系列作品较为满意并看重。总体来说,全场作品的标价集中于2000至5000元,按平均每张六平尺计算的画,每平尺的价格在300至800元之间。还是以当时850元每石米的价格来衡量的话,这样每幅作品的标价大约相当于3至6石大米,这对于具有一定消费能力的艺术品购藏者来说,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价格,还算比较适中。这从时隔不到一个月之后的1944年秋天,谢稚柳在重庆、昆明、西安等地分别举办展览的销售情况可见一斑。其中,谢稚柳于1944年秋在昆明举行画展,展出作品六十一幅。他自己在《谢稚柳画展目录》(图4)的前言中写道:

“翠海朝红,太华夜碧,乍经尘屈,初濯虚衿,实畏炎景于三巴,始接青彪于上郡。薄言情悟,小住为佳.高情宠之以香醪,同好促迫其能事。及中年之哀乐,对老笔之婆娑,丹青自笑,疏阔奚如。”①摘自1944年秋谢稚柳在昆明举办画展时公布的《谢稚柳画展目录》.

笔者查看、对比了这几次画展的展品目录发现:谢稚柳连续的几次画展中的作品题材不免有所重复,主要集中于古代高士、仕女、折枝花鸟、传统隐逸山水以及敦煌壁画题材的人物画等。但从目录中作品的名称来看,却没有一幅重复的作品。这一方面说明,谢稚柳作画认真勤奋,画笔不辍;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他的画作艺术市场很好,销售成绩颇佳,每一次展览的作品几乎都卖掉了,无需带到下一场展览中销售。

四、当时的物价及其他因素

近代中国时局动乱,经济极不稳定,恶性通货膨胀加剧,导致物价飞涨。看似争购一空热闹的画展销售情况,实则是应顾不暇飞涨的物价,所得收入购买力极其低下。所以,在不同时期举办的美术展览会中作品的定价很大程度上也受到当时经济环境,特别是物价波动的影响。正如齐白石所自述的那样:1946年10月,受南京方面的邀请,在四子良迟和夏文珠的陪同下,先到南京参加了中华全国美术会的展览,后到上海举办了一次展览,带去的二百多张画,全部卖出。回到北平,带回来的“法币”,一捆一捆的数目倒也可观,等到拿出去买东西,连时代面粉都买不到了。[10]

图5 1946年谢稚柳上海画展目录

所以说,展出的书画作品价格的制定还要考虑到当时的物价水平,否则即便是销售情况良好,也无法让艺术家得到特别舒适的生活之需。如1943年,在上海宁波旅沪同乡会所举办的“黄宾虹八秩书画展览会”上“卖出作品160件,仅剩17件,得款十四万三千余元,去掉各项开支,大致净盈余在十二万左右,可谓盛况空前。”[11]尽管“盛况空前”,但根据当时市面上陈白米的每石单价850元的价格细算下来,每件作品的售价也仅仅够得上当时一石米的价格。②此次展览共销售作品160件,即使不除掉各项开支,每件作品平均售价约为894元;刨去各项开支后,画家拿到手的每件作品才170元,还不及一石米的价格.根据《民国时期的米价》一文中的记载,1943年9月起陈白米每市石价格涨至850元,详见苏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苏州史志[M].1989,第一、二合辑,转引自邹绵绵.民国绘画市场初探.国画家[J].2000(03).

同样的,在美术展览中作品销售一直很好的谢稚柳也考虑到货币贬值的实际因素,于是在1946年8月12日至18日,在上海成都北路470号中国画苑举办的个人画展的,“画展目录”(图5)上所列出的参展作品及定价来看,从15万元到100万元不等,标价应时局经济的变化进行了相应地调整。并且还是根据其作品的题材和内容制定了合理的价格。其中,较为常见的梅兰竹菊四君子题材和折枝花卉的价格较为便宜,多集中于20至40万元;传统文人山水、古代仕女作品定价较高,集中在50至85万元;全场定价最高的是三幅100万元的作品,分别为十三号《宫乐图》、五十七号《峨眉清音图》以及七十九号《仿莫高窟唐人大士》。这与抗战时期所举办的四次画展相比,画价的定位相差不多,除了敦煌题材作品持续高价位以外,大幅的历史人物题材和山水题材作品价格也有所提升。如五十八号作品《倚春图》,是谢稚柳人物画的代表作之一,从画中人物的脸部神态到衣纹流畅高古的线条,再到典雅沉着的设色,都呈现出来自敦煌壁画人物的古朴神韵。张大千于1949年见到此画之后,表示由衷的喜爱和赞美,并在画中题跋“此稚柳敦煌归后,其运笔及衣饰并效唐人,非时贤所能梦见也”①《倚春图》先为香港著名收藏家王世涛收藏,该图著录于上海博物馆.谢稚柳(大型文献画册)[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7.②谢稚柳,《竹林逸致》,设色纸本立轴,135×67cm,《西泠印社部分社员作品专场——西泠印社拍卖2010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第2219号拍品,最终以336万元成交.。这件作品定价为80万元,与画家的艺术创作水平相吻合。再如此次展览的一号作品《竹林逸致》,创作于1946年四、五月间,谢稚柳刚刚从重庆回到上海,住在溧阳路的新居。画中湖石和翠竹丛之间,以为头戴方巾、身着儒服的高士止步于竹前,气定神闲,若有所思,营造了清闲、淡雅的惜别氛围。画家借古喻今,画中的高士就是暗示了当时自己的心境。这从画上的题诗可以得到印证:“曾经巫峡神先醉、何必绵州鏖酒兵。巴山夜雨千竿竹,凝睇归人去后青。”②该幅作品定价35万元,因为此时国民政府尚未发行金圆券,所以应该指的是法币。当时社会经济极不稳定,物价飞涨,钱不值钱。笔者未查找到这一年海上名家绘画作品的润例,但从《申报》上刊载的相关信息中可知:海上三位名家合作(陈定山画竹、包天笑作诗、吴湖帆书写)的《竹报平安》(扇面)定价十萬元;被誉为海上“三吴一冯”的吴子深所作《梅竹双清》润例为二尺画作三十萬元,且是为“河山恢复,万象咸新”的纪念之作,有优惠的成分在其中;另有长虹画社为谢间鸥与社友合作的人物、山水、花鸟画定润格特价为三尺十万元。③竹报平安,陈定山竹包天笑诗,吴湖帆书纪念合作.申报[J].1945年8月27日;吴子深画梅竹双清启事.申报[J].1945年9月12日;长虹画社启.申报[J].1945年9月16日.由此看来,谢稚柳的一幅兼工带写的山水人物,四尺整张标价35万元并不算高。合理的定位有助于作品的销售,这幅《竹林逸致》的买家就是上海民华染织厂的创办人,谢稚柳的表兄,实业家王有林。

此外,美术展览会上作品的标价还会根据艺术家作品的具体特征、作品的稀有和精彩程度以及名人提携等因素综合而确定,如“齐白石先生的墨虾,以只计算,每只十元,这次展览会中亦有陈列”[12]82;“南开中学举办美术展览会于昨日开幕。……其中能割爱出售者为张龢庵之折枝花卉册两件,设色鲜艳,叶生动如生,盆中可诸无二之品,定价二千四百元。又文征明美人中堂,画法精妙且本人楷书题跋,实属不可多见,订价四百。”[13];“张大千于1947年5月9日至13日,上海成都路中国画苑举办个人画展。根据糜耕云保存的《近作展览目次》显示:一共出品八十二件作品,并注明售价,从八十万到八百万一幅不等,而以一百万到三百万之间的居多。另附六幅敦煌壁画的临本为非卖品,未标价格。展品中山水、人物、花卉、佛像等,一应俱全,画风从唐五代北宋到元人,形同一部古代绘画史,此外还有用古法画摩登仕女,使观众耳目一新,轰动了上海画坛④转引自傅申.张大千与上海画坛.上海书画出版社.海派绘画研究文集[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1:778.;再如:

“齐白石57岁时定居北京,60岁以后“衰年变法”,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但他却一直默默无闻。在一次国画展览会上,齐白石的一幅“虾趣”立轴被挂在最不显眼的角落,标价仅8元。当时任北京艺术学院院长的徐悲鸿见到此画,认为是难得的艺术珍品。当即要求展厅负责人将齐白石的这幅画挂到展厅正中,与自己的《奔马图》并列在一起,并亲自将标价改为80元,还在说明栏中注上“徐悲鸿标价”五个字,而他自己的那幅《奔马图》才标价70元。此事传遍北京画界,齐白石由此一举成名。”[14]

综上所述,民国时期的艺术家在美术展览会上根据展出作品的题材、内容、尺幅以及综合当时的时局、物价、社会环境以及人文等因素,制定出相应的价格。这些价格的制定,有的出于自我宣扬、占领市场之意图,有的出于作品出售的便利,还有的是实现艺术作品的应有价值之考量,基于此,书画作品在画展中出售提供了一个价格尺度和衡量标准,这也促进了美术作品在美术展览会上便捷、集中、有效地完成交易。

[1]薛永年.商品化与商品意识[J].美术研究.1992(02):31.

[2]艺风展览会出品目录.艺风(月刊) [J].(艺风展览会专号)1934(2-06):67-70.

[3]天马会园王济远君评青年会智育部图画展览会[J].美术(上海).1919(2-03):28.

[4]陈定山.艺术叛徒刘海粟[G]//春申旧闻.台北:世界文物出版社,1971:181.

[5]杜少虎.沪上晨钟:天马会之九次绘画展览[J].美术观察.2009(06).

[6]王道成.上海市政府主办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目录读后感[J].论语(半月刊).1932(05):161.

[7]刘海粟年表.刘海粟美术馆[G]//刘海粟作品集.北京:华夏翰林出版社,2007:73.

[8]朱伯雄、陈瑞林.中国西画五十年1898—1949[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216-217.

[9]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特刊[J].上海画报.1932-10-16.

[10]齐白石.白石老人自述.原载齐白石自述[M].长沙:岳麓书社,1986,转引自顾森、李树声.百年中国美术经典第5卷:自述、自传、评传、回忆录、年谱、年表(1896—1996)[M].深圳:海天出版社1998:32.

[11]石建邦.傅雷与黄宾虹——中国绘画传统创造性转化的追寻[J].朵云(第44集).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5:45.

[12]孙福熙.画以外的话[J].艺风(月刊).1936(4-05、06):82.

[13]南开美术展览会内有文征明之中堂[N].益世报(天津).1929-05-27.

[14]时影.民国艺术[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61.

(责任编辑:梁 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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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8-9675(2016)06-0084-06

2016-03-10

朱亮亮(1983-),男,江苏南通人,南京艺术学院艺术学博士后,常州工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近现代美术史、艺术市场、公共艺术。

本文为2016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名称:近现代美术展览会与艺术市场发展研究(16YJC760083);2015年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8批面上资助项目阶段性成果:近现代中国书画市场生态研究——以民国时期美术展览会为中心(2015M58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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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粟知错认错又出错
奇妙画展暗藏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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