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逻辑

易水寒

北宋韩琦主持为宋仁宗修建陵墓。兴许这是个肥差，有人就跑到仁宗的遗孀曹皇后和仁宗的继任者英宗那里说闲话。谎话重复万遍，也会让人起疑。曹皇后和英宗听了，都有点不高兴。

一天晚上，忽然后宫有人拿着曹皇后的御封来送信。韩琦接过来，掂量了半天，就是不打开。他来回在屋子里踱着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使者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韩琦把信凑近蜡烛，一把火烧了。使者大惊，急忙阻拦：“大哥，有事说事，干吗烧了？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啊！”韩琦说：“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不一会儿，后宫又有宦官来到，要求追回刚才的信。韩琦答复道，信没拆开，直接烧了。两个使臣一起到曹皇后那里回禀，曹皇后叹息道：“韩琦真是见识长远啊，佩服佩服！”

读完这个故事，常让人摸不着头脑。把你的信烧了，你还夸他懂事，这是什么逻辑？然而仔细解读背后的丝丝缕缕，则不得不让人冒一头冷汗。

韩琦可算官场老油条，烧信前一定是分析了来龙去脉，利害冲突：曹皇后深夜派人来送信，一定不是表扬信。若是表扬，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张旗鼓地宣扬一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一封指责信。这么晚了，才派人送来，一定是情急之下的急就章。而人在情急之下，什么话都可能说得出来，这信上的话，一定非常难听。这些难听的话，读，还是不读？若是不读，等于对方没说。若是读了，即使对方派人追回，但覆水难收，自己心中依然会结下疙瘩。自己有了疙瘩，皇后那里能没心理负担么？也许，韩琦没有想到皇后会派人来追信，但不读，就是不听，不听难听的话，即皇后没有失言，臣子也不知道皇后失言，这岂不是对皇后最大的尊重？

韩琦此举，应该是基于对皇后人格的信任和对形势的清醒认识。当下的形势是，有人时不时地说自己坏话，皇后和皇帝可能受到了蒙蔽。而皇后与皇帝即使一时被蒙蔽，最终还得用自己干活儿。若是彼此心里有了疙瘩，往后这活儿还怎么干？所以，烧信，成了韩琦的唯一选择。

臣子跟皇家，是没道理可讲的，你只能跟着人家的思路走。摸清他们的心思，比干好本职工作还重要。当臣子难，当有作为的臣子更难，多少才华横溢的臣子，不等本领得到施展就被上司解决了，何其悲也。

（月月鸟摘自《今晚报》

2016年10月29日 图/朱少伟）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