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男人

古文狂

这个夏天，J.R.史密斯再次用自己的方式引来了人们的关注。在开季前的最后时刻，骑士用一纸四年5700万美元的合约留住了他。

故事总算有了结局，不管以后事态如何发展，至少在这一刻，史密斯应该心满意足了——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而且态度大多贬多于褒。

这又怎么样呢？反正J.R.史密斯不在乎，他可能从来都不在乎。

他有着海豚一样的聪慧，只不过有时他和世界沟通的方式不可捉摸。但无论人们怎么评价他，J.R.史密斯就像是一只海豚，无论跃出或者跳入水面，他的内心总是那么安详平和。

J.R.史密斯，一个你从未真正了解的男人。

10月18日，骑士训练馆。这是J.R.史密斯从新泽西回到克利夫兰后的第一堂训练课，意义非比寻常。虽然他缺席了骑士的季前训练营，却毫无生疏感。能在克利夫兰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令他感到“快乐而自豪”，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整场训练中，史密斯只练习了一项技能：三分球。他在两个底角的三分球百发百中，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幅画面给了骑士管理层充足的信心，并且认为他们所有的付出——包括为他缴纳一笔奢侈税——都是值得的。上赛季，史密斯对骑士拿下队史首个总冠军贡献巨大，但这并非是骑士GM大卫·格里芬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他的全部理由。

骑士希望能以新赛季为起点，赢得更多的总冠军，但这扇天窗正愈发狭窄。到了12月，勒布朗·詹姆斯就将32岁；而那支在上赛季总决赛中被骑士击败的球队，却加入了体育史上最具天分的球员：凯文·杜兰特。所以，为31岁的得分后卫J.R.史密斯提供一份大合同，势在必行。

事实摆在那里，史密斯完全可以让骑士变得更好。上赛季，他打出了高效率的进攻（三分球命中率高达40%；510次的三分出手数，足足占据了他全部出手的60%）。而且，他稳固的防守对球队帮助很大。凯里·欧文和伊曼·香珀特总共因伤缺席了57场比赛，而史密斯2362分钟的出场时间，加强了骑士外线轮转阵容的稳定性。

另一方面，香珀特在去年夏天签下一份丰厚的合同后，赛场表现明显退步。他的PER值（8.4）差到只有个位数，三分命中率也低于30%。史密斯上赛季的表现是要优于香珀特的，但骑士如今更需要从两人的良性竞争中受益，尤其是在先后失去马修·德拉维多瓦和莫·威廉姆斯的情况下。上赛季，欧文和德拉维多瓦共同上场360分钟。也就是说，每隔九分钟两人就会同时出现在场上。缺乏控卫深度，更加重了得分后卫的工作量。

史密斯能获得大合同的关键，在于骑士若想保持足够的夺冠竞争力，可以引进的新球员非常有限。在他们买到今年第54号签（凯·费尔德）之前，骑士在今年的NBA选秀会上没有任何选秀签。此外，他们宝贵的中产阶级条款已经用在理查德·杰弗森身上，而类似大卫·韦斯特前两个赛季先后以底薪加盟马刺和勇士的方式，是无法让骑士得到一名首发级别球员的。对于那些大笔投入的球队来说，如果他们想夺冠，就必须把最好的球员留下。一年前，骑士用这种方式留住了特里斯坦·汤普森。而在夺冠后，他们不得不如法炮制，只不过这一次的受益者变成了史密斯。

即使没有太多的追求者，史密斯还是把握住了机会。

J.R.史密斯又搞怪了。在训练课之后，史密斯在Instagram上晒出了两张他为一岁的爱狗达拉斯庆生的萌照。

这并不奇怪，史密斯在NBA打了12个赛季，他也成为联盟中性格最阴晴不定的家伙。他拥有着令人惊异的外围射程，上赛季命中了204个三分球。关键性的总决赛G3，史密斯投进了五个三分球，全场拿到20分。虽然他的投篮方式——尤其是那些身体完全失去重心的赌博式远投，总是让球迷们揪心不已。但史密斯说，他在2K游戏里就是这么投的。另一方面，他又是个场外劣迹的集大成者，多次因吸食大麻和无证驾驶摩托车违反联盟规定，甚至触犯法律。诸如此类的麻烦事，还有很多——这让史密斯四次被交易，还到中国打了一季。

2014年1月时，史密斯还在为尼克斯效力，他先后“偷袭”了肖恩·马里昂和格雷格·门罗的鞋带（前一次成功，后一次未能得逞）。这两次不规矩行为，让史密斯吃到了联盟开出的一张五万美元的罚单，并成为大家揶揄的笑柄。

2016年6月，也就是骑士夺冠后的第二天，史密斯和队友们回到了克利夫兰。当球队专机着陆时，他赤裸着上身出现在球迷面前，所有人都疯掉了。而且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都是赤膊上阵。

现在，任何人只要花上35美元，就能买到一件肉色的“J.R.史密斯文身”同款T恤，上面的内容非常丰富——有耶稣，有他母亲艾达的头像，有向乔丹致意的23号，在脖子部位文着“美梦成真”这几个单词。FreshBrewedTees负责售卖这款T恤，他们还在网站上做出了特别说明：“在衣领和边角缝合的地方会有一些污迹，这是正常的。”

对史密斯的球迷来说，这更容易接受——不完美正是他魅力的一部分。

他总是犯错。2012-13赛季，史密斯成为联盟“最佳第六人”后，脑子似乎就坏掉了。由于弟弟克里斯被尼克斯裁掉，他在Instagram上称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尽管后来史密斯表示这段内容并非在影射谁）；2013年季后赛，史密斯因肘击凯尔特人的贾森·特里被禁赛一场，这几乎令尼克斯输掉了系列赛。

这些经历至今还在影响着他。当好友勒布朗·詹姆斯和卡梅隆·安东尼讨论美国警察的暴力执法这个话题时，史密斯很愿意畅所欲言，但他担心自己的理解未必准确。“我不能随便发言。”他说。“当我表达观点时，似乎总是错误的。”

不止这些。少年时代，史密斯所在的学校黑人孩子不多，他有些孤僻，除了家人，几乎没什么朋友。“别人觉得我是在扮酷。”他说，“他们疏远我，拿我开玩笑。对一个孩子而言，这太糟糕了。人们现在觉着我是个恶棍，但我想说，‘不，真实情况并不是那样的。人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打球，有时我很好斗，但那只有一个原因：我被欺负过。”

另一方面，史密斯应该算是个好孩子，甚至循规蹈矩。夺冠后，他眼含热泪地感谢了父亲厄尔。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进入联盟的头两个赛季，史密斯一直和父亲厄尔住在一起。“我买了房子和车子，但我只能睡在客厅里。”史密斯说，“父亲才是这里的主人，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厄尔曾制定了一条规矩：除非第二天没有比赛，否则史密斯必须在12点之前睡觉。每当有NBA球员邀请他出去玩时，史密斯通常会说：“当然，这没问题，但我得带老爸一块去。”厄尔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决定权，比如说买车。“我想要一辆新款宝马，德怀特·霍华德已经买了。但我父亲说，‘不。他是状元，你才18岁，必须努力工作才行。”

但在纽约效力的三个半赛季里，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去克利夫兰之前，我的一切都宣告结束了。”史密斯认为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之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平衡点。“我一度认为自己泡在训练馆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我开始出去大量应酬，参加了很多派对，不再那么看重比赛，和不同的女孩约会，这让我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我常常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法摆脱内心的困惑。我想在球场上找到乐趣，却总是遭人误解。我当时的感觉是——这很糟糕，但我根本停不下来。”

在谈到“鞋带事件”时，史密斯开始变得焦虑不已。“这四五年里，德怀特（霍华德）也曾去解别人的鞋带。”他说，“却根本没人说什么！他们只是说，‘看啊，德怀特有多么享受比赛！但轮到我的时候，还是这些人会说，‘看啊，J.R.把比赛当成儿戏了！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差？有什么事是别人能做，而我却不能做的？我从小到大，没有人对我另眼相待，包括我的父亲。然后我来到NBA，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我始终弄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你不能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可能因为这个，他们觉得我是个笨蛋。”

当然，史密斯也不愿意人们永远误解他。近来，一些业务伙伴们正为他众筹一档电视真人秀节目，旨在展示一个不为人熟悉、却是真实的J.R.史密斯。总决赛时，众筹网站Kickstarter找到了他。起初，史密斯并不支持这个计划，但女儿德米的一番话改变了他的想法。总决赛G6前，德米面对ESPN记者谈起了自己的父亲：“他现在还是争冠的一员，我为他感到骄傲。”

“不管别人说什么或做什么，我需要让女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在意她们的看法。”史密斯说。“我过去总是说，‘我才不管人们是怎么看我的呢。好吧，我做到了。但此时此刻，我有家庭，有陪伴我一生的朋友，他们知道我的心之所在。”

由于得到一笔价值不菲的大合同，J.R.史密斯正在度过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勒布朗·詹姆斯，今年三月，史密斯签下了詹姆斯的御用经纪人里奇·保罗，随后决定跳出合同。而在一个多月前，詹姆斯就已经预见到他能够留下来。

那天是9月9日，正值史密斯的31岁生日。他和家人、朋友、几个要好的邻居，在新泽西州伯莱恩维尔米尔斯通镇的一块绿色草坪上为自己庆生。那里，距离史密斯的出生地只有咫尺之遥。

今年夏天，史密斯和朱尔·哈里斯正式成婚（他曾在社交媒体上宣布，“我在一年内弄到了两枚戒指”）。而当时，他的合同问题还悬而未决。虽然他面带微笑，但掩饰不住内心的一丝忧虑。很快，他吃到了一颗定心丸——密友勒布朗·詹姆斯

在Instagram上送来了生日祝福。“我一直相信你。”在两张夺冠后骑士球员喷洒香槟的照片下面，詹姆斯这样写道。“坦率地说，我对你的信心从未动摇过，我很清楚在你身上的所有特质：忠诚、有同情心、竞争力，甚至是……误解。”

很多人觉得史密斯要得到一份大合同——“这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好吧，正如詹姆斯所说的那样，他又一次遭到了误解。他的生活很平静，甚至……很低调，总之，这和我们想像中那个J.R.史密斯式的奢华生活，不太一样。

众所周知，史密斯是个收集球鞋的“发烧友”，已经私人收藏了1000多双球鞋，他甚至新开了一家叫做“TeamSwish”的球鞋精品店（“Swish”是史密斯的一个绰号）。这里是史密斯家族家产的一部分，共占地3.5英亩，已经有55年的历史。而在30年前，这里曾被付之一炬。近年来，史密斯的父亲厄尔——他是一名建筑承包商——把这里改造成商业店铺，史密斯也参与其中。现在，这里分为三部分，一个是寄售商店，由史密斯的母亲艾达亲自打理；还有一个咖啡厅和一个百吉饼甜品店，而“TeamSwish”就坐落在它们之间。

下午三点的时候，史密斯驱车来到商铺附近的停车场，副驾驶座位上坐着克里斯。他开的是一辆红色法拉利，那辆车是在骑士今年夺冠后新买的。

虽然法拉利在米尔斯通镇显得很扎眼，史密斯的衣着却很简单——白色衬衣、牛仔裤、一双耐克球鞋，谁都能买得起。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想真实一点，简单一点。”史密斯走进办公室，女儿德米跑过来在他的膝盖上坐了一会儿，不时有球迷要他签名，也有一些老朋友过来和他聊天。在精品店的前台，有很多孩子和球迷正在购买J.R.史密斯的摇头公仔、休闲双肩背包、T恤。哦，当然，还有篮球鞋。

在交谈中，史密斯认真地倾听着。在听到一个比较难于回答的问题时，他仔细想了一会儿，似乎在琢磨更为恰当的用词。这时，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妈妈、奶奶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要求和他合影——史密斯面带笑容地满足了要求，展现出他真实、待人诚恳的一面。

这才是真实的J.R.史密斯。最近，他正在认真读书。“有本书叫做《黑人与白人自由主义者》，写得实在是太棒了。”他说。这本书的作者是著名经济学家托马斯·索维尔，他出生在1940年代的纽约哈林区，如今在斯坦福大学的胡佛研究院工作。“我刚刚和勒布朗、詹姆斯·琼斯和其他人在更衣室里提到过这本书——他们也都非常喜欢。

J.R.史密斯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进入篮球名人堂。”他轻声笑着说。“我只是想把这个地方变成一个儿童俱乐部。孩子们在这里可以玩游戏，打台球，踢足球，或者是跳跳舞。我小的时候就想玩这些，可惜没有条件。我喜欢玩游戏，现在就可以教孩子们如何玩2K游戏，还能给他们支支招。在孩子九岁的时候就给他们设计一副蓝图，到了二十岁时看看他们能做什么，这简直太酷了。孩子是未来，我们必须大力投资。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变成我们，我们也会变老。”

之后，史密斯走到屋外，为精品店剪彩。他把大剪刀递给德米和侄子杰肖恩——剪彩仪式顺利完成。“说点什么吧，J.R.？”厄尔说。“说吧！说吧！”现场其他人也在高声响应。史密斯停顿了一下，眼睛望着前方，仿佛是在寻找一个能摆脱困境的出口。然后，他说：“TeamSwish，今天开张了！”很快，大家在他的法拉利车旁边齐唱生日歌，孩子们开始拍照、切蛋糕，大人们抽起了雪茄。史密斯迈步走到了艾达寄售商店门前。

那里要相对安静一些，正在售卖他的几件旧球衫，史密斯跳上了他女儿那辆小型的紫色自行车。“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动物是海豚。当它跳出水面时，线条是那么优美。尤其在阳光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安静祥和。当太阳落山时，它又会跃入水面，安静的离开。”他笑着说。“我就是一只海豚，这是所有人都需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