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故事两题
李桂芳
傍晚,狂风大作,雷电交加,要下雨了。孙老师探头看看窗外,不远的街口,那对轮椅夫妻还撑着凉棚,没有收摊。
孙老师倚着墙壁,艰难地下楼。那条病腿在潮湿的天气,像个娇气的孩子,说疼就疼了。好不容易挪到水果摊前时,瓢泼大雨瞬息而至,浇得她的雨伞东倒西歪。
“我们在等您呢,您不是每天都来吗,怕错过了,所以想再等等,没料到大雨来了。”那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说,仿佛大雨是他请来的,下雨是他的罪过似的。
“是吗?”孙老师很诧异,她没想到他们专门在等她。她笑着说:“真不好意思,我的腿病犯了,不想下楼,但又——又想吃水果,就来了。看来这雨得下几天,多给我称点吧,称十斤。我这人,就爱吃水果,特贪吃,一天不吃就受不了!”
“哦,多吃水果好呀,富含维生素,尤其对老年人身体好处多呢!”女人坐在轮椅上,边麻利地挑拣水果,边说。
每次都这样,孙老师不用亲自动手,只说买水果,两人就热情地忙开了。男人找袋子,女人挑拣。女人虽然坐着轮椅,但特别灵活。她熟练地转动着轮椅,围绕着水果摊,专门挑拣那些又大又好的水果,看上去新鲜的、干净的、耐看的。挑拣好了,男人接过称好,递给老人。
大雨倾盆,依旧没有停歇。孙老师焦急地看看天说:“你们快回家吧,是我把你们耽误了。”她其实担心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的腿会不会也和自己的一样,下雨就犯病,那样可麻烦了。
“不怕,我们等雨小点再走。倒是您,这样吧,我送送您,太沉!”男人说完,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搀着孙老师。
“就放在这儿,我女儿马上下班了,让她顺路拿回家。你走吧,早点让你老婆回家,别让她受太多的湿气!”孙老师让男人把水果放在门卫室。
“谢谢您!”男人眼睛湿润,他撑开手里的伞,冲进了风雨中。
女儿下班时,顺道将那满满当当的一大袋子水果提回家,进屋就朝孙老师抱怨说:“妈,你这些天是怎么啦?怎么老往家买水果?家里多得吃不完,你看冰箱里塞满了呢!”
女儿拉开冰箱准备往里塞水果的时候,突然又笑了说:“妈,你是不是贪人家小便宜?那水果卖得比别处更便宜吧?”
“说什么呢?”孙老师淡淡地说。
“那就奇怪了,我们家秤是不是坏了?怎么每次你买回的水果总多出两三斤?开始我还担心人家欺骗你,所以每次回家都悄悄替你称了斤头,奇怪,每次总多呢!”女儿说。
“什么?每次都多呀?不可能吧!”孙老师也急了说,“你再称称,要不去把对门王叔叔家的秤拿来试试!”
女儿迅速借来了对门的秤,一称量,斤数一样,不是秤的问题。女儿很惊讶,她说:“妈,你不是买了十斤吗?多了整整三斤!”
“天啦,怎么会这样?”孙老师心里堵得慌。
“这样看来,他认出我了。我原以为二十多年过去,他已经不记得我,我都这么老了。那天,看他和轮椅上的妻子在街口卖水果,风吹日晒的,挺不容易,就想帮帮他。可没想到……”孙老师喃喃自语。
“妈,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呢?”女儿问。
“就是那个水果摊主,我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学生!二十多年前,他父亲去世后,家庭困难,辍学了。我做了不少工作,终于让他读完了高中。如今看来,他过得并不好,我心疼他呀。如果当初,我再多做些工作,让他更专心、努力地学习,让他上大学,或许他现在生活就不是这样了!”孙老师满心歉疚地说。顿了顿,她又说:“可是,我本来为了照顾他的生意,他却每次多出几斤水果,这怎么好呀!”
孙老师忍不住将身子探出窗外,风雨里,轮椅夫妻还依偎在凉棚下避雨。
夫妻俩的对话,孙老师却听不到。
女人说:“你每天多出几斤水果,价钱也比别人低,她能不发现吗?”
“但愿她不会发现。孙老师老了,我希望她永远别认出我!她认出了,就再也不会来买了,她是一个总为别人着想的好人!这么些年,我一直念叨她的好,却无以为报。那点水果,其实怎么能报答她的大恩大德呀?”
女人点点头。
雨还在下,夫妻俩靠在一起。
昨日晚自习后,赵飞见缝插针去了网吧。本想过过网瘾就撤退,没想被刘老师逮个正着。此时,赵飞正按刘老师的要求写着说明。
写了半天,仔细数数,才两千字。他已经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将打游戏的原因和经过,及所触犯的中学生条例列举完毕,还怎么凑余下的三千字呢?他曾经向刘老师求情说:“能不能换一种惩罚方式,比如绕操场跑圈,五十圈也可以。”他是体育健将,跑圈是他的长项。可刘老师偏不,只微笑着说:“你的思想早该好好梳理一下,正好,这次机会来了,五千字,还不一定能将你复杂的思想搞清楚呢。”
他抓耳挠腮,搜肠刮肚,依旧凑不够五千字,怎么办?最要命的是,他饥肠辘辘,饥饿如蛔虫一样在噬咬着他的脏腑。
“怎么,饿晕了吧?看,我给你送来了什么好吃的?”好朋友张震轻脚轻手地进来了。
赵飞忍不住凑上前,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哎呀,好香呀!快,让我尝尝!”说完,赵飞又紧张地四处望望,像一只偷吃粮食的小老鼠,“对了,你来的时候,老刘没看见吧?我可是戴罪之身,要是被他撞见,又要罪加一等!那家伙,太可恶了!”
“你放心吃吧!我已替你侦察好了。”说完,张震揭开饭盒,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呀,面条,香喷喷的面条!哈哈,还有两个煎蛋!”赵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张震说,“哥们儿,你放心,以后你要是被老刘惩罚不许吃饭,我一定舍命救援!”
“去你的,乌鸦嘴,我才不会像你那么狼狈呢!说实话,都要考试了,你还去网吧,真是糊涂!”
“考好考坏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次倒好,他竟然不让我吃饭,太残忍了!简直就是暴君、强盗、坏蛋、恶人!蛇蝎心肠,狼心狗肺!”
“你骂够了没有?你好好想想,自从你爸爸妈妈离婚后,你就全变了,打架,上网,上课睡觉,深夜翻围墙。你犯了那么多事,刘老师并没有放弃你!而是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地给你讲道理,做工作,可你听了吗?”
“别说了,你是他派来的间谍吧?怎么跟他一个腔调?”赵飞已经三两下扒完面,“啪”地将空碗扔在桌上,怒吼着,“别以为给我送碗饭,就成了我恩人,可以这样指手画脚地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是谁?我只是一个真心帮你的朋友,一个被刘老师悄悄派来给你送饭的学生!知道吗,我本来是答应刘老师不说的,他只让我悄悄给你送来,别说是他亲自做的。可是你,你刚才骂他什么来着?班里同学听到了,不揍扁你才怪呢!”张震的声音也大起来,对赵飞怒目而视。
“还有这个,是刘老师女儿的,刚才临出门,他让我带给你。”说着,张震塞给赵飞一个暖烘烘的手炉。
赵飞抱着手炉慢慢蹲在了地上,垂着头,眼眶湿润了……
窗外,寒风呼啸依旧,赵飞心里却如同春天,花红柳绿,阳光灿烂。
(作者单位:四川省苍溪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