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端刚
人到中年
犹如灯火,生活在浑浊的城市里
有时候燃烧,有时候熄灭
带来了荣光,也带来了屈辱
怀疑路过的花朵是否还散发着芳香
怀疑的年老的身体再也无法行走江湖
一些眼泪飞起来,一些梦想落下去
风吹凉了身体的石头,风吹得太久了
一盏空杯里的夏天,斟满了空虚的人群
天空悬挂着没心没肺的惨白词语
几颗颤抖的星星,窥视着灵魂的邪恶
是梦,不是梦,一个个蹩脚的演员
不知怦然心动又怎能满怀柔情
学会了低头哈腰,学会了卑躬屈膝
听不见童年真挚的声音,看不到雄鹰掠过的 翅膀
不敢爱,不敢恨,不敢歌唱美好和大海
天天装模作样,夜晚审视灵魂
将眼睛里隐藏的良心写在含着忏悔的地方
轻声地说,这世界我是这样热爱你又痛恨你
演奏之前
钟声已过了午夜,包克图寂静下来
偶尔的犬吠,也显得神秘兮兮
失眠的日子,是四十岁的某个瞬间
晚风带来了漫不经心的人间烟火
窗口和眼睛都在渴望着雨的莅临
想念你的时候,一盏茶一支烟
草原的夕阳,你奔跑的影子
影子短暂而美好,落在了篝火里面
一点一点,月光恍惚要点燃了希拉穆仁
昨夜你还在阴山,天空是否飘着南方的云
铁轨的深处,你的名字被痛悄悄地载走
夏天的温度折磨着干干净净的文字
等你回来,像一只迷失的鸿雁
人到中年会遇到越来越多的生离死别
疲惫的时候,就不愿将马头琴的忧伤送给你
遥远的爱情,是一座渐渐关闭的蒙古包
坐在里面的人读书写字,释放着残留的盐
时间越来越干燥,就想着雨赶紧落下来
绝望了无数次,又期盼了无数次
一滴一滴低吟的声音跃到纸上
黎明前,天地之间是一次盛大的演奏
阴山有雨
雨下了一夜,像藕断丝连
远处吱吱呀呀的声音,稀释着蓝色的欲望
某个时间的梦,在纸上泛黄
再无力托起窗口的露珠,新鲜的事被风吹落
只有记忆用石头搅拌着泥土讲述着过往
看不清的路是黄粱梦,回不到现实的街道
乌云消散在阴山,名字的长痛短疼
弄湿了秦长城的白裙子,看着你流泪
绝美的爱情,需要玫瑰和花火
用尽青春,怀疑,雾一样等着一个人
每天长出新叶子,每天凋零旧花朵
匆匆忙忙,折腾着通宵尖叫的汉字
从天堂里领取的旨意,通过一束光照射进来
不离不弃,像魔法镇压着弥漫着邪气
用旧的时间两手空空,城市里忙碌着隆重的 葬礼
一起祈祷一起叩拜,祈望夜空长出星星的眼
让颠沛流离在世界上的灵魂不再肝肠寸断
见与不见,都是一条一往情深的路
需要经过山川,烟雨,等待的目光
像黎明的钟声那么近那么远,独自漂泊
写首诗证明还没死去
写首诗证明还没死去,证明曾经的少年
鸟鸣的孤独,天蓝的寂寞
人生的游戏尚未结束,风吹乱了夏天
我居住附近苏联人盖的招待所改成大酒店
玻璃房间后的包克图蜷缩在阴山下
从军分区十字路口到劳动公园,反复经过的路
热气腾腾的人,是一朵朵陌生变幻的云
世界很大,我们都在四处找寻志同道合的伙伴
可伙伴越来越少,说出爱越来越难
我们开始怀疑生活,开始怀疑幼儿园的童话
开始分道扬镳,开始杀死记忆中鲜花般的少女
沉重的呼噜衰老的肉体,半夜惊醒的良心
每次想起你,你的脸颊,你安静的样子
很近很远,有时清晰,有时模糊
多年后的某一天,丁香花盛开的时候
经过湖水旁的小镇,经过你的温柔经过你的 忧伤
悄悄地说,想念在你没离开的时候就开始了
而此时我走在人群中找寻着叔本华卡夫卡
安娜卡列尼娜过得怎样,出走的娜拉是否已 经回家
埋怨愚蠢的作家没有狮子般的深情,毁灭了美好的爱情
四十岁了,才知道叫天堂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才知道爱到深处人孤独,少年的星辰早已黯淡
今夜我在泛黄的书籍里寻找遗漏的月光
捧着你静静的眼神,写首诗证明还没死去
庸常生活
面对着阴山,正是清晨时分
车辆路过的声音,把包克图一点点擦亮
鸟鸣穿过了立夏,三五成群地翻飞
过了小满,六月不远
烟熏火燎日子变得僵硬,一声声疼痛
晨跑时,一些面孔,熟悉陌生
不同的方向来,到相同的地方去
年近半百,疤痕和记忆越来越多
取走了石头,意志和胆量越来越小
满腹心事像雾一样迷茫,看不清捅不破
就想着每一天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就渴望在一座安静房子里安静地看书
陷入虚拟的爱情,陷入莫名其妙的泪水
和从以往一样,夜深人静的时候
叮嘱国外留学的儿子,路上小心好好学习
然后慢慢地写诗,慢慢地看皱纹生长
把文字交给夜晚,把灵魂交给灯火
对着窗口轻轻读着一个中年人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