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修辞学

张小末

不可拨动我内心的火焰

春渐深

花朵在枝头奋不顾身

鸟儿和虫子大声鸣叫

阳光雨水皆充沛

山色青翠，坟茔隐于深处

万物都有一颗明亮的心

此刻

不可伤别离

不可悲旧事

不可为人间的烦恼所扰

更不可拨动我内心的火焰

生活的修辞学

樱花开了两茬

垂丝海棠在雨里渐渐落尽

现在是杜鹃和油菜花

春色无边无际哪

小镇四月。花草每年都是新的

犹记得，那年春天

我站在一丛花旁，笑得肆无忌惮

不能忍着。要开

就要热烈，就要忘我

要趁年华尚早，岁月虚妄

而生活的修辞学，那么快

就翻到了新的一页

在雨水里，一切都是新鲜的

一滴雨水唤醒的知觉

小虫子飞舞着

土地湿润

玉米、黄瓜、还未变红的番茄

集体散发着青涩的香气

无人经过的小径，一切都安静有序

远处的炊烟

渐渐隐没于草木之外

在雨水里，一切都是新鲜的

生长多于死亡

我们乐于忘却和原谅

残缺之诗

他到底是木头还是佛陀？

荒草堆里

他面容安详，嘴角是神秘的微笑

尚未镀上金身

而他确实是残缺的

某个部分因为意外而不再具备

成为佛的可能

浊世、红尘

人人都道这是一场修行

努力平静，戒骄躁之气

努力扮演着哲学家，宠辱不惊

只是我愤怒的时候

想起了他，一个被废弃的佛像

因为残缺

他徒有佛的样貌

而失去了应有的供奉

琴

那些呜咽的句子

常常在深夜穿过浓重的黑色

弦有时是松的

被拧紧、调试，如此反复多次

琴弓贴合弧度

曲调渐成

想起村里那个叫琴的女子

幼年丧父，姊妹众多

嫁给一个木匠

无子，被殴打多次

她从未听过流畅而动人的琴声

她的弦，断于几年前的一个夜晚

浮木

开始，她以为只是一段木头

一段废弃后被踢入河道的

木头。底色陈旧

面目模糊

曾经的弧度无迹可寻

除了在河道里漂浮

沿途是新长出来的水草、岸边的柳枝

河水满满涨着

小虫子在夕光下飞舞

“但越来越重了”

有什么被卡住？一度下沉

每个人都有无法说出的远方——

是的，在一场假想的溺水事故里

它充当了一次救世者

废弃的游乐场

木马、过山车、摩天轮

一切制造出梦和欢乐的东西

都静止了

唯有流萤提着灯火飞舞

青草高过月亮

“时间将永远凝固在瞬间”

这废弃的乐园，多么像她

自我废弃的部分——

光芒背后的阴影，隐秘的欢乐，遥不可及之事

是灰烬里残留的温度

曾闪烁着光亮

而斑斓之下，已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