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峰
想知道一个地方的真相是怎样的,有个捷径,问问当地的的哥就八九不离十了。坐动车从滕州东站下,打车到采访地点,要走半个小时,我和的哥聊了一路。他不信我是来采访家暴案件的,“我们这里知道谁谁谁打老婆,亲戚朋友都看不起他”。“反家暴”这个词,在《反家暴法》出台之前几年,他们就耳熟能详了。发生家暴怎么办?“赶紧去找派出所寻求庇护呗,都有专门的报警中心。”滕州市妇联对妇女儿童的维权工作之扎实,可见一斑。
2014年,滕州市妇联联合滕州市综治办、公安局在21个派出所和22个警务室设立了“110家庭暴力报警中心”和“妇女儿童维权站”。
“110家庭暴力报警中心”负责警务室管辖范围内涉及家庭暴力的各种投诉和求助;妇女儿童维权站是集普法宣传、矛盾调解、心理咨询、治安防控等功能为一体的“一站式”基层妇女儿童维权综合服务平台。有了这种对家暴“零容忍”的氛围,偶尔的家暴案件就显得格外刺眼。
“家暴”二字,不会写在脸上
还在三伏天,异常闷热,接到派出所副所长席远征的电话,李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妻子来了。
推门进来,两张单人沙发,中间隔着茶几,还有一张长沙发,可以坐三个人。李洋和妻子没有犹豫,坐在了长沙发上。俩人紧挨着,但妻子还是把身体扭向背对李洋的方向,侧坐着,不太舒服,就又活动一下,刚染的栗红头发像小火苗一般跳跃、炫目。李洋有些局促,蹲到沙发上就陷了进去,不再动,偶尔会抖一下腿,逗逗怀里5个月大的孩子,眼睛一直向下看,像是在看孩子,也像是看地面。
席远征约他们夫妻来,是因为听说最近俩人又有点小别扭,要给他们调解调解。
“我以前在部队,跟媳妇也经常闹矛盾……”席远征拿自己的例子开导,都是熟人,也就没那么多避讳了。三年前,因为李洋家暴妻子,席远征开始跟夫妻俩打交道。
“他能跟你比?你让他自己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妻子张倩插话进来,狠狠地白了李洋一眼。李洋尴尬地咧嘴笑笑,没说话,拨弄着无名指上硕大一颗金戒指,张倩手指上同样位置也有一颗。
张倩说家里有了第三者,有次从娘家回来,立马把所有被褥洗了一遍,放了一袋子洗衣粉,还是觉得不干净。到底有没有,李洋只是红着脸哼了声“嘿”,就没别的话了。
看上去,在这个家庭里妻子是强势的,丈夫反倒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内敛腼腆,如果有家庭暴力发生,挨打的似乎应该是丈夫。事实恰好相反,三年前,李洋把张倩打得头破血流。
这正是我们对于家暴的一个误解,在很多家暴案例中,当家暴被曝光,甚至施暴者已经将受害者杀死了,周围朋友邻居还都感到不可思议,常听到的是:平时看着这人挺憨厚老实的呀,待人也客气,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调查显示,双面人格是一些施暴者的人格特征,人前和气,即便在外面当众受了气,也能忍着,暴力只发生在隐蔽的家室之内。
“家暴”二字,不会写在脸上。
结婚前,张倩想不到李洋会打她,甚至想不到会对她有丝毫不好。俩人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那时,张倩上高中,李洋上中专。爱情的火花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擦出了,俩人都这么说。
那时,俩人有聊不完的天。李洋总觉得张倩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好听,每一句都能说到自己心坎上,他觉得自己嘴笨,不像张倩有一张像百灵鸟的嘴巴,不过他会唱歌给张倩听,有时也吹段唢呐小曲,那是他的拿手绝活。而张倩最中意的是,李洋对她的照顾、体贴,“那时候真知道疼人”。
热情似火,趁热打铁,第二年,俩人就结婚了。
“一结婚,立马露出了他那狐狸的尾巴了,全变了。一年到头,叮叮当,叮叮当,没几天好日子过。”张倩的少女梦想破灭了。
李洋反倒觉得这很正常,“没结婚时,大家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给对方,等结了婚,没事了,就不想再藏着掖着了。再说,结婚前是单纯的爱情,结婚后有那么多生活琐事,肯定会吵吵闹闹。”
“难道还能站在那里光管挨揍?!”
李洋有些意外妻子会打110让警察来抓他,三年后再提起,又说“也不意外,因为那次打得太厉害了。”
“为什么会下手那么重?”
“那次主要是生气,也喝多了。”
大年初二回丈母娘家,李洋从中午喝到天擦黑。本是热闹日子喝喜庆酒,李洋却是闷着头喝得想吐。跟一席的亲戚聊天聊不到一家去,丈母娘又对他颇有微辞,嫌他就会吹个唢呐,只能去人家红白事上卖艺,挣不了仨瓜俩枣。李洋一句话也没反驳,只是一口接一口地灌酒。
等回到自己的家,终于放松下来,但闷气没消,他支使张倩去给他做饭,说饿了。张倩不去。李洋抓起钥匙要开车出去,想找朋友继续喝酒。张倩不让,挡在了大门口。
俩人开始推搡。李洋抬手就是一巴掌,张倩倒在地上。张倩起身抓起拖把杆向李洋胳膊上砸去,拖把杆是钢质的。
或许还有一丝理智,或许下意识里对妻子还有爱,李洋夺过拖把杆来,丢了,捡起一根梧桐木的拦门棍,砸向张倩,正巧打在脑袋上,木棍断了,张倩晕倒在地。
5岁的女儿在旁边哭着求爸爸,不要再打了,再打就把妈妈打死了。李洋丢下棍子,进到屋里自顾自喝起茶来。
醒过来的张倩做了一件很冒险的事,当着李洋的面,报了警(小编特别提醒:寻求警方或者妇联的帮助,应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见机行事)。
李洋从屋里冲出来,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钢质拖把杆就冲张倩抽去,疯了。都抽了哪儿,抽了几下,他根本不记得。直到张倩被打得满脸是血,再也不反抗了,他才住手。
用脚踢了几下张倩,张倩没动,李洋冷汗就下来了,酒意去了一大半。旁边有盆水,他端起来泼到张倩头上,冰碴子在脸上化了,张倩还是没动。李洋慌神了。他拨通了丈母娘家的电话,而不是120。
这一切,孩子都看在眼里。吓傻了的孩子虽然很快就被姥姥接走了,但内心的阴影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消失。李洋不知道,家暴和童年的创伤甚至会在孩子的DNA上留下“疤痕”。
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李洋有些懊恼,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手机响了好久才想起去接。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李洋慌张地说:“没,这里没有家暴,没人打架,你们搞错了。”
不过派出所副所长席远征还是带着民警来了,李洋还没来得及把犯罪证据藏起来,当然他也没想藏,他想不到夫妻打架关警察什么事。张倩被救回娘家后,一家人气炸了,张倩妹妹又一次报警。
张倩姐妹俩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拉扯她们长大。一个女人,没有任何依靠,要在农村拉扯两个孩子,其难可以想象。从小姐妹俩就被教育:女人不比男人弱,不能被人欺负,争口气,把日子过好。姐姐被人打成这样,甭管谁打的,天皇老子都不中。
席远征开着警车赶到张倩娘家时,立马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一屋子的人,瞪着血红的眼,火药已经被引燃,正在噼噼啪啪爆响着。因为去救张倩时,李洋躲出去了,没见到人影,张倩娘家人要求席远征立即去抓人,带过来揍一顿,不用多,他怎么打的张倩,就怎么打回去。揍完怎么处理?必须让那小子蹲监狱!
席远征安抚张倩娘家人,说一定依法处理。娘家人根本不同意,暴脾气全冲着席远征来了。
这不是争论的时候,席远征一句话结束了一屋子的争吵声——赶紧去医院,治病并且做伤情鉴定,为下一步处理李洋找证据。那时,张倩已经醒了。
(在很多家暴事件发生时,受害者都想不到去医院做诊断,要求警方做伤情鉴定,而仅仅自己拍几张有伤痕的照片,以为拿着照片就可以作为以后诉讼的证据,而事实上,法院要的对受害者更有利的证据是就诊记录、伤情鉴定书、警察出警记录等等。)
张倩娘家人的义愤填膺虽然让席远征有些为难,但他也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好事。来自家庭的支持,对于家暴受害者来说弥足重要,有人撑腰要比自己单打独斗有力量得多,也有效得多。很多家暴事件在初始时不很严重,但是家里人让受害者一忍再忍,最终发生了悲剧。
法医对张倩的伤情鉴定是轻微伤,不构成犯罪,应该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3条处理。李洋被处以15日拘留,500元罚款。这是依据该法最重的处理结果,因为这个事件影响太坏,滕州警方和妇联也希望以此告诫那些打媳妇的男人——任何时候,施暴都是不对的。
三年过去了,李洋再也没动过张倩一手指头,一次报警或许会阻止愈演愈烈的家暴。无疑,作为一名对家暴说不的女性,张倩是值得尊敬的。
“你很勇敢。” 我禁不住说出口。
“什么?难道还能站在那里光管挨揍?!”
“家暴循环”的打破
对于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拘留,李洋一直耿耿于怀,“咱把她揍得那么厉害,也后悔,也疼得慌,说实话。但是你报什么警啊,又不是外人。”
“你恨她吗?”
“不恨,就是气得慌。虽然打了,但是咱又不是不给她看病,都是两口子,你说是吧?”
在电视上,李洋也看到过一些丈夫打死妻子的新闻,但他不相信自己会干出那种事。
而事实上,家暴没有“这次后悔了,下次就不打了”这么简单。太多的家暴案件显示,家暴不太可能自然终止,而是经常以“施暴-道歉-蜜月-再次施暴”循环周而复始,愈演愈烈。
在被拘留之前,李洋和张倩结婚6年,有甜蜜,也有争吵。李洋记忆中的第一次争吵是在第一个孩子五六个月大的时候,也是发生在冬天。
李洋从外地回来,有家人娶亲,他去吹唢呐。张倩一直期待着他进门那一刻,她要给丈夫一个惊喜,她买了一件棉袄送给丈夫,不贵,不到200块钱,漂亮,关键是暖和。
看到棉袄,李洋的脸就拉下来了,“我又不是没衣服,又乱花钱,孩子正在喝奶粉,买几罐奶粉多好。”
“那时候我们没有汽车,只有一辆摩托,他要天天出门吹喇叭,大冬天,多冷。他嫌我花钱,揍我,我自己都舍不得花那个钱。”张倩现在提起这事,还是眼圈泛红,扭过脸去,不让泪掉下。
当时有没有动手?李洋说,没有;张倩说,动了。
对于后来婚姻的发展,俩人的回忆,却是一致的。无数次动手,但不是一个打,一个挨,只要李洋动手,张倩必定会还回去。而且每次打完架,李洋都会后悔,然后道歉,俩人甜蜜一阵儿,又接着打。直到张倩报警,李洋被拘留,家庭暴力循环被打破。
处罚决定下来后,李洋很气愤,“恨不得马上离婚”。在等待派出所的处罚通知时,他曾到处去道歉,说自己一定改。先是去医院,当着众人的面,给妻子下跪;后来去丈母娘家,进门磕头,说再也不敢了;再后来,还去小姨子家,也是又哭又磕头……
折腾了几天,张倩娘家人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气愤了,想想俩人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万一女婿被拘留,以后也不好做人,恳请席远征不要再处罚了。
如果当初真的免于处罚,李洋会不会过段时间再打张倩,会不会打得更厉害?这不好说。但是,公权力对家暴的介入是十分有必要的,这能让施暴者真正认识到,家暴不是家务事,心里便有了忌惮。
15天后,李洋出来了,没有跟妻子离婚。席远征做了大量后续工作,如果他只管执法处罚,那被处罚的一方也许会恨他,也许会恨家人,被处罚后反而更危险。席远征给两口子讲法、讲理,也讲情,反而成了可以开开玩笑的熟人。
席远征在基层工作17年,经验十足,乡里乡亲的,除了秉公执法,也可以做到有情感在,做一名“有温度”的警察。
3年后,李洋和张倩有了第二个孩子。今年七夕节那天,李洋在微信朋友圈里晒了一张张倩给他发红包的截图,“我爱妻的红包”,5.21元。
反家暴需要妇联和公安的全力配合
一件事之所以会发生,不是偶然,必是各种因缘和合,张倩敢于对家暴说不,与她受的家庭教育有关,与娘家人的支持有关,与丈夫不是极端控制型人格有关,也与当地妇联和警方对家暴“零容忍”有关,与当地对反家暴的大力宣传有关。
滕州市张汪镇大宗村,是全国十大最美乡村,在这个有3500多人的村子中央,有个3000多平米的文化广场,这里一星期有3个集市,平时也是人来人往。张汪镇的“妇女儿童维权服务站”和“反家暴服务站”就建在这个广场上。
大宗村及周边村子的村民已经对“反家暴”这个词烂熟于心。什么是家暴、家暴的危害、有了家暴该向谁求助,关于反家暴常识的广告牌日夜守候在门外。广场上有大型商业活动时,就有不熟悉的人来牌子前瞧蹊跷了。
离这里不远是大宗小学,校园墙外的宣传画也是关于反家暴的,孩子们从小就知道家暴是不对的,有情况可以求助妇联和警察。
席远征是这里的“名人”,在大宗村警务室门口,有个警民沟通语音台,上面有他的照片、手机、QQ号。谁家里有警情,都能立即联系上他。“52岁的人了,还整天跟个小伙子一样,得随叫随到。”席远征说当基层警察就必须得这样干。
张汪镇派出所是“省级妇女维权服务示范站”,由山东省妇联和山东省综治办联合授予,因为席远征和他的同事们做出了实事,而这源于派出所所长姜广彦对妇女儿童工作的重视。
2012年,姜广彦出任张汪镇派出所所长。他发现,在接警案件中,有1/4是家庭矛盾,而且这里的青壮年男人都出去打工,逢年过节,男人喝了酒打老婆是常态。“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这是当地的民谚,没人重视家暴这件事。
上任后,姜广彦就着手联合当地妇联,做一系列反家暴宣传活动。
那时候,反家暴没有专门的法律,民警只能依据《婚姻法》《妇女权益保障法》《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刑法》办案。对于像李洋家暴造成张倩轻微伤的案件,可以按《治安管理处罚法》处理,而对于情节较轻的家暴案件,就无法可依了。
“如果妇女因家暴报警,民警按家务事处理,这就是埋了颗不定啥时候爆炸的炸弹,很可能最后会发展成刑事案件。作为公安机关,对此必须‘零容忍。”姜广彦对反家暴工作有经验。
“全世界都存在难以根除的家庭暴力,没有任何婚姻制度可以承诺给人幸福,但应该有制度使人可以避免极端的不幸。”
201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暴法》出台。
其中有一个亮点,就是“家庭暴力告诫书”。以往对于情节较轻的家庭暴力行为,公安机关会予以口头教育等。但往往刚教育完,过段时间家庭暴力还会再次发生。出具告诫书,可作为曾经发生家庭暴力的证据,受害者能据此提出离婚,并要求离婚损害赔偿。这对施暴者来说,具有不小的威慑力。
但这只是个大纲,具体怎么执法,还需要细则,滕州妇联主席朱文辉看到了。
《反家暴法》出台第二天,朱文辉就去找滕州市委领导,希望尽快出台关于“家庭暴力告诫制度”的地方细则。朱文辉在“源头维权”上,先人一步。
市委领导很重视,立即召集妇联和公安机关相关负责人开会研讨。紧锣密鼓,在《反家暴法》出台后的第43天,《滕州市家庭暴力告诫制度实施办法(试行)》颁布。
“‘家庭暴力告诫制度主要执行人是公安机关,但是妇联必须也得有所作为”,《滕州市家庭暴力告诫制度实施办法(试行)》的第14条,是朱文辉强烈要求加进去的——妇联组织在收到抄送的告诫书后应及时和受害人进行联络并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积极开展跟踪回访工作,对加害人进行法制教育,必要时可以对加害人、受害人进行心理辅导。各级妇联组织要健全维权工作网络,积极开展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宣传指导工作,主动配合公安机关认真做好家庭暴力投诉的调解和处理工作。
没打只骂也是家暴
《滕州市家庭暴力告诫制度实施办法(试行)》下发半个月后,席远征处理了一起家暴案件,开出了第一张“家庭暴力告诫书”。
那天晚上8点,席远征正在104国道上处理一起交通事故,他接到报警中心来的电话,说有家暴案子,让他立即去处理。
席远征把电话拨过去,听见有女人在哭,周围一片嘈杂,似乎周围很多人在拉架。案件发生地点不远,席远征立即上车,5分钟内就到了。
家里一片狼藉,筷子、碗、杯子摔了一地,3岁的儿子躲在奶奶怀里,不住地哭。奶奶气得浑身发抖,“这熊玩意不珍惜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天到晚不正干……”
报警的是儿媳妇周红,坐在地上哭:“整天出去狼窜,孩子不管不问,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红没有挨打,报警是因为丈夫赵凯辱骂恐吓她,《反家暴法》明确规定这也是家暴。
半个小时前,赵凯想开车出去,问周红要钥匙,周红不给,她怀疑丈夫在外面有情人。赵凯开始骂她:“还能过不能过,不能过离婚!”这种话,周红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每次听到心就凉一截。
公公婆婆听见两口子吵架,拿着笤帚就出来了,护着儿媳妇,打了儿子两下。每次都是这样,公婆管一管,消停一阵,过不久丈夫继续辱骂和威胁,这回周红受不了,报警了。
席远征没见到赵凯,他已经跑了。给他打电话,他说去了微山县,回不了家。席远征知道他在撒谎,分析现场情况,公婆都护着儿媳妇,儿媳妇也没受伤,推测赵凯不会胡来。为了以防万一,席远征警告他,不许回来为难家里人,否则从重处理,责令他第二天到派出所报到。
赵凯有些害怕了,第二天一早,就让妻子陪着到了派出所,那时席远征刚刚上班。
讲法,也讲理,还讲家庭教育,对孩子的影响有多不好,席远征跟他们聊了一上午。
周红报警,也有心要吓唬吓唬丈夫,效果起到了,她想撤案。席远征分析案情,这属于家庭暴力情节较轻的,而且赵凯认错态度也很好,但如果仅仅批评教育,那会让赵凯错误地认为,公安机关还是按家务事处理家庭暴力。
席远征报请派出所领导,对这起案件开具“家庭暴力告诫书”,所长同意。
赵凯在告诫书上按下了手印,告诫书背面是相关法律条文的摘录,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
让赵凯更心生畏惧的是这份告诫书不但派出所留底,而且还给了妻子一份,村委会和镇妇联那里也分别留了一份。如果派出所再接到妻子的报警,那就要从重处理了。
三天后,席远征给赵凯打电话:“你们两口子关系怎么样了?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没有?孩子上幼儿园了吗?”
赵凯说,没事了。席远征再打电话给周红,他不能只听一个人的,两口子都说没事他才放得下心。周红说:“他现在都好好的了,以前都是误会,现在恢复正常了。”
最近一次通话,赵凯跟席远征说,他正在家里修电脑,等会去超市接妻子下班。周红在微山县上班,离家10里地。
席远征邀请赵凯来派出所聊聊天,赵凯犹豫了,他说,有些惭愧,也有些害怕。
(为保护当事人,人名及故事已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