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宸
【摘要】“新莽政权”作为两汉之际的重要衔接阶段,历来备受学界的关注,研究的焦点大都聚集在王莽的“托古改制”,或者是对王莽个人的历史评价上。王莽的“代汉”之所以能够通过和平过渡取得成功,立下首功的当属那些饱学儒家经典的士人群体,正是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王莽逐步被推上神坛,以“当世圣人”的形象走向权力的巅峰。同样也是士人群体,在王莽的“改制”彻底失败以后,重新审视被他们嫌弃的汉王朝,最终在“新莽”政权的废墟上“复兴汉室”。
【关键词】士人群体;新莽政权;托古改制
一、王莽与士人相互利用时期
1、王莽对于儒学的支持
王莽身为西汉后期儒家的领袖人物,特别是以外戚权臣的身份辅政,在他统治期间,采取措施来促进儒学的发展。元始三年王莽下令:在太学受业的士人子弟不再受名额限制,扩大博士出身的选官人数。并且在同年奏立学官,成就中国历史上首次普遍推行成体系、建制的教育制度,从中央到地方建立起一套严整的儒学教育体系,这对于儒家教育普及和儒学精神推广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完善太学的相关建制,确立古文经为官学,招募天下博学士人,并提供非常便利的食宿与交通保障。不管是否在实际上促进儒学的发展,这种提高儒学社会地位的作为,也是为士人群体所感念的。
最重要的是提升儒学的价值,对此王莽也是不遗余力的,新莽时期的儒学完全做到在政治运作上成为支配一切基础,儒家理论在政治活动中发挥主导作用,并且不考虑其可行性。王莽“意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里,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公卿旦入暮出,议论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冤结民之急务”。王莽将儒学运用于政治实践的另一表现,就是让士人群体参与政治活动。
2、士人对于王莽的“歌功颂德”
“先秦之世,仁人志士,以其时之社会组织为不完善,而思改正者甚多……此等见解,旁薄郁积,汇为洪流,至汉而其势尤盛……此等思想虽因种种阻碍,未之能行,然既旁薄郁积如此,终必有起行之者,则新莽其人也。新莽之所行,盖先秦以来志士仁人之公意”。新朝对于士人群体的礼遇,也得到士人群体的积极响应。因此不难理解为何会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支持王莽改朝换代。
士人群体在王莽“代汉”的过程中,很尽力的为其歌功颂德。这其中可能有一些人为是将其心目中的“王道”理想寄托于王莽,但是大多数人倾向于博取“功利”。“卒至王莽代汉,一世士大夫翕然归美,故自有故。殆数百年来,师师所口授面命者,皆以抑于汉家不得伸,亦所以积怨而发愤者也……近世每称王莽所为为社会改革,岂知王莽所为,一一皆数百年之间之经说哉”。这表明士人群体的“梦想”,既包含实现“理想社会制度”的终极梦想,也包含他们的对于事业和财富的名利追求。所以说王莽的“崇儒”行为,更多的是给予士人群体广泛参与政治的希望。
王莽的言行确实在外观上的与士人群体的价值观相吻合,他站在经典的旗帜下寻求权力,一面运用“天命”来代替汉室天下,一面又借助“复古”来推行改制。居摄三年,王莽母亲病逝,按礼制其应辞官,为母守孝三年。可是此时的王莽正处在取而代之的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愿意辞职,于是刘歆作《功显君丧服议》,论证王莽辅政的重大意义,接着论述汉朝复兴大业需要由他完成,进而将他与汉室结成整体,一并解决王莽夺权的合法性,公开为其不为母亲守丧创造理论依据,显示其效忠王莽真实用心在于获取功利。在此价值取向引导下,“孝”也就成为争夺“权”的牺牲品。
二、王莽与士人群体的“分道扬镳”
1、“改制”过程中的价值观分歧
王莽的“王田”制与儒家理想土地制度并不完全符合。由“公田”和“私田”共同构成的“井田”制,在“王田”制下全部变成“公田”。王莽事实上并不想恢复上古时代的井田制,也不可能禁止土地私有,他只是想利用“王田”制度来收缴全国土地,达到抑制土地兼并的目的,并且将其中部分土地给予那些失地的农民,暂时缓和社会矛盾,从而能够稳定刚建立的“新朝”。“王田”制不仅同士人“复古”追求不一致,而且是根本违背客观现实,既触犯地主豪强的利益,最终也失去民众的信任。
王莽的五均赊贷与西汉时期的均输与平准法十分相像。平准与均输法虽然存在弊病,却可以让朝廷达到增加收入和平抑物价的功效,王莽对此项政策的继承发展,目的在于增强对国家经济的控制力。至于“六筦”政策,也在西汉时期推行过,王莽和他的支持者虽然为“六筦”政策找到理论支持,但是“六筦”政策是为士人们所批判的。“盐铁会议中,士人群体极力攻击盐铁专卖,称盐铁专卖是民生疾苦的根源,提出罢盐铁、酒榷、均输等官营事业”。看来王莽此项政策,也与士人理想背道而驰。
王莽的民族政策,也不符合儒家推崇的“去武行文,废力尚德”,对外侵略加剧只会本已严重的社会问题。他在民族问题上的骄狂与浮夸言行,只会与士人群体的“理想的”渐行渐远。“托古改制”不仅依靠严刑峻法来强制推行,同时增置司法机构,还制定新的罪名与刑罚,显然不符合儒家的“仁政”治国理念。
王莽十分热衷于繁琐无用的名字改易,可是对于官员最关心的俸禄保障几乎漠不关心。“《周礼》膳羞百有二十品,今诸侯各食其同、国、则;辟、任、附城食其邑;公卿、大夫、元士食其采。多少之差,咸有条品。岁丰穰则充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其用上计时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备其品矣;即有灾害,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将官僚的信封与地方财政收入相联系,必然为官员贪污腐败大开方便之门。王莽既无法满足在野士人的为官需求,也无法满足执政士人的俸禄需求。“功利”与“理想”的追求双缺失,加快士人群体与王莽的决裂。
2、士人群体的“怀旧”情结
王莽“托古改制”与士人群体的“理想”格格不入,不能提供士人对于功利的追求,同时导致社会陷入混乱,人们十分期盼天下太平。刘秀以“复兴汉室”的名义起兵,并且标榜自己的“崇儒”,以此吸引士人群体投入反抗王莽统治的队伍之中,“人心思汉”的思想逐渐兴起。正如赵翼所讲“汉自高、惠以后,贤圣之君六七作,深仁厚泽,被于人者深即元、成、哀三帝稍劣,亦绝无虐民之政……故虽时代改易,而民心未去,加以莽政愈虐,则思汉之心益坚”。足见“复兴汉室”又成主流思想。
“托古改制”的惨痛失败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一方面是士人群体不能接受和容忍改革的失败;另一方面是王莽的“篡汉”举动彻底粉碎他们的精神信仰。士人群体无法支配自己的前途,亲眼见证王莽政权内部的血雨腥风,特别是在改革失败后产生的社会对立,使其感到无比的困惑。
王莽“托古改制”的出台,使得全社会几乎无视汉家制度的合理方面,但是这种近乎于痴人说梦的理想社会,与王莽政权一起被堙没与历史的长河中。“托古改制”通过历史的实践证明是无法实行的。如同陈启云所言“王莽取代汉室,是改制思潮的极致;王莽的失败,是改制理想的破灭”。在“复兴汉室”舆论趋势下,士人群体重新对“汉家制度”的进行理性思考。人心思汉的思潮为东汉的建立做出贡献,这不仅是对汉代“儒法并重”体制的认同,也是对汉王朝的情感怀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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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汉﹞董仲舒. 春秋繁露[M]. 北京: 中华书局,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