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若先生识字教学的哲学观思考（下）

◇汪 潮

张田若先生识字教学的哲学观思考（下）

◇汪 潮

一 联系的思考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在某一个特定领域，事物之间是有直接或间接联系的。汉字与识字教学都是一个体系，其内部的各个因素之间、其与其他事物之间都存在联系。所以，很有必要用联系的观点审视小学语文识字教学。在这方面，张田若先生进行了积极而深入的思考。

1．汉字形、音、义的联系。

识字是统一地掌握字的形、音、义，也就是使字形、字音和字义在学习者的头脑中建立牢固的联系。正因为如此，张先生提出：“进行识字教学时必须强调形、音、义结合，防止单纯读音、记音或只分析字形的做法。”

从这个意义上说，形声字归类是一种好方法。形声字是声旁标音，形旁示义，形、音、义紧密联系，有机结合在一起的。这就构成了一个统一的、独立的认知单位，便于学生识记。形声字归类可以囊括大多数汉字，通用汉字中形声字占80%。形声字归类，突出了字形的难点部分（声符），容易掌握的义符可以比较容易地用来分辨字义，字音又有很多相同或相近，便于联想记忆，所以在识字教学中具有很大的优越性。形声字归类后来发展为“基本字带字”，如“巴”字是基本字，可以带出“把爸吧肥”一串字来。这里要说明的是：非形声字但含有与形声字的声符同结构的字也可以归在形声字中学习，如“肥”字。“基本字带字”不仅记字容易，而且容纳的字量大。这充分显示了汉字表意性的优越，利用这种优越性来学习，就使汉字的学习变得容易了。

2．汉字和词汇的联系。

张先生认为：“考察汉字的难易，必须与词汇的特点联系起来看。汉语的词没有词尾变化，大多数是双音节的，其构成多数采用联合式（如：朋友）和偏正式（如：电车、说明）。汉语通用词汇至少有两万个，但只用了三四千个汉字。学习者在掌握三四千个汉字之后就可以比较容易地由字义 （作为词素）推断出词义，从而掌握大量词汇，可以从事阅读。这不能不说是汉字的一种易处。”这种认识既通俗易懂又富有哲理，是十分深刻的教学主张。

“字不离词，词不离句”，是一种语言现象，是说字义常因词而异，所以不能离开词来定字义。但是，这决不是说在识字教学中不能让学生识记单字，不能让学生识记词汇。张老认为：集中识字教学法在阅读课文之前先让学生掌握一定数量的单字和词。教字时学词，学词时突出生字，字与词有分有合，既兼顾又有重点，然后通过阅读课文巩固这些字词，已经被证明是可行的。这是因为尽管汉语字词有多义现象，但常用字词的基本义和常用义是可以确定的。只要字词所代表的概念是学生理解的，就可以单独识记，并在接着就要进行的阅读中巩固。

3．汉字和口语的联系。

汉族刚入学的学生已初步能够说话，初步了解约2000个常用词汇的意义。所以，小学生要学的主要是这些词汇的文字形式、书面形式。由于口语上已掌握这些词，学习汉字就方便多了，小学生主要是学习汉字的字形。为此，张先生呼吁：“凡是学生在口语中已解决的，就不要多花时间去教去讲去训练了。”他认为：常用词的口头造句练习就意义不大，可以大大减免。

当然，低年级以识字为重点，但不是唯一，这是在“字词句段篇，听说读写书”全面训练的基础上抓识字重点。要把识字与口语训练结合起来，相辅相成，共同发展。在识字时让学生参与讨论，回答问题，分析字形，讲讲识字方法，学生既识了字，又进行了口语训练，不是两全其美吗？在识字教学过程中有必要同时进行口语交际训练。识字与写字的关系要呈现“识写分离”到“识写联系”，最终达到“识写整合”。笔者认为：“识写分离”是一个战术性问题，而“识写整合”是一个战略性问题。就是说，识字教学的终极目标是识写统一，达到学习汉字“形、音、义、写、用”五要素的高度一致。

4．识字与读写的联系。

张先生的小学语文教学体系有三个“坐标系”，即：集中识字、大量阅读、分步习作。集中识字是本体系独有的特点和精华，也是本体系的基础。大量阅读和分步习作都是由集中识字派生的，是以集中识字为基础和前提的。这是张先生对小学语文教学体系独特的构思，是他对小学语文教学研究的杰出贡献。

集中识字就是使学生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一般2年）大量掌握汉字（2500字左右），就是为了更好地培养学生的读写能力。这也是古人所倡导的“先识字，后读书”的办法。先多识字，有利于读书。读书又能增识生字和巩固识字。有人说，集中识字光识字不阅读，这是一种误解。

张先生早在1980年于《语文学习》上撰文《集中识字后的阅读教学》，较翔实地阐述了识字与读写的联系。他认为：不识字无法阅读和写作。识字是手段，读写是目的。识字是前提，读写是结果。两者紧密相关，互为影响，都很重要，都应重视。据此思想，张先生把他60多年的研究成果概括为“集中识字、大量阅读、分步习作”，并以此为书名于2005年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发行他的个人文集。这是目前研究小学语文教学最有思想性也最有实践性的学术著作之一。

二 过程的分析

在小学语文教学的全过程中，集中识字采用重点不断推移的设计，即低年级以识字为重点，中年级以阅读为重点，高年级以习作为重点。各年级都注意进行字、词、句、段、篇的综合训练，使重点训练与综合训练相结合。

1．中文五步教学法。

从学习过程的角度，张先生集60年之研究经验和成果，提出了“中文五步教学法”，其基本过程是：集中识字→集中识词→集中读短语→集中读句→集中读文言文。

这五步当然是交叉重叠的，只是各有重点，重点不断推移。一、二年级可集中识字，三、四年级可集中识词，四、五年级可集中读短语，五、六年级可集中读句文。文可以是文言文。同时，各年级都要阅读大批白话文，这些白话文要以学生自学为主教师作必要的辅导。

2．汉字二步教学法。

张先生认为识字过程要分两步：第一步称为“离文识字”，第二步称为“读文识字”。通过这样两次循环，汉字才能学得更好。

张先生的集中识字就是采用“分散难点、逐步占有”的程序学习字词的。这里的“分散”“逐步”很重要，是一种过程意识。在集中识字时基本掌握字词的形、音、义，但还不巩固，还不是全部都能运用要通过阅读课文达到巩固，并有所发展。再通过复习和练习，达到会运用。可见，集中识字不是一次性识字，而是“二次识字”“三次识字”……这是一个从低到高、从片面到全面的逐步提高的学习过程。张先生形象地称之为识字教学的“水涨船高”。

笔者认为：张先生提出的“生字要逐步占有的观点，解答了识字教学效果不佳的老大难问题具有十分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他解释说：除了基本字要求较高，其余生字，尤其是难字，不要求在第一次出现时就会默写。当然，作为练习手段，默写一下生字也是可以的。大部分可以通过一个学期的复习巩固，到期末达到能够默写的程度。有的难字甚至到期末也可以不要求默写（主要是指一年级）。采用集中识字教学法，生字在课本中多次在不同场合以不同形式反复出现，这样分散难点，逐步占有，符合儿童的认识规律，也可减轻学业负担，而且不影响识字进度。如果每个字非要立即达到“四会”（会认、会讲、会写、会用），才往下教，那就不可能学会大量的字。

（1）对于一部分最常用的简单的字，可以在学习时同时达到“四会”。

（2）对于不少比较难的字，就不必在学习时同时达到“四会”。认，比较容易，可以先做到。写和用比较难，可以放缓。

张先生经常提醒小学语文教师：“小学语文教学既要有一定的难度，又要留有余地，让学生跳一跳够得着。”这也是一种过程意识和空间观念，它启示我们：语文素养是逐步积淀的，语文教学要留有空间，从要求看不能太容易了，从内容看不要太满了。太容易了没有学习过程，太满了没有学习空间。

三 精细的研究

小学语文识字教学有宏观的理论问题，更有细微的实践问题。精细意味着研究的深入！90岁高龄的张先生2014年从字量、字种、字序、字用等方面对汉字教材编写和汉字学习进行了精细化研究。这是他对小学语文识字教学作出的又一个新贡献。

1．字量。

拼音文字要认几万个词才能通畅阅读书籍。而中文只要认 1500个汉字就可以开始阅读，认2500字就可以通畅阅读。

汉字有六七万个，但有一个奇妙的特点：这六七万字，真正常用的只有一两千个，常用字出现频率非常高。据安子介先生研究，认最常用的500字，可以读汉文的75%；认最常用的1000字，可以读汉文的90%；如能识2000字，可以读现代书报97.4%，甚至可以进行书面交流。所以学中文的初始阶段必须学的汉字数量并不大，就是几百个、千把个。开头第一册应学最最常用的字，数量不必大，以保证“首战告捷”。

2014年张先生编写了《国际通用中文读本》，第一册识字量定为76个，少而精，入门识字很容易。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接着还有第二册，达到识字200个，然后第三册……达到识字1500个，就可以读一些书了。

2．字种。

首先学什么字，非常重要，这就是字种问题。我国2011年颁布的《语文课程标准》中列出了小学必学的300个基本汉字，可以作为现在选定字种的主要依据。

3．字序。

字种定了，生字怎样出现、排列呢？张先生提出：象形字开头。几套课本，他都用“日月水火 山石田土”8个字开头。这8个字不仅易学、常用，而且从宇宙、自然入门，体现天人合一，有利于儿童世界观的初步形成。

4．字用。

汉语的最小单位是词。汉语词汇，多数是双音节的，字不离词，学了字必须接着学词。词的量起码是字的两三倍。学习1500个生字，能够带动学习5000个左右的词。还要学语，即学成语、谚语、名言、佳句。为达到学习者能用汉字，必须掌握足量的语汇，即掌握大量的词汇、语汇，包括常用成语、谚语、格言、名言、佳句等。

为此，他从数量庞大的成语中选出了 1000个成语，又选了750条谚语作为编撰课本的语料。

张先生关于小学语文教学的研究是非常丰富而卓有成效的，他独树一帜，开辟了中国小学语文教学的一个集中识字流派。他的研究成果曾获教育部基础教育成果一等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把识字教学研究与实践看作是民族使命感使然，是自己毕生从事的伟大事业。他说：“提高识字教学效率，对提高国民文化素养的意义是怎么估价都不会过高的。民族使命感使我把自己的一生精力全部投入到这项伟大的事业中。”“有人问我长寿秘诀，我说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我干了一件有益于千秋万代的事业，内心无限喜悦！”

张先生60余年对集中识字的理论、教材、教学研究的丰硕成果，弥足珍贵。在推动中国小学语文识字教学改革和发展中，张先生成绩卓越，功德无量！

浙江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