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伊白
基于成本分析的集体决策模式
●徐斯伊白
从直接成本、交易成本和外部成本三个方面考察三种集体决策模式,可以发现,不同的决策模式有着各异的内部成本构成内容。三种成本具有相互转化的可能决定了这三类决策模式也有相互转化的趋向。在现实的公共管理或组织运行活动中,往往适用三种决策模式的融合或混合,强调基于不同的公共管理事务或组织事务,采用不同的有针对性的集体决策模式,以实现效率、效果以及公平之间的有效平衡。
成本分析;独裁模式;多数决定模式;一致同意模式
本文从成本(直接成本、交易成本和外部成本)分析角度考察了三种集体决策模式,即独裁模式、多数决定模式和一致同意模式,讨论了不同决策模式中的成本构成特征。
直接成本是个体为实现其目标所花费的内在成本,如个体在商店购买苹果,那么苹果的价格就是所付出的直接成本。交易成本指个体为实现其目标所花费的外在成本,如某人在商店购买苹果,那么交易成本就是买苹果过程中所耗费的时间以及路费等。外部成本是指个体的行为给他人或社会造成的利益损失,如工厂在发展的同时,给周边环境造成的污染损害了周边民众的健康。直接成本、交易成本和外部成本三者之间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联系的,并在一定的情况下会相互转化,如工厂排污造成的外部成本,可以通过罚款的方式让工厂为污染买单,在这种情况下,外部成本就转换为直接成本了。
独裁模式是指在一个共同体中,由某个(或少数)独裁者单独做出决策,并且其他成员必须接受的公共选择模式。秦始皇焚书的例子是独裁模式的具体体现,即由独裁者秦始皇单独制定,而其他人不得不接受。
直接成本与个人资本能力密切相关。作为独裁者的秦始皇,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政治地位——皇帝称号,这是他的制度成本;建立了完备的官僚体系,这是他的组织成本;控制着国家的暴力机器如监狱等,还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后盾,这是他的武力成本。显然,相对于处于臣民地位、无组织、缺失武器的普通民众而言,作为决策者的秦始皇有着巨大的直接成本或个人资本能力。
对于独裁决策模式而言,交易成本同样与独裁者或决策者的资本能力有关联。由于普通民众和独裁者秦始皇之间资本能力的相差悬殊,所以他们不得不服从独裁者的决策,否则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如可能遭受戮、磔、腰斩、阬,乃至车裂等酷刑。当然,对于其他独裁决策模式,还可能是出于心理上的尊崇(如偶像崇拜)或单纯的组织制度。不过,在独裁模式下,交易成本往往都是很小的,一般很容易做到令行禁止。
外部成本方面,“焚书”对社会文化造成巨大的破坏,从而间接的损害了社会大众的利益,具体表现为社会大众可看的书本减少了,这种举措禁锢了社会思想的发展。因此,从历史的角度看,这个独裁决策事件所导致的外部成本乃是巨大且深远的。
独裁模式能够出现的根本原因是独裁者个人拥有强大的个人资本,从而导致其他成员能够迅速服从。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如果独裁者的个人资本能力稍有下降或者其他社会成员的资本能力增强,如除了独裁者之外的其他成员也拥有了自己的军队、武器等,那么独裁式模式会怎样发展呢?毫无疑问,随着独裁者的资本能力相对减少,独裁式模式会逐步土崩瓦解,直至失败,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以陈胜、吴广为首的秦末农民起义,他们采取一系列的举措不断提高自己的资本能力,随着个人资本能力不断增强,秦朝的独裁统治逐渐瓦解,他们最终推翻了秦朝的统治,即意味着独裁模式的失败。
所以,使用独裁模式的共同体或组织往往是极具刚性的共同体或组织,多处于集体行动的两个极端,要么是高效率的令行禁止,要么就是迅速的瓦解崩溃,其中的决定性因素就在于其过于依赖决策者相对于其他集体成员的直接成本或资本能力的巨大优势。如能保持优势,则集体行动稳定高效,如优势不在或出现其他意外,集体行动乃至则可能迅速走向衰败。
多数决定模式是指在一个集体中,由多数人主导的,其他少数成员必须服从的公共选择模式。以某个集体(含有A、B、C三人)春游为例,假设有一个地点M可供集体成员A、B、C三个人选择,同时规定,只要任有两个赞成去M,则春游地点就定在M。按照简单多数模式,在这种假定下,满足此条件的有三种情况,即AB赞成,C反对;AC赞成,B反对;BC赞成,A反对。由于这三种情况是类似的,因此以AB赞成,C反对的情况为例,从直接成本、交易成本和外部成本三个方面具体分析多数决定模式。
多数决定模式下,直接成本就是集体中的成员参与决策本身,因为只要参与就是投入了,与此同时,它由参与者的数量决定的。案例中,由于AB联合,所以他们的参与数量大于单个的C,自然而然成了多数方,因此AB对决策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而C由于处于少数方,所以只能被动的服从。这里的直接成本就是人数或票数上的优势,所以,同样是多数决定模式,简单多数与绝对多数的直接成本还是有所差异的,简单多数的直接成本显然要低于绝对多数(如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多数)。
多数决定模式下,交易成本就是AB联合的成本,即一方为了说服另一方而产生的成本。我们假定A强烈希望去M地春游,C强烈不希望去M地春游,而B则持中立意见,因此为了能够去M地,A就需要与B联合,在这过程中,A就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说服B,如果说服失败,A还可以通过贿赂或者交易等方法。在多数决定模式中,简单多数显然拥有最下的交易成本构成,因为只需要构建起最少量的多数派。
多数决定模式下,外部成本就是少数派的损失。“只要仍然存在这个个人将成为这样一个少数派的一员的任何可能性,预期的外部成本就会是正的,尽管集体化有可能把这些外部成本实质性地降低到可以预期由不受限制的私人行动导致的那些外部成本之下。”[1]在这个例子中就是C了,其主要表现在C并不乐意去M地,但是在此决策下却又不得不服从。相对来说,此种模式下外部成本还是较少的,因为方案的实施必定损害少数人的利益。从单纯的人数量的角度看,多数的范围越大,多数决定模式的外部成本就越少。
从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多数决定模式下,三个人组成的小集体所产生的直接成本、交易成本和外部成本都是很少的,但是随着集体的人数以及多数方的增加,直接成本、交易成本和外部成本就会有所改变,主要表现在直接成本和交易成本不断递增,外部成本却日益减少的状态。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外部成本确是非常大的,因此就算是代议制民主,也可能产生民主的暴政,即看似少数服从多数是合理的,但却造成严重的后果。
一致同意模式是指在一个集体中,任何一个决策的制定都需要所有人同意,只要有一个人反对就无效。以某个集体春游为例,假设M地可供集体成员A、B、C三个人选择,不一样的是规则变了,即A、B、C三人都同意才能将春游地点就定在M,与此同时,我们假定A、B、C三人处在一个长期、稳定的集体中。下面我们将从直接成本、交易成本和外部成本三个方面具体分析一致同意模式。
直接成本方面,即每个人都有否决权,只要自己表态即可,毋须考虑他人的因素,这也就意味着一致同意决策模式要求极高的直接成本,它需要所有共同体成员的资本付出。A、B、C实施一致同意方案时直接成本是很少的,其原因在于此种模式下,每个人的资本能力是无差异且都是决定性的。
交易成本方面,即共同体成员之间的联合成本,在一致同意模式下它达到最高值。A、B和C三个成员在简单多数模式下AB赞成,C反对,要形成一致,AB两个就得让C认同他们的决策,如立即私下给予C补偿或者承诺下次决策时也给予C认同等,之所以可以这样,是由于A、B、C三人处在一个长期、稳定的集体中。
外部成本方面,在一致同意模式下,由于每个人都同意决策的实施,所以外部成本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在交易成本中,AB对C的补偿也应该算为外部成本的一部分。
所以从决策后果角度看,一致同意决策模式可能是最理想的集体决策模式,因为它顾及到所有成员的利益,摆脱了外部成本。但是从决策程序角度看,这又可能是效率最低的决策模式,其中的原因就在于每个人的利益都转化成了羁绊集体行动的成本。
以上分析是以三个人为例,相对来说达成一致是比较容易的。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一致同意也越来越困难,以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形成决议为例,它的一个基本条件就是要美、俄、中、英、法5个常任理事一致同意,否则决议无效。经统计,从1945成立到2012年间,5个常任理事国共行使270次否决权,其中俄国129次(苏联121次、俄罗斯联邦8次)、美国83次、英国32次、法国18次、中国11次(中华民国1次、中华人民共和国10次)。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直至上升到整个国家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一致同意是几乎没法实施的,其主要原因在于我们需要多次博弈,而其间所需要的交易成本实在太大。
上文从直接成本、交易成本以及外部成本三个方面具体分析了不同的集体决策模式,三种模式下,成本变化趋势如表1所示。
表1 公共决策模式的成本变化趋向表
直接成本方面,独裁模式最大,其次是多数决定模式,最后是一致同意模式。其原因在于独裁模式下独裁者拥有巨大的个人资本能力;多数决定模式的直接成本直接体现在参与决策的多数方,相对来说直接成本小一些;一致同意模式下,个人的资本能力无差异,只要自己一个人表态,因此达到最低。
交易成本方面,一致同意模式最大,其次是多数决定模式,最后是独裁模式。一致同意模式下,随着人数的增加,决策越来越难制定,并且有时一次无法达成,需要多次谈判,这样就需要更多地时间与精力得到反对方的认同,直至集体中的所有成员一致,因此他的交易成本最大。多数决定模式下,它主要表现在赞成方应当采取何种方式说服他人,人数与一致同意模式相比要少了许多,因此交易成本也相对减少。独裁模式下交易成本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独裁者巨大的资本能力使得社会大众会因为惧怕或其它原由而立刻服从,所以不存在交易成本。
外部成本方面,独裁模式最大,其次是多数决定模式,最后是一致同意模式。其原因在于独裁模式是由独裁者单独一人做出的,他主要依靠强大的个人资本能力迫使他人服从,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的决策损害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的利益,因此造成了巨大的外部成本。多数决定模式下,外部成本主要是针对少数方的,相对于独裁模式而言,影响范围相对较小。“全体一致规则在某种意义上使集体决策变成了自愿的决策。因此,由于没有组织决策的成本,人们往往会做出各种自愿安排,并将有效消除所有有关的外部性。”[2]所以在一致同意模式下,外部成本是最少的。
独裁模式出现的原由主要在于独裁者拥有巨大的资本能力,如果独裁者资本能力被削弱,那么独裁模式也将受到威胁。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独裁模式的共同体(如国家)是不稳定的,如中国历史上的皇朝更迭。与此同时,独裁模式会造成了巨大的外部成本,所以随着人类社会的文明化进程,独裁模式日益少见。在《社会契约论》一书中,卢梭认为,共同体中的每个成员都是主权者,同时又是共同体中的成员,其中所体现的直接民主的观点正是一致同意模式的体现。但由于随着人数的剧增,一致同意模式下的交易成本也不断的增加。因此,一致同意模式的实施范围是有限的,在现实生活中,它大都出现在小范围的地方治理过程中,如社区自治、村民自治等。密尔在《代议制政府》一书中提到:“既然在面积和人口超过一个小市镇的社会里除公共事务的某些极次要的部分外所有的人亲自参加公共事务是不可能的,从而就可得出结论说,一个完善政府的理想类型一定是代议制政府了。”[3]目前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采用的都是代议制,所以说它是符合现代社会主流的,其主要原因在于简单多数模式下三种成本都相对较小。
从成本分析和成本构成比较的角度讲,独裁模式代表了传统的集体决策模式,一致同意模式是理想的集体决策模式,多数决定模式则是中庸的集体决策模式。就像(且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借助于)三种成本具有相互转化的可能一样,这三类决策模式也有相互转化的趋向,如广大共同体成员利益的趋同化就将可能导致集体决策模式从独裁式向多数同意乃至一致同意方向演化。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三种决策模式具有不同的内部成本构成或成本优势,在现实的公共管理或组织运行活动中,往往适用三种决策模式的融合或混合,强调基于不同的公共管理事务或组织事务,采用不同的有针对性的集体决策模式。比如在微观层面的公共行政过程中,就可以根据不同的公共行政过程环节,采取相应的决策模式:行政决策阶段采用多数决定模式,此种模式下,同时兼顾了公益的目的以及高效率,通过成本控制,达到程序效率和结果效益之间的平衡;行政执行阶段更适合独裁模式,一旦决策做出,效率就显得非常重要,要尽可能降低行政执行过程中的交易成本,现实生活中具体表现为“首长负责制”;行政评估阶段采用一致同意的模式,强调行政评估的社会性和科学性,即所有人都参与其中,这样可以降低公共行政活动的外部性成本。
[1][2][美]詹姆斯·布坎南等著.同意的计算[M].陈光金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3][英]密尔.代议制政府[M].汪瑄译.商务图书馆,2012.74.
C9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5947(2016)06-0017-03
作者及单位:徐斯伊白,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公共政策理论。(江苏 南京 210000)
2016-10-15
责任编辑 赵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