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与守护:“沙溪复兴工程”的乡土困境

2016-12-18 14:52杨娇娇
北方民族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沙溪乡土工程

张 颖,朱 鹏,杨娇娇

(1.四川美术学院中国艺术遗产研究中心,重庆401331;2.厦门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系,福建厦门361005)

发现与守护:“沙溪复兴工程”的乡土困境

张 颖1,2,朱 鹏2,杨娇娇2

(1.四川美术学院中国艺术遗产研究中心,重庆401331;2.厦门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系,福建厦门361005)

“沙溪复兴工程”在中国近十年来的乡村文化遗产保护实践中,被誉为典范,但其背后的一系列矛盾隐忧也代表了“乡土中国”所面临的困境和迷思。一方面,他者的发现以遗产保护的名义对我们进行着观念启蒙,构建了特殊的历史情境;另一方面,家园守护的责任促使我们对遗产与旅游、启蒙与复兴的关系进行反思和重构。没有对中国化“乡土价值”认知与认同的传袭,就不会有国际范“乡土景观”美丽和美好的呈现。在文明的冲击与冲突下,亦悖论地存在着相互成就的力量。

“沙溪复兴工程”;乡土;文化遗产;人类学

“沙溪复兴工程”(SRP)①“沙溪复兴工程”是由苏黎世瑞士联邦理工大学(ETHZ)空间与景观规划研究所(LRL)代表瑞士发展合作署(SDC)联合云南省剑川县人民政府共同实施,以保护及复兴寺登村和沙溪坝濒危文化和自然遗产为目的的综合性乡村可持续发展项目。从2002年项目启动至今,已经开展了五期合作实践。在中国近十年的乡村文化遗产保护实践中,被誉为典范。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该项目在国际国内屡获业界大奖,专业名声赫赫;二是由于复兴工程奇迹般地将一个默默无名的边陲小镇变身为“大香格里拉”环线上的热点旅游地,经济成效可观;三是基于国家间专业机构与地方政府合作的成功范式,社会效应卓著。2015年7月,带着憧憬、想象和希冀,我们继2014年之后再次来到沙溪寺登村进行实地调研。

黑潓江绕过夯土的东寨门向南不息流淌,来沙溪的外国人很多,吸引他们的沙溪元素有三:美丽的小村庄(little village)、木质的房子(wood house)、接触本地的经历(local contact)。但西方游客大多认为这里并不如自己期待的那么安详宁静,也看不见穿着民族服装吆喝赶集的当地人,失望亦是有的。随着白族火把节的临近,从丽江、大理顺路过来的国内游客较往日明显增多。沙溪人说,游客越多,物价涨得越厉害,如果不多赚些钱,日子就难过了。这几年,寺登街的房租涨得喜人,本地人多半选择搬家收租。显而易见,全球化遗产运动作为抓手,扳动了沙溪乡村空间模式、经济结构和社会关系的转型,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但诚如费孝通先生所言:“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在乡下,土是他们的命根。”[1](6~7)遗产旅游歌舞升平的背后,抹不去住民离乡别土、失地进城,城里人却忙着在他者家园上建立“乡土理想”的吊诡实象。毋庸讳言,“乡土中国”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与迷思。乡土性如何认知与表述,乡土化如何认同并展开,都是我们必须详加梳排和细致考量的重要问题。

一、发现秘境:西方人的“香格里拉”

历史悠久的沙溪寺登村一直是中国西南商道上的重要站点。20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滇藏公路的开通,以及沙溪周边四大盐井资源的枯竭,寺登集市逐渐沉寂没落,村民们守着田地安身立命,而一个西方人的来到却使沙溪寺登村重新焕发昔日光彩,他就是瑞士人雅克·菲恩纳尔博士。雅克博士受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WMF)委托,在云南调查濒危历史建筑。通过对沙溪寺登村的两次考察,他向该基金会提出历史濒危建筑遗产申报。2001年10月,沙溪寺登街作为“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与北京长城等项目一起列入世界纪念性建筑遗产保护名录。他者的慧眼发现了沉积千年的文明,沙溪寺登村成为大众传媒争相报道的宠儿,在国际上引起极大关注。

几个世纪以来,对那些怀着一颗朝圣之心拜访这里的旅行者来说,经历了艰苦的旅程之后,寺登村遗址都是这样慷慨地向他们张开着欢迎的怀抱……云南西北部大理白族自治州剑川县沙溪镇寺登村,历史上曾经是茶马古道上繁荣的交通枢纽。寺登村位于云贵高原上相对封闭的沙溪坝最北端,连接着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和洱海湖畔的大理市。云南省的三江并流则是世界遗产,位于寺登村北部有一个名叫香格里拉的地方,香格里拉这个美丽的名称出自詹姆斯·希尔顿20世纪初的小说《失落的地平线》。云南省西北部的地势垂直落差达六千多米,地形瑰丽奇特,地貌变化多样,在整个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是尽人皆知的天堂[2](38~39)。

这一席话代表了西方人对异邦秘境的向往与感知。如果说八十年前魔幻而真实的香格里拉犹如一道“尘世中的光”,从天堂照向人间,成为无数西方人向往的但又不得不任它消逝的心头之痛,而今,在全球遗产事业推动下,当西方人再次发现一个天堂秘境时,已然能够以“保护人类社会共同财富”的态度和责任①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中明确指出:保护不论属于哪国人民的这类罕见且无法替代的财产,对全世界人民都很重要,考虑到部分文化或自然遗产具有突出的重要性,因而需要作为全人类世界遗产的一部分加以保护,考虑到鉴于威胁这类遗产的新危险的规模和严重性,整个国际社会有责任通过提供集体性援助来参与保护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文化和自然遗产。,主动参与到遗产保护的行动中来了。“沙溪复兴工程”应运而生。

(一)沙溪复兴工程的申报与实施

沙溪复兴工程缘起于2001年世界纪念性建筑遗产保护名录的申报工作,中瑞双方达成共识,以“沙溪复兴工程”对外宣传和寻求各界支持,同年12月,剑川县人民政府与瑞士联邦理工大学签订了《沙溪寺登街区域复兴规划备忘录》。2002年,《沙溪历史文化名镇保护与发展规划》通过了云南省建设厅的评审。从2003年起,双方分别派出由行政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组建的沙溪复兴工程项目工作组。在此期间,外方争取到的境外资金共计人民币1 000万以上,并联合苏黎世大学、香港大学等专业学术机构参与项目工程技术合作。沙溪复兴工程第一、二期以瑞士方专家意见和国际资金为主导,实施古建筑修复,当地政府负责提供配套基础设施建设;第三期修复工作逐渐以地方政府为主导,瑞士方转而提供技术咨询方面的支持;第四、五期双方基本脱离了具体操作层面,合作性质转入文化交流阶段。2015年《沙溪复兴工程第五期合作谅解备忘录》中,复兴工程的重点从古建筑修复明确转向传统村落保护、人居环境改善、具体对策实施,以及农村产业体系的形成。

(二)沙溪复兴工程的原则与措施

沙溪复兴工程被定位为“一个高度整合文化遗产保护与农村可持续发展的国际性文化合作项目”,以文化遗产保护为基础,以旅游为切入点,以期实现文化、经济、环境相互依托、彼此协调的地区性可持续发展[3](51)。该工程保护的主要对象是乡土遗产;保护的基本原则以“真实性”(authen-ticity)为依据,从物质和非物质两方面,保存和发扬文化遗产的价值。沙溪复兴工程分为三个层次:一是项目核心,指出对中心公共建筑遗产的保护是将来整个地区发展的原动力;二是这些公共建筑所在的村落,明确保持和加强村落的生命力和活力是保存这里公共建筑遗产的重要依托;三是扩大到对承载村落的整个沙溪坝子之整体社会、经济和文化环境的维护。六个项目单元分别为:1.四方街修复;2.古村落保护;3.沙溪坝可持续发展;4.生态卫生设施;5.脱贫和文化复兴;6.新闻发布[4](24)。复兴工程试图在规划师主导科学保护与开发、政府配合健全保护机制、村民积极参与保护几个方面达成平衡,探索一条遗产保护与经济发展并行的通路。

(三)沙溪复兴工程的成果与问题

沙溪复兴工程历经十余年,成果可谓卓著。2003年,沙溪复兴工程荣获“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杰出工程贡献奖”,2005年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奖杰出贡献奖和美国《休闲和旅游杂志》“2006年全球佳境奖”[5](103)。2002年,沙溪镇成功申报省级历史文化名镇,2007年升格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云南旅游名镇。2010年,寺登村入选108个中国村庄名片之一。2012年,寺登街荣膺国家4A级景区。项目先后完成寺登东南寨门、民居大门、四方街临街立面、老马店、段家登戏台、兴教寺修复等专项工程。寺登区域卫生和相关基础设施也得到大力改善,旅游发展加快了接待设施的建设步伐。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寺登村内营业的酒吧、茶室有20余家,客栈酒店50多家。项目还设立了小额贷款计划,范围包括鼓励民办企业、古宅修复等。

但随着项目的推进,诸多问题也开始显现出来。来自卢森堡公国的汤姆在寺登街经营比萨店一年多,眼见着寺登周围的新房子越来越多,他对村子的将来充满担忧,他说:“复兴工程是好的,修复了很多老建筑。但这里可能十年后就都是水泥了,农田中心也成为水泥房子就完了。就像昆明,现在不存在老昆明了,都是些现代建筑,毫无吸引力。”于西方人而言,与城市的生活方式不同,乡村是自然的,它代表着宁静、纯真的美德,而城市则是成就中心的代表:智力、交流、知识[6](1)。村居生活是与现代性决裂的“诗意栖居”,自然风物、田园牧歌容不下钢筋水泥的侵蚀。“乡土社会是靠亲密和长期的共同生活来配合各个人的相互行为,社会的联系是长成的,是熟习的,到某种程度使人感觉到是自动的。只有生于斯、死于斯的人群里才能培养出这种亲密的群体,其中各个人有着高度的了解。”[1](42)由此,如今寺登核心区商业化、景区化问题难以遏制的根本原因在于,保持和加强村落的生命力和活力方面产生了缺失。以现代城镇规划和运营思想替代传统中国“人与土地”的世代捆绑,无疑从本质上解构了社会治理形态、传统价值观念和社会普遍心理,使沙溪的文化生态受到严重威胁。我们需要比较的不是制度,而是社会的体系或社会的类型[7](174)。

他者的发现使我们认识到,传统文化的价值在于多样性实存,而我们缺少的却是对不同文化间认知与认同差异的警惕。尽管修旧如旧,但物是人非,没了香火的兴教寺、灭了炊烟的四方街、失了热闹的古戏台,是无法承载文化遗产的在地感(空间)、历史感(时间)和生命感(物质)的。沙溪复兴工程瑞士方代表黄印武对笔者问题的回应发人深省,“我们做建筑遗产保护最具意义的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有人的活动和生活的场景。你所追问的‘复兴的目标和意义’,就是让人重新生活在这个空间里”①资料来源:2015年7月8日沙溪田野访谈录音。。

二、守护乡土:沙溪人的世代家园

回溯历史,沙溪寺登之所以能成为中国西南商道上至为重要的集市,除了地处交通要冲的地缘因素以外,也离不开当地鱼米之乡的丰饶出产。对于当地人而言,沙溪寺登不只是过路人商贸交易的集市,更是世代骨肉血亲耕作生长的家园。

(一)鱼米之乡,农耕为本

沙溪坝位于剑川南部,坝子四面环山,北面群山挡住了哈巴、玉龙雪山的寒流,年平均气温14摄氏度左右。黑潓江贯穿整个坝子,江水带来肥沃的淤泥,沙溪坝东西山脚丰富的地下水资源更使田地灌溉无虞,一年四季都可种植大米及其他农作物[8](65~67)。据考古证实,早在3 000年前,这一区域的先民就开创了云南“青铜文化”和“水稻农耕文化”的先河。千百年来,沙溪一直被誉为“鱼米之乡”“剑川粮仓”,《徐霞客游记》载:“(沙溪西山)与东界大山相持而南,中夹大坞,而剑川湖之流,合驼强(今桃源)江出峡贯于村中,所谓沙溪也,其坞东西阔五六里,南北不下五十里,所出米谷甚盛,剑川州皆来取足焉。”[8](58)

沙溪人口的90%是白族,婚姻以族内婚为主,家庭构成以三代户较多,重视家规与家教。沙溪白族坊壁上“诗书门第”“耕读有人”等家训,集中体现了人们耕读传家的价值取向。从传统节日看,春节、二月八、清明节祭祖、四月立夏节、五月端午节、六月二十五火把节、七月十四中元节、八月十五团圆节、九月重阳节、十一月冬至节、十二月除夕,大多与农事相关。从宗教信仰看,虽然儒释道三教合体,本主信仰并行共存,但以农耕生业为中心的特点仍然相当明显。比如寺登本主寺神主秩序——正殿主神为敕封城隍景帝牌位、托塔李天王神像,左边是地母娘娘,其次是佛祖释迦牟尼和太子神像,右边痘神娘娘、子孙娘娘、送子娘娘,之后是白马将军;北偏殿供奉鲁班、财神、药王、六畜大神和五谷神;南偏殿供奉龙王和孔子。城隍地母居先,五谷神和龙王等辅佑,其中与农业相关的义理结构无须多言。此外,在沙溪儒释道各种仪式仪轨中,各个宗教流派虽有纷繁的历史和地缘演化变形,但始终未能覆盖本地人对土地的尊崇,对祖先的皈依。在唐代制盐业兴起前,沙溪商贸并不发达,它一直充当着商道上往来人群补充给养的历史角色。时至今日,寺登人仍多以农耕为生,春祈秋报,答谢神功,唯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子孙满堂。由于寺登街核心区房租收益可观,本地人大多将住宅以10年或20年为周期,一次性出租给外来经营者,自己在核心区外的自留地上另外新建住房。这样一来,不仅使村落中心区传统生活方式消弭殆尽、传统亲族组织结构轰然瓦解,也在一定程度上挤占了村落周边原有耕地,削减了土地产出,改变了生业结构,破坏了田园景观。由于经济能力有限,又担心政府政策会变,老百姓一旦有钱,就赶紧建房,房屋营建的目的和策略都与以前大相径庭,他们很少再顾及传统风格的承袭,更难遵循原来建筑的阶序和尊卑意识。

(二)茶马集市,主客分明

沙溪之所以成为中国西南重要的商贸交通要地,乃是基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历史上,沙溪东南部苍山脚下的洱海水位没及洱源,苍山之东一片泽国。沙溪西部是怒江、澜沧江峡谷,地势险峻,马帮无法通行。所以,经大理苍山西麓至漾濞,沿黑潓江河谷至沙溪北上,成为商贸交易唯一可选的通道。沙溪鳌峰山古墓葬出土的原始货币海贝等文物,说明早在秦汉之际,县境即为南方陆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交通要冲[8](3)。从沙溪寺登街西行,可远达怒江、西藏;往南可到保山、缅甸、印度;往北可至丽江、中甸、四川西部等,此线也是古代西北氐羌族群沿三江河道进入云南的重要路段之一,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吐蕃南下抢夺地盘,南诏北上抗击吐蕃及攻打唐朝军队,忽必烈攻打南诏国,都是这条道路。而“茶马古道”则是一个相对晚近的文化概念。茶马互市始于唐而兴于宋,主要通过“吐蕃道”(滇藏)、“西南丝绸之路”等,并向外延伸到印度、尼泊尔等国家。虽然这两条线路都途经沙溪,但并未在此形成规模化的茶马商贸集市。唐代以后,周边乔后、弥沙、诺邓、啦鸡四大盐井批量开采,使沙溪成为滇西北地区食盐供给的集散地。元代以前,集市设立在沙溪坝尾南端的上、下江坪之间,由于战争匪患,泥石滑坡,最终毁没。元明时期,大批商人云集此地,沙溪便有了“夜市”和“早街”,并因市场需求不断搬移,改置设市。元末,集市置于寺登,自此,寺登四方街成为沙溪地区连接周边贸易交流的集市[9](218)。直至1956年,寺登还是三天一集(寅、申、巳、亥日),但随着弥沙盐井的关闭,1978年,寺登改为一周一集(周五)。

前文提及,沙溪实以农耕为本,当地人并不太多参与到商贸交易中。沙溪人只是为商人们提供途中的物资补给,虽然也有部分人靠跑马帮谋生,但“鱼米之乡”生活的稳定保障仍能让大多数人安于传统生业,安土重迁。费孝通先生指出,在亲密的血缘社会中,商业是不能存在的,在我们的乡土社会中,有专门做贸易的街集。街集时常不在村子里,而在一片空场上,各地的人到特定的地方,各以“无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大家把原来的关系暂时搁置,一切交易都得当场清算,在门前是邻舍,在街集上是陌生人。商业是在血缘之外发展的[1](66~70)。寺登街与沙溪坝的空间结构恰好印证了费先生的观点——寺登街在沙溪古镇的中心区域,街中心为四方形广场,西侧是兴教寺,东侧是古戏台,众多的商铺和民居沿着广场及东、南、北三个方向延展布局,错落有序。寺登街通往南北寨门的两条街巷为南、北古宗巷(“古宗子”是白语中对藏族人的称呼),是藏族马帮运盐归藏的专用通路。东街连接东寨门,通往洱源、大理。而沙溪坝聚落的分布则几乎不受商道的任何影响,皆由血缘关系决定,没有太多外来人口留居。在稳定的乡土社会中,地缘不过是血缘的投影,不分离的“生于斯、死于斯”,把人与地的因缘固定了。茶马集市,主客边界本来泾渭分明,而当“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集市”作为一种文化资本被想象和利用时,人们却乡土分离、主客错置了。

在全球化语境下,我们对于“乡土”的理解应有两个不同的层面:一是前来参观旅游的观光客人视野中的“乡土景观”,二是生活于其中的住民们所体认和感受的“乡土价值”。二者既可两分,又相互联动。中国人与天地的关系、与他人的关系、自我的身心关系,其根脉都深植于乡土之中。乡土中国并不是具体的中国社会的素描,而是包含在具体的中国继承传统社会里的一种特具的体系,它支配着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它并不是虚构,也不是理想,而是存在于具体事物中的普遍性质,是通过人们的认识过程而形成的概念[1](4)。一言以蔽之,没有对中国化“乡土价值”认知与认同的传袭,就不会有国际范“乡土景观”美丽和美好的呈现。守护乡土,任重道远。

三、余论:他我之间——冲击与成就

20世纪90年代后期,沙溪复兴工程实施前,寺登四方街荒芜破败。2002年,沙溪复兴工程启动后,寺登村的传统古建筑在现代社会中得以保留,焕发昔日光彩,我们理应也必须对他者的帮助感恩答谢。当天人和谐、恬淡平和的农耕人文传统几乎被人们淡忘殆尽之时,正是他者的发现,使我们开始重新认识到传统的魅力和价值。换言之,西方中心的普世价值和先进技术体系向全球的输出带来的冲击阵痛,也恰是我们达成文化自觉的契机所在。“每一种文化的发展和维护都需要一种与其相异质并且与其相竞争的另一个自我的存在。自我身份的建构牵涉到与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建构,而且总是牵涉到对与‘我们’不同的特质的不断阐释和再阐释。每一个时代和社会都重新创造自己的‘他者’。因此,自我身份或‘他者’身份绝非静止的东西。”[10](426)在文明的冲击与冲突下,也悖论地存在着相互成就的力量。我们并不祈求永恒,只是希望一切不要失去意义。文化最根本的特点就是它的自我创造性,也就是文化生命有其自我超越、自我生产与自我创造的特征,但“文化自觉”是“再生产”的根本。在以资本为逻辑的市场经济条件下,西方中心的乡土文化绝不能以简单复制的方式来更新替换本土传统。

[1] 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2007.

[2] [瑞士]雅克·菲恩纳尔,等.复兴茶马古道:沙溪坝和寺登村的光彩未来[J].中国文化遗产,2006(2).

[3] 黄印武.文化遗产保护的形与神——从沙溪复兴工程实践反思保护与发展的关系[J].建筑学报,2012(6).

[4] 黄印武.传统与真实性——沙溪乡土建筑实践[J].建筑师,2012(4).

[5] 杨德志.沙溪复兴工程[J].中国文化遗产,2010(4).

[6] [英]雷蒙·威廉斯.乡村与城市[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7] [英]拉德克利夫·布朗.安达曼岛人[M].梁粤,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8] 云南剑川县志编纂委员会.剑川县志[Z].昆明:云南出版社,1999.

[9] 段鸿胜.走进沙溪古镇[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

[10] [美]爱德华·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

【责任编辑 海晓红】

C912.4

A

1674-6627(2016)01-0065-05

2015-11-0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体系探索研究”(11&ZD123)

张颖(1975-),女,重庆人,四川美术学院中国艺术遗产研究中心助教,博士,厦门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博士后,主要从事文化遗产研究;朱鹏(1971-),男,云南昆明人,厦门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系博士生,主要从事旅游人类学研究;杨娇娇(1985-),女,新疆特克斯人,厦门大学民族学与人类学系博士生,主要从事音乐人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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