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营
传统海洋文化视角下中国与东南亚的交流
于 营
自古以来,因地缘上的临近,中国与东南亚交往密切,在此过程中,中国和东南亚之间的关系不断发展,中国和东南亚地区的海洋文化在双方的沟通过程中也不断地丰富和发展。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极大地推动了中国与东南亚的经济和文化交流,以农耕性、和平性和内向性为特征的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对中国与东南亚的交流起到了纽带作用。以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为视角,从其形成、特征和内容三个层次进行分析,阐述了中国与东南亚的交流。
中国;东南亚;海洋文化
中国地处东亚之滨,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海陆兼备的国家。据史书记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北方的齐国和南方的吴越就将鱼盐之利作为富国强兵的根本。正是依靠鱼盐之利和商贾之便,在春秋时期的历史舞台上,齐桓公、吴王阖闾、越王勾践才能称雄,五霸而有其三。
秦汉大一统的王朝建立以后,秦皇、汉武两位皇帝胸怀大略,都以“巡海”的方式昭告天下:不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且与“王土”相接的海洋也归皇帝所有。西汉桓宽在其《盐铁论》中一针见血地指出:(盐铁可以)“佐百姓之急,足军旅之费”,“有益于国”,海洋利益之重要性可见一斑。后世王朝基本上都认同《盐铁论》的主张,盐铁官营,控制海洋之利益。从秦汉到明清,两千余年的封建时代,中国的海上捕捞、采集、制盐等行业从未断绝,中国的海上贸易不断地走向繁荣,“海上丝绸之路”不断地得到发展。中国具有十分独特的海洋文化,封建时代中国的海上贸易对象主要是东南亚、南亚、西亚、非洲东岸和欧洲诸国,绝大部分海上贸易必须经过南海,所以南海传统海洋文化在中国海洋文化中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
秦始皇统一岭南后,于公元前214年设立了桂林郡、南海、象郡三郡,因三郡位于其帝国的最南端,并濒临大海(南海),故合称“海南三郡”,“秦末天下大乱,赵佗在南海三郡割据称王,史称南越国。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平定南越国,在原南越国属地设九郡,直接归属汉朝管辖。汉武帝巡海7次并开辟了三条海上航线:一是北起辽宁丹东、南至广西白仑河口的南北沿海航线;二是从山东沿岸经黄海通向朝鲜、日本的航线;三是著名的海上丝绸之路,即徐闻、合浦航线。秦汉王朝将现今的渤海、黄海、东海、南海的滨海之地都纳入到了中国的行政管理体系之中,这就掌握了开发海洋资源,发展海洋文化的主动权。虽然后世王朝并不总是可以实现天下的大一统,但是东南沿海地区却总是在中央政权的控制之下,这为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汉末天下大乱,中原地区连年征伐,武力不断,西晋统一天下也只是昙花一现,大量北方士族南迁以求生存,史称北民南迁。这种大规模的迁徙直到隋唐才稳定下来。隋唐以来,中国沿海地区特别是东南沿海地区成为汉民的主要活动区域。起初,他们将农耕文化带到这一区域,实行拓土开荒,修筑水利,开垦农田,以经营农业为第一要务。后来,汉族与沿海少数民族相融合,开始从事渔业,以海获利。再后来,他们干脆从事与南海沿岸的国家、阿拉伯地区甚至非洲东海岸地区的贸易。到开元年间,中国与西亚之间的海上贸易已相当繁荣。泉州在唐代就有“市井十洲人”的说法,另据阿拉伯旅行家记载,唐代仅仅广州一地居住的胡商就有十万人,不可否认这一说法具有夸张的成分,但是这一记载说明了唐朝与阿拉伯贸易的繁荣景象。隋唐时代中国海上贸易不断发展,增强了中国人对南海的认识,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
迫于北方草原民族的压力,两宋,特别是南宋偏安江南一隅,为了实现生存,积极发展海外贸易,北方草原已经是胡人的天下,丝绸之路已经不再畅通,海上丝绸之路便成了发展对外贸易的重中之重。宋代专门设立“市舶司”这一官职来管理海上贸易,对于海上贸易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指南针的发明,为远洋贸易提供了技术支撑。据记载,两宋时期中国的商船在南海和印度洋往来相当频繁。南宋后期,海上贸易一度衰弱,为了振兴海上贸易,南宋朝廷重用部分胡商,甚至把泉州市舶司交给胡商蒲氏家族来管理,以招徕各国商人。两宋海上贸易繁荣,各国商人在南海海域往来频繁,各种文化、宗教、习俗不断交融,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版图空前辽阔的元朝其对海上贸易也十分重视。公元1329—1345年中国航海家汪大渊曾亲赴南海和印度洋一带旅行,其所著《岛夷志略》记述:“石塘之骨,由潮洲而生,迤逦如长蛇,横亘海中。越海诸国俗云:万里石塘。以余推之,岂止万里而已哉?舶由玳屿门,挂四帆,乘风破浪,海上若飞,至西洋,或百日之外,以一日一夜行里计之,万里曾不足。”[1]其中所述万里石塘即为包括西沙、东沙、中沙和南沙诸岛在内的南海。汪大渊的记载表明,在元代中国人已经全面了解南海的3个群岛,对南海有了一个完整的认识,同时也记载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航线和航行时间,说明了元代海上贸易和交流的频繁。元朝庞大的版图和对于南海海域的科学考察不断地加深中国人对于南海的认识,促进了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的最终形成。
明清是中国封建社会走向衰落的时代,但是也有震惊天下的“七下西洋”,将中国的海上贸易推向了新的高度。虽然明清两朝反复地实施禁海政策,但是中国仍然保留了对外贸易的窗口——广州。广州地处珠江口,贸易的主要对象是“海上丝绸之路”的沿岸国家和地区,这一时期,西方诸国开始希望同中国直接贸易,其活动在南海海域不断地增多。在抵御欧洲资本主义扩张的过程中,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最终得以形成。
在我国数千年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中华民族在创造博大精深的大陆文化的同时也创造了灿烂的海洋文化。由于我国南部的地理和历史环境,我国的南海传统海洋文化具有明显的农耕性、内向性、和平性特征。
(一)农耕性
就文明形态来讲,我国属典型的大河文明。长江、黄河、海河、淮河、珠江等大江大河从西向东奔流不息,形成了十分利于耕作并且面积广阔的冲击平原。我国从北到南地域面积广大,大部分冲击平原属于季风气候,雨热同期,十分适宜耕作。考古证明在商代我国的耕作技术已经相当发达,唐代使用曲辕犁耕作领先世界水平上千年,我国的农业文明在封建时代一直是领先于世界的。农耕文明的典型特征是:聚族而居、精耕细作,并以此产生了内敛式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习俗。“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可以实现经济上的自给自足,农民对于交换的需求程度较低,加之历朝历代的“重农抑商”政策,即使出现了重商的“两宋”王朝和名扬天下的地方性商业集团(如晋商、徽商),我国古代的商业也一直处于低水平。毋庸置疑,农耕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主体部分,得到历代王朝的推崇,在中华文化中占主导地位。农耕文化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强势地位为其向海洋文化扩张和渗透提供了条件。事实上,在劳动方式上,我国南海周边区域居民就是像耕作农田一样耕作海洋的。自古以来,我国沿海地区的围海造田、海水养殖业十分发达;两广沿海和海南岛地区的“疍民”依水而居,耕海为业。这使得我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具有了鲜明的农耕性特征。
(二)和平性
秦始皇统一中国,发动大军平南建立“南海三郡”,汉武帝组建强大的海军,辖治南部海疆。此后,历代王朝积极经略海洋,命名四海,设置机构,管辖海岛,巡戈海疆成官制。[2]虽然当时的封建王权完全有能力开拓海洋,但是其并未产生拥有海洋的欲望。就封建社会时期的海洋文化看,西方由对局部海区要求管辖权发展到对整个海洋要求所有权,构成了外向型的海洋文化。[2]中国则以囿于四海的内向型海疆意识,经略周边海洋,虽有深海远洋的开拓,却无海洋权益的要求。[2]既无海洋权益的要求,就不能衍生出对于战争的需求,因此,我国的海洋文化必然具有“和平性”的特征。我国海洋观的“和平性”特征产生的原因有二:首先是儒家文化的浸染。儒家文化是我国传统社会的文化基石,儒家文化就有和平性的特征。儒家文化宣扬“以和为贵”“成仁”“取义”等思想。儒家思想注重“教化”,通过教育和感化使持其他观念的人民接受儒家思想。纵观中国的封建王朝,主动发起对外战争的情况是比较鲜见的,总体来说封建时代我国在对外关系上呈现出防御性特征。儒家思想的和平性特征直接塑造了我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的和平性特征。其次,中国传统的宗法制度限制了个体的发展。宗法制度确立于夏朝,在商朝时期得到发展,周朝时得以完备,对后来的各封建王朝有很深的影响。后世各王朝的统治者通过对宗法制度的不断改造,逐渐建立了由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构成的完整体系。这四权相通,四位一体,严格地控制了个体的思想,限制了个体的发展。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个人被限制在家庭、家族之中,个体精神泯灭,最终结果是个体被束缚在土地上,难以实现对海洋的探索。宗法制度还对整个中国社会的意识形态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倡导的与人为善、尊老爱幼的价值观念影响了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
(三)内向性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中,“中国”是“天下中心”,这种中心地位并不单单是因为观念中的地理上的居中,更是因为在文化上的优势地位,即中国因儒家文化而成为理所当然的“天下中心”。中国之外为“蛮夷”,蛮夷向往儒家文化,希望通过儒家文化得到发展。这种文化认识的确有盲目自大的心态,但是这种观念在中国封建时代十分盛行。中国之外既是“蛮夷”必定落后于中国,所以,中国历代王朝对于周边蛮夷之地自然是兴趣寡然。在中国历史上“蛮夷”为了实现同中国的交流,向中央王朝称臣进贡,由此建立了以中国为主导的“朝贡体系”,这种体系造就了中国南海传统海洋文化的“内向性”特征。封建时代我国的海洋观经历了从“宣威”到“裕国”再到“朝贡”的转变。我国地理位置的基本特征是海陆兼备,这也是我国最大的地理优势。然而,在古代,海洋主要是被认为一种地理隔离,中国最终形成“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天子处中州而制八方耳”的地理观。[3]封建时代中国虽然有先进的航海技术,却主要用来向所谓的“蛮夷”之地宣扬中华之国威,这种海洋文化有一种自大的内向型特征。到唐宋王朝,统治者实行开放的政策,发展海洋贸易,以实现“裕国”之目的,这期间世界各地的商人借道南海到达中国南部海岸进行贸易,大大增强了中国的国力。明清时代实行“禁海”政策,对外贸易被严格限制,明朝的“片板不准下海”,清朝的“迁海令”将沿海居民迁往内陆,以防其与海盗勾结,以及之后的“一口通商”政策只允许朝贡贸易,严令禁止民间贸易。朝贡贸易成为贸易的中心,表明中国海洋观的内向性和保守性空前加强。
(一)海洋渔业
海洋渔业一般包括海洋滩涂的开发利用、海洋水产养殖和海洋捕捞业。中国南海地区大河较少,水流量较小,泥沙沉积不足加之潮汐活动频繁,抑制了冲击滩涂的形成,海洋滩涂的面积并不大。只在广东珠江、海南南渡江等河流河口地带形成了较大面积的滩涂。滩涂面积不大是滩涂养殖业的制约因素,但是南海周边地区居民喜食海产,对于海产的需求巨大,而滩涂采集便是获取海产最为简便的方式,滩涂养殖在南海海洋农业中仍然占有重要地位。据考证属新石器时代的贝丘遗址中就有数量巨大的鱼类、贝类的遗骸,由此判断,南海地区居民最晚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利用滩涂捕捞海产。海洋滩涂可以养殖的水产品种繁多,受利益驱使,滩涂养殖的主要产品是经济价值较高的生蚝和珍珠。
由于古代中国以“重农抑商”为治国的中心,对于海洋渔业的记载在历史正文中比较少见,直到明清才大量出现了专门记载海洋渔业的著作。明朝的黄省曾的《鱼经》,清代屈大均的《广东新语》都是海洋渔业的代表作。据《鱼经》记载,明代海洋养殖业十分发达,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海鱼的淡水化养殖,尤以鳍鱼最为典型。有云:“鱼菌鱼,松之人于潮泥地凿池,仲春潮水中捕盈寸者,养之秋而盈尺,腹背皆腆,为池鱼之最。”将“潮泥”挖出获取鱼苗,然后进行淡水饲养,这种海水淡化养殖的技术在当时是非常先进的。其二是在滩涂和近海地带大规模地养殖海产。如蚌、蚝、龟等。有蛙,“乃海中小蚌,其形长短大小不一,与江湖中马刀蚌龟相似,其类甚多,闽粤人以田种之,候潮泥奎沃,谓之蛙田”。
(二)海洋制盐业
南海地区的制盐业古已有之,至于源于何时难以考证。据史书记载,春秋时期的齐国就已经“兴鱼盐之利”,西汉桓宽更是作《盐铁论》来表明盐之重要性。盐为食肴之将,居五味之首,是人类每日生活的必需品;春秋以来,国家逐步实行盐业专卖,盐税逐渐成为仅次于田赋的国家重要财政收入。三国时期,连年征战,盐业之利可资军用。公元265年,吴国为解决军费问题,为此专门设置了军事性质的盐官——司盐都尉。公元331年东晋在此地设立了从属于东官郡的宝安县,这也是东莞设立县制的开始。
据记载,广东“宋代的盐户,大约曾接近或超过六、七万户,10余万人”,元丰六年(1083),广南东路户数556 534,[4]盐户超过总户数的10%。明初,广东“当有灶户24 944户”,[5]可见当时南海周边制盐业的繁荣。海南省的制盐工艺十分先进,普遍采用火山岩槽晒盐的工艺。这一地区火山岩广布,土壤贫瘠,不适宜发展农业,但是由于气候和潮汐作用,这一区域很适合制盐。加之地下蕴藏丰富的火山玄武岩也为当地的海盐产业提供了丰富的物质材料,也因此创造出了独具海南特色且非常科学有效的海盐制作技术。[6]南海地区的制盐业发达也吸引了文人骚客的注意,岭南有很多诗歌都反映了南海周边制盐业的繁荣。据从陈永正先生主编的《全粤诗》中所作的不完全统计,自南朝梁开始,到明末清初为止,广东诗歌中之涉盐诗,就有八十余家、二百七十余题。[7]如唐代揭阳籍将帅诗人陈元光就有《落成会咏二首》其二云:“云霄开岳镇,日月列衙瞻。胜日当佳庆,清风去积炎。山畚遥猎虎,海舶近通盐。龙泽覃江浦,螭坳耀斗蟾。文床堆玉笏,武座肃金签。奇计绳陈美,明诚学孔兼。忠勤非一日,箴训要三拈。千古清泉水,居官显孝廉。”从诗中“海舶近通盐”句,可以看出最迟至唐高宗时期,岭南就已经用海船从事盐货贸易了。
(三)海上贸易
中国从来都是海上贸易的大国,唐朝丝绸之路有路上和海上两条,宋朝陆上丝绸之路被切断,重点发展海上航线,海上商业贸易活动十分活跃,明朝更是有郑和七下西洋的壮观的海上贸易活动。近年来,考古发现不断地证实了中国古代海上商业的发达。宋代沉船“南海一号”于1987年被发现,之后中国进行了整体打捞,捞出大量的瓷器,其中部分瓷器是按照欧洲人的生活习惯制作的。在古代欧洲,瓷器和丝绸是财富与权力的代表。这说明了我国南海海域海上贸易的繁荣。清朝末期,中国对外贸易规模十分庞大,据统计1817—1833年,广州港口出口商品总值达白银71 103 372两,进口商品总值白银107 768 748两,广州处于逆差地位。[8]就中国同欧美的总体贸易来看,我国常年居于顺差的地位。中国同西方的贸易主要出口茶叶、生丝,进口银元,之后以鸦片为大宗,即使如此,中国对外贸易常年处于顺差地位。直到1853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后的第11年,中国才第一次出现了贸易逆差。中国对外贸易的主要出口物品如丝绸、茶叶、生丝都属于农业产品,而历代王朝所谓的“劝课农桑”就是要大量的生产农业产品。虽然统治者的主要用意在于自给自足,但这一政策为中国对外海洋贸易提供了丰富的物产。从这一层面上讲,中国的海上贸易是以农业为基础的,是农耕性和海洋性的统一。
我国与东南亚的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交流有着十分悠久的历史。历史上东南亚的越南、泰国、老挝等国家长期作为我国的附属国而存在,而东南亚的其他国家都或多或少地被纳入了中国主导的朝贡体系之中。东南亚地处海上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衰与其社会历史发展关系密切。而中国的南海地区作为同东南亚直接接触的区域。历史上,我国南海地区同东南亚地区的交流有陆海两条主要的通道。经过广西云南的陆上通道要经过云南、广西一带的高山密林,交通不便,而“海上丝绸之路”却十分的便利。所以中国古代同东南亚国家的交流主要是以海上贸易为载体的,中国南海传统文化作为一种海洋文化,其与东南亚文化的交流具有重大意义。在长达两千多年的互相交流和融合的过程中,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东南亚文化进行了吸收和改造,同时东南亚文化因为引进了中国南海传统文化而更加丰富多彩。
(一)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东南亚文化的吸收
东南亚在与中国的贸易往来过程中,东南亚文化和中国南海传统文化交流十分频繁。唐宋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发展到顶峰,东南亚地区很多经商者都常驻中国进行商品交易。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为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东南亚文化进行有效吸收提供了物质基础。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于东南亚文化的吸收主要是通过宗教和移民两个途径实现的。
1.宗教方面
在中国南海文化同东南亚文化交往过程中,具有东南亚地域色彩的佛教和伊斯兰教传入南海地区。佛教传到中国有三条路线,即北传佛教、藏传佛教和南传佛教。北传佛教是通过陆上丝绸之路到达中国。具有代表性的事件是玄奘于公元627—645年前往印度游学,并带回657部佛经。藏传佛教是指由西藏地区传到我国内地的佛教分支,也就是所谓的“喇嘛教”。而南传佛教主要是通过东南亚一带的缅甸、泰国等传到中国的佛教分支,现在我国南海地区所信仰的佛教大部分属于南传佛教。南传佛教的传播具有代表性的事件是唐代高僧义净经海上丝绸之路到东南亚地区和印度求取佛经并将其译为汉文。另外,还有鉴真6次东渡到达日本,弘扬佛法。南传佛教又称南方佛教、南传上座部,指传布于南亚的佛教,最主要的特征是大部分均依据巴利语圣典。根据其分布的地理位置和基本特征可将其分为四类∶(1)流布于现在锡兰、缅甸、泰国、柬埔寨、寮国等国家的南方上座部佛教。(2)兴起于越南,而与儒道二教混融的混成佛教。(3)以前在柬埔寨吉蔑民族中风靡一时的佛教。(4)爪哇、苏门答腊、马来半岛等地所传的南海佛教。这四类中,第三、四类已经消亡,现今仅存艺术的遗迹,第二类属中国佛教系统。南传佛教在我国南海周边区域的盛行与向外扩展说明我国南海海域相互交流的频繁和我国对于东南亚文化的吸收和借鉴。
伊斯兰教在中国南海地区的传播也有着类似的历史。公元七世纪左右,阿拉伯帝国崛起,此时正是海上丝绸之路走向繁荣的历史关口,可以说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加速了伊斯兰教的传播。南海海域北部在唐中叶传入伊斯兰教,随后几百年间穆斯林人数一直在增长,因此伊斯兰文化在社会中产生的影响和作用也渐渐扩大。伊斯兰教在穆罕默德死后进入“四大哈里发”时期,向外空前扩展,并征服印度,建立卧莫尔王朝,南亚次大陆的伊斯兰教很快传播到东南亚地区,13世纪以后,当印度洋贸易被穆斯林占领,爪哇北部和在东南亚大多数港口的港务长都改奉伊斯兰教。伊斯兰教主要通过阿拉伯商人和东南亚地区的信教群众传播到中国南海海域周边地区。当时,广州、泉州、扬州等沿海港口欣欣向荣,外商遍布,有不少穆斯林客居,城里还设置了蕃坊为其聚族而居。其中有一些人长期定居,死后也葬于当地,广州等地区现在还保留着阿拉伯风格的墓地便是这一事件的印证,借助海上丝绸之路传到我国南海地区。最为典型的就是海南省三亚市的回族居民,他们由东南亚迁移而来,在伊斯兰教义和仪式上有很大的相似性。
宗教具有鲜明的文化特征,东南亚地区的人民皈依佛教和伊斯兰教之后,将自己的文化融入到其宗教信仰之中,小乘佛教的教义和印度佛教的教义的明显差异可以清楚地表明这一点。我国南海传统文化在与东南亚文化的交流过程中,宗教作为一种文化载体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2.移民方面
文化的主体是人,人的流动带来的必然是文化的交流。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东南亚文化吸收的另一个突出的载体就是东南亚移民。众所周知,移民对文化的交流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例如美国社会是由欧洲、亚洲、非洲的移民构成的,来自世界不同地区的移民文化逐渐融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美国文化。
中国的南海传统文化与东南亚文化的交流过程中移民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载体。移民带来的不仅仅是文化,更重要的是作为文化载体的人。寓于宗教之中的文化在传播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变异,但是移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限制这种变异的发生。由移民带来的文化更具有稳定性,这种异域文化在历史演进过程中逐渐成为我国南海传统文化的构成部分。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很多移民或是因为避免战乱,或是追求财富,从东南亚、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地迁往我国南海地区,尤其是和中国陆地一水之隔的海南岛,甚至可以说海南岛就是中国的一个移民岛。据考证我国海南省的黎族很可能是从东南亚的占城迁徙而来,还有上文提及的三亚回族是从东南亚的占城迁徙而来。东南亚等地区的移民数量较大,可以成为一个相对独立封闭的的生活群体,这些移民在文化层面保存有十分明显的东南亚特色。这些移民带来的东南亚文化都被汉文化所借鉴吸收,成为中国南海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二)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东南亚文化的影响
虽说文化并没有高低之分,但文化确实存在发育程度的问题,也即先进文化和落后文化之间的差异。谭元亨先生认为,自中国封建王朝建立以后,一部中国历史可以形象地称之为“武力南侵、文化北伐”。实际上,中国传统文化不仅仅是“北伐”,封建时期,由于中国的文化在世界范围内处于领先地位,中国传统文化作为强势文化向四面八方扩散,日本的“大话改新”、朝鲜的政治改革、东南亚的王权兴起都能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子。甚至欧洲的资本主义战胜封建主义的革命也有赖于中国火药的引进。
东南亚是中国陆地上的“南邻”,中国传统文化对其影响显而易见。伴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盛,中国传统文化在东南亚迅速地传播并与当地的马来文化、佛教文化等文化相结合。可以说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东南亚文化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首先,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在中国同东南亚的贸易过程中得以体现,为东南亚提供了大量的物产,为东南亚文化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这些物产成为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同东南亚文化融合的物质载体,品种繁多,数量巨大的东方商品输入,改善了东南亚地区人民生活。据汪大渊《岛夷志略》记载统计,仅元代从泉州销售到东南亚地区的产品就超过100多种。有色缎、龙缎、红绢、花色宣绢、色绢、青皮单锦、青布、印花布、丝布、红布、五色布、小印花布、青白土印布、绿布、青白花碗、瓦垒、青铜器、青盘、乌瓶、瓷壶瓶、金、银、铜、铁、铅、锡、铁块、铁线、铁锅、青铜、铜珠、铁条、针、牙锭、谷、米、酒、盐、糖、良姜、漆器等,[9]这些产品绝大部分属于生活和生产资料。这些必需品的到来,是东南亚文化发展的坚实的物质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文化作为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深刻的受到经济基础的影响。大量中国物产的生产、生活资料的使用,对于提升东南亚地区居民的生产生活条件具有重大意义。与此同时,南亚地区的居民在使用这些来自中国的物产时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蕴含在其中的中国南海传统文化。
其次,中国南海传统文化与东南亚文化的交流带动了海上贸易的繁荣。海上贸易的活跃激发了东南亚国家对外贸易的发展,增进了东南亚文化中的商业色彩。以马六甲地区为例,马六甲是一个集聚了各地商人的城市,皮尔斯《东方诸国记》说,在15世纪末16世纪初的马六甲市场上,人们约使用84种方言。[10]如此多的方言背后各种文化的交流,由此可见市场之繁荣。前文已述,东南亚地区正处海上丝绸之路的要冲之位,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东南亚商人在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中如鱼得水,大大的刺激了东南亚地区商业文化的发展。
再次,伴随着中国南海传统文化与东南亚文化的交流,各种各样的生产技术相继传到了这里,先进文化的传入促进了东南亚国家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商品的交换和中国人的移居,许多先进的生产技术传到了这一地区。从中国传入的生产技术就有养蚕缫丝、丝绸纺织、陶瓷制造、茶叶生产、农业生产、造纸印刷等。这些生产技术的传入在丰富东南亚国家农业产品和手工业产品品种的同时,还推动了东南亚国家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
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南海传统文化对东南亚地区人民政治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中国封建王权的建立,以及封建王权在当时表现出来的制度优越性催生了东南亚地区王权的兴起。中国自公元前221年就建立了封建王权制度,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官选拔制度。通过效仿中国封建王权制度和文官选拔制度,东南亚地区兴起了“扶南”“三佛齐”等兴盛王国。其次中国儒家、道家等传统文化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东南亚,并与从印度等地传播而来的佛教相结合,形成了独具东南亚特色的佛教分支。这一佛教分支很快得到了东南亚地区居民的认同,大大改变了东南亚文化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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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 坤】
Communication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from Perspective of Traditional Maritime Culture
Yu Ying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College of Hainan University,Haikou 570228,China)
Since the ancient times,due to the geopolitical approaches,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contact closely in this process,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continues to develop.In the process of communication,the ocean culture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constantly enriched and developed,especially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s“Maritime Silk Road”has greatly promoted the economic and cultural exchanges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The traditionalmaritime culture of the South China Sea,which is characterized by farming,peace and introverted,played a role in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From perspectiv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in the South China Sea,the author analyzes the formation,characteristics and contents of the three levels,and discusses the exchange betwee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China;Southeast Asia;Ocean culture
G206
A
1009-5101(2016)03-0032-07
2016-02-1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历史主权与海南传统文化资源保护与开发研究”(12BGJ030),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国外海洋文化遗产保护的经验与我国南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开发研究”(HNSK(Z)13-4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于营,海南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化资源的保护与开发研究。(海口 57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