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颖
因为汉语不错,所以,马克林自己前往西藏时,能够看到不少原生态的藏民家庭。这让他在当时相对孤独的舆论中仍然坚持己见
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的前一天,马克林刚在香港参加完学术会议,随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继续参加学术研讨会。
背着民族风绣花小布包的马克林,一谈到藏族文化时便显得神采奕奕,而谈到达赖时,他急促的语气甚至显得有些气愤。“达赖的指控十分荒谬,他的政治观点太幼稚了。”马克林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这是马克林生活中的常态。77岁的马克林已经退休12年,他的头衔有很多——澳大利亚格里菲斯大学国际经济与亚洲研究学院的荣誉教授、格里菲斯大学旅游孔子学院荣誉院长、澳大利亚联邦人文学院院士等。每年,他几乎都会往返于澳大利亚与中国之间。从1964年首次来到中国任教开始,马克林已经60多次访华。这位外国人曾多次探访西藏、甘肃、四川、青海、云南等地的藏族人居住地,他试图通过与这里少数民族的交流了解真实的西藏,并把他眼中的西藏告诉给更多的人。
青藏铁路在辽阔的高原镌刻下一个国家致力于于民族振兴、人比幸福的无字丰碑。图为西藏当雄县境内青藏铁路
长期的扭曲想象
马克林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很少有外国人真正到过中国,了解过真实的西藏,大多外国媒体刊登的关于西藏的信息,都是从“西藏流亡政府”发出的,因此,外国公众很难了解到西藏的真实情况。
此外,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达赖在国际上被一些人包装成“非暴力”“爱和平”的形象,这也欺骗了很多不明真相的各国群众。
马克林告诉本刊记者,好莱坞制作过几部对达赖喇嘛进行美化的电影。在这些电影中,旧西藏被塑造成一个宁静的社会,而西藏所在的中国却被描写成一个侵略性的怪物。
马克林认为,曾任加州伯克利大学新闻学院院长的夏伟(Orville Schell) 对这一现象的概括很到位,他说这是一种长期的扭曲的想象。
夏伟在《虚拟的西藏:从喜马拉雅山到好莱坞的香格里拉寻踪》中这样写道:“在西方主流的想象中,西藏人作为一个受压迫的民族,毫不情愿地被掠夺成性的邻居占据了家园,这样的困境已经成为西藏作为一个躯体美丽、灵魂净化的神秘之地的一个诱人之处了。特别是对于美国人,他们为在历史上经常支持和同情弱者而自豪,这种新的扭曲已成为演变中的所谓西藏神话的引人注目的一部分。”
达赖利用了这种扭曲的想象。
“1996年7月,达赖在伦敦的演讲中,甚至使用‘文化灭绝一词来形容中国的西藏政策。”马克林对此颇为气愤,“这种指控是荒谬和不负责任的。每次我访问藏区时,感受到藏传佛教的实力和影响力都在增加。”
除了主观感受外,马克林认为,从数据上看,达赖的指控也无从说起。
“在西藏自治区,约有5万名僧尼,占总人口的1.5%以上,这意味着藏族人中僧侣所占的比例是非常高的。泰国僧侣在人口中的比例已经算很高了,但2013年泰国的这一数据还不到0.5%。”马克林说。
令马克林感到不解的是,至今仍然有一些国际上有影响力的歌星、影星不了解真实情况,盲目地支持达赖。
“你是中国政府派来的吧”
1962年至1964年,在英国剑桥大学攻读硕士期间,马克林阅读了大量关于中国历史的书籍,包括《新唐书》《旧唐书》,由此,他对唐朝的少数民族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安史之乱中,回纥曾出兵援助唐政府,帮助平定叛乱,让他印象深刻。这成为了他关注中国少数民族问题的开端。
虽然并非一开始便研究西藏问题,但是,一接触现实的中国,马克林便感受到,西方媒体上的报道,多是刻板成见。
1964年,他从剑桥毕业后,凭着对中国的兴趣,他和妻子打算前往北京外国语大学(当时为北京外国语学院)任教。“在接受伦敦中国代办处面试时,我们提到自己是天主教徒,面试人员只是简单地回答,‘那里有教堂。”
他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北京市中心还生活着一些年迈的比利时修女,这些修女所在的修道院里有一位中国神父,他每周都主持弥撒、倾听忏悔,并举行其他一些宗教活动和仪式,马克林和妻子定期去参加。
1965年2月,马克林的长子斯蒂芬在中国出生后,他们还在此为他举行了洗礼仪式,主持者便是这位中国神父。而他的长子,是第一个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生的澳大利亚孩子。
马克林对另一座教堂也印象深刻。马克林回忆,当时在北京有一所著名的教堂——南堂,一座建于1904年的巴洛克风格的美丽建筑。这座教堂初建于1605年,当时只是一座礼拜堂,1652年扩建为教堂。原先的教堂旁边,是著名传教士利玛窦的住所。1965年的圣诞夜,他和妻子在这个教堂参加了午夜弥撒。至今他还记得,当天的南堂里坐满了人。
“当时,中国的佛教徒和基督教徒的活跃度让我们感到惊讶。”马克林说。
这些经历,让马克林对一些关于中国缺乏宗教自由的指责嗤之以鼻。
马克林的西藏情缘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1985年,在四川的一所高校进行学术交流期间,马克林独自前往西藏考察。到拉萨后,他借了一辆自行车四处溜达,对西藏有了直观深入的了解。
在西藏自治区,约有5万名僧尼,占总人口的15%以上,这意味着藏族人中僧侣所,占的比例是非常高的
首次探访西藏后,马克林一回到澳大利亚,便陆续写了多篇文章,反映当时西藏的真实状况,驳斥西方关于西藏受到文化侵略,缺乏宗教自由的指控。不过,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当时很少有媒体愿意把这些文章发表出来。
尽管如此,马克林依然坚持每年参加近150场学术报告、研讨会、演讲等学术活动,努力把他的观点和感受讲给更多的人听。
这一度遭遇到他人的攻击。
“上世纪九十年代,澳大利亚的一档广播节目请我和另一位学者进行辩论,由于我的观点与他相反,他甚至指责我说‘你是中国政府派来的吧。”马克林说,“当时我真的很生气。我是一个学者,去西藏考察根本不是中国政府安排的。”
事情正在起变化
因为汉语不错,所以,马克林自己前往西藏时,能够看到不少原生态的藏民家庭。这让他在当时相对孤独的舆论中仍然坚持己见。
马克林至今记得,他在西藏自治区的日喀则市江孜县探访藏民家庭时的情景。
“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告诉我,他是共产党员,不相信佛教,但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是佛教信徒,为此,他乐意为妻儿开辟一个房间用作供奉佛陀和神明。”
马克林说,每次探访藏区,他都能感受到生机勃勃的藏文化。比如,2011年访问位于青海省东南部的同仁县时,他发现当地有一个拥有大约500名僧侣的主寺院,其中还包括不少年轻人。而且,当地还在不断建设新的寺院。
马克林告诉本刊记者,现在,越来越多的各国媒体开始理智地思考,并且更愿意倾听中国的声音。
“西藏地区正走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尤其是拉萨等几个城市。这些过程是现代化的进程,抵制它就意味着贫困。西藏文化确实在变化,这种改变与破坏是不一样的,把两者等同是相当不公平的。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正在意识到这一点。”马克林说。
“中国政府的行动可以帮助传统文化复兴和发展。但是,并非所有的旧传统都需要被恢复,比如,压迫底层人民的农奴制度。”马克林说。
“已有外国人注意到,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正在积极帮助少数民族进行文化复兴和发展。”马克林说。
2015年,英国阿什盖特(Ashgate)出版社出版了李岚的《现代中国受大众欢迎的宗教:傩的新角色》(Lan Li, Popular Religion in Modern China: The New Role of Nuo, 2015)。这本书论述了中国政府如何帮助和激励少数民族的文化复兴。“虽然作者是中国学者,但是由英国出版社出版的,所以,我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西方的观点。”马克林说。
2014年9月,马克林获得了2014年度中国政府“友谊奖”。“友谊奖”是为表彰在中国现代化建设中作出突出贡献的外国专家而设立的最高荣誉奖项。马克林告诉本刊记者,虽然他获得过很多荣誉,但是这个荣誉是他最看重的,因为它代表着友谊。
“我还会再去西藏看看,我应该再去西藏看看。”他说,“尽管我已经77岁了。”